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所罗门王的指环》 作者:蒙恬小姓张 内容简介: 世事是很难明白的。早上王丽还在替财务总监出席集团财务总监会议,下午才拿了公司的体检报告,就被领导给下岗、并莫名其妙的派到战火纷飞的叙利亚。任务是配合倒卖中东文物,却意外启动了大天使跨越四段奇缘的人间之旅。 第1章 1.人生的失败者 世事是很难明白的。早上王丽还在替财务总监出席集团财务总监会议,下午才拿了公司的体检报告,就听见领导告诉她:王丽,你竞岗失败了,所以没有岗位给你了。(所谓竞岗就是公司中为裁员搞的定期考试,分为业务和公司文化两部分测试,实质为的是随时解雇领导不需要的员工,而不用支付解雇赔偿金。) “领导,我---”王丽是个过了30的单身女,没有有用的家庭背景,只知道努力干活来养活自己。忽然听见这个说法,她完全懵了:“您不是说我表现的一直不错吗?” “可是在竞岗考试里,集团的宗旨和愿景都没背出来!”领导没看她,悠悠的说。 “我---不是,集团领导们要数据,叫我们加班出表嘛!而且您之前又叫我负责把南平集团的帐收回来,所以没有时间去背---”王丽想解释,却叫领导制止了。“你也别紧张,虽然国内没有你的岗位了,不过我和领导们商量了,叙利亚分公司有岗位给你。” 叙利亚?领导说的是那个被内战和恐怖分子打的稀巴烂的中东国家?王丽忍不住张大了嘴,看上去更傻了。 “这是领导们信任你”王丽的顶头上司是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中年女,戴着一串南洋金珠,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摸了摸金珠。这是个暗示,谁叫王丽去南平要账的时候,只是给领导带了一条不入流的羊毛围巾,而不是像其他同事一样送了金珠项链呢? 王丽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领导开口了:“王丽,你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把你的电脑给张骆吧?明天就不用来办公室了,先去劳务中心坐着,等办好手续就走。”她总算抬起眼来,笑眯眯的。于是,国际事业部终于派出了一个财务去谁也不愿意去的叙利亚分公司了。集团的领导们看了看王丽的履历表和体检报告,又听了听国际事业部老总的汇报,都非常满意。 “这个王丽,我有印象,她上次去协助夏总处理南平公司收账的事情,办的不错。” “是呀,是个人才,又会英语和法语。”另外一位领导附和他的上司说。 “去叙利亚分公司其实有点大材小用了”看着领导们的脸色,人力部的老总忽然有些生硬的提出这话,弄得同僚们都多少有些惊慌。 集团董事会主席陆总,是个不苟言笑、身形高大的中年人,发际线严重后退,显示出他的智慧来。他没有表情的看看一圈副手们,“叫她去叙利亚分,不如先叫她去协助香港公司做‘太平洋’项目。” 于是,王丽才到劳务中心闲坐,就看见国际事业部的人力领导,还有她那带着金珠项链的领导一早就来迎着她了。 “王丽!”两位女领导都像5月的春风一样,劳务中心上上下下都被感染了,一个个都十分亲切。 “集团通知说,叫你去香港!” “我?”王丽不知道这次又是要做什么。 “集团领导听了我的报告,知道你是个人才,不能埋没了---”金珠领导赶紧邀功。 “领导们都很器重你,叫你今天去集团谈话,明天就直接飞香港”人力的领导也不甘示弱。 “可是我没有港澳通行证---”王丽诺诺的说。 “这不要紧,我跟劳务中心说好了,找人帮你去办加急。” 最后,王丽拿着一本护照和某人弄来的去菲律宾的机票,靠一个“假过境”,进了香港。等她稀里糊涂的被香港入境处官员要她又蹦又跳的检查是否怀孕时,她都没有想明白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只是她听见,这香港分公司正在做一起大项目,集团里人人都叫它“太平洋”项目。可是却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项目到底是做什么的。好在王丽是个财务,到哪里都是差不多的几张表和一套帐,她唯有这样安慰自己。这个年纪,未婚没娃,不单是香港入境处觉得她很可疑,其他的潜在雇主一样不欢迎她。况且,她的生活中唯有加班和吃东西,身材未免圆溜溜,在社会眼中、作为女性的价值基本是零。来接她的香港分公司同事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对她淡淡的。 到了香港公司办公室,一栋在众多栋又老又高的写字楼中的旧水泥桩子,天花很低,冷气很大,散发着好久不见太阳的霉味和湿乎乎的潮气。王丽被引着先见了香港公司的领导。看看这个打扮的极其不上心的山东大嫚,领导问:“集团派你过来,跟你介绍我们项目的事情了吗?” “没有”王丽老实的说。 “这个项目呢是跟XXX拍卖行合作的”领导在他金丝眼镜下低着眉毛,他没有介绍这家拍卖行,即使是王丽,也知道这家拍卖行在世界各地大大的有名,专门做古董和艺术品交易的。不过王丽他们公司是专门服务于石油公司的基建公司,说的俗一点,就是挖管道的。她不明白自己公司的项目怎么跟拍卖行挂起钩来。领导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你也知道我们在叙利亚和利比亚的分公司现在都在扩大业务---” 王丽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何集团要在战火纷飞的地方设新公司,不单是为了帮助所谓的战后重建,也是发发战争小财的。比如,倒卖叙利亚战区的古董--- () 第2章 2.小财务到古董二道贩子 看看王丽一脸的紧张,领导有些不耐烦了:“集团是很器重你的”。 好吧,又是这句。 公司从不养闲人,所以王丽在香港的临时工作是杂工,负责搬大桶水,复印,扫描和英文翻译,虽然她的正职是财务。好在香港本地的同事对她还挺温和,来的第一个周五特别带她去吃了一次香港的点心。广式点心,如虾饺,叉烧肉粉肠,蟹子猪肉烧卖,叉烧包等等,都是肉,菜只有一样就是白灼菜心,非常称王丽的心。只可惜她能听懂四国语言,却听不懂广东话,只有傻呵呵的对着同事做各种温柔的微笑。好在大家也不在意。一个父亲是当年偷渡来香港的同事,能说一口不太中用的普通话,自告奋勇当了她的翻译,负责告诉她各种点心名称和同事们间或的问题。 等快要吃完的时候,王丽终于逮到了机会,问:“这太平洋项目是做什么的呢?” 同事们都面面相觑。王丽看不出这是大家故意不想回答她问题的样子,倒像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原本以为人人都知道这个项目的。不甘心,她于是又问:“那么我们在香港主要做什么呢?” 大家又看着王丽,然后就又埋头吃起来盘子里的边边角角。还是没有人回答。 等结账出了饭店,才有个同事小声用非常难懂的普通话说:“我们以为这是家建筑公司来着,不过也一直没有揽到工程---”。 这话说的王丽心一沉,这段时间领导叫她翻译的资料都跟建筑或者他们集团的挖管道的主业没有关系,更多的是关于一家千亿大集团的管理层报告,财务报告和业务前瞻资料。她给领导送材料的时候也偶然听见了一些对话,似乎领导们正在努力拉近跟这家千亿大集团的关系,之前说的XXX拍卖行,正是引荐他们认识这家大公司的联系人。她心里隐隐的觉得这个没有同事了解的“太平洋”项目就是领导们对着这家大企业的敲门砖。可是这项目到底是什么,叫王丽心中不由得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当初想多了,毕竟公司也是家正经公司,不能真的把脑子动到中东地区的古董文物身上吧?! 因为工作签证没有办下来,王丽必须每七天离开香港一次,然后再假扮深度游的一人成团游客。可恰逢香港收紧了政策,所以来香港不到一个月,领导就叫王丽就单独飞到了迪拜去跟拍卖行的人汇合。 迪拜国际机场似乎是个古怪的世界,里面是又凉快又干净,好像一千零一夜里的幻境,到处是销售美轮美奂的贵价品和金银珠宝的店家,和各种贴心为旅客设计的设施,包括可以睡觉的大躺椅。但是一出去机场却是几乎被大太阳晒干了的,到处都浮着沙色的古旧城市,跟宣传中的国际大都市和呈现棕榈树形的绿色人工海岛几乎没有任何相似度。马路上的柏油粘脚,远处的淡黄色的沙石建筑在热气中似乎摇摇晃晃。好在旅游大巴下车点到酒店的大堂中间没有几步露天的路。王丽好像小鲸鱼一样一边流着汗喘着气,一边四处找寻来接应自己的拍卖行小哥哥。她知道这是个男的,而且是个华裔,因为领导给的名片上写着PeterChan。 跟她一起在休息区等人的,还有一个个子高大的墨西哥女人,带着大墨镜,留着黑色的有点显老的大发圈,画着浓妆,戴着一条红彤彤的大丝巾。跟王丽坐着一起,好像旧货店里的老式对娃。她俩一起等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有见到自己要等的人。大个女人有些忍不住了,忽然看见过来一个白生生的瘦高亚裔男,就一个健步蹿了过去。男人先是一愣,伸出了手,对着高大浓妆女人说:“王小姐,您好,我是Peter.”大个女人直接倒了回来,对王丽挥挥手说:“甜心,找你的来了。”白生生的Peter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跟王丽说:“难道您才是王小姐?不好意思,我听同事说您是---”他斜了女人一眼,王丽就明白了,介绍人肯定是说自己不善于打扮,又高大结实,所以Peter把高大浓妆女人当了自己,好吧。 “没关系的”王丽装出很不在意很亲切的样子。 Peter帮王丽接过她的随身电脑包,却差点失手:“您的电脑有点沉” “是呀,感觉像个台式机,是吧?” Peter笑起来:“我们跟阿布都先生先一起吃午饭,然后他安排我们去叙利亚”。Peter说到后半句忽然有些小声了。 “我们是坐飞机过去吗?”王丽以为自己是问废话,没想到对方竟不回答。 临到阿布都先生家以前,Peter从手袋里摸出一条黑色头巾给王丽,“这里是***国家,所以麻烦您---” 王丽很痛快的围上了。不过她露了一撮头发没有处理好,Peter望了几望,终于忍不住伸手把她的头巾拉了拉。王丽觉得有点尴尬,因为这是第一次有除了父亲以外的男性跟她有这样近的接触,儿时欺负自己的男同学们除外。不过这一幕叫他们的主人阿布都先生从平台上看见了,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他叫管家先领着王丽和Peter见识了一下他家的大庭院和极其浪费水的小树林,然后才领进了客厅,正对着他院子里的小池塘。这是在显示主人的财富。在迪拜,想知道一家人有多富裕,就要看看他家的院子里有几棵树和有多大的池塘。因为在这个沙漠里的人造世界里,水是稀缺资源,能浪费水的种树和挖池塘,那么肯定是有钱人! 阿布都先生跟他的两个客人年纪相仿,但是一看就是有权有势的。虽然满口英式英语,却很合他身上的白袍,思想传统,他不明白王丽来这里算是干什么的。他一会说英语,一会说法语,把Peter搞的跟不上节奏。大半个钟头后,阿布都先生觉得王丽原来是Peter的翻译啊。又过了半晌,到吃完午饭,他对Peter的态度就不太友善了,但是又觉得王丽是女人不堪大任。他觉得不宜再谈业务,于是想扯开话题,末了,他问王丽:“王女士,以前去英国读过书吗?” “是的,在巴斯大学。”王丽当初是陪着姑姑家的表妹,当公主陪读才能出国的。可是表妹考不上最好的大学,所以为了学费考虑,她也只有跟表妹一起去了表妹能考进的巴斯大学,这家大学毕竟也是英国本地的一所名校。 “我说呢”阿布都先生嘲笑的瞟了一眼Peter,嫌弃他的香港式英语。 “您的法语也不错。” “我在大学里比较闲,所以老师叫我去听法语和西班牙语”王丽笑笑。这一下让阿布都对她热情了起来,“在阿勒颇那边现在有很多来自各地的商人,说法语和西班牙语的也不少。” “可是阿勒颇不是在***国的手里吗?我们---”王丽在报上看过***国的各种罪行,心里突突的,十分害怕,她可不想成为奴隶,或者被割下脑袋来。 “没事的,那些都是面上的文章,其实---“阿布都本想纠正王丽阿勒颇是叙利亚反对派的大本营,不是***国的地盘。但是他心里想王丽是个女人,女人不懂政治也是正常的:”他们要是不卖东西给我们,怎么生存呢?放心吧,很安全。我们明天先到约旦,然后从那里通过陆路交通进去---” Peter对这场对话里没有自己的份有些不爽,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弄出些声音,想吸引注意力。末了,阿布都总算回头来看了他一眼:“陈先生最好带着一点小额的美元和吃的,路上用得到。” “我们---”Peter刚想接口,主人就送客了。于是,Peter对王丽有些不客气,他甚至把管家递过来的王丽的电脑包放在地上,意思是叫王丽自己拿。好吧,王丽想,反正自己也没有想叫这个人帮忙。 “我已经准备了自己随身的美元了”到酒店时,Peter有些突兀的说,意思是他不负责王丽需要的那些美元。 “那么,到哪里换一些小额的美元好呢?-”王丽因为初来乍到,刚想问问,就看见了Peter的一个大后背。她心里有些可惜Peter的做法,本来大家可以好好相处的,可是人家心眼小。唯有自己顶着大太阳,一边打听,一边找换钱的地方。路上有些兜客的车子,看见是外国女人,都摇上窗户开走了。王丽在大太阳下觉得真是要渴死了,她确实有点脱水了。忽然一辆白色吉普在她身边停下来,一个也穿着白袍的男人露出脸来,用英语问她:“女士,你不要紧吧?” 王丽以为自己还能开口,却只发出了嘶嘶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脸上已经出现了中暑的症状。男人赶紧下车,把她搀了上去,又给她一大罐矿泉水。平时,王丽是既不会上车也不会喝陌生人的水的,但是她已经有些晒糊涂了,她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水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又休息了好一会,她才能回答男人的问题:“先生,谢谢您,我想去找换美元的地方---” “您为什么不在酒店换呢?”男人看见王丽掏口袋露出一张酒店房卡,有些稀奇。 “我---”王丽看着救命恩人,这是个非常典型的阿拉伯男人,乌黑的眼睛,留着一点短须,穿着白袍和白头巾,扎着黑圈。他看着自己的时候,有着暖暖的太阳的感觉。 男人笑起来,他问王丽想换什么样的美金,然后又很亲切的开车把她带到了市区的巴沙里,叽叽咕咕的帮着她向本地小贩们,把王丽带着的百元美钞换成零碎小钱。最后还给王丽买了个椰子喝,又把她拉回了酒店。等男人走了,王丽才想起来自己居然忘记了问救命恩人名字了。唉,好吧。 她刚到酒店房间,手机接通WiFi,收到了领导发来的微信。 “你到了?”这是废话,其实也不是,是要提醒王丽汇报工作了。 于是王丽赶紧把Peter耍小脾气那一节跳过,把其他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跟领导汇报了一下,等她长篇大论说完,领导也不再回话了。王丽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她听见手机在响,门铃也响。王丽睡眼惺忪的过去一看,居然Peter跑来了。 “阿布都先生叫我们这就走。”Peter似乎忘记了白天的不愉快,又变回了刚遇到王丽时的样子。 “现在?”王丽看看表,正是凌晨2点。 () 第3章 3.路上惊魂 没办法,王丽只有跟着Peter,哆哆嗦嗦的爬上阿布都先生的车,沙漠城市的寒夜呼口气都是白色的,跟白天把人热昏的城市似乎是两个地方。 “阿布都先生,我们不是坐飞机去约旦吗?”王丽有些惊讶凌晨就出发。 “就是啊”阿布都头也不回的说,他手段利索的把王丽和Peter弄进了一个大集装箱里,又扔给他们俩一人一条毯子,“路上有点冷,要坚持一下”。 什么意思?王丽刚想站起来问,就陷在了一片黑暗中。 “陈先生,Peter,我们不是坐飞机吗?” “我们是坐货机过去”Peter在黑暗中冷冷的说,似乎又想起了白天的不愉快。 这趟旅行让王丽体会了什么叫寒冷,她从货机里爬出来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成了西伯利亚冰原里发掘出来的猛犸象,不过自己总算活着,Peter也不比自己好到哪里去。还没有等俩人缓过来,就有奇怪的人,把他们俩塞进一辆卡车里。还没有开车,又有男人拍着卡车的挡板,用非常含糊的口音说:“money,money---” Peter示意王丽给钱,王丽才发现着急之下自己忘记把那些美元零钱放在哪里了。 “大陆婆,没用!”Peter小声骂了一句,掏出两张1元的美钞给卡车外的人。接着,王丽就看见一群人从黑暗里犹如鬼魅一样的摸了上来,都喊着“money,money---” 卡车司机一看,不干了,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从窗户里向天空射了一枪,摸上来的人就如幻影一样散去了。然后,卡车在黎明之前摇摇晃晃的开走了。Peter紧张的蹲了下去,然后把头一扭。王丽因为太困倒呼呼的睡着了。等到了换车的地方,阿布都先生开着他的绿色越野吉普也赶了上来,他爬上小卡车的车厢,笑嘻嘻的跟王丽说:“女士,听说你打呼噜的声音真大,都快把地里的死人都叫醒了”。他说的不在意,Peter却忍不住去望卡车下面,原来经过的地方是一片坟场,埋的不是很深的死人都露出这一块那一块的肢体上来。Peter本能得想呕吐,却看见阿布都嘲笑的眼神,只有扒着卡车挡板喘息起来。 好一会,他才小声的为自己解释说:“上一次,上一次没有这些的。” 阿布都没有再看他,而是给了王丽一罐无糖可乐,“王女士,你不害怕?” “我--当然害怕”王丽也紧张。 “您是个老实人,我喜欢跟老实人打交道。这里是难民们的必经之地,死人越来越多,是很正常的” “我们现在在哪里?在叙利亚了吗?”王丽问。 “叙利亚?这个国家还存在吗?”Peter因为旅程不顺,心情不好,有些爱挑衅。 司机非常不高兴的瞟了Peter一样,嘴里嘟嘟囔囔的。王丽心想或者司机就是叙利亚人。 阿布都没有理睬,只是看看天光,就跳下卡车,站在死人边上,叫卡车司机先开车上路。 “好吧,你是老板。”司机还是不太高兴。 “我们有钱。”Peter忘了凌晨的教训,对拿着枪的司机有些张牙舞爪。 司机斜了他一眼,一声不吭。 路上,太阳越来越大,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热气。不知道开了多久,王丽居然听见了大河流水的声音。 她从卡车里望出去,原本跟着的阿布都先生的车已经看不到了,离他们不是非常远的地方居然是一条大河流过,水流湍急。王丽看过地图,要去的路上应该不会离大河这么近的。难道是自己功课做错了,王丽想不明白。这时卡车忽然从一块石头上碾过去,把车厢里的王丽和Peter差点没有甩到车外面。 “妈的,你怎么开车的?!”Peter火大了,他在车里大声骂起司机来。 司机故意从崎岖的地方开过去,让后来的两个乘客颠的是七荤八素。 好一会,王丽拍着车窗说:“先生,麻烦您,我有点不舒服,好像是晕车,您停停车好么?”司机笑嘻嘻的看看王丽,又恶狠狠的看看Peter,把车挺了下来。他然后故意亮了亮手里的小步枪。 Peter还想骂,就叫王丽截住了话头,她用英语问司机,司机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她又试着用就会一两句的阿拉伯语问司机,司机总算用英语回答了。他笑嘻嘻的问王丽,“你也有钱吧?” “有的,有的”王丽赶紧装老实,她可不想在荒野里跟有枪的人来硬的,她不傻。想当初她去南平要账的时候,就是用装傻装憨装可怜的样子去办事的,毕竟面对的是地头蛇和土皇帝嘛。 “算了”司机看看王丽老实的脸,“喂,垃圾,把你的美元给我”他转过身用枪指着Peter的脖子,大声吼道。 Peter乖乖的把口袋里的钱递了出来。司机一把把他打倒在地。 “先生,我们是阿布都先生的朋友,朋友!”王丽真怕司机杀了Peter,赶紧求饶。 “不该让女士们看见的”司机露出一口白牙,他回到司机位置,居然掏出一包肉干来,请王丽一起吃。王丽赶紧道了谢、接过一条肉干来,又看看地上不敢抬头的Peter,想把话岔开:“先生,我们到阿勒颇了吗?我不知道阿勒颇周围有这么大一条河啊?” “嗯,确实不是阿勒颇。”司机说 “那么----” “你要是能猜出这河的名字,我就告诉你”司机又开起玩笑来了。王丽心里暗暗叫苦,她能知道什么呢,她是路痴啊。于是她唯有信口胡诌说:“幼发拉底河---” “你真厉害!”司机露出惊讶的表情,竖起了大拇指。 “我们是在----”王丽的汗都下来了 “我们在伊拉克呢”司机开心坏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走错了路,是吧?” 司机露出了几分认真的神情,“你们是来买古董的吧?” “你只是负责开车,别问废话。”Peter忘了教训。 司机拿着小步枪对着Peter的脚就是一下,打中了石块,Peter先是哀叫,然后发现没打中自己就马上老实了,不再出声。 “我们是跟着阿布都先生来办事情的---”王丽看着司机的枪,又看看他褐色的沙鹰一样的眼睛,没有出息的找了个借口。司机听见这个回答,吹了个口哨,有点开玩笑又有点正经的说:“那么你就在伊拉克办事好了”。说着,他爬进驾驶座,就要发动车子。 “等等,你不能把我们扔在这里啊---”王丽冲上来拉住司机还露在外面的胳膊,但是司机还是甩开他们,不一会,卡车就消失在大河伸向远方的地方。 “X的”Peter用普通话大吼一声,把王丽吓了一跳,原来这个香港人是个大陆移民呀。虽然王丽到香港的日子很短,她也听不懂广东话,但是她明明听见Peter在万分恼火的时候说了句普通话,这可不是香港人民会做的事情。Peter也马上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于是,他别过脸,装模做样的用广东话小声嘟囔起来。王丽唯有掏出手机,看看她的全球通在这里是不是也能有信号。结果是当然搜索不到--- 太阳越升越高,大河的水边散发出一股水草和浊流的味道,两边没有人或者任何活物的影子。 就这么枯坐着,跟等死,其实没有什么两样。于是王丽叫Peter跟她一起走路离开这里。 “你不认路,就不要乱走,好不好?”Peter很沮丧。 “我看国家地理说,中东的文明是以大河为中轴的,所以沿着河往下游走,就一定可以找到落脚的地方” “哈,真叫你们这些大陆人害死了!”Peter越加愤怒。 王丽平时听这话会不高兴,但是自从发现Peter的小秘密后,她就不恼火了,只是觉得对方有点可笑。 “那么陈先生就在这里等吧?我走了---” 即使孤身上路,她知道自己也不能继续就原地等下去,没有干净的水和食物,在野地里的风险是很大的。王丽走了十分钟后,发现Peter也静悄悄的跟在了后面。走到快傍晚时,他们果然看见了炊烟。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几下喇叭声响。 () 第4章 4.飞黄腾达 原来,阿布都的绿色越野吉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的后面。 “王女士”白包子一样的掮客商人笑嘻嘻的把车开上来,又摇下了车窗。 “真是太好了,我以为自己要迷路了呢?”王丽刚想抱怨卡车司机,但是转念一想,于事无补,就改了口。两只狐狸一样的人都戴上了一张笑嘻嘻的面具。 “这里的司机们都有点个性。”阿布都也不是傻瓜,“不过,这次他还是挺合作的,把你们带到了正确的地点。” “我们不是要去阿勒颇吗?怎么进了伊拉克呢?”王丽很是意外。 “总之,我们不会让你们空手回去的。“阿布都仍旧笑眯眯的,他示意王丽和Peter上车。 ”我们到底要来这里做什么呢?您刚才说不会空手又是指什么呢?“Peter有些惊魂未定。 阿布都从后视镜里斜了一眼:”陈先生,你也知道,我们要去找的东西,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东西。” “不过,您也不相信那样东西是真的存在的吧?”Peter舔舔嘴唇。 “为什么不呢?如果有,我们就能统治世界!” 王丽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看车上的两个人,顺口瞎编:“我听说您在中东艺术品收藏这一块非常有名--”。她觉得既然拍卖行派人来联系这个包子商人,那么包子商人必定也是干中东文物倒卖的。这个场景,不知道怎么就让她联想起好莱坞拍的古墓系列或者木乃伊系列的电影了。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哈迪赛城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这座首都巴格达附近的古城早在海湾战争和后来的美军推翻萨达姆的战争中被摧毁了。没有倒塌的房屋也都如鬼魅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中难掩寂寞。但是在这样的世界中,大家依然生活着,一大早就有卖烤饼和其他杂货,并菜蔬瓜果的,好像他们身处的地方不过是座普通城市。破烂的70年代前苏联产的轿车,掉了漆皮,和偶然几辆不知道哪里贩进来的日本丰田汽车,在路上磕磕绊绊的又极其欢快的开着。白包子商人阿布都找了个角落,停下车,买了几块热乎乎的饼,还有本地咖啡。 “一会我们就可以见证神话了”阿布都有些兴奋的说,好像他并没有一夜没睡的开过车一样。吉普在颓垣断瓦中开了又一会,居然来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物跟前。这建筑物跟城里其他地方都很不同,没有倒塌,就好像是战争特别顾惜它一般,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可是,这样的一座楼却散发出一股鬼魅的感觉。 “这里是---?”王丽有些迟疑,Peter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在假寐。王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着包子商人下车。 “快,就是这里”阿布都却催王丽和Peter跟上来。“这里曾是伊拉克国家博物馆的副馆,曾经藏了很多珍品的。” 王丽听见这话心里一沉,自己一心想着养活自己,在事业上有一天能飞黄腾达,结果却成了盗窃文物的小偷了。 Peter肯定醒了,他却还想装睡,被包子商人一把扯下车来。 看见王丽也非常迟疑,阿布都安慰说:“放心吧,我已经跟这里的美军指挥官打好招呼了,不会有问题的。” 这座博物馆副馆里面早就没有文物了,有的不过是搬不走的一些碎石头,这一簇,那一簇的倒在地上。有壁画和铭文的石头也都搬走了,更遑论任何买钱的古董珠宝和瓶瓶罐罐了。几个美国大兵看见了进来的三个人就迎过来。他们比包子高多了,好像熊一样,穿着迷彩服,剃着露着头皮的短发,松松垮垮的挎着武器。为首的一个看见包子,伸出手来握了一下。然后蓝色的眼睛就瞄住了Peter和王丽紧张的脸色。 “这就是你们找来的先知的亲戚?” 王丽以为自己一紧张,听错了美国人的话。但是另外几个大兵也围了过来,都像看稀有动物一样围住Peter和王丽左看右看。 “对”说着包子商人摸出一份皱巴巴的报告来,王丽惊诧的发现最上面的检查日期和报告日期居然跟自己公司组织的那次体检一样。下面的那份还贴着一张别扭的照片,Peter的脸蛋看的格外清楚。为首的大兵拿着这两张纸,扫了扫王丽和Peter,说:“好吧,你们可以再去试试了。” Peter想藏身在王丽后面,却被大兵们一脚踢,推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从二楼那些变了色的大理石阶穿到一间挂着“第二展览”的房间门口,大兵掏出钥匙,里里外外开了七八条锁,打开门。那间屋子,跟其他地方一样也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看不到,地上也是一堆一堆的碎石头。只是其中有一块稍微大一点的,树在墙角。大兵叫一个手下去挪开了那块石头,就看见一个好像老鼠洞一样的洞口。大兵把手伸进去,掏出一条金色的物件来。然后一群人从屋子尽头的走廊过去,再下到一处有着三大段楼梯的地下室。大兵打开他随身的照明,找到了门口,然后用那条金色的东西戳戳,开了一道门。 里面有种悠悠的蓝光,非常弱,却足以照亮这个空间。每个人在这光线下都像是锅里冒出的热气下看见的东西。 “好了,先知的亲戚,是你俩表现一下的时候了”大兵先把Peter拽过来,把他的右手塞进一块石墙上的小洞里。里面是有什么咬了Peter一下,他立即大声喊了起来。然后其他几个人就松开了他,一起去推那石墙。可是石墙却纹丝不动。大兵示意包子商人把王丽拖到前面来,然后从腰后拿出枪来指着Peter的后脑。 “看来这个小子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大兵说。 () 第5章 5.先知的亲戚们 “别着急杀他”为首的大兵拦住了他手下的人,安静的看着带路党阿布都先生。 阿布都也有些紧张:“我发誓我以为这次真的找到了,你们刚才看见他的DNA检验报告了,她俩真的就是先知的后裔。”他紧张的忘了大兵们还没有实验一下王丽! 大兵用他蓝色的眼睛盯住包子商人:“那么你又是怎么找到这个小子的呢?” “是---拍卖行的人送他来的” “又是那家拍卖行啊?”大兵笑了一下:“他们到底是不是老实呢?一开始给我们信息的人,不就是他们吗?” 接着,他托起Peter那只被咬了一下的手指仔细看了看,有了一个想法。 “我还需要一些你的血,不过不会杀你的,所以你不要叫喊”说着,他用随身的匕首在Peter那只白瘦的手上划了一下,然后把几大滴血涂在了小洞附近。血立即就被什么东西吸干了。不一会,那奇异的蓝光就明亮了,更照见离他们不远的墙上刻有三顶王冠,都是石头做的。虽然是浮雕,却像是插在墙里。这看上去就是传说中的“机关”了。 三顶王冠上各描绘着一只动物。 第一只是一头像熊的东西,半身侧立,口里的牙齿中有三根獠牙。 第二只如豹,背上有四个鸟的翅膀,还有四个头。 第三只野兽非常强壮,露着大铁牙,好像要吞吃嚼碎眼前的人,剩下没吃完的还要用脚践踏。 “太好了,我们终于找到门口了”一个大兵想抢上去,可是他刚一伸脚,三顶王冠立即向墙里转动了一下。野兽小半个都转进了墙里。 “别乱动。”为首的大兵用手电小心的照了照四周,“马可,你看着这些,有没有什么想到的?”另外一个黑皮肤的大兵,打开手机,从里面找了一会儿回答他的上司说:“我觉得这些东西可能跟先知书里说的东西有关系。” 他翻到一章读了几句,里面确实有一段描写了这些动物。Peter已经一脸要死了的样子,几乎立不住,看得出他很想喊叫,但是又不敢,只有捂着自己手上的伤口,两只眼睛含着泪,怨恨的偷瞄周围的大兵。王丽侧耳倾听,觉得大兵读的这段话有些耳熟,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见过。 为首的大兵想了想,“应该就是这段了。毕竟他们就是先知-但以理的亲戚,如果他们的血可以打开第一道启示,那么圣经里《但以理书》所记述的东西里有第二道启示也就很容易理解了。不过书里记述的是四只动物,这里是不是还应该再有一顶王冠或者什么的呢?”可是左左右右找了好一会,大兵和包子商人也没有头绪。为首的大兵就叫手下人带上包子商人和Peter去休息一下了,只留下马可看着王丽。 等这些人都走了,王丽才敢抬头看看,她想知道自己怎么从看守她的人手里逃走。但是马可看上去非常强干,自己想逃走不是很容易。于是她努力想跟这个人套套近乎。 “我---不是很明白---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马可是个混血,他的皮肤颜色仔细看不是非常深,但是那对黑眼睛却咕噜咕噜的。他好一会都把眼睛从王丽身上避开,直到听见她肚子都叫了,才掏出一块饼干给她。 “我们头儿人不坏,他不会伤害你的。等我们找到需要找到的东西,就会放你走的”马可说的非常诚恳。 “可是我不是很明白---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不起家里有什么厉害的亲戚,所以你们说我是先知的亲戚---” 马可听见这话,刚才的微笑消失了,他似乎有些紧张。好一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摄像机,摆好位置,显然是为了帮他时刻监视这里的动向。但是他却没有启动开关,扭头小声说,“活人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最安全。” “可是你刚才说,你们之后会放我们走。” “----” “那么,我跟刚才的家伙是亲戚?”王丽对自己跟猥琐男Peter有可能几千年前是一家这件事很介意。 “女士,安静一会,头儿回来前,我不该跟你继续说话了”马可没想到王丽是一个话痨。 “可是---” “闭嘴,女士,我们别说话了。” “你来伊拉克多久了,家里有什么亲人吗?” “女士,我说你别说话了”马可在黑暗里看见王丽有些不安的眼神,有点心软了,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离开家的情景。“好吧,我家里有一个妈妈---”他停下来,想想,又掰了掰手指,说“十几个兄弟姊妹。” “你妈妈是英雄母亲呀?” “嗨!别对我妈妈评头论足!额,她是个好妈妈”马可习惯性的想捍卫自己的母亲,然后又意识到王丽是在夸奖她,赶紧改了口。妈妈让这个大个儿想起很多温暖的事情,不由自主,他对王丽又恢复了温和的态度。“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她现在住在哪里呢?” “我们住在波士顿。我妈妈为了让我妹妹上好大学,就跑到两家大学当了清洁工,这样我家两个姑娘就能拿员工家属折扣上学了!不过家里的兄弟们都很狗熊!我妈妈还能做整个麻省最好吃的龙虾汤!” “龙虾?是海水龙虾吗?” “当然”马可不知道中国人还喜欢吃淡水小龙虾,“刚捞出的龙虾一下炉子,然后趁热吃,可肥美了!我舅舅原来就在波士顿的码头帮忙卸货。”马可绘声绘色的讲起如何挑选龙虾和如何烹饪龙虾,说得王丽口水直流,两个吃货聊的十分开心。足足聊了一个多钟头,马可觉得有点累了,他打算坐下来,顺便给王丽也找块石头坐下来。可这块对着浮雕王冠的石头却异常沉重,马可唯有不是很好意思的请王丽坐得远点:“我知道你们中国人都不信神,所以估计也不会看圣经,不了解这段记录---”他挥了挥手里的手机,自己转回到王丽想问的话题上。 王丽求之不得:“我有看过圣经的,我---” “好吧,里面有个故事,你可能看见过:古代以色列有位国王叫所罗门,他有一只指环,上面有个神印,可以召唤驱使天上地下的天使们---”马可努力的解释。虽然其实这个故事跟圣经没有什么真正的关系。 “我也记得看见有这么个故事,不过,听说是驱使72魔神的,其中一位魔神被装进瓶子里,叫渔夫打上来,他就要杀了救他的渔夫,结果渔夫用计谋把他骗回到瓶子才躲过一劫!”王丽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魔瓶里的魔鬼的故事来。 “就是这个了。占领伊拉克以后,华盛顿那边就叫我们找这只指环。三年前拍卖行告诉准将说,这只指环就收藏在这座博物馆下面的地宫里,这里原来是古代的王宫来着---后来博物馆的人又告诉我们头这座密道,说墙上原来有铭文说要先知但以理的血才能取出指环来。先知几千年前就死了,可有传说说他死了1000多年后,还有人能打开密道,说是他的亲戚。那人死后就埋在这里。拍卖行的人和那杜拜商人负责用找到的尸骨上的DNA去寻找先知的亲戚” 王丽终于明白为什么才拿到公司的体检报告,自己就被送了过来,原来公司早就跟这货找宝物的人串通好了。但是她觉得这个故事太荒谬了,在科学昌明的现代,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呢?!特别是还是最强大的美国!不过她还是不理解自己的公司在这件事上到底是干什么的?如果已经找到Peter了,那么还叫自己来干什么? 不知道是看出王丽的疑惑,还是也觉得Peter过于猥琐,马可说了一句:“其实,有件事我们也不明白,因为1000多年前留下的那具尸骨里居然验出了两个人的DNA。后来我们又找人检查了一下,那具尸骨似乎并不是同时代的一个人的---”他压低了声音,四处看了一下,说:“所以我们才需要把两份DNA有关系的人都找来---” 他冲王丽眨眨眼,意思是,你跟猥琐男Peter没有关系,王丽也松了口气。毕竟人生苦短,再遇见这么一个货色当亲戚,实在憋屈。她有些开心的对着马可给的压缩饼就是一大口。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马可想打开他的摄像机。但是,开关却怎么也按不开。于是大个儿不得不站起来跟这个只有小姑娘巴掌大的小盒子一阵搏斗。就在这个时候,马可的上司很不是时候的打来了电话。马可刚接起来,就听见一段好像是提前录制好的声音: “我的灵在我里面忧伤,我脑中的异象使我惊惶。我走近其中一位侍立者,问他这一切的实情。他就告诉我,使我知道这事的解释:这四只巨兽就是将要在世上兴起的四个王。” 马可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他挂断电话。可是再次接通,还是这段声音。王丽觉得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头儿,头儿,你在干什么?!我只能听见奇怪的录音!头儿?” 可是这段录制的声音无论如何都停不下来。 马可受不了了,他关闭了手机,但是那声音仿佛是从地底和四周涌出,仍旧重复着。马可冲上台阶,想推开大门去找人。但是大门却牢牢的锁住了,纹丝不动。 “头儿!头儿!打开门啊!” 但是门外似乎没有人一样。王丽想从石头上站起来,帮忙一起喊人,却发现自己的屁股像长在了石头上,完全站不起来。两个人只有拼命的堵上耳朵。这时马可意外的发现,刚才转到墙里的野兽刻像都完整的呈现在墙上。他回身望向王丽,在一团昏暗中,这个亚洲胖嫚跟她坐着的石头似乎连成了一体,一道阴影使得他们看起来好像是一只长出翅膀的狮子。 “你----你就是第一只巨兽!”马可忽然像疯了一样,口齿不清的指着王丽。他本能的想去掏出枪来,却僵硬的无法动弹,最后他哀叫着趴在地上。 等王丽终于能站起来了,马可已经不动了。她摸摸他,身体还是暖的,还在呼吸,甚至在说梦话。王丽安心了,她点着脚站起来,小心的上到地面。刚才无法打开的大门也开着一条缝。她一推,门就洞开了,但是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大兵,阿布都和Peter都不见踪影。 () 第6章 6.飞来的幸运 王丽在博物馆副馆里迷了路,这不能全怪这个习惯性路痴。因为地上原本一堆堆的碎石都不见了,只有大理石的地面和上面长久不打扫落下的灰尘。似乎转了很久,王丽都找不到出口,因为她跟着大兵进来的时候太紧张,并没有把路看的真切。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她不由得跌跌撞撞。忽然脚一滑,她一头撞在拐角的一幅墙上。还没等王丽喊疼,就听见墙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原来那不过是一道摸了泥灰的木墙,年久失修,居然叫王丽给撞松了。王丽伸手去推,结果手给一个木洞卡住了。 这时,阿布都和大兵们的声音很不是时候的出现了。 “差不多了,可以下去看看了” 王丽紧张的直冒汗,她使劲想把手从卡住的地方拔出来,却怎么也拔不动。 接着,她听见那些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了。她唯有屏住呼吸,蹲在黑暗里装鸵鸟,希望他们看不见自己。 脚步声似乎划过她,往楼下去了。她的脚也麻了,使劲一站,手居然也从木墙的洞里拔了出来。接着就听见楼下的脚步声变急促了,显然他们发现了自己,要来抓人了。王丽急忙把脚就从撞烂的木墙后面蹿了出去。然后好像一头玩具熊一样从博物馆副馆二楼塌了的天台上,顺着枯干了的花藤缠绕的石头木头斜坡上滑了下去。屁股一着地,这位会计也顾不得疼,急忙爬起来,顺着副馆后来的碎石头和垃圾,钻到了外面的街道上。看着这个浑身是土的人,街上的人倒是没有什么惊讶,也没有什么人特别注意她,好像王丽不过是他们中间的一个普通角色,因为他们也都灰头土脸的。王丽就赶紧混在人堆里,一会就没了踪影。 等大兵和阿布都也追到街上,哪里还有人影。 “不用担心,反正我们已经掌握一个人了!”阿布都想宽慰大兵头儿。 “----”大兵头儿用蓝眼睛扫了扫他的手下:“马可醒了?” 马可也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头儿” “你看见了什么?跟那个女的说了什么?”大兵的头儿接过摄影机,发现里面没有任何记录,有些失望,只能问马可。 “我就是听见一些奇怪的录音。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马可只说了一部分实话。他的紧张在他头儿的眼前无可遁形。 “那个女的,她都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能跑出来?”头儿两只眼睛紧紧的盯着马可。 “头儿!”另外又有几个人跑出来,浑身都是灰土,“我们终于---进到里面了,里面根本什么宝物也没有!”看来,他们用炸药炸开了那刻画着王冠浮雕的石门。 大兵头儿狠狠的看着这几个手下,直到他们连喘气都不敢。 “我相信馆长不会骗我们,宝物一定存在!”阿布都想大声分辨,可是也只敢很小声的在嘴里嘟囔。正说话,几个人把Peter也提过来,一个人把枪顶住了他的前额。阿布都紧张的甚至不敢看一眼,因为他也不想死。 “算了”大兵头儿对手下说。 “----”手下狐疑的看着他。 “我们是军人,不是屠夫!”大兵头儿放过了两个吓得好像筛糠一样的人,甚至多望了一眼Peter,他跟上次一样脚下流出一些液体来。 “那个女的---”大兵头儿路过阿布都说了一声“我们想见见她,至少跟她聊聊确认一件事。你可以帮我们把她找到吧?” 阿布都赶紧点点头,天终于黑下来了,他头上的汗珠却像水晶,闪闪发光。可是这一刻王丽在哪,他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去哪里找。毕竟这个中国女人受了惊,哪里都有可能逃去。 他的这个想法是有道理的。等王丽在人群里混着,走了很远,完全看不见靠近博物馆副馆边的清真寺高塔,她才敢好好看看四周。现在,在黑夜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身无分文,真是举目无亲啊。现在她又饿的更厉害了,肚子已经叫了几次。一个卖饼的女人故意路过她,给她看看自己带着的吃的。王丽真恨不得一把夺一个饼过来吃。女人于是递了一个给她。王丽一口吃了半个,两口吃了一个。女人又递了一个给她,她已经不好意思再接了。她努力想在自己全是土的身上摸出钱来,虽然她也知道是枉然,因为离开约旦前她就知道自己忘记把换的小额美元放在哪里了。她这么装相,不过是想免除一下吃霸王餐的尴尬而已。 口袋里似乎有什么,她伸手掏出一团乱糟糟的美元小钞卷子来。 难道自己真这么走运?!她赶紧给了女人一张,又拿过一块饼来塞进嘴里。女人又摸出一袋水给她,看着她手里剩下的钱。于是,王丽在这个地方总算找到了住处和一辆破车,可以把她送到巴格达。她预备到那里后,联系大使馆,把自己送回家。只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向大使馆解释自己不知道把护照放在哪里了,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非法入境的事情。可巧第二天,她到大使馆时,居然遇见了一个熟人。就是在迪拜路上见到的救命恩人哥哥,就是那个给她水喝,帮她换小钞,又送她回酒店的黑眼睛短胡子的帅哥啊。 “你----?”救命恩人也认出了身上仍然有土的王丽。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仿佛是他自带的光源一样。王丽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忽然倒转来的运气。更巧的是,恩公又认识大使馆的一等秘书,就把王丽一起引见给了大使馆的官员们。于是,王丽的事情办的很顺利,她甚至跟救命恩人搭了同一班飞机到香港。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感谢您!”马上要分手了,王丽终于问出了她要问的话。正因为太感激这个迪拜哥哥,她有些结巴紧张。 “我也觉得我们很巧!中国人把这个叫做缘分,是吧?”迪拜哥哥非常善解人意,他仍旧像太阳那样微笑着,温暖着王丽仍旧受惊的心脏。 “请问我以后怎么联系您呢?”王丽差点说出“请让我扫一下您的微信吧?” “您可以扫一下我的微信”恩人哥哥这话让王丽差点倒地。出人意料的是,这个迪拜人给自己取了一个奇怪的微信名字,叫但以理。 “额---”王丽觉得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了,她原本以为不用再跟那段可怕回忆里的事情或者人名打交道了,更何况哪有外国人给自己取这么一个不是名的名啊。“您本名是?”王丽觉得要忽略这个不愉快的连接。没想到对方笑了一下,“我真的叫但以理,我父母信基督,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我以为,您是回教徒?” “不是所有迪拜人都是回教徒的”但以理微笑着,看着王丽的满脸紧张。王丽确实尴尬,她之前楼下有个多年的邻居几年前也信了基督,于是逢人就说“你信主吧”,但是依旧插队,买菜占小便宜。于是信基督在王丽和其他左邻右舍眼里就变成了一件很消极的事情。也因此,如阳光般温暖的恩人哥哥刹那间失去了他的迷人魅力。王丽本能的想赶紧说拜拜。 “那真是太谢谢了。等您有空,我请您吃饭” “再见,王小姐!”恩公温和的握了一下王丽的手,道了别。王丽看见他在远处被一个红衣服叫住,又有几个穿着一样衣服的人过来帮他拉走了行李。 “唉,真可惜!”恩公哥哥两次救了她,又有一张迷人的脸庞,叫王丽不由动了歪念头。但是一想到他跟楼下的邻居是一样的,王丽觉得这几天的幻想就像肥皂泡泡一样破了,而且还喷了自己一脸讨人厌的黏糊糊的肥皂水。她习惯性的把手往口袋里一揣,勾到了一样东西。掏出来一看,那样东西似乎是铜色的,又似乎是金色的。中间是一个好像印章一样的戒面,两侧各立着一位有六只翅膀的天使,两只翅膀遮着脸,两只翅膀遮盖脚,两只翅膀自持着。王丽把它拿出来戴在自己的无名指上,太小,只有套在小指上。这只指环还是有点紧,虽然倒是很时尚。王丽端详了一下,想把它拔下来,却拔不下来了。就在她使劲拔的时候,香港分公司的领导出现了,还冲她挥挥手。 “我听见大使馆的张秘书说起你的事情来,你辛苦了!”领导一脸亲切。 “谢谢领导关心”王丽自动戴上一张面具,她还在担心领导问阿布都先生和Peter他们的事情,没想到领导却岔开了话题。“小王也喜欢哈利波特啊?”他看着王丽手上的戒指说。 王丽下想解释,但是心里又很害怕,就笑了一下“您也喜欢哈利波特---” “上次我女儿在机场那边的哈利波特商店也买过这个”领导又看了一眼王丽要拔下的戒指,把它当成了机场买的小纪念品。 “啊----哈哈哈哈”王丽赶紧假笑。“您怎么这么巧也在机场?” “你来香港的时候,领导们就布置过太平洋项目了吧?现在终于启动了。”领导叫王丽一起在机场找了个咖啡店坐下说。“集团领导也跟千亿集团那边去越南考察了。现在两边都已经同意,我们去承接胡志明一郡和二郡靠江边的住宅建设了。我已经叫他们给你办了APEC卡,越南免签。你今天晚上就坐飞机过去胡志明,见见那边当地的一个建筑公司。” 王丽来不及插嘴,领导就连珠炮式的说:“这个建筑公司想跟我们合并,这样我们在越南就有人做工程了,千亿集团和他们的越南合伙人阮女士那边给我们成本加10%的定价包时合同,领导们都很满意!” 王丽对建筑工程了解的不多,但是她却也知道往年他们公司在国内的项目利润率可远没有10%这么高。现在听见太平洋项目跟阿布都说的所罗门指环没有了关系,王丽松了口气,也就不想深想了。更何况,要是自己这几天能不由呆在香港的话,也是件好事。毕竟她心里怕阿布都他们还会来继续找自己。等领导交代完事情,给了她APEC卡,一张公司信用卡和机票,王丽就急忙忙下一次出境了。 她才过安检,另外一班客机也抵达了。几个美国人,都剃着很短的头发,虽然着变装,都像熊一样。为首的是一个蓝眼睛的,他的队伍里还有一个混血的非洲裔士兵。队伍的中间,还有两个一看就不协调的人,一个是着阿拉伯白袍的中东大哥,一个是百瘦瘦的香港男人。 () 第7章 7.小试牛刀 王丽没有看见他们,飞机场里其他人也不认识他们,于是波澜不惊。其他的一如往常,飞机们又晚点了。 等王丽买完衣服和行李箱,还有一个多钟头。她像着魔一样去找哈利波特的小店,她心里很想印证一下领导的话是否是真的。只是她越着急找这个小店,就越找不到。正在焦急,她忽然看见一家卖八音盒的小推车档口,里面用木头做的各种非常甜美的小兔子小狗熊,还有游乐园的小转轮八音盒。王丽忍不住去听那安详和灵动的乐声。正倾听中,她透过这家小档口的玻璃,居然看见了怎么也找不到的哈利波特小店。 “小心玻璃,小姐!”一激动王丽差点攮破八音盒小档口的窗玻璃。她唯有不好意思的笑笑,直奔哈利波特纪念品摊子,她的心,如同她手里攥着的指环。 “请---请问,有这个戒指吗?”王丽焦急的看着哈利波特小店店主的嘴,她自己也不知道希望对方说什么。 “您这个是仿冒品吧?”店主接过王丽的指环,看了一眼,有点不满意:“这么便宜的东西,都有人山寨啊?!”说着他顺手一指,王丽看见一个放在角落里的饰品盒子,上面贴着一张很大的红纸条,写着:“买二送一”。纸条下面有几只戒指,真的跟自己手里的这只非常相像,只是盒子里的更加闪亮和精巧。仔细看,盒子里的待售品,印章戒面上是一个大卫王六角星,两边的天使六只翅膀都是展开的,上面还都镶嵌着小小的马克石,在灯光下闪闪发光。这样对比一看,自己找来的那只确实有点不起眼了。 “你不买?”店主看见王丽看完戒指就想走,更不高兴了。 “额,多少钱?”王丽也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25港元,买二送一,你在机场里这样的价钱连杯咖啡都买不到,还挑!” 气氛太尴尬了,很多路过的人也回头看着王丽,她觉得自己得花钱买个平安,于是她想买了2只,但口袋里只有一张钞票,她掏出来一看是100元。没想到,店主居然把整个盒子里的七只戒指都给了她,而且拒绝找钱。“下次,别买假货了,行吗?”反倒变成了王丽的不是!她唯有愤愤的把所有的指环一起塞进口袋里。 好在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顺,除了要跟他们合作的越南建筑公司总是不肯拿出他们的数据来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麻烦。甚至,王丽跟这家公司的老板娘谈的还挺开心,知道了对方跟公司一心想靠上的阮女士一样都是亲美背景。临走的前一天,越南公司还领王丽去参观了他们要承接的那栋毛利10%的超高层烂尾楼。这栋大楼真的是在胡志明的中心位置,可惜的是它的资方在上次金融风暴中倒闭了,阮女士跟千亿集团现在想从胡志明市政府手里接过这个重建项目。老板娘上楼看项目时,还特别贴心的请王丽把不方便拿的小东西放在她那里,因为这栋楼没有完工,楼梯都是钢筋镂空的,看起来有些危险。 “我没有拿什么?”王丽知道她已经把上次揣着的戒指们都留在了酒店的行李箱里,她只是礼节性的摸了一下口袋,居然发现还有一枚从哈利波特店买了的便宜指环。她觉得老板娘既然如此热情,也不好拒绝,就把这枚小戒指放在了老板娘的古琦包里。 “我们很想跟阮女士合作”要合作的公司似乎对阮女士的兴趣远远大于跟王丽他们公司合作。“我们其实在胡志明有十几年的建筑经验,自己直接承接这个项目完全没有问题。” ”您这边跟阮女士谈过?“ ”谈过,不过阮女士没有接受,我们已经压到几乎没有利润了,为了这个项目---“合作公司的越南老板娘有些不忿。 王丽有点不明白,为什么阮女士要跟自己公司合作,甚至愿意出10%的利润,而不愿意跟未来负责建筑的越南本地公司直接合作,价格还低。 “阮女士很信任贵公司,叫我们跟贵公司合作。”老板娘的丈夫觉得老婆把话说得太直了,出来缓颊。 可是,王丽听见领导说他们其实跟阮女士没有交集,跟阮女士的合作伙伴千亿集团也不熟悉。等他们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忽然一辆飞快驶过的小摩托,跟其他满街跑的小摩托一样,差点碾过合作方老板娘的脚,一把抢过了老板娘拿的古琦包包,扬长而去。 “您没事吧?”王丽跟老板娘几乎异口同声问对方。 “我---”然后两个人又面对面尴尬的笑了。 “您刚才拿着的小东西,我是想着拿着太啰嗦,才请您暂时放在我包里的,没想到----” “没有,我没有丢什么重要的东西。”王丽很老实的说。 老板娘笑了一下,低下了头,她丈夫急忙过来岔开话,安排了王丽去湄公河一游。王丽这才见识了越南看起来与中国很不一样的地方。其余,在胡志明市里,除了到处穿梭的小摩托大军,她会以为自己是在时光机里倒回到90年代的上海。东西,特别是法式的东西,比如简单样式的面包,味道格外的好,比越南本地的各种叶子餐好吃多了。越南合作公司的亲切让王丽以为他们只是迫不及待的想,通过跟自己公司合并,来独家揽阮女士的工程。只是,等到她离开的那一天,老板娘夫妇也没有提供两家公司合并需要的财务数据。于是王丽唯有发了一个报告给香港分的领导们,客气的说了一下事情的进展和她的担心。没有人回应,一如往常。 等她在香港机场出了关,忽然一个高个,剃着着极短头发的白人,跟她擦了个对面,还特别露出一只戴了戒指的毛手给她看。那戒指是一只跟她在哈利波特小店买的一模一样的戒指。所以王丽并没有特别理睬这个人。等她走开了,戴戒指的男人拨通了他的手机,说:“那个女的找到了,不过她对这戒指没什么反应。” () 第8章 8. 关于第四个帝国的预言 大汉的话说对了一半,王丽坐车往家走的时候,忽然有了个想法:“毛手大个儿不是马可那伙美国人中的一个吧?他戴的戒指难道是自己在越南放在老板娘包里又叫人抢走的那个?难道老板娘带自己出去玩,是为了调虎离山,好潜入酒店偷自己的东西?”这么一想王丽就不安乐了。她想打开箱子去看,又怕公共汽车上也有大兵们的同伙。她很憋屈的到家,趁着同住的邻居们还没有回来,急忙打开箱子,钱和信用卡什么都在,箱子里6只哈利波特小店买来的戒指和自己口袋里不知道哪里来的戒指都还安安稳稳的躺着。见有人开门,王丽怕邻居进来看见,就急忙把指环们都呼啦到自己放零钱的小荷包里。 “你回来了?”王丽同住的邻居小银子下班到宿舍了。因为在香港租房很贵,领导只是为她在一家分租的小公寓里租了一张床位,一个不到20平方的小房子里结结实实的塞了四个成年的大姑娘,两个是在香港城市大学读法律的内地女学生,一个是香港大学历史系博士毕业,但是为了港漂,留下来做保险的,据自己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在香港办上个绿卡,然后买套房子,当有钱人。所以大家给她上了绰号“小银子”。 “哈哈”王丽紧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习惯性假笑,不过她发现现在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你吃饭了吗?今晚教会有免费的饭,可以蹭” 又是教会?王丽想皱眉头,但还没等她拒绝,她的财迷邻居就说了实话:“教会的人很想我也信教,所以愿意跟我说话,(香港人平时不愿意跟大陆来的人交流)我正好可以把保险推销给她们,而且又能蹭蹭饭!” 王丽心里想,你这样的人都说信基督的话,我觉得我更得离着远点了。 “不是平时都有饭蹭吧?”忽然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小储藏间传上来,把王丽和小银子都吓了一跳。原来女学生中的姚明明在家午睡到傍晚,她嫌弃自己的上铺一翻身就响动,又觉得地上凉快,所以总喜欢打地铺睡。 “馋猫!有你喜欢的炸鸡翅,今晚!” “咦,今天有啥活动啊?”姚明明家里不过是小康,父母给的生活费都叫她零花了,喜欢跟着小银子在教会有活动的日子去蹭饭,熟门熟路。 “还是上次的那个系列,是别的教会的人过来讲课!今天讲但以理书。”小银子眨眨眼,意思是好混,可以打盹睡觉。 王丽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从去了迪拜到现在,自己就跟这个但以理分不开了一样,走到哪里都听见。 本来她是打死不去的,结果最后回来的勤劳好学生也要跟着去听课,王丽也不得不跟着去了次教会。不过这次经历倒是叫她很意外。她以为教会在哪里都是有一栋楼的(在英国和中国大陆都是如此),古香古色。结果,小银子去的所谓教会就是在居民楼的二楼,破兮兮的,只在单元门口,跟杂货铺和补习班一样树了一个牌子。到了教会门口,几个穿着红色T恤的,在门口露着一脸不好意思的微笑看着这四个北方来的高大女生(虽然小银子是广州人,但是也比香港本地人高点胖点)。 这红色T恤有点眼熟,然后王丽惊诧的发现门口还贴着一张海报,上面有几个人的生活照,其中一个有着一张眼熟的脸,虽然他没有穿白袍,露着他那卷着的黑头发,但是他那双大大的黑色眼睛,就是在照片上都忽闪忽闪的。王丽再仔细一看,真的是肥皂泡一样的恩公,而且也碰巧了,他是这个教会邀请来的讲员中最后一位,而今天也是最后一天的活动!要是自己晚一天回来就撞不上了。 好吧! 这么一看海报上的介绍才知道恩公大有来头,是毕业于牛津大学的神学博士,目前担任美国西北大学的宗教与中东地缘政治学教授。 “我以前就听说他讲课很棒!”勤劳好学生邻居一脸憧憬的从王丽后面也冒出来,一起看海报说。她是个学习狂人,哪里有课,哪里有她。王丽抬眼四望,发现教会里大多是50以上的中老年妇女,也夹着几个老爷子,年轻人不多,就是有也多是带着孩子的妇女。大家都在认真的吃东西,并没有什么人对讲义有什么理睬。小银子和姚明明也非常和谐的站在人堆里吃肉。有个男人,原先蹲在地上弯腰跟几个小朋友聊天的,忽然站直了,让王丽一眼就认出了他:恩公! 恩公也穿着教会负责迎接人员一样的红T恤,但是他个高腿长,好像一只火烈鸟站在一群芦花鸡中一样,很显眼。然后他也看见了王丽,朝她微笑了一下。好学生邻居就抓紧了王丽的胳膊,十分羡慕:“姐姐,你真厉害,谁都认识!” 好吧。 吃完晚饭,恩公被牧师领上讲台,开始演讲了。他虽然会讲普通话,但是不会讲广东话,所以为了将就读者,唯有安排英语演讲,并配了一个翻译:小银子。小银子有些骄傲的微红了脸,在恩公左边坐下了,可是看见讲员要站着说,她也赶紧又站起来,有点尴尬。姚明明跟王丽咬耳朵说,前几天不是小银子翻译来着。可是她很想往上凑,于是今天的讲员就跟牧师说可以请她帮忙翻译的。 恩公用有奖竞猜破了题,其中还有一题连韩国的人气歌手都放进去的,当然还有美国总统***,让在场的妇孺老幼都非常开心,几个刚才还目光游离的妈妈们都开始抢着回答问题,站起来补充今天讲解的圣经《但以理书》的作者但以理的身世背景:2500-2600年前的中东地区以色列人的一个贵族哥哥,后来被俘虏成了太监,为上帝向人传预言。虽然现场气氛很热烈,但是王丽总是觉得不舒服,她习惯性的记起楼下的邻居,逢人就拽着讲:“你信主吧,信主的人有永生!”和她插队占小便宜的嘴脸。于是王丽找了个借口跑到教会的洗手间,蹲了快一个小时。直到她觉得差不多了,她才溜回教会的小礼堂。恰好,恩公正在用大学区英语(伦敦城-牛津-剑桥三角区的学术口音)在朗读圣经里但以理书的预言部分: “有四个大兽从海中上来,形状各有不同:头一个像狮子,有鹰的翅膀;我正观看的时候,兽的翅膀被拔去,兽从地上得立起来,用两脚站立,像人一样,又得了人心。又有一兽如熊,就是第二兽,旁跨而坐,口齿内衔着三根肋骨。有吩咐这兽的说:起来吞吃多肉。此后我观看,又有一兽如豹,背上有鸟的四个翅膀;这兽有四个头,又得了权柄。其后我在夜间的异象中观看,见第四兽甚是可怕,极其强壮,大有力量,有大铁牙,吞吃嚼碎,所剩下的用脚践踏。这兽与前三兽大不相同,头有十角。我正观看这些角,见其中又长起一个小角;先前的角中有三角在这角前,连根被他拔出来。这角有眼,像人的眼,有口说夸大的话。....... 我就近一位侍立者,问他这一切的真情。他就告诉我,将那事的讲解给我说明。17这四个大兽就是四王将要在世上兴起。然而,至高者的圣民,必要得国享受,直到永永远远。“ 当恩公读到这里时,王丽把凳子上的讲义一下碰到在了地上。这一段不就是当初她在地下密道里和马可不得不一遍又一遍的听的那段话吗?! “大家其实可能也知道,但以理不只是犹大人和基督徒们认为的先知,在回教中也被认为是一位能预言以后发生事情的先知。这段预言中的前三头巨兽分别是古代巴比伦,古波斯和古希腊三个帝国。最后一个,有人说是罗马帝国,也有人说是联合国(笑),更有人说是美国---” 王丽一阵耳鸣,她听不到其他的,仍旧是那一段:“我就近一位侍立者,问他这一切的真情。他就告诉我,将那事的讲解给我说明。这四个大兽就是四王将要在世上兴起。然而,至高者的圣民,必要得国享受,直到永永远远。”她想站起来走出去,两条腿却像那天一般,怎么也动不得。 恩公的眼睛投在她身上,好像一阵叹息。 () 第9章 9.力量 第四个帝国如果是美国的话,那么?王丽觉得自己都快在恩公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了。 她只知道一个真理:个人不可能跟国家抗衡,特别是她这样的阿猫阿狗,更不可能跟第一大国美国来硬的了。 等讲座结束了,妇女们(包括王丽的三个邻居)像潮水一样包围了恩公,王丽才得以跳过那对黑眼睛。回到宿舍后,她一个人蹲在黑着灯的小厨房(唯一不住人的地方,因为太小)发愣。自己的中东之旅并不是梦,现在唯一她不确定的就是,自己那只不知道来路的指环是否就是美国人在找的东西呢?她打开小荷包,里面一团黑暗,那只指环并没有发出特别的亮光来。她把它戴在小指上,还是那么紧,一点也不像是所罗门王一个男人能戴上的东西,除非这位古代最有智慧的君王有一双比她更纤巧的小手。实话说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毕竟当年她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里就有一位擅长钢琴的医学系男同学,有那样一对小手。他曾经把手举起来跟自己的手比量时,竟小了一圈。后来表妹总是说就是因为这件事,医学男才放弃了追求她的想法。 想到这里,王丽觉得自己跑题了,她把戒指擦了几擦,指望会出来个精灵鬼怪的,却是什么也没有。可能自己是被美国人给糊弄了,王丽挣扎站起来,决定万一美国人追来就把戒指们都交出去,省的麻烦。一回身,她撞倒了一只锅,然后碰在了墙角的洗衣机上。 因为住的实在是太紧张了. ”啊呀---“,她蹲在黑暗里刚想给自己揉一下,就听见姚明明叫惊醒了,在里屋翻身,也发出撞在哪里的声音和哀叫。房子是全香港小民的梦魇。王丽想起了分公司领导安排她工资待遇时的话:”小王,我已经打听过了,你是在国内没有通过集团竞岗考试才过来的,所以待遇只能平移---“大陆的普通城市里一般员工工资平移到香港来是连法定最低工资都达不到的,香港本地负责人力的同事提了意见。然后领导才说:”也要考虑给她提供了住宿嘛!香港寸土寸金,提供住宿不也是工资的一部分吗?“ 是的,就是住在一套小公寓的一间巴掌大的屋里的四张床中的一张,到底毕竟没有睡在大街上!她30几岁,前途一片渺茫,不能不觉得不安。王丽擦擦腮帮子,把戒指套回手上,她决定把自己写的越南报告,调整下用辞,发给集团的大领导陆总。或者能有点帮助也说不定。 很快,香港分公司的领导对王丽发的报告忽然有了回复,据说是集团领导看重,还要帮她调涨一下工资。香港分的领导特别对她说:”就比集团委派来的公司秘书的待遇稍差一级,总是可以了吧?“ “领导,谢谢您的关怀,我又联系了一下合作方,就是我们要合并的那间越南建筑公司,对方老板娘说她现在在美国,仍然没同意把财务数据给我们。这样的话,我们也很难做一个并购前的初步测算---”王丽还是太老实,对领导的以退为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她一时忘了集团委派的秘书李春,是个比自己小几岁的男孩,刚刚大学毕业,没有她的经验和各种执照文凭,按一般录用标准看,工资本来该不如她的。 “这件事,你不用再跟了。我们会直接跟对方谈的。”领导听见王丽又提起越南的合作方,直接打断了她。 “好的,毕竟我们在越南---”王丽没有察觉到领导的态度,只是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古怪。她不希望公司被人拖下水。 “你出去的时候,把李春(秘书)叫进来吧。” 在领导看来,王丽懂什么?没有职级,在公司也没有后台,人微言轻。 等领导的秘书回来,王丽听见他在隔壁办公室给银行的人打电话,邀请他们马上出发去越南看项目,谈融资6亿美元的事情。她本能的挪到办公室的门口去偷听李春的着电话。 “这六亿主要是跟千亿集团他们谈合作开发需要的部分,拿地用!其他的,您几位去了,我们再详谈。” 王丽觉得手冰凉,这六亿美元比现在所有借债的总和都要高几倍。 看见王丽在自己办公室外面瞎晃悠,秘书问她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在想越南的事情---” “张总都说了,领导们现在把握,你别担心了”秘书李春温和的说,其实的意思是”你是谁呀?!“王丽尴尬的走开了,她知道没有人会把她的忧虑认真听听的。虽然越南合作方的老板娘一直拖着合并的事情,但是跟阮女士及千亿集团的合作却推进的很快。王丽,即便是她,在紧接着的几个礼拜后都听说,秘书李春因为撮合了这件事(他的远房越南华侨姻亲曾经做过越南政府高参,广有人脉,是帮忙介绍阮女士的关键人物),被集团直接下令连升了两级。这是闲话。 越南工作自然移到了李春那里,听说最近还帮公司在越南收了几家帽子公司,为未来大力发展越南项目做出了积极贡献。王丽闲得慌,唯有扫扫熟人的朋友圈。忽然看见了一条朋友圈,才想起来今天晚上又有一顿免费的饭。邻居小银子终于拉到了一笔保险,保险金主是个背景不明的胖子,要请小银子吃饭,所以小银子就把王丽和舍友都带上了。吃饭的地方就是离着她们住的小公寓不远的一家素食坊。王丽到的时候,大家都到齐了,今晚是素食自助餐,两个学生姑娘早都一人拿了两大盘,埋头苦吃。小银子不由自主的在对胖子放电,虽然她曾经说对胖子没有兴趣。胖子是肯定对她有兴趣的。王丽看着这俩,不知道谁最后会吃了谁,唯有识趣的跟着其他人一起低头。只是胖子忽然看见了王丽戴着的指环,把嘴转了过来: “王小姐的戒指好特别啊,居然有两只吉鲁博!” 这名字听上去像是日本的漫画口袋怪物里的名字,比如皮卡丘。王丽和两个学生舍友抬头看着胖子,这是大家今晚第一次认真的看过胖子。他的年纪约在小40,白白的皮肤有点微油,头发有点圈,不知道是烫的还是自然的,架着一副眼镜,一副香港广告里的奸商肥猫的表情。 “那是什么?”小银子有点发嗲。 “就是以色列传说中,上帝的使者。他们非常有力量,平时用翅膀掩盖至圣所里的施恩座。”胖子继续解释,然后就看见三个女生都非常不明白的样子,只有简化解释:“就是---神在人间的座位叫做施恩座,在古代以色列王所罗门盖的圣殿最深处,那里一年一次只有大祭司才能进去参拜。” 说着,胖子想借这只戒指仔细看看,王丽有些心虚,把手从桌上收回到口袋里:“就是个机场小店买的便宜货而已!” 胖子有些失望,他咕嘟了一口饮料说:“我曾经在一个大客户的办公室里看见过一副古代的浮雕,上面也有这么个指环。”不过胖子毕竟是个专业的经济顾问,不会透露这个客户的名字。 好学生邻居忘记擦擦嘴边的油,把头从烤麸中抬起来,问:“我听见同学说这种上面有大卫王六角星和天使的戒指叫做所罗门王的指环。之前流行过一阵子的。” “我也知道,就是能指挥天上天下魔神的指环!”姚明明也兴奋起来。“我要是也能有这么一只指环就好了,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考试了!” “这种东西是传说吧?不可能有的。”小银子觉得这也太不靠谱了,她也是个两眼只能看见孔方兄的人。 “---”胖子出了一下神,说了一句:“天下这么大,没有不可能的。” “如---我说是如果,真有这么一枚指环,世界会怎么样?”王丽想用微笑伪装她的心虚,胖子也笑了:“那么我们也该像魔戒里那样把它扔进末日烈火中!” 王丽肯定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旁边的好学生邻居拍拍她的背安慰说:“我们又没有这种东西!”她扭回头,看见两个大个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他们附近。“我不知道外国人也喜欢中式素菜啊?!”王丽刚想扭头去看,忽然听见素菜馆的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好像警匪片里的枪声。然后她就听见门口收银员的哀叫和众客人的喊叫声。胖子赶紧趴到桌下,三个邻居也隐身座位下面,王丽想钻已经没有地方了。她本能的想钻到对面的台子下面,门口的人就跟刚才好学生看过去的方向的人拨火了。子弹真的飞了起来。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王丽唯有赶紧趴在地上,紧紧贴着地面,然后她听见了好学生邻居的喊叫声:“王丽,王丽!”然后姚明明哭了起来,再然后,各种响声大作。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说广东话的警员过来拍拍王丽的背:“喂,这位小姐!” 王丽抬头看看他,“我们----?” “没事了,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们想请你做个笔录。” 王丽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周围被打的稀巴烂的家具、碎玻璃和旁边的血滩,赶紧看看自己。她连块皮都没破,就是刚才紧急趴下的时候撞青了膝盖而已。另外一个警员也走过来,看看王丽和她的周围:“真幸运啊!” () 第10章 10.急功近利 第一个躲下桌子的胖子没有那么走运,他露在外面的右脚被流弹打中了。不过他刚刚买的保险也派上了用处,这是胖子原先没有想到的事情。好学生和姚明明看着朝王丽这边扫过来的流弹,以为她要被打死了,看见她反倒没事,大家十分高兴。只是小银子受到了惊吓,有点神志不清,她虽然没有叫子弹伤到皮,却伤到了胆子,唯有先回娘家。教会里还来了两个看上去非常市井的大妈专门来陪伴小银子到广州家里。 “很方便的。”大妈用非常拗口的普通话跟王丽她们谦虚说。 “麻烦您两位了!”她唯有这样说。她不知道如果大妈们知道小银子去教会为的是推销保险,是不是还会去送她?她忽然有些羡慕小银子。后来根据警察在电视新闻上的解释,这场火拼是两伙人互相认错了发生的龃龉。虽然有人受伤,但是没有人死亡。而那只戴在小指上都小的戒指,居然也没有在惊慌之间飞脱,结果好好的还在。王丽端详了下指环,天使叫翅膀盖着脸却十分有喜感。她心里暗暗想,天使现在该不会在微笑吧?王丽摘下指环,用面巾纸包了起来,小心的放进零钱小荷包里。这只不请自来的指环,跟她似乎产生了些许的联系。 美国大兵依旧没有追来。越南项目也还在推进,只是因为目前香港分只有这么一个项目,香港分公司人人都想参加。于是项目变得有必要扩大。最新传来消息:公司为达成这个项目,考虑发一笔公募债,票面利息7%,总金额7亿美元,由集团总部来担保背书。很快,集团派了了可以打两桌麻将的人员,为首的是一个白白胖胖的脸,身上却没太有肉的人。据说这是一位上海来的博士,姓袁。这几位才来了香港办公室,领导叫王丽负责去服务。简单的说,去给这8口人当个跟班跑腿的。第一次见面,袁博士有些失望,因为他安排王丽来面试坐的椅子断了一条腿,王丽不知道,一屁股坐下去跌了一跤,于是袁博士认定王丽不精明。博士当着王丽的面直接拨通了香港分一把手张总的电话:“张总,像我这样职级的领导,是不是该给我单独派个人来干活?” 不知道对方回复了什么,博士眼睛闪了闪,唯有收留王丽。 所有的会议及拜访事宜都没有王丽的事情,8人小组,分公司的领导和秘书李春组成了越南开发团队,忙忙活活的接待着投资银行、财务咨询顾问、律师和各色相关人等。王丽也算挂了跑腿的名,但是活计只有翻译和出神。她常听见博士和手下人的一句惯用语:“我这个职级的领导,还需要----吗?”接着,雪片一样飞来各种招待费单子。 王丽偶然也会帮忙粘贴报销,她甚至看见了其中一个人报销了脚上新买的高跟鞋,比王丽一个月床位租金都高。在听见讨论各种圈钱渠道的间歇,她还听见博士打电话里问怎么把他丈母娘办到香港来,和怎样把七七八八的人引进公司。只是他没有成功,于是又在电话上诘问香港分的领导:“像我这样的职级的领导----” 王丽唯有郁闷着。手一滑,她看见压在所有要翻译的文件后的一张发票,4750万港元!王丽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拿到眼跟前仔细看,真的没有看错。只8个月,博士和“们”(八人组除了袁博士以外的人)就花了前期投资银行咨询专业费用4750万,还没有算上律师和财务顾问那边狮子继续大开口的后期费用以及等等。看见王丽呆呆的看着这张账单,财务上的同事过来伸了一嘴:“公司真有钱啊?” “那么一般发公募债券要多少手续费?”王丽听出对方似乎话外有话。 “要是叫你借7亿美元,光费用就给人家一成多,还没有算利息,你会觉得便宜吗?”这位同事是个老江湖。 “这些都是学费,学费,懂吗?”博士手下的那位报销高跟鞋的听见了,有些不齿。但是她并没有反驳一成半费用的事情。然后高跟鞋就进到袁博士的房间,把门关上了。等再把门打开时,高跟鞋叫王丽进去。王丽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但是袁博士脸色不好。还没等王丽站进来,他就用高音喊了一声:“你怎么上过大学,连进门关门都不懂吗?” 王丽知道高跟鞋八成来打了小报告,不过自己有什么可被人叨念的呢? “我听说你见天都很闲,把公司的机密都跟外人说?!”袁博士很愤怒,大脑门上的头发都在发抖。 王丽不知道如何辩解,因为她不太明白袁博士的意思。 高跟鞋在一边咳了一声,袁博士看看她,叫她先出去了。等高跟鞋出来,轻巧的一笑,很是得意。她知道王丽一定叫袁博士骂的狗血临头,虽然她跟王丽没有仇,但是袁博士那边早就有人托了他来安插自己家在香港上大学的孩子。如果寻到由头可以腾出个岗位来,她可不是在领导面前立了功吗? 等袁博士骂完王丽,就扔了一个文件袋给她,叫她立即“自己”跑腿送到元朗去。 元朗离着王丽他们办公室非常远,就是坐地铁也要2到3个小时跑个单趟。王丽接过文件看看,发现地址居然是一处村屋。她不太知道这是什么,于是望了一下袁博士。 “你不要乱管闲事,我警告你!”袁博士不像是个受过教育的读书人,“你再不明白自己的岗位,我就叫你滚蛋!” “那么我去跟综合部考勤的同事先说一声,现在4点,下班前怕赶不回来,没法打卡考勤---”王丽被骂的心有余悸。 “你做事不长脑子?我叫你做事,跟什么人说啊?我这个级别的领导?你怕打卡考勤出问题,那么就回来后再打卡?叽叽歪歪的!你当公司为什么给你租房子?不就是图你来上班方便吗?”袁博士指指门,叫王丽马上出去,好像他已经不能再接受王丽的愚蠢了。王丽才退出来,就听见袁博士跟香港分的领导打电话:“老张,我说过几次了,我这个级别的领导,手下连个像样的人也没有!人力派来的这个到底是干什么的啊?什么都不干,什么都不会干!”不知道那边说了,袁博士就急了:“我不用这样的?她是高分低能吧?我---总之,我这样的级别,人力那边该配什么样的助理呢?你给个文件嘛!” 王丽真的很委屈,自己到底怎么遇到这样一个人呢!她真不想干了,于是一把把文件袋甩在前台登记考勤本的台子上。原来文件袋是栓线的,没栓好,扯开了,文件散到了地上。王丽捡起来一看,是袁博士的一个也姓袁的亲戚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简历材料等。 () 第11章 11-12 惊弓之鸟 等到元朗的村屋送了文件,王丽忽然收到香港分的领导张总的微信: “王,人力说你下班没打卡?” 王丽机械的回答:“袁博士叫我来元朗办事,现在回来的路上。” “你出门前跟人力要说一下.”领导明知故问,袁博士那边虽然一直叫着要保密,却是整个公司的是非中心,稍有风吹草动,都有人向香港分的一把手张总汇报。 “领导,好的。”王丽觉得喉咙发干,“我在登记簿上登记了。袁博士说他安排了,就不用去汇报。”她真的很愤怒,可是发出去这微信后,她觉得又不是很妥当,于是赶紧又发了下半句“我下次一定注意。” 香港分领导没有再理睬她。 终于,袁博士如愿以偿,香港分给他换了助手,把王丽派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新派给袁博士的助手是香港分一个著名的机灵人。去八人组那边的第一天就把高跟鞋跟怼了,高跟鞋扔下一句话:“你怎么不打听打听我是谁呢?”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机灵小哥回答。 “那你是个什么东西?”高跟鞋真的几乎脱下鞋来敲桌子了。 “你猜?”机灵小哥笑了一下,回答。 其余的人,对袁博士率领的八人组唯恐避之不及。袁博士唯有假装忘了王丽不再听差调遣的事情,时不时发给邮件给她叫她继续帮忙。但凡王丽五分钟内没有回复,就会看见李春转进自己坐的位置这边来。 “领导说,现在虽然不直属袁博士那边了,但是都是领导,工作还是要继续做---领导说,这主要是集团信任你!” 又是这一句。 王丽下意识想去擦擦捡来的指环,真希望能出个妖精什么,替她一口吃了袁博士。当然,妖精始终没有出现。有时她偶然会在外出办事的路上遇到一两个好像马可他们那样装扮的人,剃着非常短,几乎到头皮的短发,高大健壮,挤在香港的人群堆中。不过他们大都是路人神态,她唯有认为自己过于精神过敏。她也从姚明明那里听说,恩公到她们城市大学去做个系列讲座,到下个月小银子回来前都会待在香港。(现在家里的几个女生都被恩公迷住了,如果不是王丽觉得恩公有可能来拉自己信教,自己也难免不对他动凡心的。)唯一音信全无的,是越南的合作方。对方似乎再也没有意愿回答只字片语,就连千亿集团和阮女士那边也没有回复来说如何推进他们要完成的烂尾楼和江边的土地开发。 银行借的六亿已经到账,开始计算利息了。这天也是公司宣布是否加薪水的日子。香港一般公司惯例是每年加一次工资,以追上物价上涨。只是公司的管理层一片寂静,于是本地员工知道啥也没有多了。财务室里不免有杂声。本地员工知道王丽是集团总部来的,又无权无势,叫袁博士挤兑,所以忍不住朝她发牢骚。 “这么贵的利息,一个月就1600万港元,放在那里也不用,根本是浪费嘛!” “到加人工,就一毫子都没有!” “---” 袁博士手下的一个“们”正好进来听见财务的抱怨,于是冷着脸把一个塞的鼓鼓的大信封扔在王丽的座位上: “集团领导说了这次主要是学习如何发债,总结经验。” 王丽斜了一眼大信封叫涨开的口,全是各色的发票单子,不知道这货是还有更多的单子自己贴了,还是忽然相信自己、全拿来给她贴了报销呢?只是这“们”嘴里的领导也太大方了,她跟其他的人都不知道“们”指的是谁。 不一会袁博士领着一伙人也从财务门口过去,朝香港分一把手的办公室去了,看上去群情激昂,王丽以为他们也嫌没涨工资,要去上访呢。老江湖财务看着人都走了,才慢腾腾走到王丽跟前,把手机递了过来。上面是一则关于越南胡志明的财经消息,说的是胡志明市外资踊跃。胡志明新市长将一个全市最大的重建项目判给了日本一家老牌企业。下面刊载着一张图片。 王丽拿到眼前仔细看,看了足足五分钟,她没有办法否认。这栋判给日本企业大的大楼正是上次越南要跟他们合并的公司带她去看的、说是千亿集团和阮女士要给他们做的那栋未完工的大厦。 “那么一起开发江边房地产的土地---?” 老江湖财务笑了一下:“你还想啊?” 王丽唯有不出声,把八人组的单据倒在桌上,慢慢整理。才刚梳理到一半,一个“们”闪电式的过来,丢下一份服务式酒店公寓租赁合同和几张W酒店的发票。王丽捡起来一看,全都不认识上面的人名,习惯性的问了一句:“这是?” “们”在门口扭脸过来说:“都是袁总的客人,你不要管闲事!” 老江湖财务也过来想看一眼,“们”就大叫一声:“你要注意保密!” 老江湖听见这话,直接把“们”和几张加起来超过50万港元的单子送到了香港分到的领导跟前。回头王丽听说,袁博士当时也在,支吾了半天,最后叫张总让财务和“们”先出去,他要单独解释。 之后,服务式酒店公寓合同就被撤了回去,领导只给八人组报销了袋子里的发票。W酒店的发票,是再一个星期快下班时才叫王丽过去领走、完成报销的。当时袁博士也在香港分领导的办公室里,他已经对香港分一把手改了称呼:不再叫老张,而叫张总了。 “王,你把这些单子拿去,放在八人组的预算下面。”张总说。 “领导,已经---” “你拿个补预算的单子来,我签个字,先把这些报销了”领导没有理王丽的话茬。 王丽接过单子的时候,看见袁博士一脸讪讪的表情。 “下次,袁总那边有单据报销,你先叫他们弄个列表单子,给我看看,再说。”他已经低下头去干自己的事情,当袁博士根本没在他跟前坐着。 王丽赶紧接过单子出了办公室,她知道袁博士现在要找人当出气筒,自己可不想去当纱布袋。她在身后轻轻关上门,让老袁好好去说道吧。出乎意料的事情是,发公募债的事情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更加紧锣密鼓了。法务和财务顾问进驻了公司会议室、进行现场办公后,各大投行的投资经理分了四个下午面试财务。财务总监要应酬最大的银行,剩下的几家关系银行就叫王丽自己领着财务去回答财务问题。看着同是学财务金融的男男女女衣着光鲜,走起来都是迈着鹅步子的,王丽很是羡慕。 结果,不知道是财务总监不胜酒力,还是别的什么,就在最大的投行来面试问题的下午,他忽然食物中毒,被紧急送去了医院。八人组跟香港分到的领导去了中环参加同行上市午餐会,不能回来,于是只有叫王丽去接待回答问题。这一行人,好在年纪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267岁,几个小的,都是满脸青春四射。为了弥补王丽的不足,领导还专门请了财务顾问一起陪着,借了律师行的中环办公室进行问题回答。王丽和财务到的最早,在几乎全是黑色大理石装饰的房间里,叫冷气冻得膝盖疼。她想去要一杯热水,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大个,黑色却不是太深的皮肤,剃着短头发,在走廊尽头闪了一下。 “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律师行一个职员过来,看着东张西望大的王丽。 “我想要一杯热水,”王丽刚说完,又想打听一下刚才看见的黑人大个儿:“那边的会议室是---”她假装迷路,朝大个儿消失的门口指了指。 “您也是XXX拍卖行的?”职员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不知道王丽的目的。 “我---认错门了,谢谢。”王丽憨笑了笑,但是心里却真的咯噔了一下。她本来是有点精力不集中的,直到大投行的青年领队和她的团队问出了概念不清的问题,她才诧讶的收回心来,看着自己的回答对象。这个领队,或者真有秘书李春说的那样267岁,像块包饺子用的竹片,散发着一股酱油和着生猪肉气,气色很不好,剪着齐耳朵的头发。 “你能说说这表上大的运营性现金流是什么吗?” 王丽就简单的回答了一下,没想到大投行的领队问了第二句话:“你们这财务利润表跟现金流量表怎么对不起来?运营性现金流跟净利润根本不相等吗?!” 王丽马上挑起了眉梢,心想这是哪里来的投行经理?如果运营性现金真的跟净利润相等了,那才是问题,好不好?!连基础财务知识都没有,怎么混上的大行投资银行领队呢?!王丽带来的财务们也眼中泛出嘲讽神色。领队跟她的人意识到了,气氛顿时非常难堪。好在财务顾问及时出手解释差异。正说着,律师行职员进来送水,居然是跟王丽一起去中东寻宝的Peter. Peter赶紧低头装不认识王丽,放下水就出去了。 “我其实只是随便问一下”大行的领队开始为自己的低级错误找理由。善解人意的财务顾问一脸平静的把脸转向王丽,暗示她给领队找台阶。 “我们其实也是新手---”王丽唯有先放下Peter的事情,满脸假笑。 等王丽他们、财务顾问和大行领队谈完话,领导们参加同行上市典礼也回来了,就叫着借地方给他们的律师行大合伙人及助手一起去吃饭。分成两席,王丽在下席,领队也在下席。还是有点尴尬,王丽这回主动东拉西扯,才知道领队来香港时间才两年多,以前在桂林一所大学读了研。 “我以为您是香港大学的呢”王丽恭维领队。 “这是我第一次来香港”领队有些得意。 “我以为大行很难进,您真是太厉害了!!” “没有,非常简单,我就这么来了。对了,你们公司办香港身份怎么弄?”领队问。 “公司只给申请工作签证。” “是吗?就给办这么点事情啊?”领队有些惊讶,没看见来敬酒的香港人力的领导和他的干事。干事是公司专门负责跑内地派遣人员的工作签证,平时腿都跑细了,听见人家这么抹杀自己的工作,非常不高兴,脸色已经暗沉了。 “那您是---” “我就是找个公司随便挂靠,很简单,直接拿了工签,进了投资银行了呀?”领队瞪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无辜的说。 全场人立即掂出了她的斤两,于是愈加谈笑风生。王丽顺便问律师行跟着大合伙人来的经理,问起Peter的事情。 “啊,有这么个人?”律师行经理起先没有想起王丽说的谁来,然后才恍然大悟的说:“Peter啊?他原来在XXX拍卖行,然后转职我们这里了。王总跟他很熟吗?” “认识,谈不上熟”王丽笑笑,“他在拍卖行挺好的,怎么来律师行了呢?” “鱼不过塘不肥。”律师楼经理笑笑说。 “之前看他在拍卖行也挺受重视的,工资应该挺好的。”王丽还是有点不死心,她本能的不相信这只是个为了涨工资跳槽的故事。只是律师行经理就只低头吃东西,不再讨论半句。王丽还想再找话题,就听见上席上律师行大合伙人问香港分的领导以及八人组什么时候去美国纽约路演(“路演”是为发股票IPO及公开募集资金债券等,向潜在投资人进行介绍的方式,旨在获得最大的市场关注及购买意向。) “其实7亿美元真是不多”袁博士气冲云霄的说,“我们接下来还有更大的计划---” “是吗?太好了!我们就看好你们”顾问们都一脸奉承,因为他们有更多的服务费等着拿。 “集团也是有宏达目标的---”袁博士越来越兴奋。“我们接下来要在英国和美国开发房地产!”王丽觉得他就差点没说要在月球上开发房地产了。但是在座的中介们再一次发出赞叹声。 “还有东南亚,我们就是要辐射这个亚洲----我们---”袁博士还想继续说,终于被张总接过话题。一顿饭才算吃完。不过这个世界不乏奇迹。公司的公募债券居然全发了出去,就是利息比原来设想的要高,差不多9%。一出来就被各投资管理公司一抢而空,居然变得有钱也买不到了。王丽惊诧不已。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因为投资公司都看中了王丽公司自愿出了比市场上同类债券高好几个点的利息,又有内地全额资产背书,当然愿意买来挣利息。 等债券的7亿美元也都到账了,越南项目仍然身处迷雾中。没有人知道未来从哪里赚钱来还利息。只是领导、八人组和秘书依旧每天都不在公司,忙的不亦乐乎。不过从不断有新中介来公司,一般同事还是嗅出了变化,再加上八人组里的“们”都很高调,到处都是小道消息。 “林律师,就是千亿集团的卓总介绍的,说他有个熟人在深水埗做旧楼重建。”八人组中年纪最小的“们”是个刚22岁的白富美,她是这个小团伙里最高调的,扎着个马尾,却是精心护养拉直修剪过的长发,画着非常精致的容装,和蹬着一双红底黑身的高跟鞋,正在宣传新项目。 “我知道,邓总也跟张总说这个事情了”另外一个“们”应答着。他说的邓总是集团陆总亲自在香港招聘的一位本地领导,人非常符合建筑公司的文化,挂一条小手指粗的金项链连个泰国佛牌。“邓总说他跟千亿集团和林律师都很熟,已经跟对方接上线了。” “他熟?哇靠,我跟林律师敬了整一瓶红酒,人家才分享的那个项目,才10000港元一呎,太赞了!”小“们”说这个事情就是为了显示她的功劳,怎么会让香港老邓夺了风采?(一呎=110平方米,是香港常用的房屋面积计算单位。) “这么便宜啊?我去看过那个项目,以为要更贵呢?”第三个“们”也接上来了。 “唉,毕竟是要重盖到35层才有的平均楼价---”小“们”又抬高了几度声音,全然不顾他们几个是在财务室里。她忽然回头看见王丽在翻译,就把一叠资料搁在她眼前:“小王,你帮我扫描一下,不要拆钉子,就一页一页翻着扫。袁总讨厌干活的人为了图扫描方便把文件弄的烂唧唧的。”她知道自己的职位,可以呼呵比她大10几岁的人为“小王”。所以更不会在乎自己的胡说要浪费别人多少时间。 王丽看看资料上的房子,叫“们”们吹得跟豪宅一样的楼,原来只是一栋几层高的黄色旧楼,在一片超高层的包围下,显得格外局促,又有大片的黑色和绿色的苔藓覆盖,加上楼下又是流着臭水的垃圾回收站,看上去就像几十年前老家的公共厕所一般。王丽的几个香港同僚看看这楼的图片,没说话、安静的走开了。本地的同事当然知道深水埗在香港是怎么样的存在。如果香港其他地方都是良民住处的话,那么去深水埗一游就可以时不时让人好像深临香港的《古惑仔》或者其他黑社会电影场景。一群人拿着牛肉刀真的追砍一个人也是有的画面。所以那里旧楼横生,又在香港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但拆迁重建项目却不好推进。 其实即使香港分的领导老张也不是很看好这个旧楼,因为要一口气投资几十亿。另外,他不愿意拿主意,因为总有责任,于是让邓总挑头。,可没想到老邓很快就跟对方达成了协议,要马上付1亿8的定金。 “再研究一下,我觉得还是稍微贵了一点---”张总不想由自己在临时合作协议上签字。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像这样的项目不是天天有!”邓总不高兴了。 “人家说,这家人(合作方)好像是黑白两道都混的---” “谁说的?叫他来找我!我都说定了!”老邓就是不后退,最后他搬出了杀手锏:“越南的资金可以先用到这个项目上,这个项目再搞个基金,等运转起来后,就把公司的钱再转到越南上去,这样利润才能提高啊!”但是人人都听得懂他的言意,“谁叫你们给越南项目借了那么多钱,现在要白给利息,项目却不知道在哪里!” 一屋子的领导都咿咿呀呀了,因为他们没有人不知道越南的事情似乎掉进了洞里,有没有人能跟越南项目撇清干系。于是没有人反对老邓。晚上的时候,1.8亿的定金就存到了合作方的银行账户里。领导们、八人小组和秘书晚上就去正式应酬合作方了。他们才走,王丽的老江湖财务同事就和另外几个本地同事嘁嘁喳喳。王丽听见他们分明在说公司刚付了订金的旧楼隔壁,警察扫荡了三合会(“黑帮”)的一个场子。 “希望没有人来我们公司收保护费才好啊。” () 第12章 13.网罗 八卦让王丽很不安。她不知道自己是旁观者才这么想,还是想得太多,她很介意小“们”说的那一句,介绍旧楼项目的林律师也是千亿集团的人带来认识的。她捏着指环,不由得担心该不是千亿集团从一开始就设了套?但是如果真如她所想,这个事情可就太复杂了。杀鸡何用宰牛刀,如果美国大兵只是想从自己这里拿回戒指来的话,应该没有这个必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把整间公司套进去。王丽安慰自己说或者真是自己想多了。她把这个归纳为平时上班到黑天的加班压力造成的,领导们白天都没有活计布置,但是一到下班的时间或者周末就会想起她,然后给她很多急活。好在今天大人们都去头面人物的宴会交际了,应该不能马上想起她,她决定赶快下班。不过脚到了公寓楼门口,她又有些迟疑。因为小银子从广州回来了,教会的大妈们,说不定还有恩公,又来探望。她不想回去与他们碰上,被拉着讲“基督是为救你才死的”一类的话。 她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瞎溜达,心里一边斗争自己要节食、健康,另一边只想到一家卖豆浆和油条的小店闲坐。坐下了当然要吃东西,她满心愧疚的要了一大根油条。 “明天再减肥,明天再减肥”。 “我也要一根油条”背后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居然是恩公。他没穿教会的红T恤,也没穿阿拉伯长袍,但是仍然很容易认出来。 “---”王丽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恩公替她解了围,“你上次说下次一起吃饭的。”他很舒服的把两根油条的钱都付了。 王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我以为您?” “---?”恩公有点奇怪的看着她,王丽才意识到恩公不是今天晚上去探望小银子的人,他或者根本不知道上次素菜店的事情。 “我以为你是阿拉伯人,额,不,是回教徒---”王丽想找个话题,她忘了上次这个话题已经用过了。 “其实,你或许知道,犹太人、基督徒和回教徒信仰同一位神,都是亚伯拉罕的上帝!”恩公又去点了两杯冻豆浆,回来笑眯眯的说。 “这怎么可能呢?基督徒和回教徒打了1000多年了!”王丽还是了解欧洲的古代历史的,知道中世纪的时候欧洲曾经组织了十字军去征伐回教徒,口号是“解放圣地耶路撒冷”。然后,奥斯曼土耳其人又攻破了现在的伊斯坦布尔,把从前东罗马帝国首都的大教堂改成了清真寺。 恩公示意王丽别忘了吃东西,可她刚咬下去,恩公就乘机说:“很早的时候,有个人从乌尔城,就是---中东的一个地方,因为听见神召唤,就带着老婆和外甥,流浪到了现在的以色列-巴勒斯坦地区。后来他老婆给他讨了个小老婆,好为给他生个孩子,小老婆生了大儿子以后,大老婆又生了小儿子。大老婆就叫这个男人把小老婆和大儿子赶走了。大老婆生的小儿子就是以色列人的先祖,小老婆生的大儿子就是巴勒斯坦和其他人的先祖。” 恩公用普通话绕口令一样,把王丽说的差点咬到舌头。 “这个有一大一小老婆的,就是你说的亚伯拉罕?”她毕竟去英国留过学,也听过圣经最开头的几个故事,知道这个坐享齐人福的惧内主人公的名字就是亚伯拉罕。只是她心里觉得恩公伎俩可笑。“可是,我听说基督教有三个神啊?” “一位神,不过有三个位格”恩公也吃了口油条,继续笑眯眯的。 王丽心里有些不忿,“现在这么昌明的时代,还信这些?”她很想这么说,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毕竟这个人是神学博士,估计有大把的话等着她,她不能上当。于是她以退为进:“以前在英国我看见好多人,都站在路边发小册子,宣传基督教。不过大家都不看,接过来就随手扔了。现在时间这么宝贵,谁也没有时间啊---” 恩公继续吃他的油条,不接话茬。 “要是能有人用1分钟说给我听,你们到底信什么就好了”王丽乘胜追击。 恩公看看她,用手绢擦擦嘴,“我把你说的当真了。好吧,期初”他蘸着冻豆浆渗出的水汽在桌子上画了个圆圈、代表地球。“神创造了世界和所有的生命,让人负责管理。”他在圆圈上画了顶王冠代表神。“然后人就把自己当世界的主人了,想干什么干什么,”他在王冠下面画了个火柴人,“人就犯了罪,不能再和神联系。所以神就自己来到人间,被钉上十字架,牺牲自己来替大家承担了罪责,使人可以重新跟他和好。”恩公在王冠和火柴人间画了个十字加号,就把手放下,表示他说完了。 王丽看了下表,他真的用了不到一分钟,心里大不服气:“要是神真的有,不是该他想干什么、想做什么就可以的吗?那么他还用牺牲自己吗?” “神是公正的,对所有的一视同仁。罪的代价是生命。在主耶稣还没有来替大家承担罪责之前,古代都是要杀牛羊,用它们的血来除罪。大祭司每年一次到至圣所替自己和大家赎罪。” 这话叫王丽想起胖子说的吉鲁博的事情,似乎也跟所罗门王和至圣所有关,她很想多问问这位中东学者所罗门指环的事情,但是她又怕恩公说出更多的叫她信教的话来。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恩公请她敞开说。 “我---我想请教您,是否知道所罗门王的---所罗门王的事情”王丽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恩公笑了:“你似乎很在意但以理的预言跟所罗门王啊?我能问问,你当初来迪拜也是跟人一起去寻找所罗门王的指环的吗?” 恩公一下说穿了,王丽囧了。她半天问:“您为什么这么想呢?” 恩公指指她手上戴着的戒指,笑了一下。王丽赶紧掩饰:“这是从机场买的便宜货而已”。 “比真的好!”恩公从他的包里摸出一本厚书,递给王丽,“你可以在《圣经》里了解所罗门王和但以理的预言。”他把喝剩下的空杯子和包油条的纸袋子整理了一下,“我想,人依靠的该是给予生命的神,而不是一枚给人不该有的能力的戒指。所罗门王死了,能够预言未来的先知也死了。戒指的持有者---不,伟大的古代君王都死了。戒指不能解决人的困难和问题。”说完,他站起来,握握王丽的手,消失在夜色深处。王丽盯着恩公给的《圣经》,又看了看小指头上的戒指,她觉得有些懊恼,她本能的想把恩公给的“册子”扔进一边的垃圾桶,但是权衡了再三,觉得浪费总是不好,不如给明天街边收废纸的老太太。她刚要把书放进自己的手提大包里,一根书签掉了出来,上面写着:“我举目远望,我的帮助从何而来?是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下面居然是自己被阿布都雇的卡车司机扔下的幼发拉底河的日出景色。 “可恶!”王丽一把把《圣经》和书签都丢在座位上,拔脚就走。 才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在后面喊她,一个十几岁的在豆浆油条店打工的男孩追了出来。“小姐,你丢了东西了。”黑夜里孩子的眼睛如明星忽闪忽闪的,王丽实在不忍心告诉他自己是故意丢在人家店里,只好道了个谢字,把《圣经》装回了自己的包里。 10点多好不容易进到宿舍,她以为来探访的客人都走了,却看见了一屋子的人(其实是三个室友跟一个大妈)和一桌子的各种家常菜。菜都专门拨了出来,细心的保鲜膜封着,好像正是等自己回来的。 “可回来了,返工好累啊,系咪?”来的这个大妈是上次教会里跟王丽她们坐着一起吃东西的,反客为主迎了上来。 “不好意思,我加班---这是?”王丽觉得自己根本是掉在一个大网里,一头是千亿集团,一头是教会的各位叔叔婶婶,她越疲劳心里就越生气。 “我差不多该走了,因为你仲未返--”大姨想起自己不该说姑娘们不太懂的广东话,于是又改成了普通话:“现在你回来也见到了,我就好走了。没有吃饭吧?快,洗洗手吃东西。”这叫王丽忽然想起在家里的情景,她一时倒不知都说什么好。 或者恩公是对的?她摸出那一起送给自己的小书签,看了一眼。然后手机微信响了,袁博士又发来一份合约,69页长,全是10号小字,印的密密麻麻的,叫她务必明天一早开会前翻译出来。王丽揉揉下巴,叹了口气,恩公是错的,靠着看不见都不知道有没有的神,岂不是画饼充饥吗?她把厚本《圣经》从包里扒出来,扔在床底下。 旧楼重建的事情,在领导、八人组他们开了几次会以后,似乎终于稳定下来。至少博士和他的“们”们不再专门在睡觉前才发要明天马上翻译出来的合同草稿了。王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只是,她很快听见秘书又向领导介绍了另外一单温泉地产业务。说是介绍人是个莆田熟人。 “我记得千亿集团的徐总会也是莆田人来着”张总似乎想起什么,说了一句。 秘书恭敬的说:“段总,就是介绍人,他跟徐总原来是小学同学的。不过这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段总是集团陆总弟弟读EMBA的同学。这个地产项目的刘老板是EMBA班的班长,很信得过。” 听见是集团一把手弟弟的同学,张总似乎放松了很多,叫李春立即预定晚上的名餐馆,宴请介绍人详谈。然后一抬头看见王丽在门口站着,就严肃的说一声:“什么事情?” “领导,袁博士说他的报销还没有下来,让我来请示您---”王丽刚想说出博士又要向公司借钱的事情,就被分公司的一把手打断了:“他怎么整天报销?你去给他核一个预算,然后再说报销的事情。” 王丽懵圈了,上次报销W酒店费用的时候,她就想提醒领导,袁博士他们是空降来的,领导们当时说不必做他们的花销预算的。上次至少还是他老张提出要个签字批准一下,现在叫她自己做一个,是怎么回事?她只是小土豆,怎么给集团派来的有“这样职级”的领导核定可以花多少钱呢?她原本以为博士听见这话又要去跟张总说:“像我这样职级的领导,怎么----?”但是这一次博士却像没听见王丽的答复一样,直接撂给她一句话:“你怎么工作的?还是注册会计师呢?连个报销的事情都搞不好?我垫了钱,公司还赖账的吗?”只是那些“们”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给博士打气,而是各干各的。 () 第13章 谋反 “们“们的态度似乎有解了。张总的秘书李春例行来叫她去见领导时,王丽以为又是领导想起挤兑她。没想到这一次,张总却时一脸极其温和的微笑。 “王,坐!” 王丽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本能的逼着手,坐到了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 “集团陆总马上就要来香港了,说不定要见见你。” “领导见我?” “是呀,有些事情领导要听听你的汇报。所以你先回去写写你的工作,然后我给你修改一下”张总的眼睛在几根耷拉下的眉毛下闪闪发光。王丽明白了,陆总是在以防王丽说自己的坏话,同时说不定还要把她当枪使用。她却没有什么选择,但是她也知道当枪的下场。于是她赶紧笑眯眯的回应领导:“张总,好的,我这就回去整理一下思路。不过我去向领导汇报,不是那么合适吧?怎么都是该有您来汇报的---” 不知道是王丽的怯懦惹烦了张总,还是什么,他收起和蔼的表情,叫王丽出去。王丽刚到门口就差点被一个“们”挤倒了。“们”满脸兴奋,他擦着张总的门边,转进了办公室,然后小心又迅速的在身后关上了门。王丽从门缝低下听见“们”把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见些微人声,却听不清楚内容。她抬头看见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似乎兴奋起来了,特别是博士手下的“们”们。 “听说美国的XX公司专门要买我们的债券,却没有买到,很失望呢!” “就是啊,我们发债发的太少了,应该增发!” “像我们这样的龙头公司,利息又给的那么高,现在真是债市上一债难求啊” “我听说,陆总这次来,就是要再去美国,见见未来的潜在大投资人啊!” 听到这里,王丽明白大家为什么这么激动了:万一能在集团大领导眼皮底下做出出成绩来,说不定能平步青云。在他们这个公司里,办公室政治带来的权力远比公司是否能盈利更重要。因此,这些坐在中层往上的人,虽然人人都知道公司借了这么多钱,又没有地方可以用,却仍旧怂恿公司继续去借钱还利息。没去过美国公干的人还能顺便捞个旅游机会,那么又为什么不呢。这种激动的情绪一直烧到了陆总到的那个晚上。公司所有有个名目的人物都自发去给陆总接机去了,王丽问领导她需要去吗,领导说不用了,满眼都是得意。好吧。 虽然张总把王丽的总结从4页纸浓缩到一页小标题,但是这个历经17次修改的东西毕竟没有到达领导面前。同样在领导面前有些低调的是袁博士。陆总叫所有总部来的员工见面的时候,王丽才看见袁博士和他的”们“们已经分开坐了,”们“们坐在张总后面的一排椅子上,袁博士坐在陆总的侧对面,张总坐在陆总的下手。陆总挺得很直,一脸淡然,不是特别凶,可大会议室的气氛却有些压抑。王丽想随着秘书和”们“们一起坐在后排椅子上,却被陆总叫住了。 ”小王到香港来,还习惯吗?“ 王丽赶紧站起来,”谢谢陆总关怀。“ ”小王,你过来坐。“陆总指着袁博士身边的椅子,这叫王丽有些受宠若惊,”我听小袁说,你工作非常努力,很多大厚本的资料一夜都能翻译出来---“ 这话有点叫王丽伤心,因为她毕竟是个会计,不是专职的翻译。 ”是啊,王工作非常努力。“张总也很识时务。 ”这次去美国见投资人,小王一起去吧。“陆总软绵绵的说,但是目光却非常锋利,王丽知道自己最好低下头,装小猫咪。但是背后却有什么人在瞪着自己,王丽偷偷侧头,发现”们“们中的那个小们对自己眼神格外凶恶。 ”大家都说说自己的工作吧“陆总看着王丽坐下来,示意坐在大会议桌上的两位领导(张总和袁博士)汇报下工作。 张总老奸巨猾的让袁博士先说。袁博士激动的脖子开始有些粉红了:”尊敬的陆董事长,特别向您汇报这么几件事。“博士开始声嘶力竭的渲染自己在香港做的发债中的大大小小的环节。话锋一转,他盯住了张总,”期间,也发现公司管理层有些管理上的问题,比如报销上的公私不分。“ 王丽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她万没有想到恨不得把老家里远亲的内裤都拿来公司报销的袁博士会挑起这个话题。 陆总微笑着看了一眼张总,张总却没有任何表示。 袁博士从他面前的文件里,翻出一份来,恭敬的递给了陆总的秘书。陆总看了两眼,脸上仍然没有任何变化。张总也伸头看了一眼,一丝丝得意的光从他眼角滑过。他稍微转头看了一眼那天差点把王丽从门边挤倒的”们“之一。袁博士也马上嗅出这里面出了什么问题,他的激动变成了紧张:”陆--尊敬的陆董事长,这样的事情,香港分的管理层不是做了一次,加起来约有6000万港元的资金有不当使用的情况----“ 陆总慢悠悠的打断了他:”张总,你来汇报一下你的工作吧。“然后他又很亲切的跟王丽说:”小王,是不是还没有办美国的签证啊?叫公司赶紧领你去办个加急吧?“李春很识眼色的过来,把王丽从大会议室领了出来。王丽看了一眼袁博士的后脖子,汗已经把他的衬衣都弄湿了。他和王丽现在都明白了一件事:”们“们已经倒向张总了,分分钟要在陆总面前指摘他袁博士了。那天去张总办公室的那个“们”怕是就是去向张总告密的一个伙计而已。这就是所谓的树倒猢狲散吧? 王丽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个人,因为他现在是插翅难飞,但是她不明白为何检举揭发张总他们,会得罪大领导呢。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转着左手小指上的指环。意外的,她居然发现一只吉鲁博的翅膀似乎有些后退,露出了小小一点脸庞。王丽擦擦眼睛,仔细对比了下两只吉鲁博,她觉得自己是有些神经过敏了。 ”你不舒服?“秘书李春经过,居然过来关心她说。 ”没有---没有“ ”这只戒指是哪里买的啊?很漂亮“李春似乎有些找话说。 ”机场小店买的便宜货而已。“王丽不由自主的把左手压在了右手下面,好遮住这只指环。 ”给我看看?“李春似乎还是有些不依不饶。 ”哈哈哈,我把护照给你吧?美国签证也能办加急吗?“王丽转移着话题,并把左手边的小抽屉打开,趁着李春不注意,把抽屉里一只从哈利波特小店买的戒指替换上,又当着李春的面摘下来,给他看。 李春措悠着指环,左看右看,”这个指环---我还以为是个真古董呢!“他有些失望的把戒指还给王丽,”不过样子真的很特别,挺漂亮的。“ “怎么说?”王丽问。 “我上次跟领导去中环的时候,在人家办公室的古董浮雕上见过个类似的指环---”李春想了一下说。这叫王丽想起那个从小银子那里买保险的胖子的话。 “谁的办公室啊?”她赶紧问。但是李春又变回了他一向不说话的状态。 ”其实这个款式,之前有流行过的,叫做所罗门王的指环---“王丽想套套李春。 ”是吗?“李春只回了一声,就转身出去了。老奸巨猾财务看他出去了,笑眯眯的问王丽会开的怎么样了。 ”挺顺利的,现在陆总正留张总和袁博士谈话呢。“ ”那个博士没有提6000万的事情吧?“老奸巨猾财务露出一丝奸笑。 ”你怎么知道的?“王丽问。 ”他说要看公司的帐,要我弄个excel给他,那些都在表上啊。“ ”不明白----“ 财务从他的抽屉里摸出两张单子,一张是水电费单,一张是一份银行还贷款的明细。王丽发现地址都是同一个高级公寓的地址,她看着财务,”这个是---谁住呢?“ 财务笑眯眯的轻轻的把单子从王丽手里拿走,不置一辞。 () 第14章 美国呀,美国---上 不过临阵投敌,未必一定能咸鱼翻身。等王丽忙活了两天,再路过八人组坐的地方时,已经人去楼空了。 “博士呢?‘们’他们几个呢?” 没有人回答。 博士支应出来的各项中介费用也没有人理睬,这可苦了财务。老江湖财务忍不住大发脾气:“弄得这样,他就跑了?” 秘书小声跟老江湖说:“不是他想走的。” 陪同陆总一起去美国旧金山见大投资人的有陆总的秘书、张总、张总的秘书李春和王丽。但是临到出发前,发生了点小意外,李春的签证被美国驻香港总领事馆给拒绝了,王丽被张总要求暂时留下来,帮李春重新申请签证。可是领导们前脚刚走,王丽就收到一个电话。 “王,你在哪里?”张总在电话里非常不客气。 “领导,我在公司---您叫我帮着李春重新做签证材料---” “谁叫你的?”张总直接打断了她。 “我---” “领导们都在洛杉矶机场等你,你分不清轻重缓急吗?李春来不来都没有关系,你赶紧飞过来!”领导嗒一声挂断了电话,只剩下气鼓鼓的王丽。但是吃人家一碗饭,哪有不受气的呢?!王丽只有赶紧打包,飞到了美国。她到的时候,正好是半夜,她多少有些迷迷糊糊的跟着前面的一大群人走到关口,那里正竖着两大排自动过关登记机器,每个人都在低头办自己的业务,虽然不时有几个中国游客会用问美国的入境处人员,然后入境处人员又会精准的用英语回答这些普通话问题。王丽不知道这两批人是如何做到这样的鸡同鸭讲,但是又都互相正确的用自己的语言去回答另一方的言语的。她打印出登记凭条,刚打算走,就被一个熊叔叔叫住了。 “小姐,你过来一下” 王丽看看他,不明白对方想干什么。 熊叔叔和熊阿姨不由分说,把她叫到了关口后面的一道门。 “我们需要检查一下你!请把你的手机,和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这个篮子里。” 王丽才明白自己被带到小黑屋了,但是她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因为她太困了,头脑一片发麻。她机械的把手机,钥匙,电脑和零钱都放进了篮子里。 “还有你的外套和鞋子。” 王丽麻木的把外套和鞋子都脱下来,放进指定的盒子里。 “你还有随身的东西吗,比如戒指?” 难道这些人跟伊拉克博物馆里的大兵是一伙的?!王丽有些惊醒了。她心里一阵紧张,不知道如何把左手上的指环摘下来。但是熊阿姨却看见了,一把把她的左手拽过来,把指环拔了下来。 “这个包里还有东西!”熊叔叔从王丽的零钱荷包里搜出了其他的6枚指环,就是那些从哈利波特小店买的便宜货。 俩个人拿着王丽的指环们出去了。等王丽站的脚都麻了,俩个人才回来,拿走的指环,只剩下了6枚。 “您刚才拿走了7只指环,现在怎么只有六只?”王丽抗辩着。 但是却没有人给她一个字的回答。又有个大个女人进来,指着她说:“小姐,你可以走了,如果你现在还不走,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我的指环?” “都在这里了,别找麻烦!”大个女人敲敲王丽的电脑,暗示她能叫王丽吃不了兜着走。然后三个人就头也不回的把王丽一个人扔在屋里,自顾自的走了。王丽有些气馁,她刚想把指环都倒回荷包里,却发现拿回来的六只戒指,有5只是一样的,另有一只是她一直戴在左手的那只吉鲁博挡着脸的那枚。只是,吉鲁博似乎露出的一点脸庞似乎更明显了。但是另外一只吉鲁博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她仔细对比了下,露出一点点脸的吉鲁博的翅膀似乎被挤掉了一些。“唉,毕竟还是个便宜货啊?”王丽看着挤掉的地方,露出一点点象牙色,好像是市场买的包着银色的塑料件首饰的断口一般,唯有叹了口气。她心里其实也是非常希望这个指环就是传说中的所罗门王指环的。但是眼下看,完全不是。 好吧。 不过,王丽还是不舍得扔掉这个开始出现疲态的指环,她小心的把它放进口袋里。等她垂头丧气的出了关口,就看见一个漂亮的金发美女,拿着一张牌子,上面写着:“WangLi”。难道公司会这么贴心,叫人来接自己?王丽的心又提起了一些。 “请问您是来接XX公司的王丽的吗?”她赶紧上去问。 “您就是吗?太好了。”金发女不由分说,就热情的把王丽引到了停车场的车上。“我们要去的酒店比较远,在旧金山那边,所以您可以在车上睡一觉,我们会开8个小时左右。” “奥,是公司请您来的吗?”王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过于自卑,她不相信公司会打发人,开7-8个小时的车,专门送她去旧金山。 “我们得快点了,不然您公司的人就要继续等了。”金发女灿然的笑着,帮王丽把行李都放到车后座上。车前座开了一点暖气,在洛杉矶乍暖还寒的日子里格外舒服,再加上又有股沁人心脾的微微甜香,她忍不住睡着了。车也停了下来。几个大个子从跟在后面的车上下来,打开车门,把王丽从车上搬了下来。一个大个,带着手术用手套,从王丽的右手上采血,然后小心的把血样跟透明小袋子里的指环混在一起,指环发出一点点荧光。几个人都非常期待,但是足足又等了十分钟,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个不是---”采血的大个把指环连着袋子,放回了王丽的旅行箱子外侧的袋子里,又示意金发女把王丽身上的所有指环都找出来。金发女贴着王丽的身,摸了个遍,找到了装着哈利波特小店指环的零钱荷包。大个把取出来的血一一涂在指环上,还是跟上次一样有点荧光,但是再没有更多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都不是。她身上应该还有一个”这话话音刚落,金发女就把吉鲁博指环摸了出来,她用手电仔细照了照,递给大个“肯定不是这个,这个像是塑料的小玩意。” 大个并不放过,他照样涂了点血液,这回连点荧光都没有了。一群人叹了口气。金发女把吉鲁博指环拿回来,重新放到王丽的口袋里。“或者,少校他们真的找错了人。马可或者是睡着了,就拽着她当挡箭牌而已。” “但是她的基因报告,跟我们找到的---是有着高度联系的。我们应该没有找错人。”负责采血的大个还是不相信。 “得了,我猜,她家里的亲戚也都符合条件,但是不见得人人都是。我们或者在她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金发女似乎有点兴奋,她的绿眼睛格外明亮。 “黛比,你不是吸了大麻吧?你似乎有点太兴奋了。”大个也意识到她的躁动,挑逗她说。 “行了,我们不能耽搁太久,她一会就会苏醒,我得继续开车送她去旧金山了。”金发女拍拍大个,叫他们重新把王丽送回车上。 “等等”大个身后的还有个小个,非常精干,全是都是红红鼓鼓的肌肉。他叫金发女把几只指环,包括吉鲁博指环都交给他,重新检查一次。 “团长,你有什么新线索吗?”大个看着小个带着检查仪器小心的仔细的翻看着指环们,有些紧张。 “----”小个团长好一会才看完所有的指环,他并没有出一声,只是用强光手电又仔细照了照吉鲁博指环,然后无奈的垂下手来。“sheisgood.” 金发女把指环又放回王丽身上,大个几个七手八脚的把她抬回了车上。金发女发动车子上路了。 小个团长却在后面的黑夜中一步不肯动。 “团长,怎么了?您不是说她已经---我们是不是该去找下一个人?” “我---有种感觉,这个跟其他几个都不同。我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她跟那只塑料指环真的非常特别。”团长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他手下的大个说。 “那肯定是个塑料的,不是我们要找的东西。您看见它的切口和戒面了,跟古代近东的指环完全不同,最早也是个1940年的东西了---”大个想安慰他的头儿。 “我--不知道。他们真的非常奇怪。”团长仔细看着他自己的双手,“我摸到那枚塑料指环的时候,觉得似乎看见时间在倒流。” “得了,头儿,那是个塑料做的便宜货!”其他人也在鼓噪。团长没有再说话。半晌,他叫大个打电话给金发女要好好看护王丽,不要随便把她扔在路上。 () 第15章 美国呀,美国---中 王丽终于睡醒了,她习惯性的抹了抹嘴巴边流的口水,发现车还在继续行进中。金发女一副精神奕奕的样子。 “你的呼噜打得真大”她笑嘻嘻的揶揄王丽。 “不好意思,你开了很久了,休息下吧”王丽看看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和自己的小米手环,跟金发女说。 “我也确实有点累了,不过我们再走一会,就到休息站了,到了那里就休息。”金发女非常友好的说。这话让王丽觉得心里很温暖,她很想多和金发女聊聊,不过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攀谈。 “你有话想跟我说?”金发女眼观六路。 “----”王丽有点腼腆的笑了。“您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吗?” “不是,你听说过Uber吧?我兼职开Uber”金发女敲打着她的方向盘。“我接到您公司的订单,所以负责来接您。” “怎么称呼您呢?” “黛比,我可以叫你丽吗?” “好呀”王丽觉得这个金发黛比人真是太可爱了,她被拉进小黑屋交出指环的恐惧在车里渐渐消散了,她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右手腕子有个取血留下的孔,也没有发现自己带着的指环们都移了移方位,并粘上了点黏糊糊的血液。到了休息区,黛比领着王丽去找了洗手间,还买了两份特大的麦当劳双层堡套餐。两人人手一份,吃得非常开心。 “黛比的日常工作是什么,除了Uber以外?”王丽吸着可乐,看着周围开阔的景色问。美国的西部,在高速路两边都是好像西部片里的荒野,地处有着一团一团的小灌木,再高点的地方反倒是一丛丛的数目。黄绿色的地,点缀着墨绿色的树丛,在蓝蓝天下,就叫王丽想得到了一个词,就是“青山绿水”。 “CIA---”黛比盯着远方说。 “---”王丽不相信的看着黛比,黛比对她确实的点点头。 “我觉得你在开玩笑” “我可以告诉你CIA和联邦调查员的区别。” “那是什么?” “联邦探员负责国家内的调查工作,我们负责调查其他的国家,简单的说就是间谍。” “好吧”王丽看看黛比有点婴儿肥的脸,完全不信。她的表情逗得黛比哈哈大笑:“将来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的。”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了一路的到了旧金山。张总在酒店大厅看见王丽,就皱起眉毛“怎么来的这么慢?先去收拾收拾,陆总下午跟银湖投资的丹尼斯先生有个茶会,你负责翻译。”黛比拍拍王丽的肩,帮她把行李送到电梯口。反倒是陆总看见王丽的时候,很温和的问了问她一路上来的旅程是否平安,对美国的感想如何。王丽每次一张口,就从副驾驶座边的反光镜里看见张总一副全副武装准备随时消灭自己的表情,她决定闭上嘴。 从旧金山酒店出发,开了约一个多钟头才到丹尼斯先生的庄园。一片小红瓦的西班牙式建筑的周围都是高耸入云的棕榈树。开的越来越近时,王丽更看见棕榈树下是一丛丛的小叶子橄榄树,树干盘扭如龙,是深银灰色。间或又杂着澳洲的尤加利树,浅紫色的树干,好像一副风景画一样。丹尼斯先生的管家到庄园门口迎接了他们,把他们护送到庄园花园的凉亭中,凉亭中央是波斯风格的喷泉。天蓝色的马赛克铺就的小池子里,涌着一个原型贝克花的白石头盆,咕嘟咕嘟的喷涌着一圈圈的水花,凉亭边的小花朵和东亚红枫不断飘入池中,好像一首诗歌一样。王丽以为大家都在欣赏这漂亮的景致,却发现陆总和张总都在看手机。陆总的秘书在不远的树荫下小声得打电话。王丽唯有小心得把自己的欣赏眼光收起来。她才刚走到花溪后面就看见一个高个子的中年大胖肚子男,穿着白色的高尔夫衣着从花园的另外一边过来,他长着一头已经花了,但是仍然可以看见胡萝卜色红毛的头发,满脸横肉。他肆无忌惮的叼着一支雪茄,像觅食的野兽一样扫视着花园里坐定的客人们。 “陆总,陆总。”美国人比中国人更知道拍马屁的用处,他对陆总亮出了双臂,然后紧紧握了下手。等他最后跟王丽打招呼的时候,分明十分使劲的捏住了王丽的手。 “真是荣幸在我家里招待您,我一直很仰慕您!”丹尼斯先生开始频频示好,王丽却不是很喜欢这个人,觉得他是个装成绅士模样的流氓。“我非常遗憾未能买到贵公司发出的公募债。不知道您是否打算发一笔私募债呢?我可以帮助销售?” “目前还在考虑。”张总看着陆总的脸色,答得小心翼翼的。王丽翻译的也小心翼翼的。 “不知道您觉得我们发多少私募债会比较适合呢?”陆总没有理睬张总,只是看着丹尼斯先生。 “我可以帮助承销10-15亿美元,非常快就能帮助贵公司销售完毕。”丹尼斯先生端起一杯调了酒的橙汁说。“这笔资金,可以帮助贵公司在香港和东南亚做房地产开发。我听千亿集团的石总说,贵公司正在投资香港的一栋旧楼重建和其他地区的温泉开发。” 陆总和张总对丹尼斯先生的恭维很是享受。主宾详谈甚欢,只是王丽对期间丹尼斯先生夹杂的黄色笑话,翻译起来觉得非常不舒服。同时,她也觉得丹尼斯先生一直在打量自己的肚子或者放在肚子上的手。傍晚的时候,客人被让到室内继续聊天。正入眼帘的是一副非常巨大的油画,上面画着一个留着小心卷起来的大胡子的男人,用一个松果球形的东西,试图点亮背景里杉树的所有枝叶。他过着一件雄狮皮的袍子,头戴着一顶高冠,看起来是古代的君王或者其他大人物。丹尼斯先生看着王丽盯着这份从屋顶一直垂到地面的大幅油画,小声问:“您觉得这画怎么样?” 这种态度真的让王丽觉得不舒服,不过她也不想惹麻烦,唯有笑笑:“非常壮丽。” “这是亚述的一副浮雕的复制品。正品在千亿集团的石总办公室里。” “您看来很喜欢---这个”王丽挪开几步,跟丹尼斯先生保持一定距离。 “我这个人对艺术品没有兴趣,我只是感兴趣价格低于价值的东西,这样才有利可图。您看见这画像右手戴的戒指了吗?听说这就是那能呼风唤雨的所罗门王的指环。” “不过我就没有这样的让人有利可图的价值了”王丽从丹尼斯先生的大肚子跟前绕了出来,她实在是太厌恶这个人了,以至于她一直感兴趣的所罗门王的指环这个话题都提不起兴趣来。 ”那真是太可惜了,没有价值的东西不能长久存在。“丹尼斯先生又跟了上来,”您可能知道,我是摩门教徒。“ 王丽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我们可以娶多个妻子,我的妻子们都生活的非常优渥----“ 这是个暗示,王丽不傻:”不过我听说现在在美国即使是摩门教徒也不能一夫多妻,或者一妻多夫,或者群婚。“ 丹尼斯先生耸耸肩膀,”我11岁跟我姐姐,从田纳西,流浪到旧金山来,全是靠白手起家---“ 王丽愕然的回头看看这个把主要客人摆在一边,却一直黏住自己的豪富,她确认自己没有什么异性缘,而且觉得非常不舒服。总算丹尼斯先生和他的女人们开始去招待陆总和张总他们去了,王丽才有机会仔细看看那副巨型的油画。壁画上的男人好像一头巨兽,但是左手的食指上却套着一只小小的戒指,两边各有一位天使,两只翅膀捂住脸,两只翅膀飞行,两只翅膀盖着脚,跟自己的那只塑料吉鲁博指环十分相似,但是戒面却十分不同。画上的戒面呈现一朵波斯菊的图案,而自己的则完全不同。 就在这时,房间里进来了三男一女,都非常的年轻,最大的不超过18-19岁,满脸就写着青春两个字。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高个,但是肉很紧实的少爷:他一脸傲气,俩个手插在裤袋里,穿着一双红黑格子的球鞋,灰蓝色衬衣袖子都挽起到手肘位置,配一条奶油色的裤子。 “hi尼克!”丹尼斯先生赶紧从陆总和张总那边过来去迎上去。少爷对他笑了一下,他身后的男女也是对丹尼斯先生很随意的笑了一下,好像他并非主人,而他们也非进了别人家一样。丹尼斯先生赶紧把陆总和张总一行介绍给少爷们,但是却只字没有提少爷们是谁。看见王丽还在油画前站着,少爷也走过来了:“你在看这个?老石那边的才是真品呢。这个没什么意思,指环的样子都画得不对。” () 第16章 美国呀,美国----下 (博物馆惊魂夜) 丹尼斯先生却在一边不时扭头来看少爷的情况,好像生怕他出什么事情一样。因为王丽正在和少爷说话,主人家就叫了他的男管家来当翻译。看着丹尼斯先生对少爷的态度,屋子里的人不免对少爷十分小心翼翼。在王丽看来,这是这样让少爷和他的男男女女都成了没有长大的孩子。 “没想到你也懂近东的历史”少爷在大家吃饭聊天时忽然隔着桌子对坐的有点远的王丽说。他一开口,所有的人就都停下来,看着他。 王丽赶紧在领导们面前对这个家伙笑笑。张总示意王丽再多和少爷聊聊,但是对方却不这么想,低下头玩手机不说话了。忽然他抬起头来,望着一屋子的人说:“明天是周五,大都会博物馆开放到夜晚9点。”王丽愕然的看看这群小孩,有点找不到北,他们现在在旧金山,而少爷说的大都会博物馆是在纽约。这两个城市分别在美国的西边和东边,好像从上海去新疆一样。更何况,他们来旧金山是来见未来的潜在投资人的,而不是去博物馆的游客。她的表情,似乎有点惹到了少爷:“尼克,我们今晚就飞到纽约去,坐我的飞机过去。”于是一群人就丢下一桌子的食物,莫名其妙的跟着一起了纽约。这次,少爷对王丽不是非常客气,专门叫人把安排在洗手间的隔壁座位上。张总和丹尼斯先生坐得很靠近,但是他需要个翻译才能沟通。王丽听见他请男管家翻译问:“我们去大都会博物馆做什么呢?” 少爷从他的那一排,踢了踢他的一个狐朋狗友。狐朋狗友站起来说:“当然是博物馆惊魂夜啦!哈哈哈哈”于是丹尼斯先生和各位领导们也马上附和着笑起来。好吧。王丽见识到了什么叫“有钱就是任性”。不过有个问题是,少爷并没有打算带着“爷爷叔叔们”逛博物馆。所以到了纽约第五大道大都会博物馆所在的街道前,他就特别放丹尼斯先生、陆总他们去休息了,只剩下丹尼斯先生的男管家的助手、陆总的秘书和王丽当少爷们的跟班和保姆。看看就要黑下来的天和博物馆好像希腊神庙一样的大门口,王丽不是非常情愿。如果是白天来,她会十分高兴的。 “走吧,别害怕!我们先去希腊罗马区,最后再去埃及的木乃伊区!”飞机上吵吵着要来个博物馆惊魂夜的狐朋狗友特别得意。可是王丽一干保姆又不能不跟着。就在丹尼斯先生他们跟少爷分开前,他特别跟陆总要求让他们多派人手看好了这几个孩子。所以张总交代王丽要全程跟着。 希腊罗马区在博物馆中轴的左手边。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有些无聊的走了几步。 看着黑白马赛克铺的地面和白色大理石的人像,犹如维苏威火山下的罗马庭院一样的展区,女孩先开口了:“太没意思了!” “没事,等到快闭馆前我们去埃及区---”男孩中的一个给了后面的保姆吓人的微笑。王丽知道他要搞事情,只是还没有等她反应出办法来,陆总的秘书就不见了:人家躲懒去了。保姆只剩下了面无表情的男管家助手和自己。几个人在其他的游客中百无聊赖的走着,然后王丽看见了“近东展区”的牌子。少爷也看见了,就转过身来望向王丽:“他们这里的东西不多,伊拉克和伊朗那边来的东西都不是那么好。不过,从伊拉克打仗以后,好些伊拉克博物馆的东西都弄来了。你好奇的话,可以进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就别了进去。一条长廊的开始是古代亚述的人面牛身有翼像,里面的短走廊的两侧都是从中东地区运来的黑灰色的石头浮雕壁画,上面的人物看上去跟丹尼斯先生家油画上十分类似,只是他们都落了色,只剩下石头的本色了。王丽想在他们中找到一个戴着戒指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物佩戴指环,他们只是戴着波斯菊图样的手镯而已。 “太没有意思了,这里连一个人都没有”少爷堆里的女孩继续发牢骚。这里确实比希腊罗马展区的人还少,整个走廊区里就只有少爷们走在前面,王丽和管家助手走在后面。管家助手对眼前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一脸随时都可以睡着的表情。王丽看看不远处展示柜里的金银酒器和首饰,但是它们都跟自己的塑料指环确实没有任何相似处。失望之余,王丽也感觉一点点寒意。她以为是晚上夜凉了,并没有太介意。 “太好了,马上就8点半了!”少爷堆里的狐朋狗友还没有忘了他们的恶作剧。几个熊孩子一路小跑,也不顾路上其他游客的眼神,跑到了埃及馆的入口。王丽踯躅着不想跟进去,管家助理也一脸不想继续跟着的表情。 “快!快,你俩别这么胆小!” 刚说着,就看见一个华裔的女讲解员领着一大票人讲解埃及馆的情况。王丽觉得稍微有些安心了。但是里面的那些东西还是让她心里觉得不是很舒服,特别是一具角落里的落了色的木头木乃伊棺材,就是白天看见也要叫人不能入睡的,她赶紧裹在人堆里从那里侧过去。一转头就发现管家助理也躲懒去了,只剩下自己跟熊孩子们,跟在讲解员和其他游客后面。女讲解员看看自己的手表,知道快到点了,所以也没有想继续领大家深入木乃伊展示部或者原装坟墓展示区,可是熊孩子少爷们却不依不饶。 “你讲的太没有意思了,我们要看刺激的!”狐朋狗友又在后面吆喝起来。 “就是,太无聊了,我们自己去看!” 好在女讲解员是个妈妈年纪的女人,非常温和和有耐心,她一次又一次微笑着跟三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说:“很快就会闭馆的,大家怕没有这些时间了!” “要你管!”女孩是第一个直接发难的,她把自己的LV小包包从胸前拿了下来,掏出手机给自己拍了个自拍,就跟狐朋狗友径自朝坟墓复原区过去了。少爷和另外一个小子也跟在后面过去了。 “麻烦您帮忙把他们带回来吧?”看着这四个脱队的孩子,讲解员只有求助于王丽了,她能看得出王丽是他们的保姆。王丽觉得头皮一阵发紧,但是现在看来确实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她唯有壮起鼠胆也转进坟墓复原区,却生怕自己碰到这里的一块石头。这里之所以叫坟墓复原区,这是因为这里的一砖一石都是从埃及的王陵谷的坟墓里搬来的。除了墓主人被送到了木乃伊集中区,其他的所有东西都按着几千年前墓室封闭前的样式照搬的。四个熊孩子的声音在前面越来越远,王丽不得不加快脚步,但是她心里非常不安,也觉得寒气更大了,就像谁一下把中央空调开到了尽头。就在这时,不知道怎么,忽然坟墓区一片黑暗,有人关掉了灯。接着就听到了有游客的尖叫声传来。但是很快一切声音就都消失了,王丽急忙去掏手机,想打开手电,却发现手机没有电了。 “有人在吗?有没有人?”王丽赶紧呼救。 但是却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任何活物的声音,整个区域里真的像死了一样。 渐渐地,王丽听见一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她的眼睛也适应了黑暗,能隐约看见墙上供奉的壁画,它们都如同活了一样。王丽唯有攥紧自己口袋里那枚吉鲁博指环,安慰自己,是自己的错觉。壁画上的人物,以及她路过的雕像和棺材上的脸分明都转向了她,王丽唯有继续跟自己说,自己是看错了。 好在,它们也原地不动。 整个博物馆好像只有自己,其他人都消失了。难道是闭馆了? 王丽有些绝望的想。她为了不在黑暗中丢失自己的指环,就把它戴回了左手的小指头上。或者是因为放在身上久了,一股细细的暖流,从塑料戒指传到她的身上来,王丽觉得没有刚才那么冷了,也没有刚才那么恐惧了。她才抬起手来,眼前又重新亮了起来,电源就正常了。然后手机居然也传来了响声,管家助理正在找她。王丽四处一望,自己居然从坟墓区走到了大厅里从埃及原封不动搬来的神殿前面。又一会,保安就过来了,带着讲解员。 “真是太好了,我们还在担心你呢!” “不好意思,几个小孩给您添麻烦了。”王丽想替少爷们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叫保安去找他们了。”讲解员也是一脸无奈,她在这里十几年了,也见过一些乱来的孩子们的。 说着,讲解员就领着王丽往外走。“唉,为难您了,我在这里十几年了,要是像刚才那样忽然停电了,一个人的话都会吓死!” “哈哈哈,“王丽故意假笑,给自己壮壮胆:”那么当夜班的保安不是很勇敢吗?” “您说的是,这里的夜班保安很难请,而且都是俩人一组的。晚上都很少过来这边的---”讲解员小声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唯有尴尬的翘起嘴来不说话了。王丽叫她说的背脊一片发凉。 她在博物馆门口跟管家助理一起又等了三个小时,也没有看见讲解员把熊孩子带出来。就在她正在着急的时候,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串尖锐的救护车的响声。等救护车停到门口,就看见几个紧张的保安跑出来,把救护员引进去。又一会,四个人被抬了出来。少爷脸色苍白,胆小的不敢把头从怀里拿出来,但是他还安然无恙。跟他一同走的孩子,也还呼吸着。少女和狐朋狗友已经被按上了固定脖子的套子,不省人事了。 “先生,先生,他们怎么了?”管家助理急忙过去问。然后一个保安对他摇摇头。 “先生,先生,他们还活着吗?”王丽这下懵了。 “前面俩个受了点惊吓,跟胡来的家伙们一样。”一个保安过来看看王丽,“剩下的俩个,有点麻烦。” 王丽急忙蹿到救护车边上去看他们,她的左手摸到两个孩子,都像石头一样冷。好在很快他们就有了一点温度。救生员让王丽换个地方,继续给他们急救。 “这俩真是幸运,我都吓死了!” “不,是神迹!我刚才找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呼吸了,刚才你也看见了,他们连心跳和脉搏都没有了。” “太好了,太好了”保安,救护员和讲解大姐都一片欢腾,十分高兴。王丽也松了口气,才一扭头,就看见丹尼斯先生的管家从门口一辆刚停下的车上一个健步跑下来,朝着他的助理就是一声大吼。 “你们干的好事!丹尼斯先生知道了,不立即剥了你的皮吗!” 王丽也哑口无言,她正在寻思着说点什么,就看见张总在陆总的秘书陪同下也过来了。她知道坏了。 () 第17章 便宜货和便宜人 丹尼斯先生家里招来了最好的私人医生和护理,对熊孩子们进行救治。虽然四个人都脱离了危险,但是丹尼斯先生对待他们就像马上要一命呜呼了似的。陆总和张总看着王丽,秘书也斜着她,叫她如困兽一般。陆总没有说话,张总看看老板的脸色,然后就像机关枪一样对王丽火力全开。 “我告诉你,今天出了事,谁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你是不懂事吗?为什么会让他们发生这样的意外?” 张总全然忘了,这四个不知道名字的熊少爷和熊小姐是成年人。 王丽知道现在自己说什么也是白搭。她唯有低着头,用右手悄悄的转着左手上的指环。管家从屋里出来,叫陆总和张总进去,他顺便看见了王丽手上的指环,嘴稍微张开了一下。等一屋子的人都走光了,王丽看着就快破晓的天光,觉得这一切太奇怪了。为什么少爷一行人会突然叫从没见过的自己一起去千里之外的博物馆夜游呢?就算只是丹尼斯先生屋里的油画触发熊孩子们的惹祸念头,但是博物馆里自己经历的一切又是什么呢?举个简单的例子,本来是满格电的手机,为何会在停电时刚好黑屏没电了,又怎么在来电后重新恢复的呢?难道电池可以瞬间没电又瞬间满电吗?还有她一路看见的那些---王丽不敢闭上眼睛,她努力跟自己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巧合。但是经过了这一夜,她确实疲劳了,于是她窝在丹尼斯先生纽约住处的客厅耳房的软椅子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她觉得什么人在拉扯她的手,她睁开眼睛一看,管家正在小心翼翼的把指环从她的左手小指上往下摘。 看见王丽就这么醒了,管家也一脸不知所措。王丽看见他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谋财害命”这个词。于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以进为退,才能保命: “您不用麻烦了,我摘下来给您看---”王丽摘下戒指,递给了管家。 管家一脸愕然的接过来,左看右看,半天说了一句话:“塑料的!” “是的,虽然外面镀着金属,看起来像是金或者铜的。是小摊买的便宜货。” 管家有些失望的又看看王丽,唯有把戒指放回到桌子上。半晌,他忽然又攥住了,“您不介意我拿走一下,给丹尼斯先生看看吧?” 王丽心里不是很想,怕管家拿走不拿回来了,但她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叫她别小气了。于是王丽点点头。管家就飞一样的快步走进内房了。足足过了34分52秒,管家才回来。 “王小姐,您的指环。”他的态度似乎有些僵硬和生冷。 吉鲁博戒指完好无损地放在了王丽眼前的小桌上。 等管家走了,王丽左看右看,检查是否被管家掉了包。但是指环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只是外面的金属膜更残破了,这使得另外一位天使吉鲁博看起来似乎也露出了一点脸来。王丽又端详了一下最早掉色的吉鲁博,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两位天使似乎都在对着她歌唱。她只好把指环再塞进衣服口袋里,瘫进椅子继续睡觉。睡梦中她似乎听见有一个粗大的男人用西班牙语大声对另一个人说: “他们浪费了我多少事情!这个女人,还有这个戒指,这一切都是假的。让这个女的带着她的便宜货赶紧滚出我家!” “那么她的两位老板呢?” “他们需要投资人,我又不需要---再说,我不信他们会把她当成什么东西。把她赶走!”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只粗暴的手把王丽摇晃醒了。管家一脸严肃的看着睡得迷迷糊糊的王丽。 “女士,我必须告诉你,现在离开!” 王丽听见这话,本能的掐了自己一把。疼,自己不是在做梦,刚才在梦里听见的也不是梦。她惊讶的看着管家,又看看四周,天已经基本亮了。但是陆总,张总和秘书却没有踪影。 “我是跟着陆先生来做客的,请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管家只是简单把王丽的外套丢在她脚前,“马上离开,不然我会叫人把你丢出去”。 王丽觉得这太荒谬了,她捡起外套,对管家说:“好啊,那么你就叫人来把我丢出去!我等着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声音太大,张总从里面的一扇门里走出来,对她投过来十分锋利的目光。 “王,我向陆总汇报了,丹尼斯先生有一个可以当翻译的了。你就不用继续待在美国,回公司吧?” 王丽看看香港分的一把手,现在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没有人需要她了。 “领导,我的行李还在旧金山的酒店里---” “那你就给酒店打个电话,我们过去的时候会替你拿上行李的。”这话的意思不外是说王丽来美国就是浪费钱的。 “可是我行李里还有---”王丽刚想分辩,就叫香港分的一把手打断了:“如果你去旧金山提行李,这部分费用要自己负责!” 王丽真的气炸了,她望向张总:“我是随公司领导来出差的,服从公司安排。但是领导们也没有提前跟我说,要我来纽约和从纽约直接回去。您这样说话的话,我就要求请示陆总!”她清楚的知道一件事,自己不是件垃圾,不可以叫人随便丢来丢去。张总还想呼喝她,但是王丽现在看上去有点吓人,于是张总决定穿鞋的不和光脚的对打,等回香港公司再收拾她。电光火石之间,陆总的秘书出来了,对王丽笑笑:“董事长说,既然都一起来了,不然王先回酒店等一下,然后再一起从旧金山回香港吧?” 张总凶狠的看着王丽,就怕她点头。王丽对秘书笑笑:“谢谢领导关心。我可以先回旧金山,提前回公司的。”她退了一步,为的是让张总下个台阶。 “那也好!”秘书温和的说。原以为至少有车送她到纽约JFK机场,结果却没有一个人当她是存在的,王丽唯有坐地铁,换城际小火车再去嘉美卡车站坐机场快线出发。才到旧金山的酒店,就收到了张总的一通电话。 “王,你在哪里?” “领导,我在酒店收拾东西,准备回香港。” “谁叫你回香港的?!陆总说叫你马上回纽约!” “领导,你说的呀,今天早上说的呀?不是说我要是来了旧金山再回香港就机票自理的吗?” 香港分的领导万没有想到王丽的火气还在,一时语塞:“我----我考虑的不周到,陆总说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你来处理。你赶紧过来吧?”说话之际,王丽听见张总那边似乎很吵闹,然后就听见张总很着急的说:“领导现在这边非常需要你过来,你就坐最快的航班来,商务座或者头等都可以,要是没有经济舱的话---” () 第18章 19. 力量 王丽再到纽约时,老远就看见丹尼斯先生的管家和他的助理都在机场等她了。不过隔了半天,管家就又变回了当初非常殷勤的样子,还接过了王丽的箱子。 “小姐,请随我来。” 其中有诈,王丽闻到了不寻常。只是丹尼斯先生家里仍然是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并没有看见什么不对的地方。王丽这一次被让进了一间全部是胡桃木装饰的房间,里面甚至有一张古典的四柱大床,胡桃木的柱子和顶,深红色的床套和枕头。王丽看着屋子里既古典又奢华的布置,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让进了传说中的吸血鬼电影的场景里。床的对面是一张梳妆台,有一面镜子,镜子下面是几个白瓷的小天使像,不过他们都涂着金色的翅膀,脸十分认真。她刚想拿起看看,管家助理就进来了。 “小姐,请不要动它们,那些都是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古董。” 王丽赶紧把手从桌上拿开了。 “我以为你会被赶走的呢---” 管家助理张了下嘴,他转身要出去,但是到门口又退回来了,“我听说您今早被他们赶走了---我也一样。” “这么说,你又被叫回来了啊?” “----”管家助理别别嘴,苦笑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鬼知道啊”助理看看王丽,返回来也坐下,看着窗户外面发了下呆。 “我只是听说,他们来了客人,说要见见我们俩,问问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你昨天先跑了的” “我老实说,真希望跑的更早一些---”助理忽然做了发抖的姿势,然后亲吻了下他带着的十字架。 “什么事情都有巧合的,别想得太多”王丽想安慰似乎有些迷信的助理。 “我并没有离开那里的,我真的是---好吧,你就当我是愚蠢好了。我要不是需要还那些该死的学生贷款,才不在丹尼斯这个混蛋手里继续干活呢!我本来是到他的投资基金里做研究员的。但是那个混蛋却叫我来当佣人。” “研究员?你别跟我说管家也是---” “安德鲁?你别看他那副样子,他还是耶鲁大学的历史和社会学博士呢” “博士来当管家?” “没办法,谁知道啊?不过我觉得安德鲁是另有打算的。”助理其实也是个话痨,有人聊天就开始天南地北的胡扯。“安德鲁上个研究课题是魔鬼---” 好吧。 王丽看看这一个屋子,非常能理解管家助理的这句话了。怪不得这间屋怎么看都不像一间住人的地方呢。她忽然想,该不是管家也跟马可那伙美国大兵是一伙的吧。可是她转念一想,管家已经鉴定自己的指环是个便宜的塑料物件了。他也拿去给丹尼斯先生那个挂所罗门指环油画的人看了,然后又要轰自己走。显然这件事跟自己的指环没有太多关系了。那么他们为啥要把自己老远的叫回来呢? 晚饭的时候,丹尼斯先生家除了陆总他们还有几位也做基金的大投资人。大家杯筹交错,谈的十分开心,王丽不得不一人当两人用,一边给陆总翻译,一边给张总翻译。张总也似乎忘记了早上的龃龉,对王丽摆出一份非常亲切的样子。甚至赶客人的丹尼斯先生也对王丽变得十分亲切了。完全没有人提起博物馆的惊魂夜了。正说话之际,一个精干但是个子不大的平头男进来了。 “嗨,杰克!”丹尼斯先生上去想拥抱一下这个精干的小个子,但是对方却伸出了手。 丹尼斯犹豫了一下,轻轻握了一下。“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来,你想喝点什么?” “水就好了”小个子说着把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在王丽身上停了下来。 丹尼斯先生一下就明白了,赶紧把陆总一行人叫过去,介绍给了小个子。 “这是杰克,我的老朋友,他是XXX保安技术公司的老板。这家公司是五角大楼的直接承包商,杰克以前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专门做专业分包---”他还想继续说,就被小个子打断了。 “你好,大家都叫我团长!”小个子跟陆总他们挨个握了手,到王丽的时候,他特别放松了手劲,但是王丽仍然感到是夹在一只血肉的钳子里。她打心底里挺喜欢团长的,他看起来虽然像个粗人,却是个实打实的绅士。 等团长也去端了一份食物,大家都开始了自由交谈。陆总和张总现在由管家帮忙翻译着,秘书则被几个华人投资人扯住了。王丽满嘴都是桃子,看着团长小心翼翼的吃着他自己自制的三明治:他用一块墨西哥烤饼卷住一块鸡胸肉和焗熟的菜椒、西红柿做的。而那些俄罗斯鲟鱼鱼子酱、鹅肝等等名吃,他完全不碰。连贵价的红酒,他都是摆摆手,专心的喝着杯子里的凉水。 “你不喜欢龙虾吗?”王丽放下桃子,去取了一只新鲜煮熟的龙虾。 “我不建议你吃这里的这些东西”团长看看王丽,劝告她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最贵?” “什么?” “免费的东西!这样东西原本的价越高,那么你免费拿它的时候,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王丽叫团长说的放下了龙虾。 “我以为这是个投资人的聚会呢”她觉得团长跟这里似乎格格不入。 “我也是个投资人,不过投资的方法和目标不太一样,跟他们平时的---”团长这话话里有话。 “我觉得你像个军人。” “我是个军人”团长并没有打算隐藏自己,他直接的看着王丽:“你想你和我有共同的朋友。” “共同的朋友?”王丽有些心虚了,她看看团长露出的手腕上布满的疤痕,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听说你们昨晚在博物馆里遇险了?” “哈哈哈”王丽看看外面的黑暗,觉得自己还是不讨论这个话题的好。 “他们说,其中俩个孩子是在木乃伊区找到的,找到的时候都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们搞错了。两个孩子都活着,他们上救护车的时候,我过去看了他们。”王丽刚想争辩,就叫团长的话吓了一跳,因为她并不知道那些孩子确切发生了什么事情。 团长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喝了口水。 “你平时喜欢干什么?”他真的是个绅士,不想坏了王丽的兴致。 “我平时就是上班下班,没有其他的了。” “这样的生活对身体和生活都不好。人活着不单是工作。”团长笑了笑,样子格外亲切。 “您有家人吗?” “我就知道你肯定以为我是个家庭型,恰好相反,我从前也是个工作狂。我只有四只狗和五只猫,平时是我姐姐在帮忙照顾。我知道你们中国是有独生子女政策的,所以你父母只有你一个孩子吗?” 王丽听见团长说他有猫和狗,对他的亲切又多增加了一份:“有照片可以给我看看吗?” 团长掏出一只看上去极其破和老旧的手机,给王丽看了他的毛孩子们。 “它们真的太可爱了” 团长笑了下,把手机放回口袋里,“小姐,我也很惊讶。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王丽不知道团长为什么这么说。 “多恩说了你从他们手里逃跑了的事情。我很抱歉他们吓着你了。多恩不是个坏人。” 王丽的脸色僵住了,虽然她不知道抓她和Peter的大兵头儿的名字,但是她本能的知道团长说的就是他。 “我们都是奉命做事,别把我们想得太坏了”团长轻轻的说,“小姐,我想你或者现在确实不知道我们要的指环在哪里。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并非只是在基因上与我们要寻找的对象有关。就算他们没有磁力波频这些仪器,以我这个从军几十年的人的经验来判断,你非常关键!” 王丽努力稳住自己,她直了直身体,心里对团长的亲切感消退了:“我只是个普通的会计。我--不是非常清楚你和你同事想要什么?” 团长用他拿玻璃杯的手指指周围,给王丽看:“你看见了,小姐。我们要的东西非常简单:力量。” () 第19章 测试 团长的话,比博物馆的夜晚,更叫王丽感到不寒而栗。她回到安排给她的屋子里,根本无法入睡。她从床上扯了一条毯子,爬到窗边的贵妃椅上,等着天亮。但是外面仍然一片漆黑。虽然她心里非常烦乱,两只眼睛却又酸又痛,不一会她就抱着膝盖和毯子,流着口水的睡了过去。她不知道,自己正被一个镜头监视着。团长和几个手下正通过监视器盯着她。 “我觉得不太舒服,这样盯着位女士,她或者需要一点自己的隐私”团长喝了口水,对打开监视器的管家说。 “这是丹尼斯先生的吩咐”管家面无表情。 “你想叫我们看什么?”团长的一个手下问,他也对这样对待一位女士感到不太舒服。 “虽然是个意外,但是她似乎非常神奇。我想你们都听说了博物馆之夜了。”管家在角落里坐下来,看着团长他们。 “请有话直说。” “你们知道我的课题是魔鬼”管家自己看起来就像他的研究课题。 “请你有话直说!” “我在这个屋子里放了两处非常有名的鬼屋里的物件”管家指了指台子上的天使摆件和正对着床的镜子。“从前这间屋测试过的人,都---”管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团长他们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个大个站起来,咧开嘴:“你们这群人真叫人恶心!” “您或者是对的,我是研究者,必须保持中立。”管家一脸的严肃。 “我不能坐在这里看这些--”大个想夺门而出。但是管家却笑了一下:“我们的设施是有效的。在天亮以前,这里的门和那间屋子的门都无法打开。” 大个搓了自己的脸一把:“基督,我真是---” 其余的人,包括团长都盯住了荧幕。 王丽屋里一片寂静。忽然天使小人好像叫谁推了一下,咕噜噜滚动了一边,然后又咕噜噜滚回了原来的位置上。它们一遍一遍的滚着,让镜头另外一边的人都觉得毛骨悚然。但是王丽却睡得呼呼的。这样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一只天使像滚到了地上,它似乎破裂了,压住了地脚上的灯,整个屋子里立即出现了好像有翅膀的巨大黑影。团长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王丽继续睡,还发出呼噜声。 除了管家以外的其他人都撑不住,笑了出来。 这黑影似乎是烟一般敷在了镜子上。屋里开始不断发出这样那样的咿咿呀呀声,好像盒子盖在不断被打开。然后整个屋子都似乎在镜头前晃动起来。大家都紧紧盯着荧幕。 王丽这时终于抬起了头,她四处望了望,然后又耷拉下脑袋,不一小会,镜头这边的人似乎又听见了她的呼噜声。这时镜子又重新明亮起来,地上的小天使像也不再动了。大家回过头看着管家,他现在比谁都愕然。他以为王丽或者会施展出什么力量来镇住这些邪物,又或者像其他人一样被吓得精神错乱。管家现在真恨不得有只钩子去强行把王丽弄醒,然后让她重新经历一下这一夜的闹鬼。可惜他没有钩子。 天亮以后,管家打发了女仆去唤醒王丽来吃早饭。 “您昨晚睡的真好。” “咦?”王丽喝了一口热茶,听见这话十分诧异,她以为自己这次呼噜声都影响到了隔壁的人了。 “是啊,你睡的真香”团长也微笑了一下。“我羡慕能睡的这么好的人。” “是我呼噜的太响吗?”王丽问。 大家都只是笑笑。陆总打了一晚上的坐,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是谁的脸色也没有比张总更差。他惨白着脸,黑着眼圈,虽然强颜欢笑,但是人人都看出他几乎已经魂不守舍了。 “领导,您不舒服吗?”王丽递给他一杯热水。 “没有,这两天有点累,没有休息好。”他轻轻的说,然后站起来,想去给自己重新拿一杯水。但是才到门口就昏倒在地上。管家急忙去叫来帮熊孩子们看病的医生。 “这位先生暂时不适合继续旅行了,必须放个大假,好好疗养一下” “医生,他怎么了?”秘书问。陆总也过来了。 “现在不好说,就是十分虚弱。”王丽帮忙医生翻译说。然后她听见医生嘟囔了一句:“他又没有去博物馆,怎么也出这个毛病?!”扭头王丽看见了管家吃惊的神色。管家看见王丽朝自己看,也赶紧把头扭开。他收拾了早餐,就出门去楼顶,从鸽子笼掏出一只雪白又活泼的小鸽子,然后两手一转,血就从他手指缝流了出来,刚才还甜美鲜活的鸟足就在管家的手边蹬直了,白色的毛很快僵硬了。管家靠在楼顶的门上,无力的把鸽子血涂在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这一次,王丽通过了测试,而他失败了。管家知道规矩,使用邪术总要面对反噬。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一只鸟的生命是否足够。现在是他该害怕黑夜再来了。 () 第20章 街头奇遇 张总还是非常虚弱。陆总觉得打搅丹尼斯先生也不是个好办法,于是就把张总送到私人医院疗养,然后带着秘书和王丽搬到了酒店。 秘书一等陆总回了酒店房间,就拉住王丽问:“你觉不觉得那个大宅有问题啊?” 王丽虽然也觉得那里有点阴森,但是自己每晚都呼呼的睡,甚至邻居都听见她的呼噜,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她只有对秘书笑笑。 “我这两天晚上来听见有响声”秘书住的离王丽最远,王丽当然听不到她那里的声响。 “奥---什么声响?” “就是挪开盖的声音,咿咿呀呀的---”秘书有点犹豫,她这次把王丽说的毛骨悚然。 “别---别说了,我害怕” “是吧,我怕的就把陆总去西藏求的法器和佛牌都拿出来,挂在屋里的门把手上了。结果---”秘书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结果?” “一点都没有好起来---”秘书把头搭在王丽的肩膀上。 “你不是党员吗?还有佛牌和法器啊?”王丽揶揄秘书的迷信。秘书只有对她扁扁嘴。不过大家现在都松了口气,现在总算摆脱了那家神经的投资人,可以在回公司前稍息一下。傍晚之前陆总跟他在清华五道口金融学院的同学约了个局,吩咐秘书和王丽自便。秘书就死活拖了王丽去34大街Penn站附近的梅西百货逛逛。不过真的到了店里,秘书就发现王丽其实用处不大,因为店里非常贴心的雇佣了很多中国学生或者移民来充当导购,不会英文也完全没有问题。说着普通话的,西班牙语,印地语的顾客四处都是。大家都肆无忌惮的大声说着自己的语言,完全没有任何胆怯。这一点叫王丽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在香港不得不小声说普通话,或者干脆不开口、就怕一露馅就要被白眼的感觉一扫而空。看着秘书疯狂的选购着,王丽就溜下楼来,站在大街上看着串流不息的人和人。等到天完全黑透了,秘书才意犹未尽的挎的两手满满的下来了。 “你不买真可惜!” “为啥?” “这里比咱们那里便宜多了呀。” “姐姐,也得像你一样是个领导,我才需要这些东西啊” “你这个家伙” 王丽和秘书互相拍打着,一边躲十字路口的车流,一边四处咂摸。一不小心撞到一家算命小店的门。 “你要算一算吗?”秘书对小店门上画的塔罗牌十分好奇。 “谢谢,不用了” “我一直想进去看看的” “你有钱去算命,不如让我给你算算好了。”王丽一把没拉住,秘书真的跑进了小店。 “店里的人不会普通话哈---”王丽吓唬秘书。然后就看见占卜师出来了,还是一个中国人,“您想看看什么呢?” 秘书于是上去赶紧跟占卜师比划起来,好像对方不是也在说普通话一样。王丽唯有大喊一声“我一会来找你哈”。 “不用啦,你直接回酒店吧!”秘书从店里探出头来,对她眨眨眼。 现在就回酒店呀?王丽不想,但是自己一个人去哪里呢?王丽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转悠着。她有点饿了,就从街上买了两只香蕉,四只桃子,花了两美元。正一边吃,一边就看见金发的黛比,就是当初开车带她去旧金山的姑娘。 “黛比!” “丽!”金发黛比也看见了她,迅速从马路的另外一边过来了。“你在这里干吗?” “well,我---”王丽觉得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唯有跳过去,“我们是来见投资人的。” “那么你怎么在街上吃水果?投资人不管饭吗?” “老板去吃饭了,我们四处逛逛。” “正好,我带你去吃点特色”黛比拽着王丽进了个小斜插路,路边停着一个热狗摊子,还买转成个扇子花的饼圈。王丽只见过小小的零食长这个花型,可还没见过这样的美国油条。又是黛比买了两个热狗和两个饼圈。可是王丽吃了一口就后悔了,这美国的油条也太难吃了。什么味也没有,还凉哇哇的咂嘴。 “你去看了自由女神和帝国大厦了吗?” “没有” “走,我领你去。”金发黛比十分热情,让王丽很有些不好意思。俩个人刚走过斜巷,忽然俩个人蒙着脸,从角落里蹿了出来。 “女士,把你们的钱和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 黛比把口袋里的零钱拿了出来。 “你别开玩笑,我们要的是你的钱包。” 黛比举举手,表示自己没有钱包。 然后劫匪又对准了王丽。王丽赶紧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里面只有20美元和一部电话。劫匪夺过王丽的钱和电话看了看。然后就又把电话丢给了王丽,嫌弃它不值钱。 “还有首饰!” 黛比没有戴,王丽只有那个吉鲁博的指环。她不想交出来,但是两把尖刀对着自己,确实也没有选择。于是她哆哆嗦嗦的把指环递给他们,看见他们要下嘴咬就赶紧大叫一声:“别咬,这是塑料的,一咬就坏了。” 劫匪不信的看了又看,然后在手里颠了颠,不得不相信了。于是非常愤怒的把指环扔到王丽怀里,大骂:“你居然还骗我们?” “骗你们?”王丽一头雾水,看着黛比,对方也不明白劫匪在说什么。 “你根本不是中国人!”劫匪大声喊。 “我---?”王丽看着劫匪1,劫匪2举着他们打劫到零钱也十分不忿:“哪有这么穷的中国人,就带着20美元,还拿着这么破的手机和塑料戒指的?!” 王丽看看黛比和劫匪,唯有抱歉的低下了头,黛比在一边笑的哈哈的,好像她们不是遇到有人打劫她们一样。 “算了,算我们倒霉!”劫匪2对王丽又伸出了手。 王丽赶紧很识相的把热狗和咬了一口的美国油条都给了劫匪2.两个劫匪才气哼哼的走了。黛比拉着王丽赶紧转回到大街上,重回人群繁华处。她才踢掉脚上的鞋子,从鞋垫里拿出一张100美元的钞票来。 “好了,姑娘,安全了。你也可以把你的东西拿出来了。” “什么东西?”王丽问。 黛比看着她,“你真的就把所有的---值钱的都给了劫匪?” “是呀”王丽不好意思的看着地,她一贫如洗了,真怕黛比扔下她。黛比先是很不相信,自己把王丽搜了搜,然后终于把嘴O了起来。“神啊,你真的太老实了,就这样把所有的钱放在口袋里?那么你也没有带其他的值钱的东西?” “没有”王丽很抱歉的说。 “姐妹,我真的服了你了。”黛比笑的差点出了眼泪。“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憨的可爱。好吧,让我把你送回去。”黛比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领着王丽去搭地铁,把她送回了酒店。 “黛比,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家店的?”王丽对黛比的熟门熟路非常惊讶。 “晚安,姑娘。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是CIA!”黛比笑了一下,消失在了酒店门外的夜色中。 () 第21章 22. 大豪客 王丽回酒店的时候,秘书早就回来了。她特别告诉王丽,明天他们还要再去一次曼哈顿,就是梅西百货附近。王丽心里想,“是呀,就是我被打劫了20美元的地方。” “可是我们去那里做什么呢?陆总不是今晚跟同学见完面就要回去了吗?” 秘书说:“陆总说他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了他弟弟的同学,就是香港公司要合作开发温泉项目的介绍人段总,说是温泉项目的刘老板一家正好来纽约,明天要办个邀请曼哈顿名流的宴会,请领导也过去呢。” 王丽记得之前她听李春说过:这位刘老板是集团陆总亲弟弟和介绍人段总的EMBA班班长。他之前已经在广东的一处温泉小镇看中一幅面积和条件都很合适的地。而这里原本是个内地人去香港发展成的“香港老板”生产成衣和帽子的工厂。现在工厂终于要南下到越南了,所以要卖地。介绍人段总又是制衣厂老板第五个儿子的朋友,所以帮忙他班长刘老板牵上了线,然后又通过集团领导的家人把项目介绍到了公司。这样一想,当时香港公司秘书李春说话时的样子又浮现在王丽面前: “第5个儿子啊?”王丽很好奇老板到底有几个孩子。 “去年有11个,今年有12个了。”秘书李春对这个人畜无害的话题难得不避讳。 “可是我看见段总年纪不小了,他如果是地主五公子的朋友,那么地主年纪怕不小了吧?” “84岁。不过他六姨太很年轻。” 王丽下巴差点掉在地上。不过香港本地的同事觉得这很平常,赌王还有各色大佬们都有几姨太的,虽然不合法,但有什么了不起?老婆多了,孩子多;孩子多了,争家产,这是香港豪门剧的一贯套路。五公子甚至在第一回合就通过介绍人段总要求支付他本人一笔特别介绍费。他原先要求过刘老板,不过刘老板以“合伙人一起商量”为借口把球踢给了王丽他们公司。 “不过张总还没有复原---”王丽试探一下明天去的人员名单。 “领导说他过去就行了,然后我要过去跟着领导。你就不用忙活了,再休息休息下。”说着,她特别调整了一下跟王丽的距离。 “奥,你去看占卜,他们怎么说?”王丽想起来有点好奇的问。 秘书有点勉强的笑了一下,一脸分明“我得离你远点”的表情。 王丽也很识趣的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她这一夜睡的格外香甜,虽然在丹尼斯先生的红屋子里她也照睡,只是不如旅馆的房间舒服。这一下就睡到了下午,陆总和秘书也赴宴回来了,王丽甚至看见了秘书从宴会上带回来一个夏奈尔的新款皮包,她还甚至贴心的为王丽打包了一份食物回来吃。 “宴会怎么样?”王丽也知道这是在问废话。 “没想到温泉项目的刘老板家这么阔?!他甚至按人头送了每位女士一个夏奈尔的新款皮包?”秘书把她收到的深蓝色手袋在王丽面前显了显。“吃的菜色也特别厉害。给领导们上的都是90年代产的茅台了!” “奥,规格真的挺高呀!” “陆总说,这一次请客,光餐点一个人就得1000美元,还不算酒水和礼物什么的!” 王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秘书有点小得意的说:“陆总说,明天中午还要跟刘老板他们一起吃午饭,叫你也一起去呢。” 虽然王丽也做好了有琼浆玉液的准备,但是真的到了刘老板的午餐现场,哪是一个“豪”字可以全部概况的呢。见面的地方让她想起了《漂亮女人》中男主角跟要兼并的对象公司爷孙俩吃饭的饭店,全法式的服务。王丽好歹也是懂法文的人,但是菜单还是看的她一头雾水。刘老板和一家都是可着什么贵就要什么的态度来招待他的客人的,一共22位。刘太甚至问王丽是否收到了昨天的包包。 “刘太,谢谢您!我昨天并没有参加---” “我就说昨天好像没有看见你呢?”刘太满脸笑意,她招招手把自己随身的女仆叫过来,叫她再去拿一个包过来。“来,别介意,虽然不是昨天那款,不过也是新款包。” “刘太,您太客气了,我怎么能拿呢?!”王丽虽然很想收下,但是她觉得自己只是初次见面,没有收刘家这么贵礼物的理由啊。 “你不拿,就是嫌弃它了?”刘太非常事故。 “我---”王丽看看四周,不好意思继续推,只好收下了包包。 她才坐定,就看见一个不年轻却打扮的十分妖娆的女人也过来了。左手上带着一枚鸽子蛋大的钻石。上身衣服几乎镂空。 “五太,这么巧,在纽约见面啊?”刘太看见这个女人赶紧打招呼,然后又介绍给王丽他们认识,说是温泉项目家族的儿媳。所以王丽以为她是牵线的五公子的老婆。等女人走开后,刘太才露出个奇怪的表情。 “刘太,她丈夫昨天也去您的晚会了吗?”王丽想岔开话题,但是刘太的表情更奇怪了。 “他丈夫?你说的是他丈夫的儿子吧?刚才那个是温泉家族老板的五姨太。”秘书小声告诉王丽。 午饭正式开始了,客人也从22人不断增加,直到整个饭店再也没有办法帮助加座位为止。王丽看见刘老板夫妇非常忙碌的穿梭于各个席面之间。王丽很好奇这位老板怎么会这么大方的,她小声问秘书: “刘老板除了做这个温泉项目外,还做什么呢?” “不知道,说是原来做有色金属矿的。他老婆是北京一所大学的员工。” 另外一件事也让王丽好奇,在座的很多人看起来跟刘老板夫妇不是很熟。虽然都是些老板和名流,但是王丽不理解刘老板会对这些不熟甚至素昧平生的人如此的慷慨。除了吃以外,她看见刘老板还给了每位男客一份金袖扣,很多女客(不包括自己和秘书)收到了一条宝格丽的手链。王丽虽然心里小贪,但是她本能的有些不安,这对夫妻的豪爽似乎过了头。团长的话又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免费的东西最贵。 () 第22章 飞来横祸 马上就要吃完饭的时候,忽然刘太过到王丽这边来。 “王总,我很喜欢你指环的样式!”刘太笑着说。 王丽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戒指是个塑料的,不是大家一开始以为的古董,但是王丽还是不想把它给人。 “刘太---” “您别紧张,我不是要把它要走,我就是刚才叫Joe来了”她笑吟吟的指了指一个很文艺的青年,头发垂到肩膀,扎着一小撮,下巴尖上留着一撮小胡子,穿着件价格不菲的奶油色小夹克,蹬着一双深灰色的鹿皮小靴子。这是纽约流行界的一位定制首饰大师。“我就是想叫Joe帮我仿一个。” 王丽唯有把指环拿下来,交给文艺青年Joe。Joe一脸没有好脸色,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指环,然后用手机拍了几下,就还给了王丽。看见王丽把它套回手上,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姐,这个戒指不管是尺寸,还是材料都不好。我建议你也做一个真正的指环,哪怕就是喜欢这个样式呢。” “做个一样的多少钱?”王丽问。 “----”Joe挑起眉毛来,他觉得王丽太不上道了,问题太俗! “Joe,你做两个,我一个,王总一个。”刘太非常善解人意,她笑着对王丽说“我送您,就当是仿您戒指的回报了。” “刘太,您太客气了。我就是打听下行情而已。”王丽坚决的摆摆手。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Joe出手非常快,等他们下午回到酒店时,仿的指环就做好了,送到了酒店王丽的房间。是用玫瑰金做的,吉鲁博和他们的翅膀显得格外华贵。连秘书都心生羡慕,“真漂亮啊!”她直接戴在自己的食指上不拿下来了。 确实很漂亮,但是那过于华丽的吉鲁博越是璀璨,王丽就越是心里觉得不安。她不敢收下。所以,指环就被秘书以“借借”为理由拿走了。看完仿制的指环,再看看她那只金属膜磨损厉害的戒指,确实是很寒酸。就在王丽想把指环拔下来,塞回口袋里时,她忽然觉得两只吉鲁博露出的脸上有一丝伤感,好像是在哀叹王丽喜新厌旧、嫌弃它们了一样。于是她叹了口气,把指环又套回了手上。“算了,寒酸不寒酸的,也不差这点了。” 今天一天确实很累,她于是决定早点休息。但是快10点前后,她忽然听见秘书从另外一边发出非常尖利的喊叫。 “啊-----啊-----” 王丽赶紧跑去秘书的房间,发现门开着,秘书趴在门口地上,指着窗户的大玻璃。一条蟒蛇已经死了,被人恶作剧式的用绳子吊在秘书的酒店房间外面。王丽赶紧叫酒店的人来清理,但是他们才打开旁边的半幅窗户,死的鸟雀和爬虫就像雨一样稀里哗啦的冲进了秘书的房间,于是员工和两个人一起喊叫起来了。这些死去的动物,虽然还粘着黑红的血,但是有些连骨头都露出来了,并发出一阵阵非常浓重的腥臭味道,弄得王丽和秘书只想呕吐。不得已,秘书只好换了个房间。等她搬完房间才发现,刘太送给王丽的仿制指环不见了。酒店的员工没有一个承认看见了指环的。 “该不是在清理那些动物的时候混在里面,掉了吧?”酒店人员问。 “不可能的,我没有动过那些东西,戒指在我手上来着!”秘书觉得一定是刚才滑落了,有人趁机偷了。 王丽只在一边不出声。她其实心里觉得那个仿制的指环没有了反倒不是坏事。至于为什么这么想,她也不太清楚。 “算了,算了。”她安慰秘书,可是秘书还是非常沮丧。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上,陆总特别邀请秘书和王丽共进早餐,说是要吃完饭再去跟昨天见的几个投资人碰面,刘总是牵头人。才吃了几口。陆总的手机就响了。 “刘总,早上好啊,是我!您怎么了,这是?”陆总脸上露出了极其惊诧的表情。 “刘总,您说,太太进医院了?怎么回事?” 王丽竖起了耳朵,她想听听发生什么,却看见陆总的脸色愈加难看。 “是吗?好的,我知道。您今天陪太太吧,我们以后再见。” 陆总把电话放下,却没有再吃一口食物。 “领导?”秘书看着他脸色不太好,就插了句嘴。 “没什么,刘总今天有事,所以温泉项目的事情,等你们张总好了再说吧?”陆总看着王丽说。 “刘太没事吧?”王丽比秘书更直接。 “不太好。昨天晚上有人去刘总家偷东西,谁知道叫刘太发现了。于是贼就把她从二楼给推下来,掉在楼下的泳池里了。刘太不会游泳,所以呛了水。” “我们是不是去看看刘太呢?”王丽又问。 陆总喝了口咖啡,没有再回答她或者秘书。 王丽自发去医院看刘太,没想到她住院的地方和张总的是同一家医院。于是王丽觉得可以一次把俩人都看了。不过这个想法虽然好,实践起来却难。张总太虚弱,医院不开放探视。主治医师说,刚发现张总得了胃癌,而且是第四期了。王丽唯有走开。 刘太那边,因为受了惊吓,护士说是暂时认不出人来,刘太的老母亲一直在她病房套间的外客厅哭。刘总的秘书谢过了王丽,建议就不要用去看刘太了。就在王丽刚要从刘太病房卧室门口过去的时候,刘太忽然蓬头散发的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王丽:“把我的指环还给我,还给我!张小邵!” “刘太,刘太,您怎么了呀?您认错人了,这不是张小邵,这是王总啊“ 刘总的秘书一脸尴尬的想拉开刘太,但是昨天还珠光宝气的太太,现在就像张纸片一样脆弱,她死死的扯住王丽就是不撒手:“张小邵,你太过分了,我从来都没有怎么你!你抢---” 刘总秘书大惊失色,也不管刘太的老母亲还在一边,冲上来捂住刘太的嘴,力量太大,几乎措断了刘太的脖子。老太太看见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的女儿,急忙冲过来打秘书。跑的太急,居然滑倒在地上。王丽想去搀扶她,就听见老太太哭:“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刘卫东!你没良心,天打五雷轰!”(刘卫东是刘总的名字。) “还愣着干什么?”刘总的秘书左右躲闪着刘太锋利的指甲,一边吆喝刘太的女仆们。 刘太的女仆赶紧过来把刘太的母亲抱住。整个病房外套间人仰马翻。 王丽问刘总的秘书:“刘太这是怎么了?” 刘总的秘书有点为难,想了下,他才说:“昨天来的贼打劫了刘太按您的指环仿造的那个。那个贼后来把刘太从楼上的阳台上直接擁到楼下的泳池了。好在刘太命大,发现的早,不然----” 但是谁都不瞎,不能不感到这其中有些腥腻味道来。 () 第23章 替罪羊 美国之行戛然而止。 陆总自然是从刘总那里听说了王丽的自行其是。他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王丽从他秘书那里得到的理解是王丽那枚指环和她自己都太惹事。所以上了飞机,王丽不得不把指环拿下来,放回包里。既然惹得老板不开心了,秘书也得跟王丽保持距离。在飞机上坐前后座,14个小时一句话都没有说。不过王丽从座椅的夹缝里看见秘书用飞机上的wifi跟一个人不断微信,唯有这里似乎才有人想起了香港的一把手张总。 好吧。 领导们现在有一个问题,香港分的一把手“暂时”不能理事,得有个人暂时顶上才能不至于群龙无首啊。王丽理解陆总对香港的其他领导们的信任度不高,所以才到香港,领导叫把他从前的秘书罗总派了过来。罗总还非常年轻,从他在集团的位阶来看。他只比王丽大不了5-6岁,跟陆总一样是个高个子,非常善于保持身材,既不肥也不瘦,穿着讲究。罗总来了就马上召集香港的领导们开了两个周的会。王丽乘机在办公室里倒时差,打盹。凡是领导们路过的时候,她就醒过来,继续清理袁博士留下的杂七杂八。 袁博士留下的东西要变成历史问题了,王丽很郁闷。她不知道香港分公司比她还要郁闷。原来公募债券虽然发出去了,但是给的票面利息居然比跟他们差不多时候发债的同行业公司高出了几乎3%,也就是说一年要多给210万美元的利息,还不算袁博士大方给人家的咨询费。一句话,发债亏了底儿掉。 另一边,旧楼重建项目里,袁博士负责的、跟合作方设的对赌条款出了纰漏。没有等80%的业主签字、符合强拆前法庭要求,袁博士就把剩下的主合同签完了。换句话说就是合作方曾经拍着胸脯承诺的条件“收购旧楼全部业权”失败了、没办法拆掉旧楼重建,他们都拿合作方无可奈何。说的再白一些,公司被合作方空手套了白狼。始终,博士也不是白混的:他瞎折腾了一圈后,又施施然的回了集团总部,唯一的遗憾不过是没有把远亲和村子里的野狗都办来香港。 现在因为公司换了人来负责,终于肯面对一个现实了:之前的计划项目都虚无缥缈。在新人看来,务必要把这些乱七八糟切割干净,他罗总不能替老张接烂摊子。邓总很不高兴的撅起嘴唇,跟罗总说: “罗总,你才刚来,不了解我们这边的情况---” “邓总,张总的事情归张总的事情,我不能负责他的尾巴。” 邓总也不是第一天混江湖的,他把手一摊:“那么之前给重建项目合作方的钱算是白给了?将近2亿的定金就算落进咸水海了?” 罗总刚才的浓眉大眼一时变成了不知所措。他才刚来,不敢马上搅黄了事情,因为怕担责任,影响以后的仕途晋升。邓总很清楚这个,所以他轻松的逼迫罗总吞下了这颗苦果,按着有纰漏的合同,按剩下的16.2亿港元的尾款都给了重建合作方。公司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旧楼合作项目方会按着合同秉公办事。(只是他们都清楚,即使合作方老老实实,这个项目按照目前的计算,不过是刚刚收支平衡,没有什么油水。) 罗总以为他暂时按住了一只瓢,但是没想到葫芦马上就立起来了:借款和债券的利息还是随着钟表的滴答声不断升高。他和香港分领导们达成了一个共识:在越南项目有下一步进展前,必须去弄个肥美的新项目出来。可肥美的项目也不是大街边上天天见的。所以,王丽几乎每天下午都会听见两个或者三个高级经理从办公室门口走过,叹着气。只要王丽探头出来看,就会看见他们抱着一卷一卷的图纸和材料。银行账上坐着几十亿,可是却没有什么用钱的地方。这种罪想想既笑人,又折磨人。罗总亲自出马,刚来的第一个月就天天出去看项目。但每次一有项目有点眉目,他就跳出来画个休止符。 “罗总这个人比张总还胆小”。 “罗总还不知道能不能坐稳了这个位子呢?哪天张总说不定就回来了。” 至少一半管理层都在罗总和张总之间骑着墙,因为他们不知道张总的病情。这样一拖二,罗总听说集团原来排在他后面的陈总现在被陆总提了起来,人人都开始议论他小罗是不是在大领导面前失宠了。上面的压力很快就让各个部门之间以及部门内部出现了火药味道。王丽去倒水的空儿,看见公司的司机脸色铁青的跟在综合部头目后面从小会议室出来。他才50不到,已经是个大半秃子了,现在仅有的几根头发都在战抖。司机没有如以往一样回车上去呆着,而是一个人坐在开水间外面过道的一把椅子上喘粗气。 “司机大哥怎么了?”王丽从没见过他这样,就小声问综合部其他同事。 “他被解雇了!” “啊?”王丽张大了嘴。司机虽然有些小傲气,但是平时工作还挺实在的,甚至能主动在大家都忙的时候,帮忙扫描和复印材料。王丽不明白为啥撵了他。 “昨天是公共假期,他母亲过大寿,所以就没加班---” “昨天?昨天公休假,领导们难道用车?” “不是公司领导用车。是--好像---罗总有个朋友来香港玩,领导叫司机去陪同。他因为母亲大寿全家人吃饭请了假,所以---” “就为这点小事解雇他啊?” “李春早上来跟阿头说,他得罪了领导了。大陆的文化就是这样吧?” 王丽没出声,她就只是偷偷瞄了一眼中年失业的司机大哥,心里觉得很抱歉。她知道这个理由不过是个借口。她记得前几天,罗总对另一位也是大陆来的干部和她交代说:“这里太浪费了!养了太多闲人,钱也没有用到刀刃上。”然后,他转头拿起一叠单子,丢在王丽眼前:“这些是什么?” 王丽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看了看,这是香港新年联欢会上发给每位员工的抽奖礼品单。这里之前的规矩是为了讨个彩头,所以人人有奖。金额不大,却人人欢喜,王丽其实自己也很高兴的。 “这些钱不是浪费吗?停了它,以后就只有领导和大客户有奖!这样才能为公司创造价值!”罗总搬出一份他非常善于经营的架势。 大家都默然无声。 最后,罗总把一个鼓鼓的信封交给王丽:“你帮我把发票贴了,然后报销。”王丽接过来,想起了袁博士。她瞅了一眼,看见露在离封口最近的是一张写着24,000港元的餐费单。 () 第24章 温泉乡 好在现在还有唯一个有点眉目的项目,就是温泉项目了。所有有点官职的,都把宝压在了上面。罗总和董事们托人请见了刘总几次,但是刘太因为还在医院,刘总说他不太好抽身出来当面见见。他倒是打发人过来说,他跟陆总的弟弟是同班同学,大家都是熟人,客气话就不用说了。这个项目总价40亿,已经有几个同学参加了,现在就还有个4-5亿的空档。如果公司有兴趣参加的话,他可以把这4-5亿的投资机会都给公司。 “大家觉得这个项目怎么样?”罗总把所有高级管理人员都召集起来问。 “我对温泉项目不看好,我们不如继续跟原来的合伙人继续多做几个旧楼重建项目。”邓总觉得这个项目不是他介绍的,不愿意搭理。 “刘总那边实力没有什么可以质疑的”有一位领导补充说,他在香港时就参加过刘总的豪宴,喝过席上的特供五粮液,走的时候坐过刘总的卡宴。 “刘总是陆总弟弟的同学,应该可靠。” 也有人提起对温泉地的现场考察。罗总和邓总一起点了点头。去温泉乡的那天,王丽看见好几辆清一色的黑色卡宴停在公司门口,都上了内地和香港两地牌照。这分明说出了主人的不凡,毕竟两地车牌是有钱也不见得能拿到的,更遑论这么多。估计刘总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一气派来这么多好显示下自己的实力。刘总的秘书代表公司来了。他好像不认识王丽一样,一脚从她眼前跨过,直接迎住了公司的大大小小的领导们。然后,领导们妥妥的坐着豪车出发去广东看温泉乡了。老谋深算的财务也探头出来: “这公司可真是舍得啊?” 王丽他们所不知道的是,豪车并没有把领导们拉到温泉项目的现场,不过去到了刘总和温泉项目家族包场的酒店而已,离着现场地块还有几十公里。不过也没有什么人提出异议,所以这个就成了后话,没人提。等领导们视察项目回来,又开会时,罗总一脸红,不知道是喝的猛了,还是紧张:“大家就是觉得这个项目还有可为?” 各位领导们一阵咿咿呀呀。罗总有些烦恼,他不敢看邓总,因为他知道邓总原先不支持,就算酒足饭饱也未必会转向。其他人没有说出个非常明确的意见。罗总于是赶紧给陆总发了个微信。不到五分钟,他又提着电话出去跟集团其他的领导咕咕唧唧去了。刚打完电话,他又要给陆总打电话。 “罗总,您什么意见?”邓总老狐狸的来逼迫他。 “先等等,我接个电话。”罗总摆摆手,又出了会议室。王丽正好路过,叫罗总抓住了。 “王,我听陆总说,你上次在美国去见过刘总和刘太了?” “罗总,是的。刘总刘太很大方的---” “你觉得他们怎么样?我们应该接这个项目吗?” 王丽万没有料到领导问她这个事情,一下有点语塞。 “没事,说说你的想法?”罗总显得很民主。 “领导,我不是很了解刘总的生意。” “你说他们很大方呀!”罗总其实非常想接下这个项目。 “领导,是的,不过这个跟是不是跟他们合作没有关系吧?”王丽天真的问。 “不能这么说,至少说明他们有实力!”罗总有点认真的,又有点不高兴的说。说着他接通了跟陆总的第二通电话,急急忙忙的走了。 这之后大概两个周,王丽都看见罗总烦恼的在走廊上来来去去。 “领导这是怎么了?”王丽听见有人问。 “还不是在烦是不是该做温泉项目呢。”另外一个从办公室露出半个脸,小声说。 还没等王丽走远,就看见李春急步过去,小声跟罗总嘀咕了什么。罗总就把他叫进大会议室,俩人关起来门来商量起来。王丽也挺好奇的,看着没什么人注意自己,她假装倒水,跑到大会议室后边的小仓库,那里有个通风口直通大会议室,能听见些声音。 “领导,段总那边说,刘总说:‘他不是非得我们投的,很多人都想投,要是您没想好,以后再有机会再说’”王丽听见李春小声但是仍然挺清楚的跟罗总汇报。 “那就是说刘总不能再等等了?” “----” “这么大的项目,集团和陆总那边都要详细汇报,才能拿主意---” “我再去跟段总反馈一下吧?” “不用,老段是陆总弟弟的同学,你跟他一说我们打不定主意,他非得跟陆总的弟弟说不可。那样领导也会批评我们连个主意都没有的。” “---”李春很聪明,什么也不答。 “我再考虑考虑,你先跟段总说,我们已经给集团汇报了,这两天就会有结果,给他回信,让他再拖住刘总,先!” 王丽听见大会议室的门开了,她知道自己的好奇心满足了,于是小声的从仓库溜了出来。 终于一天下午,她听见秘书李春过来财务这边叫开支票。 “领导说先开个2亿的支票,后面2亿以后再给。” “这个咨询费5000万是什么?”财务指着后面的一张开票单问李春。 “这个是给温泉项目家族的五公子的,他介绍了这个项目。刘总说因此要给他一笔中介费。” “前天不是给过他5000万了吗?怎么还有5000万?”老江湖财务记得很清楚,于是当然要问。 “五公子帮忙做了其他的事情,领导说借给他五千万,这是。”李春看见王丽过来了,小声向财务解释。 财务哼哼的把单子压到文件下面,没有再开口。等李春走了,财务才对王丽挥了挥单子,“看见了没?” 王丽没有说话,半晌,她没话找话说:“等张总回来,看见吓一跳---” “张总?他回不来了。”财务把头转回了电脑前面。 “怎么?”王丽知道自己消息一向不如财务灵,赶紧问。 “我今天下午听见邓总说,张总在美国过世了。他老婆女儿连签证都来不及办呢---”财务面不改色。王丽攥紧了她的指环。她非常讨厌张总,因为他总是欺压自己,但是她本能的希望不是因为自己在丹尼斯先生家挑起熊孩子们的逞能心,夜游了博物馆才招来了这些祸患。说到底,张总已经是癌症末期了,她也是知道的。好半天,她问财务:“张总怎么---?” “他们哪说的怎么清楚?!”财务看看王丽,算是安慰她了。“肯定和你没有关系!” () 第25章 商场=战场 李春拿走了给温泉项目的款项后,领导又二次专门去看了广东的温泉地。听说这回他们总算见到了五公子和刘老板本人。虽然对土地和五公子印象一般,但是没有人能否认刘老板是个很豪气的人。就连罗总都想起自己以前在各名流活动中见过对方,又记得自己以前的一个同乡每次去刘老板那里调研都坐刘老板的卡宴轿车,所以不由更觉得刘总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把剩下的2亿也痛快的给了刘总。 “罗总,有个事情我想着先和你们说说,一来呢,我和你们陆总的弟弟是同班同学,二来呢,我和你们合作也挺痛快的。” “刘总,您真是实在--”罗总喝到大半夜,有些心满意足的揽着刘总的肩膀说。 “五公子说,这个温泉项目还有个后续的工业生态园项目,就是通过太阳能和生态循环系统来处理工业污染的---这块地更大,就在温泉附近不是很远的地方。五公子家跟市长都已经沟通好了。” “我听见陆总说起您这个项目---”罗总记起他老板曾经提起过这个事情,又有了热情。 “怎么样,一起干吧?这个项目,我让一半给你。我和五公子出45亿,你们出45亿?” 罗总有点醒酒了,这是一大笔钱,他不敢拿主意。 “没关系,你们现在不感兴趣也没关系。”刘总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很能理解,“千万别勉强!” 罗总尴尬的笑了一下,把手机掏出来,用手指把陆总的电话调了出来。 这个工业生态园的项目的材料拿来一看,利润远比温泉项目还要高。再加上做生不如做熟,领导们对这个项目的审批,比温泉项目要迅速很多。两个项目离得又近,领导们认为自己也都象征性的看过了工业园的地,虽然他们只是春游了温泉区而已。更重要的是,把这笔钱花出去,就等于从银行贷款和债券中解套了,所有的钱都用上了,利息眼看也有了着落。就算越南项目很快就启动起来,那么也能钱滚钱了吧?! 工业生态园投资付款的单据很快送来了财务部处理。45亿港元分三笔支付,支付最后一笔款的时候,正是初夏,赶上香港下暴雨,整个天都黑了。负责去送支票到银行的同事叫雨给淋了个落汤鸡。等她拿着银行给的回单到刘总的公司去的时候,以为至少能给她杯热水。可没想到刘总公司里的饮水机一部坏了,所以没接上大桶水,另一部漏水没法用。前台的人也爱答不理的。同事一肚子委屈的回来了。 “这是家什么公司啊?人的态度都这么差!连灯都不开---”同事撩着裤腿的水,在自己公司的冷气里有点发抖。因为香港地方小,办公室格局紧张,所以所有的公司白天都开着灯,以弥补窗户稀少或者玻璃幕墙通光差的问题。 王丽去给她找了个吹风机过来,好让她能烘烘衣服。 老江湖财务皱皱眉,问王丽:“我觉得这事有古怪,不是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吧?“ 王丽也有这种不好的感觉,她记得前天罗总开玩笑跟李春说:“小陆总(陆总的弟弟)说他班长这几天都没在群里打卡,也没去上课,或者交作业,不是要跑路吧?” 王丽看看时间,她知道银行应该还没有结账:”要不,把支票作废了?“ ”不行,这在香港是违法的。“财务说,”不如你跟领导说说,你们都是内地来的。“ 王丽知道如果自己去提这事,领导们肯定要批评她多管闲事、乌鸦嘴,然后就把她说的当成耳边风了。但是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她心里的不祥也越来越噎人。 ”要不咱俩一起去跟领导说?“ 老江湖同事低下头,装没听见。 没办法了,但是她不甘心。王丽心生一计,她跑去跟爱揽事的财务总监说。财务总监也觉得有些道理,就赶紧跑去跟分公司的领导们汇报去了。好一会,财务总监才回来,一脸尴尬。还没等王丽开口,他就摆出一副“这不管我事情”的样子。原来领导们都在,其中只有一开始就不想和刘总合作的邓总不反对跟银行去商量。其他人怕得罪了财神爷刘老板,都不同意。 “刘总的公司规模很大,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我们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这么取消了支票,到时候怎么跟刘总交代?” “我们到时候就被动了,以后再怎么和人家合作?” 最后的结论是,领导们都觉得是财务总监和他的手下们大惊小怪。 王丽耷拉下脑袋。财务总监和稀泥,安慰她说:”或者我们想多了呢?说不定真的是人家饮水机坏了,天气不好,来不及修理呢?“ 王丽也希望这是真的。但是同事的话,总叫她想起很早以前自己跟着师傅去收第一笔欠款的情景。欠债的那家韩国公司跟王丽他们公司合作开了一家轧钢加工厂。在个冬天里,平时总是在公司的韩国老板却怎么也找不到人,王丽他们过去的时候,正遇到冬天最冷的日子,韩国公司的暖气居然坏了。他们的财务唯有开着一个功率很小的小太阳,在那里冻僵了一样的工作,手伸出来都有红紫的冻疮。虽然把王丽他们让到小会议室小坐,开了半天,空调都启动不起来。王丽最后发现是会议室的电源断了。那气氛跟同事说的刘总公司听起来有几分类似。王丽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家韩国公司老板就是半夜逃走的。他家养的卷毛狗就扔在了楼底下,冻得连呜呜声都发不出来。 王丽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她转着指环想了半天,还是决定去冒一回险。因为如果连最后一笔钱都被骗走的话,公司就要面临资金断裂的危机。她记得很清楚,他们的银行贷款和债券招募上都有一条,如果公司出现资金困难或者债务高企,债主有权利要求立即还款。真的这样的话,不止香港公司保不住,远在大陆的总公司也要面临资不抵债的危险。小土豆员工们,比如她和财务们,就要收拾铺盖走人了。王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因为知道罗总很看重这个,提起鼠胆去敲了敲领导的门。张总的桌子还在,但是椅子已经换了,因为罗总嫌弃不吉利。领导没有马上回应她,因为正背冲着门打个小盹。但他很惊醒,没等王丽溜走,就叫她进来了。 “昨天跟陆总汇报,开会到凌晨4点”罗总解释说。 “领导,您辛苦了。” “什么事情?” “领导,我觉得---刘总那边似乎有些古怪。想请示您,是不是马上联系银行把刚才存到刘总公司户头的支票停了?”“什么古怪?” “刘总那边公司里气氛不对,人员和物资都出现缺乏,我担心---” “小王真用心。不过刘总那边这单生意是关乎香港分生死的大项目。陆总和集团都深入了解了,我们也都详细汇报了。不要捕风捉影!” 王丽还想说,就被罗总制止了。“用心是好的,不能过头!”王丽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就是找麻烦了,她唯有出去。在心里,她深深希望这次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可惜,到了后天,刘总和五公子一家人都不知道去向,连介绍人段总也说联系不上他们了。 公司付给他们的4亿+5000万+5000万+45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王丽看见领导们聚在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也没有人敢说这样在室内吸烟违反规定。一个个人都愁眉苦脸。王丽听见说:公司的领导亲自跑去,只看见刘总的公司铁将军把门。正遇到物业公司的人来门口打扫,看见清走了整整一大黑塑胶垃圾袋的律师函和法庭传票。当然,香港分要购买的土地,也无影无踪了。因为那是通过购买一家离岸的私人公司来交易的。而这家离岸公司的股权早就质押给了一家南通的建筑公司,人家不知道哪里听说要易手财产了,马上追来香港,要求法院冻结土地和其他一应物资。现在香港分只落得人财两空。 香港本地的领导忽然想起付款程序有误,先站起来洗刷自己:”早就说了,钱不能给他们,要给他们的律师行。“ 以罗总为代表的大陆来的领导们不干了:”他们的律师行,还不是他们的人?还不是都一样?“ 整个大会议室里,领导们都忘了斯文两字,大声吼叫吵闹起来。所有的小人物都龟缩在自己的座位上,就怕领导出来看见自己,拿自己出气。可是无论道理如何,这家公司现在都是咸鱼,难以翻身。他们现在就害怕银行或者债券持有人发现他们被刘老板骗走了大部分的钱,会要求即刻还款了。想来想去,唯有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大肥肉”越南项目上有联系的千亿集团身上。 () 第26章 庐山真面 三托四请,香港分的领导们终于有机会去拜见千亿集团的一把手石总的助理了。这一天,领导们出门的很早。王丽还没到公司,就收到罗总的电话。 “小王,你在哪里!” “领导,我--我在公司。”王丽按住电话听筒,努力不叫领导听见路上的车水马龙。 “你赶紧来中环!到千亿集团来。”罗总卡一声挂了电话。 王丽刚要把电话揣起来,就听见了罗总的第二遍追魂夺命call. “你上地铁了吗?” “没有,领导,我下楼来了。”王丽也知道自己的瞎话编的假。才十几秒前自己还在公司,怎么如今就下楼来了呢。可是领导还嫌慢:“怎么这么慢!你赶紧打个的来,不要晚了。”电话卡一声又挂断了。王丽才爬进出租车,连车门都没关上,就听见了罗总的第三遍电话。 “王,你快到了吗?” 王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总之,还没等罗总第15次电话打过来,她总算爬下了出租车,爬进了千亿集团所在的XX大厦。这里是香港金钟政府所在地和中环巨头所在地的中间,属于权钱两不误的黄金中黄金地段。而且迷信的人还主张,这里才是好的办公地点,因为周围的地都是填海填出来的,然后又盖了写字楼。在填海地上竖起的生意,哪能有根,哪能茁壮成长?所以必得XX大厦,那才兴旺呢!王丽觉得这都是鬼话,那些填海出来的大厦还不是一块方地砖都能卖出她一年的工资来!不过废话少说,她得赶紧追上领导们。门口的接待让王丽登记了,才放她进电梯闸口。领导虽然催她却没有告诉她上到几楼,所幸王丽问秘书李春问到地方。 领导们要拜会的主席助理办公室跟主席一起都在28楼。从电梯间过道上居然能看见一片美丽的海湾。黑色大理石和金色的装饰,让海湾对面的大厦里面显得既华丽又冷冰冰的。非常漂亮的接待,把王丽引到一间等候室里。王丽看看周围的墙上挂着很多照片,这些照片里只有一个人,即使有些其他人物,也都是明显的背景,小的可怜。这些照片中的当然主人公是个五十上下的高大人物,头发也稀少,但是却异常健壮,一看就是经常做运动的类型。他皮肤发黑,看起来更像东南亚地区的华侨,穿着异常考究。王丽看见他在每辐照片里都戴着不同的袖扣和手表。忽然王丽觉得有什么人在她背后,她转身去看,就看见刚才的接待又引着另外几个人坐到了自己对面的接待室里。都是玻璃隔断,王丽看见其中一个人异常高大,平头,他跟前站着一个垂头丧气的可怜鬼。王丽走过去想仔细看,接待却把对面的百叶窗放了下来。 “王小姐,您请跟我来。”接待然后过来,把王丽引到一间大办公室门口。 推开沉重的大门,王丽看见这间办公室几乎有自己公司整个面积四分之一那么大,一片楼景,却有一股一览众山小的气派。办公室的南侧嵌着一副两个人高的浮雕。颜色保存的十分好,就好像它是昨天才上完色彩一般。上面有动物和杉树图案,还有两个鹰头狮子身体,穿着袍子,露着两只大翅膀的怪兽,一边一只。王丽记得在巴斯大学图书馆看书上说,这种怪兽,上古的人认为是天使的一种分身,中世纪的人还引经据典的说古希腊人把这种怪兽称作“格雷芬多”,是智慧的仁兽,神的使者,也就是哈利波特学院的称号来源。中间的主人公是一个跟丹尼斯先生家油画上很像的大胡子,一手拿着松果式样的东西要点燃整幅图画,一手立着,好像在炫耀手上的一枚戒指。这枚戒指上两个吉鲁博跃跃欲飞,比王丽的那只金属镀膜脱落的指环上的吉鲁博还要生动。 王丽一阵发冷,她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千亿集团一把手石总的办公室。她在丹尼斯先生家听过这浮雕的主人姓甚名谁。她转身去找接待,想问问自己是否进错了办公室。这时侧门被打开了,接待室照片里的人物走进了现实中。 “王小姐,你好”石总人看起来挺客气。 “石总好”王丽虽然有些紧张,还是稳住了自己。 “坐”石总示意王丽坐在自己对面。王丽为难的笑了一下,坐下来,看着这位大佬。 “我听说,你是去伊拉克参加项目的人?”石总笑了一下,递给王丽一杯水。 “是的,石总”王丽想站起来,就被石总制止了“坐着说。” “我想听听你对这个项目的看法” “石总说的是---越南项目?”王丽开始装傻。 “好啊,你说说看?”对方波澜不惊。 “我没跟住,公司领导已经叫李春跟了。”王丽攥着杯子说。她不敢去攥自己的指环,怕被石总发现。 “不急,以后你有很多机会。说说你去伊拉克的事情。我听说挺有意思的” “您是听---” “好多人跟我说起你。我听得好奇,所以叫他们叫你过来见见面。”石总开门见山。 “石总也相信所罗门王的指环传说?”王丽豁出去了,她问。 “为什么不呢?王小姐,你看见这幅浮雕了吗?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告诉我,它快有三千年了,但是就好像昨天才上完的色。你知道为什么跟它摆在一起的浮雕一旦搬开,就刹那之间失去了色彩吗?” 王丽望着石总的眼睛:“或者只是巧合。” “或者是因为它刻录了那枚指环的形象。仅此就能保住它和靠近它所有浮雕的色彩!你说神奇不神奇?”石总示意王丽站起来跟他一起欣赏这幅浮雕。 “谢谢您”王丽努力把自己缩到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小王或者不知道我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石总看看站在自己后面的王丽说,“我是靠到农村收古董发家的。为什么?因为我直觉很好。” 王丽赶紧点点头,装出一副呆瓜像,只是让石总微微一笑。 “等这个项目完成后,小王来千亿集团上班吧?” 这是好事呀,王丽却忍不住露出一副苦相,并没有惹得大人物不高兴,他握握王丽的手,主动把她送到侧面门口。 “行了,你过去吧。你们公司领导还等你呢。” 等王丽走了,石总招呼了一批新客人,里面有王丽在伊拉克遇到的美国大兵头儿和他的手下,包括马可。倒霉鬼包括阿布都先生和Peter陈。 “石总,怎么样?”大兵头儿、蓝眼睛的多恩问。 “我改变主意了。你们可以拿走指环,这个人留给我。”石总递给每人一瓶矿泉水。 “这两个人呢?”多恩指指阿布都先生和Peter。石总摊开手,表示他悉听尊便。多恩拍拍阿布都的肩膀,“行了,我们耽搁你足够久了。你可以回家了。”阿布都先生惊骇的看着大兵,大兵却真的把他放走了。轮到Peter,多恩叹了口气:“陈先生,怕你还要多跟我们一段时间。” Peter面色死灰,动都不敢动。 马可看看他的头儿:“那么我们干嘛还带着阿布都这么久,当初就不用拉着他来香港了。” “马可”他的头儿多恩说,“你真缺乏做游戏的心啊” 末了,多恩走到大浮雕下面,用手枪指向浮雕上的指环“我开一枪,石先生都不介意的话,我保证把人留下给你。” 石总笑了一下,拍拍比他还高点的多恩肩膀:“我要是你就不这么做。为你好,真的!”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分明在说:“你随便吧。” () 第27章 团长的阳谋 王丽过去石总助理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没有她什么事情了,如果本来就算能有她什么事情的话。石总的助理跟罗总他们敲定了去越南的计划。罗总就好像没有看见王丽,或者他根本没有催命般把她催来一样。末了出来千亿大厦,才故意走过来。 “王,你来得太慢了。” “领导,真不好意思。”王丽赶紧把责任揽上身。 “这次很顺利,我们的越南项目终于要上马了。”罗总话里有话。 王丽赶紧闭住嘴。 “千亿集团说,上次你去伊拉克,事情处理的还挺好的,各方面对你评价不错。”罗总看着王丽,其实他想问石总都跟你说了什么呀。 王丽咕噜着眼睛,继续装傻。 “听说石总也对你评价不错”罗总只有自己把话题引过来。 “谢谢领导器重。”王丽赶紧低头。 “石总都叫你过去说了什么呀?”罗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没有,石总就是说,他听下属说起我来而已”王丽知道绕不过去,就把十分说成一分。 “是吗?没说别的?” “没有,石总还有客人,就叫我出去了”王丽笑眯眯。 罗总不再问,径自走了。 回头王丽听见李春说,领导们有意叫着她一起去越南。但是她不想去,小摩托抢劫越南建筑公司老板娘的事情又浮现在她面前。团长在丹尼斯先生家的话也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知道美国大兵们会对自己做什么?她没有忘记他们曾经拿枪指着Peter,吓得他都尿了裤子,又逼得自己不得不从博物馆副馆的二楼上滚下来。最惨的是,自己其实并没有东西可以给他们,让他们不再来骚扰自己。再加上,她跟她的塑料指环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不想让它当炮灰。老实说,她真希望大兵们能直来直去,自己一定老实坦白交代。 临要出发去越南的前一天晚上,王丽照常下班很晚。9点多的工业区里,只有车,行人已经稀疏了,又是晚上,她走路没留神,跟一个高个的男人撞了个满怀。他剔着短发,有着跟马可一样的身形,但是却不是上次王丽遭遇到的美国人中的任何一个。这是个ABC,他一开口,王丽就听出来了。 ”王小姐,我是保罗-唐。“男人拿出一张卡片给王丽,说”如果您有一小会的话,我们有点事情想和您聊聊。“他用身体压迫王丽转到一辆汽车旁边,却说的很斯文。 ”不好意思,我有事情---“ ”就一小会,我保证“ABC保罗毫不动摇。 ”您想叫我去哪里?“ ”就是前面红磡那边的一个酒吧“ABC说。 ”如果去的话,就打车去,我不认识您,不搭您的车。“王丽退而求其次。 ABC没有异议,只是出租司机大爷是个普通司机,爱兜远路,还想多收一倍的车钱。他装了一只跳字跳的特别快的车表,到站的时候又手工调高车费。原先要60几块的车程,现在非要120几不可,给他钱,居然还不找零钱。ABC笑了下,一伸手把司机大爷的车表扯了下来,丢到窗外。司机看看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正确的零钱都找了出来。王丽不得不下车。 ”一会儿,您会见到团长。“ABC为王丽打开一家看起来有些冷清的酒吧大门。里面只有酒保,和王丽的熟人:团长。老实说团长看上去跟跟任何军事头衔看上去都没有关系。跟所有的美国兵相比,他只是小个,拉丁人的血统让他在暗里看起来皮肤的颜色更深。见到王丽,他绅士的站起来,还为她拉开了一张椅子。”保罗,谢谢“团长示意手下到门口去,连酒保也跟着一起挪到了门外。 ”王小姐,又见面了“他收起了微笑,”您一定很清楚我找您的原因。“ ”----“王丽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是在口袋里攥着装指环的小荷包。 ”您的朋友Peter和阿布都先生非常配合“ ”我没有---不是很了解我怎么配合。“ ”说说这只戒指吧?“团长从口袋里掏出两只戒指,王丽看见那是跟哈利波特小店里买的一样的戒指。 看来越南老板娘遇袭真的是安排好了的。而且,洛杉矶的海关人员跟团长他们也都是认识的。 王丽耷拉着头,用感冒了一样的声音说:”这是--我在机场买的。“ ”非常好,谢谢您配合。“团长没有站起来,但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像蹲在黑暗里的野兽。 ”你还有其他的吗?“团长问。 王丽哆哆嗦嗦的掏出小荷包递给他。团长打开荷包,倒出了里面所有的指环。里面只有5只哈利波特小店的戒指,并没有王丽那只来历不明的指环。王丽自己都有些惊讶了,她明明记得把指环放进小荷包里的。 ”王小姐,你还有其他的指环吗?“团长仔细看了一下,口气不点不客气了,因为他是在明知故问。 “这些---都是从机场买的---我其实没有想买这么多,只是当初小店主不找零钱。” “你能说说你花了多少钱买这些东西吗?” “我给了100港元。” 团长搓搓下巴上已经剃干净的胡子,“我们很好奇你到底是在哪里买的这些?我的人在机场问过,那里买一枚戒指,这样的都要200元以上!”他的意思是王丽故意花钱买这么多来糊弄他们。王丽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说的是实话。那家卖给我店是一家专门卖哈利波特饰品的小店。里面的店主人挺不客气的。” 团长掏出一张照片问王丽说:“王小姐说的是这个人吗?” 王丽拿起来一看,松了口气,相片上的人就是那个不找零钱的小店主和他的哈利波特小店。“就是他。” 团长接过照片“王小姐,你看清楚了?” 王丽迟疑了,她觉得不对,既然团长找到了店主的话,为什么还这么问自己呢? “我记得是这个人---”她有点没有底气了 团长直起身体:”这个人去年在日本滑雪的时候出了事故,这一年都没有去过机场。他的店现在是由他太太和他太太的妹妹在照顾!“ 王丽一下懵了,她努力去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去买的这些东西。自己正是一年前去越南前买的这些指环。她不知道是不是还能用巧合来形容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 ”王小姐,如果你拿了不属于你的东西,我相信你肯定也希望交出来。“团长靠在王丽边上,身上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王丽听说那是人激动时露出的肾上腺气味,她自己也不知道对不对。团长递给王丽一张卡片,上面有个地址。”你回去找到我们要的东西后,就送到这里来,为了你自己好。“ “我真的没有其他的了,只有一只塑料指环,而且---” “我们感兴趣您能提供给我们的所有的信息。晚安!”团长示意谈话结束了。王丽唯有站起来走了出去,她看见ABC保罗一脸随时把自己请出去的架势,更何况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交代给团长的。她偷偷在身上摸了两摸,都没摸到吉鲁博塑料指环。王丽不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拿出塑料指环来,团长和他的手下盛怒之下会不会把她和吉鲁博指环一起暴揍一顿。等她努力搭地铁回宿舍,在家门口去掏钥匙,她才摸到那个熟悉的环,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找不到的塑料吉鲁博们。或者美国人也跟来了,王丽真想飞身想跑回楼下去把指环和自己所有家当都拿给他们看。虽然她知道团长未必收货,可她很想跟这一切都做个了断。可惜刚才还搭过的宿舍电梯上现在不动了,因为是保洁的时间到了,电梯暂时停运。她唯有站在32层的走廊窗户边,从上往下看。下面的一切都小的如同蝼蚁,好像另外一个世界里的芸芸众生。 不过,团长或者他的手下并没有跟到这里来,而是继续留在刚才的酒吧。他盯着忽明忽暗的装饰灯,问身边高大身材,蓝眼睛的男人:”多恩,你确定这个女人拿着所罗门的戒指?“ ”但确定她和指环大有联系。比臭Peter有用多了“ ”怎么能确定?“ ”马可告诉我说,他昏倒前,看见了馆长招供出来的四只怪兽的记号。那个女的,就是消失看不到的那一只。“ 团长递了一杯马蒂尼酒给蓝眼睛的大个头,”那个女的,是第一只怪兽?“ ”马可就是这么形容的。所以她一定知道戒指的去向。你记不记得馆长招供的时候怎么说的?所罗门王戒指的传说是在巴比伦人入侵圣殿后消失了的。也就是说戒指的最后经手人是巴比伦。第一只怪兽也是象征巴比伦!“ ”可是博物馆馆长不是招供说先知的亲戚曾经在1000多年前打开过密道吗?那么戒指真的还在那里等着人拿走?“ 蓝眼睛打开他的打火机忽闪了几下,”我的直觉告诉我,那个女的是获取所罗门王指环的关键。“ ”同感。“团长站起来,先离开了酒馆。蓝眼睛拨通电话:”马可,你让拍卖行的人联系千亿集团,告诉他们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 第28章 力量 这一夜不能合眼的不是只有王丽和团长,大兵头儿,官拜少校的多恩也睡不着。他虽然在石总身后把枪收了起来,但是他不能忘记自己拿枪对着浮雕一瞬间感觉到的异样。他在黑暗里举起两只手,仿佛千斤重。实在睡不着,他唯有在花园道领事馆分区租的老楼里来回溜达。 马可从一边迎过来,递了一个电话到他手里。 “喂?我是多恩。” 对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叫他皱起眉头,好一会他才挂了电话。把电话递给马可后,多恩问:“你跟那个女人聊了很久,上次。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实说,我对她印象不错,是个开朗健谈的人。就是有点话多。” “这么说,我不能把任务派给你了。”多恩笑着说。 “头儿,什么意思?” 多恩把枪从马可的腰上拔下来,交在他手里:“等事情了结的时候,你能了结了这个人吗?” “为什么?我们要的只是指环?” “不,我们是军人,要服从命令”多恩看看马可说。 “我知道,头儿,可是她没干什么,我们---” “马可,军人服从命令。”多恩拍拍马可,叫他去休息。等马可走开了,多恩跟黑影里另外一个等候他的手下说:“老实说,我也不想。我们是军人,不是屠夫。” 这个手下,是个同样剃着几乎光头的平头,他虽然长着鹰钩鼻,但是人却挺英俊,只是右脸上划了一刀,谈不上破相。他看看多恩,没有接茬。多恩继续说:“那边说,丹尼斯家那几个屁孩中的两个,也死了。他们本来已经脱离危险了。真麻烦。” “死因是什么?” “一个是死于坚果过敏,另外一个死于西红柿过敏。”多恩蹭蹭鼻子,说明他在胡编乱造。 划了一刀的手下继续沉默。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他们要的是什么。”多恩觉得累了,他觉得自己或许现在可以入睡了。 “您说的是华盛顿那边?”手下终于开口了:“他们要的其实不是指环,只是力量。我觉得团长是对的,我们不该牵扯太多。” “得了,等有一天我也能跟团长一样成为五角大楼的承办商时再说。”多恩消失在黑暗里,他走回卧室,心中十分恐惧。他毕竟在中东和南美待了很多年,别的经验没有,但是眼前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他以前总不信这些,直到上次他带人去搜罗南美安第斯山脉中隐藏的其他几只水晶骷髅时才相信了。超自然的力量面前,自己的一身武艺根本不值一提。他再次举起自己的两只手,仍旧十分沉重,丝毫没有复原的迹象。 走廊的尽头,划了一刀的大兵给马可一块石头饼。 “别玩了,现在就吃这个?”马可跟同僚开玩笑说,摆弄着这种英国威尔士的点心说。 “那有什么关系?都是吃的”同僚看看马可,眼睛像鹰一样是沙色的。他虽然小时候从英国移民到美国,却对自己的出生地没有好印象。他家是祖父一辈从伊朗去的英国,父母都生在英国,但是在家周围却常有人来问他母亲和姐妹们到底是哪里来的。每回母亲叫他去社区小银行取儿童补助福利款时,隔壁花店的人都像他是个乞丐一样的吆喝他。尽管如此,他依旧喜欢英国的石头饼,超过其他任何美味。所以,来到香港时,他立即觉得自己跟这里那些假装英国人的本地居民产生了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你想问什么?”马可看看同僚的眼睛问。 “头儿说那个女的不能不处理掉。我知道你觉得不忍心,不过---” 马可低着头没出声,他心里觉得王丽并没有在自己不省人事的时候伤害自己,现在叫自己去杀王丽,他心有不忍。 “你知道,我们老家有个传说,说是亚当的七世孙一诺同神一起行走三百年---” 马可有些烦躁的打开同伴的手:“得了!” “所谓的所罗门戒指,就是神送给一诺的记号,为的是让年老的一诺仍然能和他一同行走,特别准许他去驱使天上的灵们。这些灵在地上的日子久了,就看见人间的女子美貌,和她们生了孩子,就是传说中的巨人。因为这些巨人半人半灵,无法控制半灵带来的力量,就变成邪恶的动物,和地上的人一起胡来。神最后不得不洪水灭世,清洗了世界---” 马可惊愕的看着同僚:“你是伊朗后裔,又不是犹太人后裔!” “所以老人说,指环失去了它当初的用处后,就成了蛊惑人犯罪的东西。拿了戒指的人,不断跟灵接触,会失去自我控制。好比所罗门王,他当初是个最贤明睿智的君王,到了老却成了坏蛋,还想为了阻止预言杀死自己忠心的臣仆。所以,你救那个姑娘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了她。”同僚拍拍自己的手,抖掉石头饼渣滓。 “但是她又没拿指环---” “你怎么知道?” “她真的拿了指环,那么我们还能在这里站着说话?要是指环真的能够驱使天地的话?” “或者指环需要有咒语才能解开呢?” “别扯了!”马可把石头饼塞回给同僚,郁闷的回自己房间去了。(他们是以游客的身份入境香港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昼伏夜出,以免身份暴露。)马可虽然嘴上说不信同僚的话,但是他的心却咚咚的敲。那股力量,那股他听见奇怪声音回放时感觉到的从大地深处涌出的力量,那股把他强行打到在地,让他不省人事的力量,他是不能忘记的。在力量的漩涡之下,他仍旧记得上次看见王丽在阴影里分明就是一头长着翅膀的狮子模样。那真是幻觉吗?马可自己也糊涂了。 他越想越郁闷,于是看了下时间,正好跟远在大洋另一边的母亲通电话。 “hi老妈” “番茄头儿“这是马可母亲对他从儿时开始的称呼。 “你好么?一切都顺利吗?” “我很好,宝贝,你怎么了?”马可的母亲非常敏感,她感到儿子有什么心事。 “我---我在想一件事。我知道自己是军人,得服从命令。” “不过你得服从你的良心先。你得知道有一天你去见上帝的时候,上帝不会听你说,你干了坏事都是因为不得不服从命令。” “可我是军人,我---我也在战场上---杀人”马可的声音越来越小。 “是,那是你在作战,不必非得良心有愧。不是战争中杀人就是错的。我说的对吧?” “嗯--嗯,我知道,得了妈妈。我不能打太久电话。你知道的。” “按你的心,不是按别人的心!爱你!” “爱你!”马可说完挂断了电话。他其实还有很多话,但是他知道规矩是什么。他觉得力量如同洪水一般把他淹没了。这股力量不是外来的,而是他里面那心有不忍的灵魂在呼叫他。 () 第29章 反噬 周日早上,王丽不想醒过来,但是姚明明和好学生一直在叽叽嘎嘎的拍打吵闹着玩。 “怎么了,你俩这么高兴?连懒觉都不睡了?”王丽忍住不发火。 “你不知道吧?XXX要来香港了!”姚明明兴奋的好像只小金毛。 “XXX?那是谁?”王丽揉揉眼睛。 “XXX欧巴!欧巴!欧巴!”姚明明一下跳上王丽的下铺,却叫她自己的上铺撞到额头:“哎呀!” “你没事吧?”好学生赶紧过来给她揉揉。 “破相了,怎么办?”姚明明故意撒娇,想叫王丽也起来看看她。 “好吧,这下去接欧巴机的时候,可有用了。在头上贴个招牌上面写着‘欧巴,我撞着头,都破相了,你快看看我!’” 王丽嘲笑她的舍友说。她还想继续躺下,就被姚明明和好学生一人一只手给拉了起来。 “小银子去教会了?” 王丽发现小银子不见了,问。 “没有,小银子他们教会今早去给但以理老师送行去了。他要回迪拜了。”好学生叹了口气说,言语之间非常不舍得。 “我们也去吧,我也很喜欢但以理。”姚明明也蹭过来。 “-----”王丽不想去见恩公,虽然她也知道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送行。 “走吧!” “走吧!” 姚明明和好学生都眼巴巴的看着她,王丽松口了:“能赶上吗?小银子他们不是都走了吗?” “没有,小银子他们先集合,然后才去机场。我们现在就去教会的话,能赶上他们!”姚明明马上说,她似乎对去送行这件事比崇拜恩公的好学生都积极。王丽猜她还想叫自己和她一起去追欧巴,不过,水至清则无鱼,王丽爬起来,拍拍家里这只伪金毛,“好吧,好吧,我起来了,我们这就出发。” 一行人,夹着王丽宿舍里的四个女孩,一起出发去机场给恩公送行。教会特别提前包了辆小巴。也多亏了王丽一家四伙,才让教会来送行的车坐满了。毕竟是周日一大清早,除了大叔大妈有积极性外,年轻的夫妇们要照顾小朋友来不了。恩公看见王丽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王丽一伙被安排在最后坐,倒是也没有机会跟恩公说话,王丽也松了口气。恩公把手续都办好后,会回头跟大伙道了别。末了,他对王丽看了一眼,一如上次讲解《但以理书》那时一样仿佛一阵叹息。王丽赶紧装出一脸微笑。 “我觉得但以理老师走的时候有些心事。”好学生看着她的偶像进了闸口,慢慢的说。 “别操心了,小姑娘”王丽掐掐她的脸蛋。“姚明明呢?” 俩人一转脸,打着一起送机名义的姚明明早就不知去向了。然后他们又看见几个打扮的好像cosplay的女孩子们,都穿着女仆黑裙+白围裙,戴一顶洛可可风格的小黑帽,挂着黑色蕾丝头纱,一路疾跑,完全不顾机场上站着的其他人。好吧,小姑娘们正在追星,大家让路。 “你们跟我们一起走吗?”小银子也过来了,问王丽和好学生。 “我跟姚明明说好了,跟她一起回去的。”好学生看看王丽和小银子,有点不好意思。她其实心里也很喜欢姚明明的欧巴。 “你呢?”小银子问王丽,但是王丽觉得事出有因,“怎么了?” “小巴回去的时候要计人头出钱的。”小银子马上说。其实王丽在车上听见人说:教会里的阿东的姐姐和同事都在机场上班。今天正好下早班,正赶上他们的回程时间。所以阿东想带他们一起走,搭个免费车。这个阿东是本次送机里唯一的,除王丽他们家四件以外的年轻人。他刚刚升任教会长老,地位不凡,小银子想巴结他,就想让王丽他们让出座位给阿东的姐姐和同事。 “奥”王丽没有戳穿小银子的谎话。“我们几个一起去追欧巴好了。”好学生很开心的拉紧了王丽的胳膊。 “那好吧。”小银子的紧张也消退了,她原本很担心王丽会跟她说自己要一同回去的。于是宿舍的人拆了两伙各自出发。 好学生也在接机口努力的从人群里去垫脚。王丽则站在最外面看自己的手机。只是香港机场的wifi很不给力,看东西很慢。她正在心不在焉时,忽然听见最前面的女孩忽然发出一阵“啊啊啊”的声音。然后整个人群忽然向左边晃动起来,王丽知道欧巴怕是要来了,赶紧抱紧自己的手机,以免被粉丝们挤掉踩烂。可是她还是低估少女们的能量了。刚才还在晃动的人群爆发出极大的力量,一下就把王丽完全挤到了圈外,然后像过境的蝗虫一样向左边爆冲:“欧巴!欧巴!欧巴!” 声音震耳欲聋。王丽捂住了耳朵,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等少女和欧巴都冲出了接机口,王丽一个人趴在栏杆上休息。忽然一个人从里面出来了,还带着另外两个人。王丽一下愣住了。带头的是丹尼斯先生家的管家,他原先白净的脸,基本都变了色。顶着两个熊猫眼圈,像个人干。后面跟着的是熊孩子公子和他的一个朋友熊孩子2.两个人也都没有了早先自己见到他们的神气劲儿,憔悴的好像纸片。 这时王丽的电话响了,罗总打过来的:“王你在哪里?” “机场,领导。” “李春跟你说了?” “领导,李春要跟我说什么呢?” “奥,没事。你在机场正好帮忙接一下客人。一个是查理-徐,一个是董翔,还有一个----一个叫张仲文。”罗总似乎在对着什么念。 “领导,我---”王丽还没有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一如往常。王丽刚想去找纸板写名字,但是她转念一想,或者领导叫她接的就是这三个看起来不像人的家伙。她唯有走向丹尼斯先生的管家:“您好,您是查理-徐先生吗?” 管家看见王丽,就好像久旱的庄稼期待春霖。他赶紧拉着两个熊娃过来,枯爪一样的手握住了王丽:“是的,是的。” () 第30章 公子和传说 王丽之前只是以为管家是因为学识渊博才懂的,虽然他长着亚洲人的模样,王丽却以为他是韩国人或者日本人后裔。现在看来原来是个华裔啊。这是后话。 罗总特别嘱咐把他们安排到豪华酒店去,但原来人家在香港是有屋住的。熊公子到香港后马上就来了家里的仆人,把一行人用转车拉到了飞鹅山的别墅。之前小银子为了揽保险,曾经每个周六早上叫自己一起来这里跑过步的,为的就是为了遇到有钱人,结果却连个野生周润发都没遇见。后来听有经验的人说中产和明星们来跑步没有这么早,因为不必像小百姓一样返9-5班。王丽在车里向外面望去,她这是故意的,因为现在管家徐一直在偷窥自己。熊少爷挨着她的膀子睡着了,熊孩子2也睡着了。等车开进别墅前的院子,仆人没眼力的想叫醒熊公子,就被管家打断了:“等一会,让他们再休息一下。” 王丽很佩服管家,因为如果现在把睡得不省人事的少爷们叫醒,仆人是十有八九要吃爆栗的。 2个仆人,管家徐,王丽和两个熊娃在车里一直坐到太阳下山。王丽有点坚持不住了,她想直起身来,却被熊少爷拽住,好像自己就是个枕头。 “我说,徐先生,我觉得大家休息的差不多了吧?”王丽向管家求助说。 管家看起来也比刚下飞机时好了很多,他掏出一只手机,点开一只游戏,里面的音乐一传出来,熊孩子2就醒了。他一醒就把熊少爷也给弄醒了。俩人虽然一脸不高兴,但是还是配合的下车进屋了。 “徐先生,我就不打搅了,我看现在自己也好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我要准备准备。”王丽就不打算进熊少爷家的别墅,站在外面看着这座白色的好像1980年代式样的建筑。 “进来至少喝个茶吗?”管家好像把自己给转职到少爷家一样,客气着。王丽可忘不了他当初要撵走自己的模样,不为所动。“不了,不了。”正说着,又有一辆车开到门口,因为是出租车,门卫不让进来。 “王,王,叫他们给我开门!”出租车上居然坐的是罗总和邓总。 管家脸上露出了一丝笑,他看看王丽,就叫其他人去给罗总他们开门了。这下变成了有意思的场景。别墅的主人睡觉去了,只留下丹尼斯先生家的管家、王丽、罗总邓总等一干不相干的人呆在客厅里。别墅的客厅,并没有像很多香港富人那样摆设现代,或者追求英式田园风格,而是搞得有点像个猎屋,一个很大的杜鹿头标本挂在客厅冲门口的墙上,两边架着两只中世纪的长柄斧头。虽然没有壁炉,但是一圈皮沙发都褐黑发亮。中间的胡桃木茶几也差不多颜色。虽然没有红色幔帐,王丽总是想起丹尼斯先生纽约家的那间屋子,叫她觉得不太舒服。 “我们一直就想来拜访了。”罗总误以为管家是熊公子家的长辈,寒暄着。 “我们之前在旧金山和纽约跟陆总见过的。”管家也不说破,王丽当然也识趣。 “张公子呢?” “他们旅行的有点累了,先去休息了。我叫仆人弄了点茶点。”说着管家就笑着招呼起这里仆人来。 “徐先生对这里挺熟的啊?”王丽忍不住说了一句。管家看看她:“丹尼斯先生跟张公子的父母是很熟的朋友。所以张公子他们在美国读书期间,都是丹尼斯先生充当的保护人。” 罗总和邓总不明白王丽和管家之间在说什么,都看着她。于是王丽就介绍了管家给两位领导认识。 “奥!”邓总听说管家的身份不过是这样的,不由得向后坐了坐,开始有点拿谱了。罗总仍旧面不改色:“您原来是博士啊?真厉害!哪个专业呢?” “历史和社会学。”管家温和的说。“我们研究个体在社会意识、特别是宗教中的行为差异”。 罗总一听更来劲了,他特别喜欢参加任何听起来有深度的讨论,以便抬高自己的身价。 “这挺有意思的,比如?” “比如邓先生戴的这张佛牌。”管家瞄了一样邓总脖子上的大金链子和佛牌吊坠,说。“这是由西藏的密宗大师在您从泰国求来的佛牌上加过咒文的吧?” “是吗?”邓总一脸睥睨,还是瞧不起管家。 管家笑了,他把头靠近邓总,不知道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邓总的态度立时变化了,他立即直起身来,惊讶又惶惑的看着管家。 “说的对吗?”罗总偏要百上加斤。 “这个不难。”管家似乎意有所指的偏头看向王丽。“这些物件都是一些普通的东西而已。有一样非常有力量的东西,估计两位都听说过。” “什么?”罗总和邓总异口同声。 “是上古的一枚指环,凡是能戴上它的人就能召唤天上地下的天使和魔鬼,为他服务。”管家微笑着说。王丽注意到他原本像熊猫一样的黑眼圈消失了,他似乎又变回了在纽约的样子,虽然没有马上胖回原来的斤两,但是脸上的乌青不见了。 “您真开玩笑,哪里有这样的东西啊?”邓总先开口了,被人说自己戴的佛牌就是个普通物事,他心里不痛快。 “我可不是开玩笑,你说呢?王小姐?”管家把身体转向王丽了。可还没等王丽说话,罗总插进来了:“这么厉害的东西,在谁手里呢?那不得是美国总统啊?” “哈哈哈,我想所有的人都想获得这枚指环。不过指环很早以前就不见了,现在下落没有人知道。不过我之前研究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块石碑残片,上面说:‘指环有它的主人’。” “没有主的话,不是人人抢吗?”罗总打哈哈说。 “不,这句话的意思是指环只听命于它的主人。”管家眼睛都笑咪了。他看着罗总,点点茶几:“戴上它不合适的人,怕是要受咒诅的。就算侥幸获得了,也得赶紧脱手。” 王丽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诈别人的高手啊。”别的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这样的东西,要不自己怎么还整天被老罗他们呼喝呢。再说,退一万步,就算她的塑料戒指侥幸是传说中的指环(且不管古代没有塑料),自己好像也没有受过什么特别的害。 “那---这指环什么样子啊?”邓总问。他以为管家要回他“谁也不知道”之类故弄玄虚的话。没想到管家指着王丽,对邓总说:“您要问王小姐了。怕她是唯一见过指环真面目的人了吧?” () 第31章 东引的祸水 好一招祸水东引,王丽看着罗总和邓总望着自己的眼睛,笑了起来。她只有这一招了。 “王,你真见过?” “她怎么可能见过呢?”邓总当然瞧不起王丽。 “我---我在丹尼斯先生家和石总办公室见过。”王丽也不是白混了这些年的。 “----”管家一脸看好戏的模样。 “丹尼斯先生家有一副复制石总办公室里的装饰浮雕的油画,说是画着那个指环。石总办公室的浮雕上,据说也是雕刻着戒指的样子。”说着王丽掏出她的零钱荷包,取出一只哈利波特小店买的指环,交给两位领导:“大概就是这个模样。” “就这么个东西啊?”罗总也笑起来,但是他的手却缩了回去,并没有把指环交还给王丽的样子。王丽于是又掏出一只来给邓总看。邓总有点老花了,他举的远一点端详了一下:“细佬嘢来架(广东话,意思是小朋友的东西啊)。”然后他把指环还给王丽,罗总也讪讪的又看了看刚才不舍得还的指环,也放到王丽跟前。 “王小姐平时总带着这么多小孩子的东西到处走啊?”管家不死心。 “家里地方太小了,只有一张床,衣服都是放在床底下的。”王丽没有骗人,“所以就把一些小东西都放在公司或者随身带着了。哈哈哈” 这话很有道理,管家一时没有话,只是让大家吃厨房端上的点心。 王丽吃了一块,味道不错,不过有点叫她牙疼,所以她就没再继续吃。罗总和邓总也象征性的吃了两口,然后罗总就表扬起香港的点心来,然后又把这一盘几乎都吃了。 “王小姐,你既然住的这么紧张,不如搬到张公子新近购买的物业吧?”看着王丽基本没有动她的点心,管家忽然话锋一转:“张公子在启德买了两个新单位。大家既然认识,估计张公子也不介意你去租住。” “徐先生,您太客气了。启德那边没有交通,我来回不方便。”王丽干脆没客气。 “没关系,我自己在香港也有一处房屋,没有张公子的那么好,不过胜在交通便利,就在九龙湾的德宝花园。”管家一脸殷勤,于是罗总插进来,“好啊,您这是太客气了。王丽,你一个人住的太紧张了,也不好,不如去看看。公司给你出租金!” 领导能大方的让公司给她租整一套房子?换做以前,她非乐疯了不成。现在听说要去租管家的屋子,王丽总是觉得不舒服,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讨厌管家的伪君子嘴脸了。不过领导话出千金重,她也不能当面驳回。没想到这话叫三个舍友听见都高兴坏了。 “太好了!”小银子第一个跳出来。 姚明明和好学生也都期待地看着王丽:“丽姐姐,你不会撇下我们吧?” 这是公司租房,王丽原本想跟他们说的,后来一想,公司既然叫自己住,也没有不许自己带着人去住,于是就没有扫大家的兴致。 “不过,你们干嘛这么想换屋子?” “姐姐啊,咱们现在住的地方完全不见光,和个地窖似的。要是真有好点见阳光的,当然要换换的啊。你没听说葵花向太阳吗?”姚明明一马当先。在看房子的那天,她也是跑的这样快。 德宝花园是1984年的老物业了,在山边的平台上有几栋,看起来都挺破,但是路过楼下房地产中介时大家也看见了这里的一套房子,有两个屋子,能住四个人的,也得1万五一个月了。看房子的日子,管家和领导当然不会现身,只有一个地产中介拿了钥匙来帮助开门。管家的房子在40楼,就是最顶上的那间,只是一进到楼道里就闻见一股庙里烧香的味道。 “看呀,这里还有人烧香呢?”好学生头一次看见有人家在门口设了小香炉和神龛。大家都低头去看,只见里面有个红面獠牙的,谁也不认识这是谁。不过因为这私人小龛正对着管家的房子,不免把屋子里也熏得好像一座小庙一样。除了这样,管家的房子就非常不错了,面积比王丽他们现在租的地方大多了,有两个方正的卧室,至少一间房里能并排放两张小床。另外一间看起来能放一张上下铺。 客厅也挪了点位置,看起来朝阳明亮。 “就这里吧!”好学生也开心的四处看,一脸憧憬的表情。 “就是有股子烧火的味道”王丽不喜欢这小庙气息。 “你太不知道好歹了。”小银子反驳她说:“我明天从淘宝上买个门帘,挡住门,不就好了?难道咱们四个还得再在老鼠洞里继续忍啊?”好像这也是她的福利一样。 姚明明伪金毛又上身了:“就住这里吧?住这里吧?” 三对亮晶晶的眼睛都盯住王丽,她唯有投降了。“好吧” 暗地里,她觉得管家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要故意租房子给她们住呢?吃饭的时候,她忍不住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以为小姑娘们一定会露出害怕的样子。但是在香港,早就是没人怕鬼屋,只要价钱便宜就好了。 “我说,他这么做是当然的了?难道平白空着房子浪费钱吗?现在有单位租,租金稳定,也不会说搬就搬!你以为是你们沾光吗?根本是姓徐的沾光才对啊。”小银子觉得王丽太不灵光了,差点用筷子把他们小家里的饭桌兼学习桌拍烂。 “你清点,拍坏了,要买新的了---” “看你小气的,我--我来买张新桌!”小银子非常兴奋,大声说。她知道自己已经说服王丽了。然后她兴奋的看着两位小朋友:好学生和姚明明:“哎,你们俩。明天就去找个,那个叫什么来着,gogovan,我再去教会找一些纸箱子来,我们搬家。搬完家后,还是我来收水电费。” “你真小气!住王丽的房子,她都没说收房租,你居然还来收我们水电。” “你们俩知道什么!现在是没有收房租,但是以后呢?不能惯坏了你们俩!”小银子半份认真半份开玩笑的教训伪金毛和好学生。说完,她习惯性的用手推推王丽:“孩子她爸,你也不说说她们俩,看把她俩惯得。你涮碗哈!”说完,小银子就一阵轻脚跑出去,王丽知道她肯定是去看看楼梯间垃圾箱那边有没有人扔她们搬家能用得上的物件了。果然,不到五分钟,小银子冲进来,“快,我看见人家扔了个吸尘器,还有个小五斗橱。” () 第32章 天下白吃的午饭 全家四口人搬完房子以后,小银子和姚明明负责把新家整理好,王丽和好学生负责把旧屋打扫好,以便还给房东。 “我其实还挺---”好学生在清出去最后一袋垃圾后,站在客厅里,四处看了看,“我有点舍不得。”她小声呜咽起来。 “别难过了,你很快就会适应新房子的”王丽安慰她。 好学生擦擦眼睛,“我其实有点害怕那个新房子”。 “啊?” “我--我是个有点神经质的人。”好学生赶紧擦擦脸,勉强对王丽笑了笑。 “你就这样想,那里是可以白吃的午餐。这样想就会好点”王丽尽力想让好学生感到好点。毕竟房租是这家里姑娘们最大的支出,现在不用给房租了,怎么想都是好事中的好事! “天下真有这样的东西吗?”好学生有些直的问。 “----,就当这是天底下第一次遇到吧!”王丽把好学生从旧屋子里拉出来,在她的身后锁上了门。新房子那边,虽然姚明明被小银子像狗一样的驱使着,但是还是干活效率有限。小银子最后恼了,朝着伪金毛一阵大吼。等王丽她们来了,就看见一屋子的愤怒。 “王丽都没有说我呢!”姚明明对小银子叫她干活感到很委屈。 “---”王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小银子打断了,“你说这像话吗?我一开始就说你负责把锅碗瓢盆都放进厨房,我负责把你们几个加我的东西都搬进屋里的大橱。你非得说你要负责安置衣服啥的,我就负责厨房了。我现在连厨房和厕所,客厅都弄好了!!你呢?” “我可是弄四个人的东西啊?”姚明明流下了眼泪。“早知道,我就不搬了!” “好呀!你自己搬回去!我告诉你,你自己试试!” 好学生赶紧来拉架,把姚明明领进了最大的那间卧室。(小银子和姚明明本来要住这间的。)不一会,姚明明就冲了出来,“小银子,我不和你住一间,你要么跟王丽住,要么跟---”说着她忽然把一样东西扔到了屋里的地上,啪的一声响。王丽过去一看,居然是一条红绳上挂了一个小兔子的金坠子。 “你怎么乱扔东西?” “你住那间小屋!”全家只有小银子属兔,姚明明以为金兔子是小银子的东西,看起来又结实,就丢了出来。她并不敢动小银子的衣服和其他的东西。 “你是公主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家里有钱,就把金坠子都扔了啊?”小银子看看地上的东西,并不是自己的,以为是姚明明的。 好学生把金坠子捡起来,不知道该给谁好。小银子看看姚明明和王丽,也明白了。她犹豫了一下,把金坠子接过来,没有吭声。等王丽把晚饭做好,好学生已经帮着姚明明把屋子收拾好了。姚明明也小声跟家里的暴君道过歉,但是小银子还是没有马上原谅她,不过脸色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青了。为了安全起见,姚明明嘟着嘴先搬去小屋,和好学生合用一间屋,王丽暂时和小银子一起住最大的那间屋。 王丽回屋睡觉时,发现上铺的小银子坐在自己的床边出神,手里搓着那个没有主的金坠子。虽然这间大屋子可以摆开两张小床,小银子却坚决要用她们的旧上下铺床,为的是不用买新家具。看看王丽,小银子有些尴尬的笑笑,攥着战利品爬上上铺去睡觉。熄灯以前,她忽然问王丽:“你有这里房东的电话吗?” “怎么了?”王丽问。 “----”小银子还在挣扎,没有说话。 好一会,小银子才在黑暗里对王丽说:“去问问房东,看看是谁掉了金坠子---” “奥”王丽心里惊奇,因为她知道小银子一直非常精明,一直很爱财,一直很喜欢占小便宜。“我去问问。” “再说吧,睡吧,明天还得上班。早睡!” 王丽以为自己睡着了,但是她忽然有种奇怪的牙疼。这种牙痛让她想起在熊孩子们家吃点心时的事情。不过,起先微微的牙疼,很快就转成了头疼。王丽半个头都像针扎一样,她觉得呼吸困难,但是她又不想出太大动静,把舍友都弄醒。于是她紧紧攥住吉鲁博的塑料指环,跟自己说“忍忍,再忍忍---”可是头痛像是在身体里流动一样,很快她全身都像浸在冰水里一样。模糊中,她听见一个人大喊,接着就是几个人大喊,最后一群人大喊。她努力想睁开眼睛,却看见一群穿着奇怪衣服,脸上身上有血的男男女女,在火光中呼救。王丽想对他们伸出手,但是那些人喊叫的更响了。渐渐地,这些喊声变得越来越耳熟。最后王丽听见了小银子的声音,“你俩怎么愣着?快去叫---叫救护车啊?!” “她---她醒了!”王丽又听见伪金毛姚明明的声音,比傍晚跟小银子打架时听上去还激动。 “你怎么了?”王丽看清了眼前坐着的一个人是好学生。 “我没--没事了,就是做了个噩梦。”王丽掩饰说。 “大哥,你别吓人!你喊的快把整个楼的人都喊醒了。”小银子从客厅里跑进来。“刚才,门口那家烧香的,来敲我们的门。他们都不想想现在几点?我骂他们来着!” 姚明明别在门口,一脸关切,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好学生递给王丽一杯水“真的不用去医院?” “没---没事。打搅你们了,大家继续睡吧。”王丽有些虚弱。 “我---我今晚睡你上铺吧?如果你不舒服,我可以照顾你,明天我可以逃课---”姚明明终于想到了该说的话,就被小银子吼叫:“逃学?你这学期上了几节课?你不想毕业了是吧?乖乖去睡觉,明天乖乖去上课!” 王丽觉得心里很温暖,她靠着枕头睡着了。这一夜暂时过去了。 () 第33章 卑微的世界 王丽虽然不是很舒服,仍然顶着去上班。因为她不想打搅别人,也不想因为“一丁点“的不舒服去请假。香港分从罗总到其他领导,特别是从大陆来的几个人,都把上下尊卑看得很重。上位的自不必说,下位的好像空气里的尘埃,只有有光的时候,才能微微看见一些。王丽知道自己在领导眼里就是这样的,唯有干活,才能保住现在的饭碗。她记得某日老江湖财务请假半天,就有领导说:“我从来香港到现在,都没请过一次假。”言下之意十分清楚。不过这位领导忘了,他不来上班的日子,跟他上班的日子其实相去不远。不过是小工有向单位申请他们有限的假期,而他作为领导是在大咧咧占公司制度上的便宜而已。 “你不舒服啊?”综合部的一位大姐路过王丽的座位,看见她顶着一张熊猫脸,忍不住问她。 “没事,就是昨天搬家有些疲劳。”王丽还是不想打搅别人。 “我有止痛药”大姐拍拍王丽的后背安慰她说。她还没有来得及走开,老江湖财务就兴冲冲的过来了,“你们看报纸了吗?” “什么事情啊?”大走廊办公室的小土豆同事们都嗅到八卦的气息,不免兴奋起来。 “那个---那个骗我们的刘总---上报纸了!”财务扬了扬一份小报,小声的激动着。 大家赶紧把报纸抓过来,离得远的就赶紧打开手机找这条新闻。 原来刘老板除了骗人这份职业外,还是个色狼加皮条客。他和他的情妇张小邵专门为有权势的人介绍小女孩---现在俩人在澳门被司警通缉。 “这个叫张小邵的女孩,这么年轻,就干这样的事情啊?”同事看着张小邵上报的照片,叹息着。从这张抓拍的照片看,这个曾经从刘太嘴里听见的姑娘,确实很漂亮。不知道她是整容了,还是天生丽质,居然很像那位三生三世里的小美女演员。 “咦,这个女仔是X大毕业的呢?”香港的同事又看见张小邵毕业于香港最好的大学之一,更加诧异了。 “哪有什么,总要吃饭啊!”同事一句就堵死了这个问题。大家还想继续八卦,忽然看见秘书李春领着一个非常年轻的女孩走过来,大家赶紧安静下来,各回座位。 “你就坐这里吧?”李春把女孩安排在空闲的位置,然后告诉综合的同事帮她拿一部电脑和安一部电话。 等女孩娇滴滴的坐定了,才有好事的向李春偷偷打听这个女孩是谁。 “是来我们这里实习的”李春简单的说。他看起来很淡定,可是王丽看见他眼里其实有些异样。 大概是确实也没有什么事情,下午女孩就不见了。快下班的时候,她叫一个差不多大的男孩陪着,回到公司门口。正巧王丽还是不舒服,跑了几次卫生间,正撞上。女孩娇滴滴的说:“你走吧?叫人家看见不好。再说你从上午就没在公司了,该回去了。” 王丽心里想:“你原来也知道悄无声息的不见了,不好啊.” 男孩,打扮的一看就至少小康,不在意的揽住女孩:“怕什么?反正大不了换一家上班!反正公司在金钟那边。现在回去就好下班了?我不过是提前下班而已。” “不好吧?” “不要紧,他们也不敢炒了我。”男孩洋洋得意。王丽心想最后这一句才是关键。 女孩也看见了王丽,却只把她当成个无聊的旁观者,瞪了她一眼。然后看见王丽在她面前拍卡进门,才吐吐舌头。 王丽不舒服的挪进自己的座位,就看见前脚在罗总来香港前来的一位领导,现在公司二把手,负责综合部和人力的廉总朝自己走过来了。他一脸肃杀! “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王丽勉强的跟着他绕了个大圈。领导坐下来,却不示意王丽也找个座位,就把一张纸扔在王丽眼前。 “这是你干的?” 王丽看看这份像鬼画符一样的东西,摇摇头。 “你居然不承认?!田野是分配给你做实习的,她把活干成这样,你是干什么吃的!” “----”王丽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廉总不阴不阳的说“她现在归你管,你自己看着办吧?” “领导,没有人介绍她是来给我帮忙的啊?” “她不是给你帮忙,她是来公司实习。现在安排在你那里而已。”廉总打了王丽个乌眼青。 “她交给您工作汇报也没有通过我---”王丽还没有看清死活,还想辩解。廉总依旧不阴不阳:“她不用通过你!而且你也没有叫她先发给你呀?” 王丽还想争辩,就看见廉总直接不理自己了。她唯有出去,就听见廉总补了一句:“田野是来公司实习的,不是来打杂的,我会直接安排她工作。” 王丽心里叹了口气,“领导,那你还废话什么!”等王丽回到座位一看,来实习的田野小姑娘还是没有进来。她偷偷跑到靠自己座位最近的综合同事座位上去看门口监视器,才发现早就人去楼空。女孩和她的男朋友哈皮去了。看看王丽灰头土脸,又看看女孩空着的座位,老江湖财务偷偷笑着跟王丽说:“人家来是玩的,不是来做工的。”顺便扬了扬女孩的《入职登记表》,香港某垫底大学的人力专业研究生。这个大学和这个专业的研究生学籍,其实原不过是有能耐的人家送孩子镀镀金的标示,千万不要当真。王丽撇撇嘴,瞄了一眼垃圾桶里的报纸。张小邵的照片赫然可见。唉,王丽替这个漂亮的名校毕业生叹了口气。 () 第34章 白夜 叫廉总和实习女孩一折腾,王丽倒是不那么难受了。到晚上回家前,她已经完全摆脱了昨夜的感觉,又是一条女汉子了。不过才到家门口,就看见了一辆救护车,几个救护人员急急忙忙的往车上抬一个人,居然是好学生! 王丽赶紧冲上去。 “小姐,小姐,你不能上去!” “我--我是家属!”王丽嚷嚷。救护人员看了她一眼,惊讶的张开了嘴:“你是她妈妈?”王丽有些尴尬。另一个急救人员催他们赶紧走。于是王丽也爬上车,跟着去医院的急救中心。 王丽又急忙给小银子和姚明明发微信,毕竟这四个以前不认识,现在住在一起的,是这座水泥都市里仅有的几个相依为命的了。 小银子还没有回复。姚明明打过来电话。王丽只有跑到医院外面去听。 “王丽,我过不去了!我---我---” “你怎么了?”王丽听见她像有哭的声音,赶紧问。 “教授说,她准备叫我退学!我怎么办?怎么办?” “啊?你现在在哪里?”王丽知道姚明明虽然不喜欢学习,但是她如果真的被退学了,回家怎么面对父母?她家只是小康,这个娃确实不争气,但是这未免太可怜了。 “我---我觉得没有脸活下去---”姚明明的声音越来越小,王丽的神经也越来越细。 “你---你千万不许动。我---我明天陪你去向教授道歉,了解下情况,先。不至于叫你退学的。” “她真的是这样说的!真的---”姚明明先是很激动,紧接着又没有了声音。 王丽正在着急,忽然一个护士跑来找她,“你是急救30号的家属,是吧?麻烦赶紧跟我来!” 王丽只有对着电话大吼一声:“你敢想不开,你看回头小银子怎么收拾你!”伪金毛最怕家里的暴君小银子,所以王丽觉得死马当活马医。然后她急忙跟着护士小跑进去。一个很年轻的医生和护士正在急救好学士,帘子也急的没怎么拉上。 “你知道病人对XXX过敏吗?”护士问她。王丽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赶紧摇摇头。 护士看看她,非常不满意。又叫她先出去交费。单据打出来,王丽看见了后面的几个零,小姑娘没有医疗保险,医疗费惊人。可是人都这样了,王丽又怎么能拒不交钱呢?但是那是她银行里全部的资产了,她心里担心万一,万一好学生有个三长两短,她家人不愿意还钱,该怎么办?但是她忽然听见一个护士跑去另外一边去叫人帮忙。王丽着急之间看不清找人的护士,她很怕万一自己拒绝给钱,就没人管好学生了,那怎么办? 王丽下意识的攥着指环,对自己说“明天再想,明天再想。”她哆哆嗦嗦的把信用卡插进医院的收费处机口。但是偏偏过账很慢。王丽有着无数的冲动,都想半途把卡拔出来。但是她始终攥着指环。 “好了,这是你的收据。”医院的出纳把收据单交给王丽,王丽颤巍巍接过来,却一下被一边的另一只手拿过去。原来是小银子押着伪金毛过来了。 伪金毛还在游离,小银子却有些不好意思的没有看王丽的脸。三个人就坐在吵吵嚷嚷的等候区,都不说话。半晌,小银子站起来,几次想走出去,但是都很犹豫。伪金毛偷偷跟王丽说:“昨天--昨天,我扔的那个坠子不是小银子的。她路上告诉我的。不过她说,她想把它卖了,我们几个没有保险,出了事情,连医药费都付不起。”王丽不出声,看着小银子在大门口进来出去。然后,忽然小银子听见个电话,接起来居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怎么了?”亲人的伪金毛赶紧跑过去,好像自己不是个半钟头前要求自杀的人一样。 小银子急忙跑回来,跟王丽说:“把单子给我!” “啊?”姚明明和王丽异口同声。 “我上周在公司抽奖的时候,因为有份奖是可以免除四份保险一年的保费。我就把咱们几个都放进去了,当时觉得反正也不会中的---”小银子一不小心把后半句也说出来了,“刚才我mentor说,已经看见我中奖了,但是没有看见我去领奖!保险上周五就生效了!” (小银子的公司是一家大型保险公司。给员工的福利抽奖居然也是保险产品---) 运气未免太好了吧?王丽摸着自己的指环心里十分感动,真是绝处逢生啊。 “这要感谢主基督。”小银子看看王丽和伪金毛,两个人赶紧点点头。没办法,谁叫保险女神手握救命稻草呢?! 半夜以前,好学生脱离了危险。小银子走到一边,给好学生的父母打了电话,回来就对王丽说:“他爸,你今晚值班看着她吧?我明天要上早班,姚明明要准时去上课。” “啊,她教授说要撵走她?” “你别听她瞎说。我有问过教授了。人家马上就回邮件说,没有要让她退学,只是跟她说,她总是不好好上课,这样下去,如果今年不及格的科目多,有可能收到警告信,得重新修。重新修课还是不过,就会被退学!她现在是门门刚及格,但离着退学还远---”正说着,小银子看见伪金毛又想去玩手机,就一把夺过,“你干嘛呢?我说你现在可以玩手机了吗?” 姚明明马上想还嘴,看来她也从教授和退学的恐惧中解脱出来了。 “那你们回去吧?对了,你要的房东的电话---”王丽把手机掏出来,正想把电话号码给小银子,小银子却把包里的坠子掏了出来,“不如,你直接给他好了。”王丽也明白小银子的挣扎,就接了过来。本来这么晚,速递业务早就停了,偏巧有个快递师傅就在急诊室门口送包裹。王丽问了一下,师傅倒很帮忙,马上带走了坠子。 “看来,我们终于要否极泰来了。”小银子不愧是是文科博士,说话比伪金毛就是有水平。伪金毛却在一边谄笑,“还不知道是谁心里不舒服呢?有便宜不占天打五雷轰---”才说完,就听见天边传来阵阵雷声。 “看吧,看吧?” 王丽在两个人的拍打嬉闹中远眺天边,居然有一片光,好像要把夜都驱赶走。 “今晚真亮啊?” “你真是个俗气的会计啊”小银子扯着伪金毛就往医院大门口走,“这应该叫‘白夜’”! 王丽没有跟她争辩。毕竟今晚总算要过去了。她长出了一口气。等人都走了,她在急症室的门口掏出指环来摩擦着,依旧没有精灵出现,指环上的金属色更斑驳了,里面白色的好像塑料一样的内里越露越大,两只吉鲁博的捂着脸的翅膀已经几乎全部退出了底色。但是王丽却觉得翅膀的下面,两只吉鲁博的脸上都是笑:“还白夜呢!真跩!” () 第35章 死生 好学生因为脱离了危险,被送到了医院的普通病房再观察下半夜。这一下王丽就不能继续守着了:香港公立医院普通病房里非常拥挤,有时连过道都搭着病床,家属只有在指定时间能来探望。可是这个时候回去,怕是早就没有公共交通了。王丽又不想花钱去搭的士。她从医院病房部往外走,越想越恼火小银子叫自己守夜的事情。忽然她看见一辆外号“亡命小巴”的红车顶小巴(香港的小巴是私人运营的小型巴士,通常分为红色顶和绿色顶的两种)从医院停车场的下坡努力上行。王丽就撒开腿朝医院停车场的小巴站使劲跑。“等等我!!!” “去边度?(广东话=去哪里啊?)”司机是个肥肥的中年叔叔,打开车窗,一脸睥睨。他车上一个人都没有。看看这样的叔叔,王丽有些胆怯了。可是,她又不想去搭一样是这样的横肉叔叔开的的士,只有怯怯的说了要下车的地方。 “不到!”大叔听了王丽的地方,其实是在他要跑的车程上的,但是就王丽一个人,他觉得跑到那里亏本了。 “到啊,之前都坐过的”王丽想申辩,但是大叔和他的亡命小巴还是一溜烟开走了。 王丽叹了口气,只有在半夜的黑暗中,借着路灯的清光往家走。她数着自己的步数,为了给自己壮胆。忽然她发现有一辆私人轿车,好像在跟踪自己。她回过身时,每次,轿车都若无其事的停下。这样足足走了半个小时后,王丽终于忍不住也停下来去看看轿车里人的究竟。 “小姐,你这样一个人走,很危险呀。”车里是个跟王丽妈妈差不多大岁数的老阿姨,她穿着一件银灰色的旗袍,戴一副极雅致的银丝眼睛。 “我---我”王丽的惊恐和愤怒立即飞出了九霄云外。 “上车呀,我送送你。”老阿姨温柔的邀请她。王丽看看车里也没有别人,于是大着胆子上车了。车里有一股似曾相识的香气,不是中国人喜欢的那种桂花或者茉莉之类的香味,但是非常非常的熟悉,就好像她打小就闻惯了的味道,让王丽觉得很安心。 “真不好意思,我住德宝花园,就是九龙湾车站那边。” 老阿姨没有回头,但是王丽却觉得对方一定是在微信。车子顺着医院在的山头往下走,但是却无论怎么开,王丽都觉得自己是在同一个地方。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困了,才有这个错觉。毕竟老阿姨看起来非常亲切,而且比自己柔弱,说到底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王丽并不恐惧,所以就呼呼的睡着了。睡梦里,王丽似乎看见有人把一堆香料堆在一个有空带着链子的银子香炉里焚烧,里面的味道跟老阿姨车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可是提着香炉的人,王丽就看不清楚了,只是看见这个人似乎戴着一顶高冠,穿着广袖的长衣服。 “王丽,王丽!”有人使劲用手推她。王丽醒过来一看,自己居然睡在了德宝花园公寓的楼下。天还没有完全亮起了,透着夜色将近的蓝色和银白色。 “你怎么回来了?也不上楼好好睡?睡在楼下?”小银子教训着她,并把她扶起来。 “医院把好学生转到普通病房了,没有地方让我留宿---”王丽有点口齿不清的说。 “那你怎么不回家呢?”小银子急急忙忙的按开电梯把王丽塞进去,说着也要跟进来。 “你不是上早班吗?快走吧,不用理睬我了”王丽把小银子挡了出去,笑笑安慰她。电梯门关上的一刻,王丽才看见有一张奇怪的黄纸贴在她背后的电梯间墙上。她虽然两眼模糊,还是看出那是一张符,上面用朱砂画着两张好像鬼脸一样的文字。王丽一把扯下来,塞在了电梯间其他贴的海报后面。可是到家门口一看,不知道是谁恶作剧,家里的门口和两边的墙上都贴满了这些黄色的符。她不分三七二十,一把把这些符都呼噜了下来。然后就听见烧香的那家铁门咔的一声响。一个衰老的像具尸体的老头一下探出了头,大声骂她:“你撕我求的平安符干什么?” 总算看见这个邻居了,王丽早就对他把整层楼都熏得好像小庙一样不满了。她狠狠瞪老头一眼,啪一声开了自家铁门就要进屋。老东西看见王丽不理自己,就从铁门了跳出来:“把我的符还给我!”王丽猛一回身,真想把这些符都拍在老东西的脸上。但是想想欺负小孩打老头,是世人不齿的,就把手往老头跟前一摊。但是老头却嚎叫一声,头也不回的钻回家,连铁门都没有来得及关。又过了好一会,一个看起来跟老头同样朽了的老太太从里面打开门,从巴掌宽的门缝里偷窥王丽。看王丽马上要进屋了,老太太才急忙打开里面的木门,要关铁门。 “阿姨啊,你们家这样天天对着我家大门口烧香,我们很困扰啊。”王丽用手扳住老头老太太家的铁门。 老太太也嚎叫一声,嘴里“呸呸”的又躲回屋里去了。 王丽只有一脑门官司的回家去睡觉了。 醒过来的时候实在不舒服,再加上又快九点了,怕上班要迟到,王丽才给领导发了微信,要求请半天假。 好在领导今天还挺好说话的,王丽安心睡到中午。才要下楼去上班,忽然看见电梯里的邻居也对自己露出非常异样的眼光。到了楼下,正遇到搬进来就不怎么见着的日间保安大叔。保安大叔看见王丽也是一脸的惊诧。 “有事情?” “你们几个是大陆来的吧?”大叔有些不安的问。 “----?”王丽觉得自己一头的问号,自己是大陆来的,就值得在这里引起这些注意? 大叔看见王丽一脸疑惑,就小声说:“你们抓紧搬走吧?” “啊?” “你们租的那是间凶宅啊” “啊?”王丽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对门的老东西要对着自己家门口烧香了。 “之前也曾经搬进来三家,两家都有人跳了楼,一家住了第一个晚上就吓跑了。”大叔小声偷偷说。 “房东---” “这些人才黑心呢。专门便宜买凶宅,然后骗你们这些大陆人来租,因为不了解本地情况嘛”保安大叔喝了口水。“这里最早的那家出事的人,我还记得。得有快30年了。丈夫忽然发了疯,把妻子和岳母都杀了。然后又把孩子从楼上扔下去。现在人还在青山(香港的精神病医院)呢” “----” “从那起就成了著名的凶宅,之后住的三家人---两家出了事,第三家跑的快。”保安有些阴郁,晚上的夜更同事都不愿意到你们门口去巡更。” () 第36章 家访 凶宅的故事让伪金毛噤若寒蝉,小银子也一脸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好在好学生还没有出院,不必现在就面对这样的麻烦。屋子里三个人开始对任何一点声响都极其敏感。虽然夏天太阳落山的晚,但是姚明明显然是最害怕天马上要黑了的事实的人。 “汪---汪---”小银子的手机设了狗吠做电话铃声,一响起来就把三个人吓了一跳。 “吴姐妹,你好”小银子接起电话,原来是上次送她回广州,又来他们家送过饭的教会吴姐姐。“您要来看我们?我--怕不是很方便---”小银子特意用了普通话说,好叫姚明明和王丽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我们是在,不过---您在楼下呀?好吧” 放下电话,姚明明问:“不会牵连吴阿姨吧?” 平时小银子都会纠正她,不过现在心事太重,就没有吭气。王丽也四处看来看去,希望能尽可能给吴姐姐找个可以安全落脚的站的地方。三个人正一筹莫展,门铃刺耳的响了。打开门一看,居然来了四个访客。除了常来常往的吴姐姐,还有吴姐姐的朋友,苦瓜脸阿姨,教会的干事赵姑娘,最后一个是王丽不认识的中年大叔。就连周周去教会推销保险兼蹭饭的小银子都不是很熟。 “我自我介绍下,我是林牧师,吴姐妹原来教会的牧师,现在退休了,搬到这附近来住。”中年大叔原来早就不中年了啊?只是他倒是显得年轻。 看看这四个完全不请自来的人,屋子里的姑娘们赶紧要张罗茶水。 “房子挺不错”林牧师坐下后说了这句,让端茶的小银子一脸苦笑。“房租多少?” “不收房租的,是王丽的公司提供的宿舍。” “那更好了,感谢主。”吴姐妹人大咧咧的,完全不看死活眼。 王丽心里也摆出个苦笑,感谢什么啊?凶宅来着! “我们其实---正商量搬家”小银子看看姚明明脸上一脸害怕,小声对吴姐妹说。 “你们几个人住啊?”苦瓜脸阿姨也开口了。 “还是四个。” “那为什么搬家呢?这么宽敞的房子”赵姑娘马上接起了话题。“这么大的房子,在香港可以住六口人的,这么大的客厅---”赵姑娘环顾着四周,一脸羡慕的微笑。 “一点都不好!这是凶宅呀。”姚明明终于忍不住了,大喊一声。 王丽本来以为房子里会一片寂静,结果林牧师他们完全不为所动。吴阿姨还很不长眼色的从袋子里摸出两只泡沫一次性饭盒,一盒是烧鹅,一盒是香港的烧腩仔,简单说就是一种皮焦肉嫩的烧肉。苦瓜脸阿姨也拿出了一份炒菜心。除了林牧师拍拍墙,四处看看以外,连赵姑娘都自说自话的去厨房,拿了抹布擦了桌子,自己摆上了碗。末了她更是掏出一大塑料袋包着的米饭来。 三个主人家倒是像在做客,傻乎乎的站着。 “来,我们想对主献上感谢。”林牧师看见饭菜都上桌了,就从墙边走回到饭桌边。王丽和姚明明唯有跟着大家祷告。姚明明一脸愤怒。王丽怕她发作,只有轻轻拍着她弓着的背。祷告完,林牧师安排大家坐下,好像这是他家。然后他就打开了话匣子,他带来的几个人就嘻嘻哈哈的吃起饭来。 “说起凶宅来,我曾经在常州见过一处。”饭吃到快一半,赵姑娘先点到了题上,好像她根本就是奔着凶宅来的一样。“那时候刚从神学院出来,去常州旅游。结果看见街边竖着些大石头,我走累了,就想坐下。刚要坐,就有当地人过来说那石头---”说到关键时候,赵姑娘忽然不说了,哈哈哈大笑起来。 “那石头怎么了?”姚明明怯怯的,但是又十分好奇的问。她没意识到赵姑娘正在跑题。 “说是坐了那石头,就有鬼跟着了。”苦瓜脸姐妹也知道,就在边上替赵姑娘说了。 “我是没坐,结果一起旅游的姐妹坐了。她那时候年轻啊,很害怕。走在后面的张牧师就跟她说,不用怕,有主看护。然后就叫我和他一起为姐妹祷告。周围的人都说不行,得去给鬼烧香送走才行,不然晚上就要出事。那边很邪的--”赵姑娘到了关键时候又停了。但是姚明明已经快哭了,王丽也背后一阵鸡皮疙瘩。小银子低着头不看人。 “那--那后来呢?”王丽一边拍着姚明明的背,一边希望赵姑娘他们赶紧讲完。 “哪有什么后来?”赵姑娘接着说,“主创造天地,还能治不住啥鬼魅?!我就跟周围的当地人说‘我和他们打打赌,我们要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他们请我们吃饭!我们要是输了,我给他们五千。’那时候五千是很多钱。我一个月的人工都不到。所以那些人当然就同意了。结果第二天看见我们都好好的,一个个下巴都要掉了!”赵姑娘越说越得意,就放下筷子,比划着他们赢得的石斑鱼有多大,大虾有多大。 “这是迷信吧?”赵姑娘的话确实鼓励了姚明明,她听完故事也会返嘴,背也挺直了。 “不信吧?我告诉你在信的人那里,样样都不怕”赵姑娘给姚明明夹了一大块烧鹅,让她多吃。姚明明也终于吃下了她听见这里是凶宅后的第一口食物。虽然她平时是随时随地吃东西的。小银子也抬起头来看着大家。王丽才意识到其实小银子是所有人中最害怕这个传闻的人。 “我跟你们说,我还有其他的故事---不过我故事再多也比不上林牧师。林牧师曾经帮助整间老人院呢”赵姑娘还想继续说,就被林牧师微笑着打断了:“不是我,是主基督。”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汤勺,问:“汤呢?” “林牧师,你居然问汤?没有人买啊?你不该记得吗?”吴姐姐也开口了,几个人看着林牧师一脸囧,哈哈哈的笑。 “我--我去烧个汤吧?”小银子没有意识到林牧师其实是在逗大家,想站起来做个汤。 “不用了,你刚才都不记得,现在才去没有诚意。”林牧师微笑着打趣小银子,“我呢,特别喜欢做饭,不过我是喜欢研究菜谱,从不下厨的。下次再来会亲自做鸭子给你们试试我的手势。”林牧师忘记听众主要说普通话,一不小心又露出广东词汇。(手势=手艺)他正说着,苦瓜脸姐妹就把早准备好的果盘摆上桌。 “我---牧师,也可以为我们祷告吗?”姚明明看看窗外的黑暗,又看看小银子,先开了口。 小银子也点点头。王丽一看,必须她也得支持,于是也看向林牧师。 “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牧师放下筷子说,“主给的一切,都要感谢。不仅阳光要感谢,暴风也要感谢。” 姚明明又金毛上身,赶紧点头。 王丽也很好奇,她明明看见一众人带来的袋子现在都空了。显然没有任何法器!她可从没有见过教会的人做法,心里十分好奇。她以为牧师至少该像电影里那样拿出一大本圣经,或者一个大大的十字架来,举着到处走。可是牧师根本两手空空。 他只是让大家站起来,先做了个认罪的祷告,大意思是自己得罪了神,求神宽恕。王丽跟着一起唱了个阿门。然后,牧师又叫大家站一个圈,都拉起手,他领着祷告。起先王丽听着还是广东话夹着普通话,渐渐地,她就听见这些话都模糊了,好像是打毛衣一样的声音。她偷偷看小银子和姚明明,都闭着眼。王丽刚想笑,就听见那打毛衣一样的祷告声,变成一种她确实没有听过,却非常非常耳熟的语言。越听越耳熟,然后她就觉得什么东西从她喉咙里要往外呕。一面怕失态,一面又觉得喘不上气来,王丽本能想把手从圈子里拔出来。但是手却拔不出来。她一张嘴,一股不是她平时的声音就脱口而出,跟打毛衣的声音非常接近,却震耳欲聋,好像狮子在吼叫。然后王丽就噗通一声趴在地上,力量从她身上溜走了。她虽然头脑很清晰,身体却不听使唤。牧师就叫几个姊妹七手八脚的把王丽扶起来送回她自己的小床了。 “大家不要担心,有主看顾。”末了,林牧师还拍拍姚明明的肩膀安慰说。 “王丽怎么了?” “她呀,没事了。大家安心休息吧,天不早了。”牧师回复了小银子,就领着一众人走了。 “那么--那么,我们还搬家吗?”小银子进屋坐在王丽的床边问。 “---”王丽说不出话来,唯有看着她和在门口站着的姚明明。 “我觉得--我觉得林牧师都说没事了,我们就不该自己吓唬自己!他说的对,你都去教会,怎么还不听呢?!”伪金毛忽然大胆起来,居然敢教训起家里的暴君来。 “----”小银子低下头想了一会,又看看王丽,“那好吧。” 于是,等好学生从医院回来,一家四口继续不识时务的住着。邻居们的眼光也从惊惧变得好奇,好奇他们什么时候也得出点事情。不过三个月过去了,一家四口还活蹦乱跳。再接着,王丽都听见有人在楼下保安大叔那边说:“早知道,那个凶宅其实不可怕,我当初早买了。” “当初---你没有发财的命啊!当初这房子是白送都快没有人要啊!?” “唉,我怎么就信这些?”一心想发财的邻居还是不满“现在一转手几十倍不止啊?” 保安大叔看见王丽跟自己打招呼,也回了个礼,然后在王丽身后对想钱想疯了的邻居说:“小财靠勤奋,大财靠天命啊。你就认吧。” () 第37章 有钱未必万事足 因为牧师家访后,大家一直平安,王丽也就没有太在意什么。只是叫田野的小姑娘并没有“实习”很久。廉总原来是预备给她三个月的工资的。可是人家不领情,说是暑假不能全“工作”,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各种迟到早退及不现身后走了。末了,田野还走到王丽跟前要求一张推荐信。 “推荐信?”王丽看看田野画着妆的粉脸,有些疑惑。 “是呀,师兄师姐说,实习一定要有的”田野很有底气。 “其实---你现在是学生签证,照理不该工作的。”王丽实在不想戳破她,只有找法律理由。 “可是师兄师姐说----”对方也不后退。 李春走过来,插了话:“我一会叫人力给你出一份”,打发走了小姑娘。看人走了,李春才小声说:“给她就行了,不要太认真。”然后李春话锋一转:“千亿集团的石总跟罗总说起你来。罗总说去越南一定叫你一起去。” 又去越南? 王丽不知道其实自己的公司真的山穷水尽了,不能不对千亿集团俯首听命,正如她不知道很多事情一样。这次再去越南的时候,王丽就不像上次那么光鲜了。没有人来接,她自己搭了本地人的‘摩的’到了住的酒店,一家靠着湄公河的经济酒店。老实说,除了没有那些十分俗气的大理石和涂金镶玉的装饰外,跟上次住的贵几十倍的酒店比较,甚至更好。吃的和住的都很不错。更重要的是,领导们都侍奉石总,住在上次那家贵又俗的地方,离着自己3个街口,自己吃喝随便。 不过王丽还是得去打个到。她一早去了石总及领导们下榻的地方等着。罗总还没有下来,廉总看见领导们都没下来,又回自己楼上的酒店房间了。邓总说他约了当地的朋友见面,不一起行动。王丽坐在酒店装饰的自以为是凡尔赛宫的大厅里使用酒店的WiFi上网玩。忽然一个挺漂亮的女人,跟自己年龄相仿,带着一个看起来有点奇怪的男孩子出现在自己斜对面的金色时钟座后面。那个孩子手和脚看起来有些僵硬。等他转过头来,王丽发现他的脸也是僵硬的。 “畅畅,这边,对这边。”女人一边微笑,一边引导着孩子。但是孩子笨手笨脚,一下撞在了时钟座上。 他揉揉头,没有哭,马上坚强的爬了起来。但是王丽旁边的一对母女还是哈哈哈大笑起来。这母女来都非常苗条,穿着越南旗袍,一种叫奥戴的衣服。这种衣服似乎看起来飘飘的,其实是非常合身的裁减,一不小心就能撕裂的。 叫畅畅的男孩有些害羞的看看笑话他的母女,就走回带着他的女人身边了。王丽以为这段小插曲就结束了。没想到身边的母女要跟金色时钟合影自拍。少女抱着金色时钟摆着pose,忽然她喊叫起来,原来她摸到一些液体。她母亲走过去看看,立即指着男孩和带着他的女人,非常凶的用英语大骂起来。带着男孩的女人想分辨,男孩却瞪圆了眼睛,呆住了。他忽然向后一下仰倒,抽搐起来。 “原来是羊角风啊?”刚才还用英语骂人的女人吐出一句来。王丽以为她至少会停下来,叫带着男孩的女人有时间喊人来帮忙,结果这个女人居然趁着空挡,一脚踢向男孩抽搐的小腿。 “唉!你这个女人有毛病,是吧?”王丽忽然听见自己大喊了一句。 骂人打人的女人看见王丽,接着又换回英语来骂她。王丽听的只皱眉头,因为都是语法错误。她先去帮带着男孩的女人把男孩按着,又帮他们喊来了酒店的服务员。她才要站起来,就看见踢人的女人又对她伸出了蹄子,这下她是毛了。她可比这个女人和她女儿俩绑在一起都强壮。她砰一下挡开女人的脚,力量太大,叫女人趔趄了一下。 “你要是英文好,还好!根本都不通,还用英语骂人。我都替你丢的慌!” “你这个丑中国人!”女人的女儿骂王丽,这叫她很好笑。 “那你是哪国人?” “我们是西贡人(西贡是胡志明的旧称)!” “那怎么了?就可以随便打人骂人?”王丽顶住少女,看看粗壮的山东大嫚,少女的气焰不由短了一些。 “你打人”她妈妈从地上站起来,来个恶人先告状。正碰上邓总和邓总的客人回来了,“王丽,你在做什么?”邓总原来认识这对母女,不由呵斥王丽。 “这个--这个中国人欺负我们!”女人接着就想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攀在邓总客人的肩膀上,嗲声嗲气。她至少快要40了,还这样卖弄风骚,让王丽从心里一阵恶心。 “就是啊,你这个北姑!”邓总的客人用香港最歧视大陆女性的用词,不过听口音,并非正宗香港人。 “----”王丽正想把这一对狗男女都喝倒,就看见石总和另外几个人都过来了。 “石总,让您见笑了。”罗总看见王丽跟邓总他们都开挂了,忙想撵开王丽。 “---”石总倒是挥了挥手,就招呼一群人一起出门,上了他越南搭档送来的几辆保姆车。“王丽,你也上来吧?”石总的车门还没有关上,他就忽然对着一圈还没有上车的人,先点了王丽的名字。罗总赶紧把王丽从最后一辆车副驾驶的车门口提到罗总的车门口。 石总对罗总点了下眼皮,算是表示了。然后车门在王丽和罗总中间关上了。 “王丽,你知道刚才和你吵架的人是谁吗?” “----”王丽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么,你认识那个男孩和带着他的人?” “----”王丽还是一阵沉默。 “热心是好的,作为畅畅的监护人,我谢谢你。不过你行事有些太鲁莽了。”石总的口气一点也不像他真的认识癫痫发作的男孩一样。 “谢谢石总。”王丽习惯性的假笑。 对方没有再说一句话。王丽从后视镜里看见石总在整理他的袖扣。 “石总,很喜欢袖扣吗?”王丽想打破沉默。 “挺有用的东西而已”石总有些冷漠的回答说,显然他并不想接受王丽的攀谈。王丽就闭上了嘴。好一会,石总才开口:“我忙的时候,也顾不上家。所以---对他们都挺疏于照顾。”他似乎在后座叹了口气。王丽从后视镜里看看,对方没有看自己,显然是自言自语。 “你父母都在吗?”石总看见王丽没有接茬,又说。 “他们都挺好的。” “放心你到处跑?” “养家糊口嘛!”王丽调侃了一下自己,但一瞬间她也有些犹豫,自己这些年来的各种不容易都涌上心头,自己到底在父母面前又尽了什么孝呢? “哈?你一个姑娘,用养家吗?”石总似乎有些乐了,但是他没有笑,“这个世界上,钱是解决最基本需要的。任何重要的事情,钱最多打个底,再往上就没有用处了。” 王丽知道那个叫畅畅的男孩,跟这位呼风唤雨的大佬关系肯定不简单。她唯有一声不出。 “我在想,这些年,那些曾经掌握过指环的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呢?”石总的话也激起了王丽的好奇。她心里也很想知道如果人间真的有所罗门王的指环这种可以指挥天地的东西,那么主人是不是就万事安心了呢?! () 第38章 力量 石总带着罗总一行人跟传说中的合伙人阮女士见面。两边谈的不错。阮女士答应尽快开始江边高级住宅项目。三方草签了意向书后,王丽负责收齐所有文件,准备带回香港去。罗总和邓总还在别苗头,所以邓总的朋友,那个被西贡嗲女吊着膀子的香港人大刘也参加了进来。虽然罗总几次装作不认识他,但是他还是牢牢的跟着罗总他们。等王丽收文件的时候,王丽看见这个家伙在瞄自己和文件包。 “王丽,你先把文件给刘先生吧?”邓总吩咐王丽。一边的罗总一脸不悦了,就是不出声。 “领导,好的。”王丽急中生智,装作接电话的样子,带着文件袋和电话出了阮女士和他们吃饭的饭店。但是总得回去啊?王丽发现吃饭的地方离着她自己住的酒店不远,于是掉头就往酒店跑。跑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去商务中心复印了两份。一份装在文件袋里,一份装在大信封里,原件摆在自己房间的保险箱里。然后她又急急忙忙跑回吃饭的地方。只是她人太卑微,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王丽消失了半个小时。 好在吃的,是一人一份,所以王丽还有的吃。她坐下喘了口气,就傻笑着吃起东西来。也并没有什么二话。 “王丽,你把文件给刘先生拿着。“邓总还没有忘记,又嘱咐王丽说。 ”领导,好的。“王丽低头继续吃,还是没有行动。于是香港人大刘站起来,一把把文件从王丽的手边抽了过来。 罗总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廉总低着头,邓总当然继续笑着跟旁边的人闲话家常。倒是石总笑了一下,把自己隐藏在玻璃杯后。接着,大刘打开文件包,看看里面的文件,满意的咂了下嘴,显然他并没有发现里面的是一份复印件。他然后就一边剔牙一边跟阮女士手下的助理的一名助理闲话起来。正如邓总所言,大刘在胡志明市是人地两熟,王丽怎么看都觉得他不是跟阮女士手下的人第一次见面了。就在王丽观察大刘的时候,她发现石总在经意不经意的观察自己。 下午饭吃饱后,石总先行回酒店了。罗总和廉总也借口跟车走。邓总和剩下的人都陪同着阮女士。可是阮女士也有事情,所以邓总就负责招待阮女士的手下。一行七八个人走街穿巷,来到一处KTV前。门口坐着几个”小姐“,都是几乎打着赤膀的,看得王丽心惊肉跳。小姐们看着这一行里唯一的女性---王丽也不是很自在。邓总把大家都带进KTV包房,他身边的大刘马上就起身点了吃的喝的,然后就开始讲黄腔。这下露出了他家乡的口音,原来是个云南人。王丽看看周围的男性和这包房的气氛,觉得很不舒服。然后她又看见小姐们不断地朝这房里伸头探脑,她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又坐了不到半小时,王丽觉得时机成熟了,就站起来,笑着说:”我有点累了,先回酒店了。“ 邓总点点头”回去好好休息,辛苦了。“ 王丽做出要拿回文件袋的样,就被邓总打断了:”刘先生负责拿文件,你回去吧。“ 王丽赶紧对大家做个笑脸,快步出了包房。她回头一看,妈妈桑已经急不可待的把一群小姐像赶鸭子一样赶进了自己刚才出来的地方。又不到几分钟,刚才一起去KTV的一个男孩就跟在了自己的后面。 ”你怎么也走了?“王丽问阮女士手下的这个年轻的男孩。他是阮女士丈夫那边的亲戚,原来是广西人,来越南十几年,可以说一口流利的广东话,普通话,客家话和越南话。 ”哈哈哈,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呆在里面。“男孩很老实,说了实话。 ”哈哈哈,不过看起来,大刘先生好像跟杨先生(阮女士的助理的手下)以前就认识啊?“三铁之一不就是一起嫖嘛? ”他们认识很多年了。杨先生从台湾过来的时候,他们俩就认识了。“男孩一口就把大刘给卖了。 ”唉?“ ”原来刘先生和杨先生都在给一个台湾老板打工。08年金融风暴的时候,台湾老板炒地失败了,就跑路了,剩下杨先生和刘先生在西贡(胡志明市)。后来,杨先生就跟着老板娘做,不过老板娘不是很喜欢刘先生,所以他就不能过来。“男孩大概解释了下原委。”听说,这几年大刘先生混的挺辛苦的。他一直都想再过来---“忽然男孩的电话响了,他急忙接起电话,嘀嘀咕咕的用越南话说了一大串。 末了,他忽然捂住电话,有些不好意思的跟王丽说:”小王总,我不能陪您走回酒店了,您认识路吗?“ ”放心吧,我不会迷路。“王丽看看擦身而过的疯狂小摩托们,笑着说。然后男孩就急忙一阵跑,往另外一条巷子里去了。王丽有些佩服他在小摩托和路边的树间转来转去的灵活劲头,自己就连避开那些穿着紧身体操服的年轻女孩子递过来的芒果和小吃的袋子,都十分吃力。这些女孩,都非常年轻,十几岁的样子。王丽听说她们都是胡志明市远处省份来的贫穷人家的女孩,都是来越南的魔都来挣钱的。 第二天一早,罗总一个电话把王丽给喊了起来:”你昨晚拿着文件走了吗?“ ”领导,邓总说让大刘先生拿着,不让我拿走---“ ”邓总叫你死,你就死吗?“罗总开始不讲道理了,明明他昨天什么都没有说。 ”领导,您----“ ”你别我啊,你的。我告诉你,昨天邓总叫大刘拿公司文件的时候,我根本是不同意的!“罗总义正言辞。 ”领导,出了什么事情吗?“王丽终于问了出口。 ”邓总说,大刘和他昨天喝多了,所以叫你拿着文件先走。你现在说没拿文件,那么文件就是丢了呀?“ 王丽明白了,有时第六感是非常有效的。 ”你说,现在怎么办?把这么重要的文件都丢了,你还能干什么?!!!“ ”领导,昨天拿在文件袋里的是复印件。原件在我们这里。“王丽慢慢的说。 对方一下没了声。好半天,罗总才说:”什么?你是说文件在你这里?你怎么不早说?!那么你刚才说的没拿是什么意思?把复印件丢了也是大事!叫人家别人知道我们公司的机密!你怎么还一嘴理由呢!我告诉你,你的工作态度很有问题。“不过,他的口气已经平衡了很多,显然后面是为了继续训话而找理由。 ”领导,资料还放在我这里,还是给您或者廉总呢?“ ”你---你继续拿着吧。别告诉老邓这个事情!“罗总一下把电话挂了。 晚上,又是石总领着吃饭。他把罗总和王丽都叫到了跟前。 ”我听说,你们的意向书不见了?“ ”石总,您听说了?其实不是,就是丢了个文件袋。原本还在我们这里。“罗总赶紧大事化小。 “是吗?“石总点点头。 邓总带着大刘也凑了上来。石总的助手就迎了过去,把他们带到另外一边。王丽偷偷观察着助理和邓总他们,她忽然觉得这些事情似乎是一个圈套,是来试试他们的。 ”小王,看起来蹦蹦哒哒的,想法还挺老成的。“石总表扬王丽。这倒让她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大老板真的在观察自己。似乎这次他叫自己来越南的目的也是这个。不过石总他们要的不是所罗门王的指环吗?难道石老板还以为自己真的拿着戒指?不过这么想似乎也不对,因为石总并没有特别留心自己戴着的饰物,也没有特别去留意自己的手。难道是因为这位老板位居高位,所以有的是力量全方位从自己这里打探指环的下落? () 第39章 测试二 王丽不知道的是,从她家平安无事到自己去越南这段时间,香港其实完全不平静。从小处说,一个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从自己天天接送孩子的街道上走过,被楼上掉下来的一只小花盆打破了脑袋,当场毙命。重要的杀人证物,掉进草丛里,警察居然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直到大后天,才在另外一个命案现场,发现了这样证物。 “这花盆,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没有破?”负责归集证物的警员对他的前辈好奇的说。 “你---别把它拿进办公室呀?!这么晦气的东西,直接放进袋子里,然后送证物室。”他的前辈一看这个清黑色的花盆,就有点发毛。 “你别这么迷信啊?”负责归集证物的警员觉得前辈反应过头了,就被前辈打断了:“你知道什么?快送走。” “好吧,好吧”小警察刚想把花盆送出去,忽然他手一滑,花盆掉在地上,啪一声摔成了碎片。这一声,似乎远远被人听见了。这个人从他的乌木箱子里小心翼翼的爬了出来。他虽然面色难看,但是借着灯光,瘦瘦的脸还是好认的。这个藏箱子的,正是丹尼斯先生家的管家徐先生,王丽家的房东。他之所以会专门把房子推荐给王丽,就是想看看上一次躲过红屋子闹鬼的王丽是不是还有那么好的运气。 但是他也知道反噬是不能小觑的:自己故意把无辜的人送进凶宅,如果那人没事,自己就有事了。好在他一直做魔鬼的研究,知道这样厉害的凶宅一旦反噬,几只小鸟不足以救命,他专门从印尼巫师手里买的乌木箱子才管用。乌木箱子特别设了分身,就是那只花盆,可以将反噬力量引导出去。现在花盆碎了,就代表反噬的力量终于消散了,乌木箱子上刻着的孔雀似乎也闭上了嘴。至于有人无辜丧命,这个已经不能引起徐管家的良心不安了。这样的人命,在他手里不是几条了。 熊公子和他的朋友虽然几天没有看见管家,不过他们也不是很关心这件事。忽然看见管家的乌木箱子,这两个不知道死活的反倒好奇了。 “这是什么啊?古董?” “算是吧?”管家看看两个复原了的男孩,没有太理睬。 “这个东西有股味道!”熊公子的朋友熊孩子仔细看看乌木箱子,却被味道熏到了。 “这是印尼一位大巫师用了好多年、专门做的,会有一股味道。”管家拍拍熊孩子的背,示意他别把脸贴在乌木箱上刻的花纹上。 “你花多少钱买了这个破东西啊?”熊公子看看管家这么宝贵这个乌木箱子,嘲笑他。 “您从纽约回来以后好多了。”管家悠悠的说,让熊孩子和熊公子都忍不住一抖。他们俩又想起了那个博物馆惊魂夜,老实了一些。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未知的,跟它们比起来,人的权势和钱财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比如这口箱子---”管家小心的用一块绒布擦拭着箱子。 “唉?那你买过什么特别厉害的,又很便宜的东西吗?”熊孩子还想抬杠。 “我买过一处旧公寓,非常厉害,当时几乎没有花什么钱” “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那个时候我才读博士第一年。研究才开始。”管家把眼睛从箱子转到绒布上,好像在辨识上面的灰尘。“它原来的主人,只要我付6万港元。” “我还以为多厉害呢?居然还花了6万港元!”熊孩子起哄说。 “呵呵,那个房子最厉害的是,它附赠了比你们在博物馆里遇到的更贪婪的---”管家这样一说,两个熊娃都不出声了。好半天,熊公子才喝了一声:“迷信!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就把你---”他还没有说完,不知道看见管家手里拿着什么,马上不出声了。 “好了,你们俩。出去玩一下吧?每天晚上一天黑就闷在家里,会叫人笑话的。”管家仍旧家常的样子。 “----”熊孩子看看熊公子,熊公子看看管家,壮着胆子:“出去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俩今晚打游戏!”他一边说,一边想掏电话,结果却从口袋里哗啦出一样东西来。这样东西还没有来得及掉在地上,管家就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声:“啊---啊---啊!谁---谁把这个拿到这里来的?” 地上安静的蹲着一只金色的小兔。仔细看这是条项链的吊咀。 “啊?我以为什么呢!你别一惊一乍的。这是你的快递,我签收了,这几天忘记给你了。”熊公子还想伸手去捡起坠子,就被管家一把把手扒开了。 “快递?你说快递?快递来了几天了?”管家死死的盯住熊公子的脸,一脸希望他说“就刚才”的样子。 “谁记得啊?有几天了吧?”熊公子想把手揣在口袋里,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忽然,熊孩子从他的右侧,站起来,就朝窗户冲去,好像要跳下楼去。管家赶紧抓住他,大喊“快出去,快出去!” 熊公子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徐关机只好把他和熊孩子两个死命的从刚才的屋子里拖了出去。在他们关上门的一瞬间,刚才那口乌木箱子,发出一阵花香一样的味道,然后就像幻影一样粉碎了,只剩下一地的碎屑。 接着,屋子里不知道谁开始喊叫起来。管家也不管,只是一味拖着两个熊孩子跑。刚冲出大宅,就听见有人噗通一声从大宅的楼顶跌到了房后花园的石头阶梯上。 “哎呀,有人自杀了。”其他的佣人急忙跑去看。 “傻子!”管家只管发动汽车。 “你---你干什么呢?我们又没干什么!为什么要跑?我要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情!这里是我家的别墅---”熊公子还想反抗,就看见了管家森森的脸色。 “好啊,你可以下去。如果你敢的话---” 熊公子立即意识到什么,马上把手从车门上挪开了,不再吭声。 () 第40章 房东夜访 趁着王丽不在家,姚明明偷偷把王丽的家当搬到了小一点的房间,她霸占了王丽的下铺。 “我说,你也太自私了!王丽不在,你就搬她的东西---”小银子一边梳开的她的头发,一边坐在上铺说。 “你这话说的真难听!你把头发和头发屑都梳了下铺来了。王丽还是跟好学生一起住,比较干净!”姚明明返着嘴。 小一点的房间,也是上下铺,好学生住上铺。她一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从不牵扯到姚明明和小银子的斗嘴中。再加上,她的小房间离着大门近一点,所以一般如果有人来按门铃,都是她去应门。现在正好有人按门铃,她正好乐的去开门,不理小银子她们。 “你先看看是谁再开门!”小银子一面提醒好学生,一面叫姚明明先把自己房间的帘子放下来,毕竟几个姑娘都穿的太家常,不能见人。 “不是又是空调滴答水,楼下物业找上来了吧?”姚明明用脚去够帘子,却失了重心,险些倒在地上。在香港,家家户户一年能开8-9个月的空调。因此空调滴答水,是常见的社会问题,是违法行为。物业听见投诉来检查是常事。 不过这次开了门,好学生却愣了,门外是一个白净高瘦的男人,三十几岁的样,文质彬彬的。但是他却让好学生有点害怕。 “先生,您找谁?” “我是这里的房东”男人微笑了一下,自我介绍说。他正是丹尼斯先生家的管家徐先生。 “奥”好学生紧张起来,她忽然担心会被王丽找麻烦,毕竟这是王丽的公司租给她住的地方。 说着,小银子也穿上能见人的衣服,从里屋出来了。 “房东啊?请坐!” 徐管家四处看了看,知道这屋子里不是单住了王丽一个人。 “我们是王丽的朋友。”小银子也有点紧张。 “我不是来查房子的。”徐管家笑了一下,“我就是最近搬了次家---” “你是要搬回来?”姚明明也插嘴进来,她已经套上了大T和大短裤,露着细细的两条竹棒一样的大腿,踏着两只大拖鞋。 “不是,我是想告诉一下王小姐我的新地址。因为路过,顺便上来看看她还缺什么不?”徐管家的温和让一屋子的女孩子对他印象不错。 “我们什么都有了,谢谢!”姚明明很老实的说。小银子斜了她一眼,本想叫房东给添置一台洗衣机的。 “没关系,以后想到了可以通知我。这是我的新地址和电话。”说着徐管家拿出一张细竹质地的名片来给了小银子。 “谢谢!姚明明,你去切一块西瓜来。”小银子的本能告诉她,房东是个有闲钱可以买保险的主儿,她想趁这个机会发展他一下。 姚明明“奥”了一声就去切瓜。好学生以为房东会谦让一下就走,刚想往门口走去预备开门,就看见房东接过小银子递过来的水杯,坐了下来。好学生有些尴尬,再说现在快晚上9点了,这个男人在女生宿舍坐着,叫她有点不自在。她小时候在家,晚上九点后,家里是全家看书、学习,连电视都关了的,更不用说访客。 “好学生,你不是明天有课吗?你要预备温书的话,就回屋吧?”小银子开始准备拉保险了,人太多,她不自在。 等姚明明切了瓜,小银子就顺便把她也打发走了。一个人努力的跟房东套话,想着什么时候可以推销他保险。 好在徐管家处之泰然,并没有对保险从业员的过度亢奋有什么不适。或者说他在享受小银子对自己的讨好。 “你也是博士啊?还是历史专业。我个人也很喜欢历史的,特别是公元开始、基督教成型时期的历史。” “我不是研究那段历史的,我是研究清末民国历史的。”小银子听见对方也是个了解历史的,有点开心,不由的拨拉了一下她的金色十字架项链。 “那段历史非常独特,越了解越觉得宗教是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怎么说?”小银子一聊历史就开心,忘了推销保险的事情。 “《圣经》上说要‘爱你的仇敌,人家打了你的左脸,你要把右脸凑上去’。但是公元开始的基督教徒却不是这样的,他们有了力量后,就开始迫害信奉传统泛神教徒,占据人家的神庙,破坏神庙里的神像,还把古代的经典焚毁了。甚至把希腊著名的一位女学者,用牡蛎壳刮掉皮肤,活活弄死---”徐管家露出他的白牙,说。 “额---”小银子想为信仰辩护,但是这些都是事实,说出来了,她倒是找不到什么词来抵抗。 “还有这样的事情啊?”姚明明也从门帘里探出头来,“早知道,我就不跟着你去什么教堂了。这样的人那,真伪善!” “你小姑娘家懂什么?那是一段历史而已。”小银子想把姚明明撵回去,但是姚明明也不甘示弱的跑了出来。 “原来你们信主啊?”徐管家明知故问,他一进来就看见小银子戴着的十字架项链,还有大门内里挂的十字架装饰了,上面有几个很清楚的大字“基督是我家之主”。 “没有,没有!就是我去教堂而已,她们都不信的!”小银子辩解说。 “王小姐也信主?我在美国的时候,没有听说啊?”徐管家还在试探。 “她没有什么信仰。”小银子替王丽辩解说,在管家的教会黑历史的说辞下,她想替王丽摘干净。 “我家信佛!”姚明明又来插嘴,其实她家指的是她大爷家,而且他们也不是真的信佛,而是中国人传统的信奉能带来“福禄寿喜财”的一切神明而已。 “太有缘分了。”管家掏出紫色缎子的小包包,里面是一串佛珠来,送给姚明明。“这是我从泰国带回来的。” 姚明明刚想接过来,就被屋里出来的好学生打断了:“徐先生,您太客气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好意思收这么大的礼物。对吧?”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姚明明,姚明明有些不好意思,就孩子气的笑起来,推拒了房东的小礼物。 房东也没有坚持。他看看姚明明有些不甘心的眼角,又看看屋里的挂表,“太晚了,打搅你们了。改天大家一起吃饭聊聊吧?我也是才回香港不久,很多朋友都不在这里了。大家就当认识一下,不用客气。” 小银子才想起自己居然忘记想房东推销保险了。一听见还有下次见面,她忍不住心花怒放,赶紧笑嘻嘻的点点头。 “那么,我告辞了。”房东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我送送你”小银子刚想去送房东,忽然衣服被宜家买的椅子缝卡住,她没注意,衣服发出一声撕开了的声音。她唯有红着脸,挥别了客人。好学生帮着把房东送到门口,姚明明也跟着露头露脑的道了别。等把大门关上后,姚明明马上转过身嘲笑小银子:“嘢,你又想拉保险了吧?看见有钱人,就心动!” “再说,再说。”小银子说着就拍打着姚明明,笑起来。 好学生在后面拿着牙刷刷牙:“我---我觉得---房东有点吓人。” “就是你!本来人家要送人家一串手链的!”姚明明故意模仿台湾综艺人口气说,因为她总是嘲笑好学生喜欢看这些东西。姚明明是非韩国节目不看的。 “真的!你说他-----”好学生嘴里插着牙刷,还想争辩。 “好了,都去睡觉!等王丽回来,我告诉她,你俩在家多不老实!我告诉你,她是一定会买越南的特产回来的!”小银子连哄带吓唬。在她的心里,只有啥时候去做成她保险生意的念头而已。 () 第41章 小心翼翼的小土豆 远在越南胡志明的王丽当然不知道房东来访的事情。领导要服侍石总和阮女士,所以她要服侍的人一下变多了两倍还多。 “罗总,我这次还带着要负责照顾的小朋友。手下都是男人,哪有个细心的呢?”石总的助理吃饭的时候,忽然这样跟罗总讲。 “您不用担心!这件事我帮你搞定!我在胡志明---”大刘跳出来插嘴,但是石总的助理没有看他一眼。 “您看,我们公司的王丽怎么样?她人挺热心的!可以照顾小朋友。”罗总当然明白石总助理的意思,马上给王丽安排了个新活。 “----”大刘在一边依旧笑脸盈盈。 等出了饭局的门,罗总看看邓总说:“嗯,毕竟小王在胡志明还不熟悉。” “刘先生在越南很熟,可以让他帮忙一起做。”邓总也不傻。 罗总低下眼睛,没有说话,算是默许了。 大刘得意的跟邓总交换了个眼神,王丽却在心里叫苦。 第二天一早,石总兵分两路了。一路是石总和各位显达人士,要去拜会胡志明的各位政要。另一路是王丽和那个在酒店大堂见过的有点癫痫症的男孩畅畅和他的保姆。等王丽他们上了安排好的车,到了一处正在施工的路段,大刘才出现,并爬上了副驾驶座位。王丽正稀罕他的低调,大刘就开口吓唬人了:“小王,我下午要用车。” “----” “你们带着孩子吧?也不用走太远,就附近溜达一下就可以。”大刘要把他们都撵下去。 “可是我们都不熟路,带着小朋友---”王丽想分辩。但是却看见司机很听大刘的话,把车开到了一处更加荒凉、基本没人路过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你不是换了越南盾吗?叫个uber就可以了!”大刘倒是大方,说着他递了烟给司机,就在车里吞云吐雾起来。司机也笑着抽了起来,完全不理睬后面的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王丽只好带着畅畅和保姆下车。 胡志明的夏秋之间也不凉快,太阳又大。王丽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心里有些打怵。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软弱了,居然看见大刘耍无赖就把车让给他? “阿姨,我们去哪里?”畅畅看看周围裸露出的黄土和施工的石子沙子,在日光下白茫茫的,问王丽。畅畅的保姆,就是在酒店大堂陪同畅畅的女人,也在等着王丽指明方向。 “我---我看看哈?”王丽说着,就拉着畅畅的一只手,托着手机,却四处张望。 一辆越南的黑出租也出现在路头。王丽看看司机的架势,没敢让孩子和女人上车。然后她看见一个拉着货,牵着狗的洋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洋人是个上了60岁的大妈,皮肤松弛可身材苗条,却拉着一车破烂,还牵着一条个头硕大的比利牛犬。大狗非常友好,对畅畅非常镇静,这叫小孩对他起了好奇心。畅畅想过去摸摸大狗。 “畅畅,危险!”保姆想拉开孩子,但是自己却怕狗。 “嘿,你别吓唬他!”洋人大妈却觉得保姆在吓唬自己的狗,不高兴了。她用法语大声说。 王丽立即转了她的法语频道。大妈对她们的态度瞬间好了起来,这就是喜欢听外国人说法语的法兰西民族特性。 “原来是找不到路啊?我来帮你。”大妈示意王丽跟着她走。畅畅自然愿意,他非常喜欢大狗。保姆只有跟着,但是她不太愿意跟帮忙推车的王丽靠的太近。 几个人走了约有大半小时,一处老旧的巷子出现了。里面全是法式的院子,门口的铁门都是掉漆的。大妈招呼她们坐下来休息,又去帮她们叫了一辆本地人开的小面包车。 “阮先生懂法语。王小姐可以跟他法语沟通。阮先生是我们认识很多年的一位朋友。一会儿,他可以带你们去粉色教堂,邮电局这些传统景点。那边还有一家特别大的商场,里面有小朋友可以玩的设施。路边又有大树。” “我想和路易(大狗的名字)玩耍”小孩总是有些煞风景。 “这里---这里有点味道。”保姆小心但还是能看出有些嫌弃这处老庭院和大妈热衷收集的破烂。 “好的,可是,您为什么收集这么多旧电器呢?”王丽看看这些破烂几乎全是些旧电机。 “啊?其实是这附近的几家教会和孤儿院需要一些电机,但是在胡志明这些东西还是挺贵的。”大妈看了看保姆,没有理睬她的态度,继续和王丽说话。 “那么谁维修呢?” “我啊!” “太厉害了。”王丽眼睛亮了起来,她不是故意恭维大妈,而是对会修电器的人特别佩服。她自己也有维修旧家电的爱好,不过总是失败。 “哈哈哈,好吧。”大妈对王丽也很有好感,她擦擦手上的脏灰,又去看了看院子跟路易玩的畅畅。“其实,我今天也想去旧城送货。不如我当你们的向导。” “太好了!”王丽急忙掉头跟保姆和畅畅说:“这下,大姨可以让狗狗和我们一起出去玩了。”孩子很高兴,保姆有保留。“然后,还能去周围的咖啡店走走。”王丽知道著名的旧城里有很多价廉物美的专门销售小资专好的猫屎咖啡。保姆也开心起来。 于是一行人加一只狗就挤进阮先生的小破银色面包车上路了。畅畅跟大狗坐一个座位。保姆坐中间的一个单座。大妈和王丽竖着挤住过道坐。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大妈和阮先生都很好奇王丽他们。 “是公司过来看房地产项目。”王丽也很实在。 “奥?不是看江边的土地吧?”阮先生问。 “那土地怎么了?” “贵的很啊!都是中国人在看。” 王丽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中国人爱炒房子是地球人都知道的。 “原先我跟着一个台湾老板做,他就是想去开发那些土地的。后来金融危机来了,他就跑了。”阮先生很爱说话。 王丽记得那天小男孩也跟自己说大刘也跟过一个台湾老板,炒江边地来着,该不会他们也认识阮先生吧。 “那么,您认识一个叫杨洋的台湾人吗?他好像以前也---” “怎么不认识啊?认识!他还有个伙计,姓刘的中国人!”阮先生还认识大刘啊。 “奥?” “那个姓刘的中国人,特别坏!老板跑路了,他就和杨洋两个欺负我们。那个刘后来还---你们如果碰到他,要小心啊!”阮先生不知道王丽他们刚刚和大刘分手。 “他---?”王丽还想继续问。保姆却因为小面包太破太旧,有些晕车,开始呕吐起来。大妈就叫阮先生把车先停在旧城小广场进口的地方,让保姆下来休息。畅畅跟着王丽,站在树下,跟大狗路易还有大妈一起等阮先生去找停车场。大妈看见保姆脸色不好,专门去给她买了个椰子来喝。 “谢谢”保姆开始对大妈有些好感了。虽然大妈听不懂,但是还是猜到了意思,对保姆回了个微笑。 “呀---呀!刚才过去居然遇到了杨洋!”司机回来后有些坏了兴致。 “哎?”这倒出乎王丽的意外。 “你一定要小心他和刘两个人。从来不做好事!只要他们俩沾手,就没有好的!他们现在跟着阮女士。那个女的是什么黑心干什么!啊?这边--这边”司机大哥忽然想起他们是来旧城旅游的,就赶紧领他们去了家特色小店。这家店在所有的店的最后面。门帘非常小,却有着极深的店铺。店铺里挂着一些小小的装饰画框,里面是一些原来法国殖民时代的漫画。桌椅都是木头的,磨滑了。窗户刷着绿色,虽然有点斑驳,但是却非常衬着窗外的杨紫花和它细细的褐色花茎和小小的心形叶子。一铺的本地人带着家属,极少的插着几个洋人,也都熟稔越南语。 大妈点了几个甜品。王丽却趁着大妈没留神,去把钱先付了。 保姆对这里很满意,路易是常客,在门口就开始一路跟熟人打招呼,畅畅也从没有见到这么多笑脸,很开心。这叫王丽也腾出空来,跟阮姓司机继续聊。 “您刚才说刘和杨很不好,是?” “真的很不好!刘在越南娶了个老婆。但是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把老婆的两个妹妹从家里接来。然后刘就让老婆的妹妹跟台湾老板和杨。他们玩腻了以后,刘就叫两个妹妹去当---”阮先生忽然有些介意,没有再往下说,但是王丽很明白他的意思。 “奥?” “台湾老板还在的时候,他们就巴结老板,吃空公司。老板前脚逃跑,他们就领着人上老板家里,把老板还没来得及跑的老婆和两个小孩绑了票---”阮先生又低下声音,“这两个人没长人心!” “那么阮女士呢?听说她在胡志明是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啊?” “她?”阮先生不愿意再说了,半天说了一句:“跟她玩的有好下场的吗?” 王丽的手在桌子下缩了起来。 大妈也插了一句进来:“可是阮女士好像跟美国大使馆那边都很熟啊?” “----”司机大哥低下头,不肯再说话了。 () 第42章 人在江湖 结果,路易狗狗和畅畅在小广场上玩的心满意足,保姆买到了很多猫屎咖啡,而且没花自己什么银子,全是王丽付的钱,很开心。大妈和阮师傅送了货,唠了磕,也挺满足。只有王丽一个人精疲力尽。等她平安把畅畅和保姆送回酒店时,她觉得自己是随时可以睡着,怎奈她的脑袋非常兴奋,不断的琢磨阮师傅对大刘、杨洋和杨洋的老板阮女士的话。这样一来,她连晚饭都省了。刚要歇下,罗总来电话了。 “今天怎么样?” “挺顺利的,畅畅和保姆都安全送回酒店了。” “不错,你辛苦了。石总对你评价不错”罗总也很兴奋,“石总那边对跟我们公司的印象也很积极。” “谢谢领导鼓励。” “你赶紧过来一趟!石总叫你来一起吃东西,聊聊!” “领导,---好的,我这就过去。”王丽看了下表,已经晚上九点了,只是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己是个打工的,老板都还没有休息,自己怎么能说累了要休息的话呢。她挣扎着出门,却看见在自己酒店大堂门口等自己的杨洋。 “杨总?” “小王总,阮女士叫我这几天负责接送石总。刚才石总叫我来把你接过去,说是挺晚的了,还是有车方便。” “麻烦您了。”王丽赶紧对杨洋笑笑,之前只看见他一直跟着阮女士,除了吃饭的时候跟大刘聊过天以外,也没有太多的交集。现在又看见他这么客气友好,阮师傅的话就似乎不那么可信。 只是车并没有开到石总他们在的酒店,而是开到一处明显是大排档的地方。店除了有个房顶以外,几乎四周是空的,好尽可能的多坐客人。以至于街上的路人跟店里的客人根本是一体的。王丽看看自己换的OL连衣裙,似乎跟这里的气氛不是很协调。石总跟阮女士以及罗总一桌,其他人又按品阶分了几桌。王丽被叫到头桌寒暄了一下,就被打发到了最末桌坐下。这一桌上有阮女士的几个手下,大刘和自己。过了一会,又来了一个小30的女人,长得很玲珑,但是一看就很干练和厉害,像个销售人员。她坐下后,杨洋也从另一桌上挪了过来。 这里是个烧烤铺,因此全是一些鸡心、肉串、咸鱼,在烤炉上发出焦味。再加上啤酒的味道,王丽觉得有点反胃,她主要是太疲劳了。大刘就好像今天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甚至帮王丽叫了一包带壳子的花生。王丽只想喝水,但是似乎又却之不恭,只有按今天下午洋大妈教的那样,要了个可以补充水分和糖分的椰子来喝。 “小王不习惯这样的地方啊?”大刘在一边跟她套近乎说。 “还好还好。” “我今天下午是去给邓总办事,所以---”大刘似乎也对夺了王丽他们的车的事情很在意。 “没事没事”王丽其实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但是领导们没有走的意思,自己不好一个人就走。 “你才来,不了解胡志明的情况”大刘又说,“我们连个公司都没有,在胡志明怎么开展业务?” 王丽没有吭气,大刘又说:“到这里来接地气是最重要的。我给你介绍介绍。” 说着,大刘就把一座的人都介绍给了王丽,王丽这才知道原来大部分跟着阮女士的人,与其说是她的雇员,不如说就是伙跟着她混的小老板们或者小老板的大伙计,全都有自己的公司,都是想乘着阮女士的大伞,想着天上忽然掉下几滴油来的。所以一个比一个能说,其中还有个湖南人,来越南十年,可以用越南语背诵胡志明同志的诗歌。还有一个是河南来的,来越南时间不长,已经在一家中资的装修公司立了足。从前曾经是四大的一名审计经理。 “想当年,我为了给所里揽业务,跟当时的一个客户喝酒。他说我只要多喝一杯茅台,就多给我们十万块钱!” “这么好啊?”桌上的客人都在忽悠他继续往下说。 “这么大的杯子!”河南出身的前审计经理晃了晃自己的啤酒杯,对大家比量说。王丽觉得他在信口开河,拿着啤酒杯喝茅台? “我当时也年轻,一口气喝了他十大杯” “厉害,厉害!” “那么那个老板,真的多给你们100万吗?” “给是给了”前审计经理的笑容有些暗淡了,“所里一分都没分给我。我还进医院去洗了个胃---” “哈哈哈---就是就是”大家看看老板桌上都还没有起身,不敢说什么“就是欺压小工”之类的评价。 唯有继续天南海北的胡扯,最后都扯到崇祯皇帝杀了袁崇焕的事情上来了。总算,石总站起身,阮女士也叫她的司机过去。王丽端着自己已经空了的椰子,知道今天总算要结束了。她安慰自己说,“再坚持坚持!” “王,你怎么回酒店?”石总出店的时候,还专门关心了一下坐在路边的最下游桌上的王丽。 罗总和廉总赶紧说:“她一会儿打个车就行了。”看来原来领导们初初连个打车钱都不愿意给自己拿啊?! “好”石总点点头,好几只手殷勤去拉保姆车的电动车门。 大头儿走了以后,二三四头也走了。领导最后说了句:“王,你和大家拼个车吧,安全”,使得王丽不得不和同座的不相识的各位拼车,唯有继续等着。只是,领导们走后,杨洋和大刘活跃起来,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杨洋把大腿横在王丽同座的小销售女人面前,似乎是在鼓励她坐上去。 “杨总,我喝多了,我要回去了。老公和孩子都等我呢--”女人笑着,挣扎着。人人都看得出这个女人一晚上都在努力的不得罪杨洋,并抗拒着他。 “刘娟,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一会到我家去吧。”杨洋没有放弃的意思。女人的脸在一刹那露出了她的痛苦。王丽不傻,她赶紧低下头,不去看杨洋和这个原来叫刘娟的销售女。不知道杨洋又跟女人说了什么,女人把头靠着杨洋的肩膀,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她同意了,跟他一起上了公司的车,绝尘而去。王丽看看手机,已经是凌晨1点了。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谈呢?!好吧。 “小王,你怎么走?”大刘明知故问。 “我打车走”王丽终于峥嵘了。她看看一桌几乎完全不同路的人,决定就算X他熊的领导不给报销,也要回去睡觉。说完,王丽站了起来,几个刚才还咿咿呀呀的本地小男孩小姑娘也跟着站了起来(混子小老板们都跟着杨洋的屁股后各自去了),帮王丽去叫了一辆车,大家一起挤进去。大刘看看街上越来越少的人,摸摸头,直接坐到了车的副驾驶上,把最先上去的一个小男孩挤到了司机大哥的手闸上。没人吭声,都装看不见。王丽终于掂量出了大刘的分量: 说到底,他是个混子,是个连出租车钱也不得不计较的喽啰。 () 第43章 筋斗云 罗总心情好了很多,他总算有好消息可以汇报给集团的陆总了。他在集团的地位似乎也可以恢复正常了,这叫他不免开始野心勃勃,觉得一定要在越南大展拳脚。也为了这个原因,他少有的同意了邓总的意见:在越南正式设个办公室。廉总被暂时留下和大刘一起,负责看办公室场地、装修和注册等等杂事。罗总带着一队人凯旋香港。王丽这次也荒破天的跟着领导一起回去。到了机场,王丽还心砰砰的跳,就担心罗总改变主意,又叫她留下、去当炸碉堡的炸药包。 好在机场上,有石总一行。罗总看出石总对王丽挺有好印象,所以时时要带着王丽出现在这位财神爷附近。只是财神爷的等级不一般,连胡志明的政要们也来机场给他送行。罗总一边在外围转悠,一边全神贯注的观察着石总和各位胡志明市的大人物们。王丽负责拿着领导们的证件,同时她还得负责帮忙一起照顾石总带来的小朋友畅畅。畅畅对王丽挺有好感,因为王丽的手机里有很多可爱的猫狗的图片和小视频。畅畅的保姆也趁着领导们都看不见,乐的休息一会。 “姐姐,你把这些图微信我吧?”畅畅特别喜欢一只北京大学燕园里的狸花猫,它虽然是狸花纹路,却长着长毛,一脸教授的严肃表情。王丽也很喜欢这只学霸猫。 “好啊,你加我微信吧”王丽跟小朋友换了微信,才发现小朋友的头衔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看起来还非常像一位电影演员。 “你也喜欢这个女明星啊?”王丽随口一问,就看见畅畅忽然紧张起来,非常警惕的看着她。 “哈哈哈,你人小鬼大,才多大,就喜欢看漂亮姐姐了”王丽赶紧打岔。但是这个打岔对小朋友来说却不太奏效,他看上去仍然没有解除武装。王丽没有办法,只有在心里苦笑一下。好一会,畅畅才恢复原形,不过他已经不想再和王丽加微信了。他一边装出没事的样子,一边回到了保姆身边。 “畅畅,我看看你的猫咪图片?”保姆根本是在打发人,但是小朋友也不介意,就木木的把手机交给了保姆。 保姆飞速的扫了扫,就把手机还给畅畅,让他坐到自己里面的椅子上,继续看自己的朋友圈。畅畅不时从保姆的手肘空里偷偷瞄王丽,好像那些流浪动物一样警惕。王丽心里有点明白了,那个女演员与畅畅并非明星和粉丝的关系。 “王,石总叫你。”罗总把她叫到了大人物的圈子前。 “---”王丽只好先放下自己的思绪,跑到政要和老板们面前。 “小王是之前去伊拉克的那位”石总对胡志明的一位华侨富豪特别介绍了一句。 “巾帼英雄啊?”华侨富豪上下打量王丽。 “我跟罗总说了,以后就让王跟着做江畔别墅开发项目。”石总根本都没有看王丽的领导一眼,因为他很清楚现在是自己说了算。 罗总在一边直点头,还偷偷偏头跟王丽说:“行啊?孙大圣坐上筋斗云了啊”。正说着,石总的助理过来,把罗总和王丽都领开了,因为一辆黑色汽车直接开进了机场的等候大厅。刚才的老板和大人物们马上换了副面孔,拥着石总去给汽车接驾了。王丽还想自瞟一眼,就被罗总使了个颜色,意思是别乱看。石总的助理一脸平和,好像跟罗总的身份刚好掉了个儿,他不是石总的助理,罗总才是石老板的跑腿一般。王丽只能看见黑色轿车上下来的人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挡的结结实实。 “罗总,一会我想叫王跟着石总的航班,已经叫人给她换了票。” “好的,畅畅挺喜欢王丽的。” “----”石总助理却没有接茬,显然这不是王丽被叫着跟石总搭一班飞机的原因。 王丽觉得罗总的后背似乎有些收缩。她唯有把头转开。这下她居然看见黑车上下来的不止是越南人,还有一个鹤立鸡群的高个洋人,他年纪不小了,看起来约50几岁,衣冠楚楚,但是却带着一股慵懒和刚毅。王丽看见这个洋大叔,首先想起了在伊拉克见过的大兵头儿多恩。 罗总也看见了洋大叔,问了石总助理一句:“石总交往真广啊,今天还有鬼子来送行?” 石总的助手笑了一下,依旧不说个字。忽然他在人群里看见了什么,就越过罗总笑着对王丽说:“王,你过去石总那边一下。石总想把你介绍给几位领导。” “都是什么领导啊?”罗总想跟王丽一起过去,就看见石总的助手把头扭开,但是身体却转到一个别扭的位置,正好挡住他的路。这是什么意思?是王丽要平步青云,超过自己?罗总心里火已经上来了。他个人的位置,比公司未来的利润,对他来说重要的多。但是,罗总是秘书出身,知道自己怎么在大人物和比自己厉害的人面前行事。他把路让了出来,故意很自在的扭了个头,看着王丽。但是这一刹那,王丽看见了她领导的脸,全是对她的不满,好像石总助理的守口如瓶和挡住罗总的去路,都是王丽的错误一样。 等石总的助理先走开,王丽就听见罗总嘟囔了一句:“还当自己坐了筋斗云了吗?怎么不坐火箭呢?” 王丽觉得自己如坐针毡,她忽然想,不知道当初孙大圣坐着筋斗云,飞上凌霄宝殿时,是不是也这样不安呢?! () 第44章 准将的好意 等石总在头等舱坐定了,王丽才跟着石总的助理、畅畅和保姆一干人进了商务舱。 这架飞机的商务舱位置不多,一共四排,八个座位。王丽他们的座位分布是石总的助理坐在商务舱的第一排,为的是离头等舱最近,随时听从领导的召唤。畅畅和保姆坐在商务舱最后一排,王丽坐在商务舱第三排一个靠窗的位子,边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因为上来的早,飞机上大队的旅客都在王丽他们后面等,所以她想赶紧坐下。谁知道,畅畅对王丽的态度有些变本加厉了。他忽的挤过王丽,先跑到了自己的座位外面。然后他观察到王丽要坐在哪之后,又跑到王丽的座位出口前,把住了第二排的椅背和王丽座位外边男人的把手,就是不让王丽进去坐。 后面的乘客被堵住了,不安的吵吵着。 “让让,让让,我们还要上飞机呢!” “你们干嘛呢?挡着道了!” 王丽只有抱歉的朝人家笑笑,想搬开畅畅。他却一脚踢向王丽座位外边男人放在椅子下的电脑包。 “这是你家小孩?怎么教育孩子的?”男人勃然大怒。畅畅还想继续玩花儿。空姐也从登机口的位置挤过来:“前面的这位家长,您家小朋友挡住大家上飞机了。麻烦您管教一下小朋友。”保姆却像没事人一样在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刷手机。王丽叹了口气,刚要从后面把小朋友抱回他自己的座位,石总的助手就从她背后挤过来、拨开她,直接拍拍畅畅的肩膀,跟王丽说:“王,你坐经济舱吧,一会,石总叫你的时候,我再通知你。” 王丽只有扯着商务舱的机票,挤进了经济舱。人来人往里,她好不容易缩进经济舱和商务舱之间最前排中间的角落,想等大部分的人都坐下了,再坐个没人的地方,却被经济舱的空姐看见了。 “小姐,不好意思,今天座舱满了,您必须得回自己座位去坐。”空姐还想继续说,就看见王丽拿的是张商务舱的票,一脸惊讶。 “您能帮我问问有人想跟我换座位吗?” “不行,您必须按票坐。”空姐觉得王丽太可疑了,一口拒绝了。 “你可以跟我坐一排”一个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着听起来有点别扭的普通话。他站起来,从商务舱探出头来,好像要一直顶到机舱的天花板。王丽定睛一看,居然是黑车上下来的洋人大叔。他说着,一个娇小的越南女人,就从他旁边挤出来,站在过道上,微笑着看着王丽,等着跟她换座位。 “太谢谢您了”王丽用英文回答大叔。他微笑了下,给王丽空出了过道。 “-----”畅畅却跑到大叔那里,把路又堵住了,还是不让王丽坐。大叔就好像架起小猫一样,把畅畅一下举了起来,对王丽晃晃头,叫她赶紧就坐。王丽才坐下,就看见大叔有点淘气的把畅畅转了圈,把他放回了他自己的椅子上。石总的助手和畅畅的保姆看起来又紧张又尴尬。 王丽以为畅畅会至少踢大叔一脚,但是他却非常老实和安静,像个洋娃娃一样不出一声。王丽又以为他或者会发癫痫,结果也没有。 “看得出,你们都没有孩子。”大叔有点开心又点自信的看看畅畅,又看看王丽和保姆。 “你说的对。”王丽笑笑,把头扭向窗外。 “很难想象你是怎么从博物馆逃走的---”大叔继续说。王丽转过头,看着他。 “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大叔握了握王丽的手,非常有力但是却非常注意分寸,显然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力量。“我是宙-杰克逊。”这时,娇小的越南女人,从畅畅里面的座位站起来,趁着飞机还没有起飞,指了指自己的电话:“准将,您的电话。” 洋大叔拿出了自己的电话,接了起来:“嗨,是我。”他越是风轻云淡,王丽越是觉得自己背上直出汗。她觉得自己放在口袋里的指环扎着自己。她小心翼翼的想把指环换给位置,就看见大叔把头侧向自己,他已经把电话收了起来。 “我这个人最喜欢聊天了。在飞机上虽然不能打电话,不过我们可以聊聊天。” “我---我---”王丽很想说自己不太会说英语,用这个借口把自己隐藏起来。 “聊天可以帮助我练习普通话”大叔把安全带系上了。 “我以为您会坐头等舱呢。”王丽想转话题。 “我原来以为他们给你找个头等舱呢。”准将轻松的把头放进座椅的靠垫上。 “------我其实不太了解所罗门的指环”王丽忍不住说,她真的不喜欢总被盯着。 “那有什么关系,我可以给你很多关于指环的故事。”准将闭上了眼睛。 “-----” “多恩和团长都是好士兵,但是他们都太直接,太吓人了。”准将继续自说自话,不知道自己比他们更吓人。 “准将---”王丽刚想说话,就被准将打断了,“我更喜欢你直接叫我‘宙’” “杰克逊准将--” “宙” “准将,我不了解你们为什么要跟住我,我其实已经跟团长解释过了,我并没有你们寻找的东西” “请叫我‘宙’,小女士”准将拿出了一股爸爸们的威严。 “好吧---我真的没有你们要的东西。”王丽不知道怎么才能从这场无厘头的喜剧中脱出身来,她一把把指环从口袋里拔出来,礎到准将的面前。“我只有一枚---这一枚塑料指环而已!”说着,她还特别留心的把吉鲁博身上金属膜磨掉、露出白色底子的部分正对着准将的眼睛。 准将没有说话,只是接过指环,迎着光照着,看了看。然后他开玩笑似地把指环放在手里搓了搓,然后用一个单眼对着合起来的掌心,瞄了几瞄:“没有精灵出来啊?” “-----”王丽看着他,非常慢的一字一顿的说:“请相信我,我真的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只有这只指环!” 准将却很是时候的叫住了从头等舱过来的空姐。 “美女,能给我一份巧克力或者冰激凌吗?”他操着自己有些古怪口音的普通话对一看就是香港来的空姐说。(这是一家香港航空公司,飞机上的乘务员一般有大陆来的和香港来的两种)。平时如果是中国模样的男人,又对这些空姐说这样的普通话,很有可能要遭遇一个大白眼。但是王丽忘了,这里是商务舱,而且说话的还是个洋大叔,香港空姐的态度于是极其温和甜美。 “好的,先生。一会我就给您准备。”空姐的普通话一样别扭。她甚至还低下头,用一种从下往上看的方式,看着准将,弄得王丽在一边直起鸡皮疙瘩。 等空姐走开,准将才把指环交回到王丽手里。然后他就闭着眼睛,把头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说:“好了,你系上安全带。马上就起飞了。”他说完不久,飞机的引擎就响了起来,飞机开始掉头,准备上跑道滑行,广播里传来机长的起飞播音。空姐们急匆匆的又巡视了一下。 “小姐,请系好安全带。” 王丽唯有默默的把安全带从准将的右肋下斜过去。她真想怎么才能从准将里面的座位里逃出去啊。 “一会起飞了,你吃点甜点,人就会放松很多。我们到时候再谈”准将还是闭着眼睛,但换成了英语对话。 王丽心想,美国人的逼供技术似乎又有了新高度。 () 第45章 逼供的和招供的 飞机升到安全高度,机舱服务就正式开始了。虽然王丽出差很多次,可是从没有坐过商务舱,就好像她从没坐过高铁的一等座一样。看着空姐早早送来的各色餐牌和放在小托盘里的鲜榨饮料,跟经济舱的待遇完全不同。王丽甚至忘了一边闭目养神的准将,四处乱看。畅畅仍旧不友好的偷瞄自己,保姆在玩手机,不时小声的咯咯笑着。石总的助理在座位上做着各种工作,并不回头看畅畅他们一眼。他也没有在意一边、跟自己一样忙的越南女人。其余的几个座位上,坐着不相干的和不认识的中老年男人们,无一例外,都有些谢顶。 “先生,您要的甜品”空姐没有忘记准将的要求,很快送来了一盒哈根达斯雪糕。 “我们有两个人。”准将睁开眼睛,对空姐眨眨眼。“另外,有咖啡口味的吗?我个人不介意草莓、香草或者巧克力的。”说着他接过了空姐递过来的巧克力冰激凌。 王丽吃了一惊,自己并没有告诉过准将或者最近遇到的什么人,自己喜欢咖啡味道的冰激凌。空姐笑着一会就送来了咖啡味道的雪糕。王丽接过,道了谢。 “我们当然会提前去了解一下你。这是一般的做法”准将像知道王丽想什么一样,温和的说。 “----”王丽觉得现在自己看准将的样子,就是畅畅看自己的样子。 “不要紧张。我听说你早年去英国读书,毕业后曾经在当地的一家土豆加工厂做过临时工?” “不是临时工,是普通工。”王丽有些不满的纠正准将。这是她心里的一个伤口和一个骄傲。起先,表妹的爸爸,托了自己的客户,帮女儿毕业后在伦敦找了一家金融公司的工作。但是这份人情价太高,王丽家负担不起,王丽她只有自己四处打探。她托当地华人社团领袖,帮她介绍一份当地银行的实习工作。华人领袖从眼角下面看她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当然,后来这求实习的事情是了无音讯。失望的王丽就去挨家挨户的问了当地所有开门做生意的公司。没人用她。这是当然的了,一般留在英国的中国留学生,通过普通招聘,找到工作的机会小的跟直接爬过针眼差不多。 “王丽,你别憨了。我之前发了4000多简历,手都抽筋了,才有一个地方叫我去面试!”学长教育她说。 “我也发了差不多一两千了。”王丽很忧伤。 “这不是关键。你应该打听一下正路。” “什么是正路?” “你拿点钱,去中药店或者其他华人开的公司挂靠一下。有了工签,才能慢慢解决工作问题”学长忍不住把大家留下的一般路径说了出来。 “----”王丽低下了头,她不是不知道这个路径,但是她掏不起每月500英镑的挂靠费和每月要另外再交给税务局的个人所得税钱,因为既然是挂靠,就要伪装拿工资。挂靠的公司怎么真有钱给你发工资呢?所以想留下的学生还要自己再掏一笔个人所得税钱。 “要不,你就去报个啥职业培训班?可以混个学生签证的。”学长的男友在一边插了嘴。 “不行,这个办法已经不好用了。你没有听见叮叮说她现在报会计班,签证是每三个月就要重新拿一次!而且出席率不够,签证处就不给签证了。这个办法已经叫人玩坏了!”学长马上反驳了男友。 最后王丽跟一起去当地教会学英语的波兰同学去了土豆罐头加工厂应聘。波兰同学第一时间录取了,但是黑头发黑眼睛的王丽被拒之门外,经理是个比她大几岁的跛子,笑着说:“我们最近就需要一个人,很快会再需要一个人,到时候,你再来吧?”这话当然不是真的。 不过既然人家没有一棒子拒绝,王丽就每天下午在工厂门口出现,微笑着问经理:“现在你们需要人手了吗?” 到了第七天,经理一看见王丽就乐了:“我怕了你。你明天来上班吧?” 王丽干得努力,居然在工厂里做到小工长的位置。可惜后来土豆加工厂要搬到印尼去,大家唯有下岗回家。 “听说你还干到小头目,在土豆加工厂?”准将的话,把王丽从记忆里拉了回来。 “我其实挺喜欢那份工的。”王丽吃了口咖啡味的雪糕,叹了口气。虽然那是一份蓝领工人的活,但是开着铲车到处跑,又有两个60+的手下,她还挺开心的。 “听说你还开铲车?不过我了解,你没有驾照啊?”准将很煞风景。 “-----”王丽低下头去专心吃雪糕。 “了解一个人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准将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来擦擦嘴。 “大家现在都用餐巾纸了---” “这是我太太做的。” “奥?” “她是很喜欢做这些东西的。我们有五个孩子。”说着,准将掏出他的钱包,让王丽看看里面夹着的一张家庭合照。照片拍了很多年,几乎已经完全贴在了皮夹的透明塑料面上。太太的脸,看起来还非常年轻,她像很多80年代的女性一样,烫着一个极其夸张的爆炸发型,跟王丽想象的准将这样的略微有些大男子主义的军人会找的太太,实在很不同。她和准将在照片的中心就坐,五个孩子,全是男孩,环绕四周。王丽顺便看了一下这个皮夹,不厚,厚厚的牛皮都磨掉了漆。 “您所有的孩子,都入伍了?”王丽没话找话说。她小时候曾经住的离空军大院不远,知道很多人家都是代代入伍的。 “没有。他们自己挑了想做的事情。”准将把皮夹收了起来。“我们是民主国家。”说着他自己都笑了起来,因为知道这话说的太可笑了。王丽也跟着笑起来,弄得商务舱里坐着的大家都看着这一高一圆。 “您也是因为喜欢,才入伍的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想多恩少校会明确的跟你说是的” “我以为团长官阶大呢?”王丽不知道大兵头儿多恩居然是个少校。 “你是喜欢跟团长打交道,还是多恩少校呢?”准将看着王丽,他的灰眼睛叫她想起《动物世界》里看见的狼。相比之下,多恩像是哈士奇,团长像是大巴哥狗。 “我其实真的对您要找的指环一无所知。老实说,我觉得现在这么昌明的时代,像您这样的大人物,又怎么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呢?”王丽不愿意在准将的选择里二选一,于是反客为主。 “什么是无稽之谈呢?”准将把王丽端在手里的雪糕盒子和自己吃剩的那只空杯子一起交给了空姐,问。 “要是非得相信有这样的东西,那么就得先相信有上帝了?不然谁做了这指环呢?” “所以----?” “如果有上帝,人怎么可能是猴子进化来的呢?不是是神用土捏出来的吗?所以这些都不合逻辑!现在早没有人信上帝了,好不好?”一说到上帝,王丽就想起了很多。她家那个占小便宜的邻居,恩公,教会里对吃更感兴趣的信众,小银子到处兜销保险的样子就都浮现在了眼前。他们的分散性,跟社会上一般的人毫无差异,那么信主的群体,就跟社会上的人差不多啦?既然这样信和不信就没有区别。可见信的神也是虚妄的。这是王丽心里一直的结论。更重要的是,有谁见过所谓的神吗? “那么,你在大都会博物馆的经历,岂不是也不合逻辑?”准将微笑着问。 王丽的嘴一下张开,合不上。确实,那晚在坟墓复原区的经历,怕是她要毕生难忘。停了好一会,王丽觉得不甘心,于是她说:“要是您真信有这样的指环,那么您也不会在飞机上这样问。难道不怕别人听见吗?” “为什么要害怕?”准将非常淡然的看着他前座靠背问。 “好吧,那么我们几十辈子以上的亲戚都是一个祖先,都是所谓先知的亲戚了,人人都适合你们调查的要求。为啥是我会知道指环在哪里呢?” “你是建议我们把他们都请来吗?” 姜真的是老的辣,王丽又叫准将说的没词了。她唯有不出声。 准将舒服的把头靠在后背上,安静的等待着。 “您刚才不是说您有很多关于指环的故事吗?”王丽出击问。 () 第46章 劫机的故事 准将看看王丽一脸找茬的表情,觉得非常有趣:“你为什么不入伍呢?或者你父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入伍,就是要去惹是生非?” “----”王丽也想起她妈妈常说的话,“真该叫你舅舅送你去当兵,就老实了”。可是无论如何,她王丽都没有去当兵。好吧。 准将刚要开口,就忽然被背后经济舱的什么声音吸引了。他仗着自己个高胳膊长,侧过身体挑起商务舱和经济舱之间的隔帘,连屁股都没有离开座位。然后,一位空姐拉开帘子,进来送饮品。 “有人带着年幼的儿童吗?”准将忽然问空姐。 “有的,就是最后一排的一位妈妈。” “那么为什么不给她们安排靠前一点的座位呢?太小的孩子不适合坐在那里。婴儿车也太占地方了。”准将习惯性的拍了下膝盖问。空姐露齿一笑。跟她送雪糕的同事一样,她可以看出准将是个位高权重的人,本能的对他要耐心和温柔很多,她的港式英语听起来都迷人了不少: “嗯,平时都是安排她们坐最前面的。但是今天飞机太满了,有一两位乘客本来是要升舱的,都只能安排在经济舱了,所以没有前排座位给买了特价票的人。小孩又太小了----”空姐回头有些嫌弃的看了一眼别在经济舱最后一排中间没人座位边的婴儿车。她的话不完全是实话。 准将没有再说话。一会,他站起来,树在过道上,把衬衣扣子松开了两颗,还把袖子弯了起来。 王丽刚想说话,就看见准将的背微微弓了起来,他好像是在等什么。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声托盘掉在地上的声音。一个空姐在经济舱喊了起来。一个男空乘也喊叫起来。商务舱的到经济舱帘子没拉上,王丽通过准将边的空隙看见:两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南亚人蹿了出来。跑到经济舱的最前面的那个,拿着一条绳子勒住了另外一个乘客的脖子。被勒住脖子的人脸通红,他奋力挣扎,却卡在座位里动弹不得。另外一个南亚人,站在后面,拿着一条金属管子,最前端磨得有点发亮了,显然是开了刃。他拿着磨尖了的金属管子,抵住一个空乘的后背,让那个年轻的香港男孩都不敢出大声,就怕南亚人一下戳进去。 “xxxxxxx”勒绳子的南亚人一阵大吼,但是没有谁听懂他说了什么。接着,有个人想站起来,就被后面的南亚人用金属管子照头上就是一下。空乘想趁机逃跑,被南亚人反手用金属管扎在了后腰上。他扑倒在过道上,那浅色的制服上开始渗出血来。空乘摸了一下,就好像孩子一样发出了胆怯的哀鸣。 石总的助理想站起来,就被用绳子勒人的南亚人1一声大吼。助理赶紧不动了。他小桌板上放着的超薄型华为电脑啪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坐在最后座位、靠近带孩子的女人的男人也站了起来。看皮肤,他也是东南亚地区的,但是样子就更像华侨。他一下转进飞机尾部放食物和饮料的区域,把刚才藏在后面的空乘和空姐都赶了出来。然后,他利索的把几个人塞进厕所里,从外面锁上了厕所的门。接着,他从童车后面摸出另外一条金属管子来(是童车一侧的支架),朝着邻座的人就是一下子。挨打的人,登时一脸血。他趴在座位上嚎叫起来,旁边的其他乘客也吓坏了。像华侨一样的男人又一声吼,起先跟着一起叫唤起来的,现在都不敢出声了。有好事的乘客,从头等舱跑到商务舱,想冒个头去看看究竟。结果被南亚人1给拖了出去,套上了绳子,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声。拿金属管子扎空乘的南亚人就冲进了商务舱座区,石总的助理连头都不敢再回。 畅畅爬在座位后背上,想站起来看看,就被南亚人一棍子轮了过去。虽然没被打中,可小孩吓坏了,他几乎喘不动气,然后一下偏在保姆的把手上,抽搐起来。保姆却不敢动,怕一动,南亚人就会把她打的头破血流。紧接着,又有一个人站起来,从飞机的尾部的储存区拿了金属托盘出来,对着飞机左边坐的乘客一阵乱敲。大家吓得把头放在手下,乖乖的趴着小桌板上。于是金属托盘也成了挟制旅客的武器。 像华裔的男人,看来是这群人的头目,他吆喝开所有没把脚收到椅子下面、敢放在过道边上的乘客。然后,他把一包塑料绑带扔到了经济舱的最前面。刚才和准将唠嗑的商务舱空姐不得不拿起绑带,绑上了经济舱每一位乘客的手。刚才吓唬畅畅的南亚人跟他老大直接进了头等舱。一阵棍棒飞舞后,头等舱的大老板们都中招流血了。 只是,飞机的驾驶舱,现在早就有了内部设置,从外面无法强行打开。头目要来了空姐的报话器,对机长用英语喊话:“我们是和平抗议者,现在占领了你们的飞机。从现在起,要配合我们的要求,否则,我们不能保证乘客的安全。” 全飞机上现在已经没有一个大人敢出一声。畅畅抽搐的声音也听得更清楚。南亚棒子客不知道是不是嫌烦,就想对着他的小脑袋来一下。 “等---等!”王丽哆嗦着跨过准将,对头领说:“这个孩子有癫痫,不是他不想听话。” “你是他妈妈?” “---”王丽怕和劫机犯说多了,反倒坏事,不敢否认。 “那你把孩子给她。”头目叫保姆把畅畅抱给王丽,但是保姆早就吓得动弹不得。 南亚棒子客顺手拿金属管子扎了畅畅的下腹。孩子并没有停止抽搐,血却渐渐染红了他的T恤右下角。 “先生,先生,我---我自己来抱。”王丽真怕棒子客再给孩子一下,要了他的命。她忘记自己也可能被来一下子。 “我来--我来帮帮你。”一直没出声的准将,对劫匪举起手来,表示自己不反抗,是个良民。 南亚棒子客一把把保姆拉出来,用金属棍子指着准将,叫他去抱畅畅。准将低下头去挽起孩子一直发抖的头,看看他满嘴满脸的白沫和出血的下腹,动作非常轻的把他从座位下边挪出来,放在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就在王丽要看看畅畅怎么样的时候,这个大叔一肘子打翻了他背后的劫机头目,向前一脚踩断了南亚棒子客的细的麻杆一样的小腿。在他背后,娇小的越南女人抄起石总助理落在地上的电脑,对着头目后脑就是两下。头目倒在过道,暂时昏了过去。然后准将俯身捡起棒子客掉下的金属棍子,直接走到经济舱。 “你---你再过来,我就勒死他。”听起来,那个勒住人的南亚劫机犯,他的英语比断了腿的同伙好。 “-----”王丽没有听见准将回答他,然后就听见有人哇哇大叫。越南女人脱下她的长筒袜,想去绑头目。 就在王丽以为准将控制住形势时,副驾驶从驾驶舱里面打开门,跑到外面来帮忙。头目一下反扑,从越南女人的胳膊下面挣了出来,抓起落在一边的金属管,蹿向了驾驶舱。副驾驶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头目的金属管子来了一棒子。他只有满头冒血的去跟头目抢管子。越南女人追上去想帮副驾驶。看来她是有两下子的,从后面想一个翻背摔倒头目。可她一着急,忘了飞机里空间有限,施展不开。头目用自己手里的半截金属管子向后一插,越南女人的脖子就划下一道血痕。就在这时候,副驾驶也分神了,手里的管子就要抢到头目的手里了。 () 第47章 指环的故事 形势立即逆转了,副驾驶被头目打倒在地上。可是飞机遇到了气流,估计机长也分身不得--- 越南女人想先冲过去关上驾驶舱门,却被头目一脚踹倒。头目跨过越南女人就想拼进驾驶舱。地上的副驾驶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从后面抱住了头目的腰。头目用手肘朝着副驾驶的脸上搥,副驾驶急了,一口咬住了头目的肋下。头目用右手朝着副驾驶眼睛和鼻子间的位置,一管子劈过去,副驾驶立即捂住脸,倒在了地上。越南女人想再去阻拦头目,却失了时机,被头目攥住头发,朝着她后脖子上几管子得抽下去。她的手仍然死死的保住头目,王丽觉得她再不松手,头目怕要打死她了。可是,离他们最近的头等舱和商务舱坐着的大老爷们,都各自照顾着自己的伤口,没有人动一动。 王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手边连个物件都没有。她猛然看见保姆放在靠过道座位前方的LV皮包。于是她徒具匹夫之勇的捞起皮包,“啊----”的大叫着冲过去。好在,她天生中气十足,喊得是地动山摇,又比越南女人有身高体重上的优势,头目和越南女人都叫她吓了一跳,愣住了。保姆的LV包从斜上方砸在头目头上。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撒了头目一头。就在他想拿手挡一下脸的时候,王丽顺势拔下她很少穿的细高跟鞋,朝着头目的眼上一阵拍。头目看不清,只想抽管子去插王丽,却插在了皮糙肉厚的LV经典款上,插空了。再加上又一个气流,头目没稳住重心,晃在地上。副驾驶不顾脸上的血,趁机坐在头目的身上,按住了他。 王丽赶紧跑过去,先带上了驾驶舱的门,然后一脚蹬走头目落在一边的金属管子。可是,她忘了自己正打着赤脚,金属管子正顶在大脚趾指甲上。“哎呀---哎呀。”她回过身,才看见满脸是血的石总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自己。头等舱的各位大佬们一脸惊慌转睥睨的神色,还是没人起身。 准将手上和小臂上都粘了血,他举着一包飞机上专用的卷纸进来,看了看王丽他们。 “你们都没事了吧?” “----我们都很好,就是您的下属受了伤。”王丽指指越南女人。越南女人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稳住脖子,一边笑了一下,她的脸上的表情明明说她仍旧很疼。准将看了她一眼,把卷纸递给了她。副驾驶也松了口气,想去分享卷纸,可他一走神,就被顽强的头目翻了过来。准将走过去,从后面攥住了头目的脖子,利索的一转。王丽就看见头目倒在地上,只能抽搐了。 “谢谢,先生。”副驾驶惊魂未定。 “我看,我们差不多也快到了,要是你们改变了航线的话。”准将像没事人一样,看看四周。 “是的,先生,我们已经转飞最近的机场了。很快就可以到了。” “非常好”准将好像是在自己的军队里。他最后转头看看头等舱里受伤的各位老板们,没有再说什么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惊魂初定的空姐和空乘们(包括从厕所里放出来的)帮飞机上受伤的乘客处理伤口。但是畅畅却没有好转。保姆把他揽在怀里,安抚着。石总的助理低声跟石总解释着。王丽也老实的把保姆的东西收拾回LV包包,小心翼翼的给保姆放回到椅子下面。 准将对一开始给过他冰激凌雪糕的空姐又打了招呼:“麻烦您给我们两杯水吧?”好像从没有人来劫机一样。 “是---是的,先生。我们一会恢复机舱服务”空姐已经笑不出来了。 “你真不愧是土豆加工厂出来的。”准将这算是表扬王丽了。 “我以为您上年纪了呢”他的同座回他说。 正说话间,石总回头等舱了。然后,石总的助理也回了座位。保姆把怀里的孩子放回旁边椅子,低头去检查刚送回来的LV包。虽然金属管子没有穿透她的皮包,但是留了痕迹。包里的东西也有摔坏的。保姆非常不悦。 “我现在知道你是怎么摆脱多恩他们逃走的了。别看你胖乎乎,可真是---”说着,准将问王丽:“为什么要拿她的包当武器?是因为你讨厌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我---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王丽想起自己该至少向保姆道个歉,“我只是--找不到什么重物。就是LV包,是随手能找到的最沉的东西了。” “你做财务,有点可惜。”准将接了空姐颤巍巍递过来的水,给了王丽一杯。 “刚刚,刚刚我们不是说到指环的故事吗?”王丽问准将。 “是啊。怎么说起这个故事呢?你知道几年前,我们接管了伊拉克。”准将说的就好像伊拉克是美国自家的院子一样。 “是的,我知道。” “这是我们反恐的一个部分。”准将毕竟是高阶军人,不忘了给自己找个正义的理由。“我们发现一些恐怖分子---” “好吧?” “他们绑架了伊拉克博物馆的馆长萨摩-辛-蔡毅博士。”准将用手搓了一下下巴。“我们以为他们只是想找博物馆里的珍藏。因为金子早没了。” 王丽觉得准将至少是个诚实人,居然主动招了萨达姆政府金子不见了的事情。 “后来,我们才发现,他们是在找一枚指环。经过我们的开导,蔡毅博士给了我们很多线索。比如犹太先知的血才能开启的门和四个怪兽的机关。在找到你们之前,我们也找了不少人来试,不过他们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所以我们把他们都送回了家。他们现在都正常的生活。” 王丽仍旧不吭声。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通过考古文献发现,很多犹太人通过安息进入了古代的中国。他们中的一部分曾经被你们称作‘色目人'。这个时候,石总他们来接触我们,希望和我们合作。” “可是,您难道不觉得这些都很无稽可笑吗?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联系吧?难道有谁见过那指环存在吗?”王丽忍不住问。 “我们并没有损失。我们不是要确保指环存在,而是要确保如果真的有,它不会落入恐怖分子和极端国家的手里。”准将变得严肃了。 原来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啊! “好消息是,我们越探查,越发现这个指环不只是个传说。”准将忽然降低了音量,“石总不是傻瓜。我不信他这样的精明生意人,会追着个传说做无用功。” “好吧。准将,如果可以的话,您就放过我吧。我真的跟指环没有关系。”王丽忽然想起自己还戴着指环,就去又是抡包砸人,又是拿高跟鞋打架。她急忙把吉鲁博的指环翻过来看看。好在,那塑料还挺结实的,没有被打断或者拍坏。 “你也不是完全不信。不然,你怎么会戴这么个塑料指环呢?”准将又看看吉鲁博指环,想确定它真是个塑料货。 “也是去了伊拉克回来,听见领导说时兴。所以----” “它都不太好了,你干嘛不换一个?”准将又看看吉鲁博用翅膀捂着脸的指环,问。 “---我就是觉得抛弃它们的话,它们或者也会难过。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值钱的首饰,戴着挺开心的。” “好像你能跟它们说话一样。”准将把头放回了他的椅背里。 “是不能,不过,我总是觉得自己能感到它们是在笑,还是在难过一样。哈哈哈,我这是胡思乱想。”王丽也觉得自己傻,她自嘲的笑笑。她没有看见准将把头从椅背上又转了过来。 “你喜欢动物吗?” “喜欢啊。” “你也觉得自己能感知它们的心?”准将笑吟吟的问。 “大家都能啊。”王丽没防备的说。 “那么人呢?” “我对人不太在行。就算我能体会他们的心,可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 “你缺乏社会生活。”准将把话题转开了。他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确信,就算王丽现在不知道指环在哪里,那么她也会是未来控制指环的重要环节。他没有告诉王丽:传说中能够戴上所罗门王指环的人都有一个很孩子气的特点,就是能够感知有生命的和看起来没有生命的物件的灵魂。 () 第48章 力量 等王丽几经转折从越南回到宿舍,她才想起自己忘了买特产了。于是她赶紧跑到超市的东南亚小区,买了几样东西凑数。 “什么啊?我还很期待呢?”姚明明先发现了王丽的手信有猫腻,这些都是超市里可以买到的。 “我挺喜欢这种小蛋糕的。”好学生不太挑剔,很安心的吃着那种叫做马德莲的贝壳蛋糕。 “小银子呢?这么晚了,还没有下班啊?”王丽配合着一起转移姚明明的视线。 “奥,那天房东来了。小银子就想向他推销保险。今天好像去找房东去了。”好学生赶紧告诉王丽。 “他看见你们几个了?”王丽有点紧张,毕竟房子是领导租来给她的宿舍,并没有同意她带人来住。 “唔”姚明明点点头,“别这么胆小,没事的”她这次倒是勇敢了。 王丽心里苦笑一下,问好学生:“房东来,说了什么?” “没有,好像就是上来看看的。”好学生要回屋做作业,就没有多想,随便说了句。王丽一回头,发现刚才还在嫌弃手信不好的姚明明,拿出她伪金毛的本色,把能放进嘴里的东西都吃光了。 “你又当八戒啊?连个渣滓都没有留给小银子啊?” “唔,你去超市再买点给她吧?”姚明明的办法倒是简单。王丽实在没话说,就好像她对姚明明趁她不在家偷偷换了房间一样无话可说。 “啊呀,他爸,你回来了啊?”正说着,小银子打开门回来了。姚明明赶紧把桌子上的垃圾收拾了,转身就往外跑。 看着门关了,小银子望望门口:“八戒又把吃的都吃光了啊?” “哈哈哈,她们说房东来了?”王丽问。 “是啊,房东是个挺好的人。我过去给他介绍了几种重疾险和分红险。他似乎对分红险更有兴趣。”小银子有些兴奋。 “那太好了。”王丽听见小银子终于能顺利推销出去几份保险,也替她高兴。从胖子在素食餐厅里受伤后,就非得觉得小银子的保险不吉利,再也不买了。小银子又没有找到其他的大豪客,正在头疼。 “还有更好的呢。房东说等你回来,要请我们去他家吃饭。现在你也回来了,我就去联系他哈”说着,小银子就开心的去联系房东了。王丽有些不是很乐意,毕竟她知道房东是个小人,表里不一。不过她也知道按着这个标准,怕世界上好多人就不能理了。再说,如果他真的乐意买小银子的保险,大家跟着去吃顿饭,自己也不少块肉。 于是拜访房东的日子就定在了王丽到家后的第一个周六下午。四个女生一路去,还能欣赏了一下飞鹅山的景色。 “他说,好像他们新搬的地方离着这里不远”小银子把找路的大任交给了姚明明。姚明明一边看手机导航,一边在山坡上看来看去。 “他们上次住的地方,我去过,离这里也很近。”王丽看看周围的景色,想起来说。 “有钱人啊。” “我们慢慢走,别走错了路就好。” “就是前面的路了,就是顺着这里上去。”姚明明定住了方向,呼叫着大家。 可是这条路,怎么看都是去房东上次招待她和领导们的熊公子家别墅的方向。“这是去原来的房子的路啊?” “没错,一定是这么走的,我方向感好着呢?王丽的方向感就是不存在啊”姚明明抖着说。 大家都没有异议,都知道姚明明具有一只金毛寻回犬所有的优点和缺点,要不怎么会有伪金毛这个外号呢。于是三个人跟着伪金毛前进。在路上,王丽果然看见了熊公子家的别墅。不过大屋已经拆除了,并围上了铁栏杆,好像要重建的样子。所以她们也没有留意。又走了小半个钟头,姚明明说的地方在一片山坡后露了出来。也是一处独立屋,不过很新,无论是结构,设计还是材料。房东还特别早早的在大门口等着她们。 “王小姐,好久不见啊。”房东的广式普通话有些拿腔作势。王丽笑笑,跟他打了招呼。 独立屋里,王丽看见了佣人,但是没有看见熊公子和他的朋友熊孩子。 “少爷们回去了?” “少爷们?”姚明明眼睛闪闪发光的看着王丽,她非常喜欢什么《霸道总裁》,或者《继承人》之类的爱情剧,满脑子都是这些胡思乱想。 “没有,他们只是去朋友家了而已。”管家请四个人坐下,又叫人上了点心。因为曾经有一次吃的不舒服的经历,王丽每样都是假装拿起筷子而已。好在伪金毛特别能吃,把她的那份也吃的干干净净。管家之后叫人上的正餐,伪金毛也一个人全垒打,把一桌子的东西都吃的七七八八。小银子在一边直给她递眼色,可是姚明明完全没有看见,她就差最后“汪”一声了。没办法,小银子只有跳出来,把注意力从她身上引开: “徐先生,这是您上次说的几份保险的合同,我都带来了。” “好的,我看看,回头签好后,叫人快递你。”管家非常有学问的说。 于是宾主皆大欢喜。 “对了,上次,你的朋友姚小姐说你信佛?”管家看着王丽顺口胡诌。 “我?”王丽有些诧异。 “不是她,不是她,是我家!”姚明明赶紧分辩。 “哈哈哈,我记错了。”管家轻轻的说,“我这里有很多收藏,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什么收藏呢?” “是些古董而已。”管家擦擦嘴,低着眼睛说。 “太棒了,我要看。”姚明明第一个站了起来。小银子因为要拉管家的保险,当然也要凑个趣。王丽觉得无所谓,只是好学生有些踯躅。 “不要客气,在这里就像自己家一样”管家亲切的鼓动着好学生。不过倒叫王丽想起上次他和丹尼斯先生把自己赶走的事情。 “徐先生,太客气了。我们坐的差不多了,也该走了。”王丽看看好学生低下去的脸,替她说。 “王丽,就一会,我就去看看、再走好不好?!”可是,伪金毛坚决不走。小银子也不想走,她还在想她的保险。 “好吧”好学生只有把头低得更低一些。 徐先生的古董收藏在地下室。这个在香港可以理解,也不好理解。因为香港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要节省空间,可是地下室一般水汽太重,对古董收藏极为有害,所以王丽觉得有点奇怪。 闲话少说。这里地下室却是干燥,因为空调开到了最大。人还没有进去,王丽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在打冷战。好学生打了个喷嚏,冻出一声鸡皮疙瘩。只有小银子和姚明明一兜劲,先奔到了最里面。 “这里挺暗的,”王丽问管家。 “很多古董都畏光。”管家回答说。 陈列室不小,有足足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的光线有点蓝色,微光下陈列着一些鎏金的佛像和法器。只是这些东西,并不像中原的东西。 “这是----?” “这是西藏的佛像和尼泊尔的佛像。这些是大喇嘛的法器。这个是---你看,非常有名。”管家指着向王丽她们一一介绍。 “这些都很贵吧?”小银子恭维着管家。她本能的觉得:越能讨得房东徐管家开心,越能确保他一定把保险合同上的字签了。 “还好,个人爱好而已。”管家说。 “这是什么?”姚明明看见一个白色骨质的物件,好像个浅盘子,镶嵌着绿松石和铜。 “这是一样法器。是用---骨头和绿松石做的”管家本来想介绍的更多一些,但是他话到嘴边,却一笔带过了。然后小银子看见了一个差不多质地的长号。 “这个非常有名!是---。你们可能听说过西藏有一种叫弱郎的僵尸,是用来收它们用的。”管家有些激动了,因为这是他的专业研究所在:各种邪恶的超自然力量。姚明明呲了呲牙,王丽知道她终于也有点害怕了。好学生站在靠大门最近的地方,不愿意再进一步。看看她,王丽跟管家说:“徐先生,你们先看着,我们俩有点冷,先出去暖和一下。” “好,”管家痛快的说。等小银子和伪金毛参观完了,他还特别打发了家里的司机送王丽他们几个回家。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可是王丽还没有看见少爷们回来的痕迹,不过她也没有多问。等到了家,姚明明特别兴奋,“今天真是涨姿势了!” 王丽心里有些嗤笑,伪金毛特别兴奋的情况分三种:看见韩国欧巴的时候,看见食物的时候,和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的时候。 “啊?” “你们看,徐先生还送了我一样他的藏品。”姚明明拿出了一只手串,是多层的紫檀木串子,虽然珠子颗颗很小,却都非常饱满,放着油亮的光芒。 “你怎么拿人家的东西啊?”还没有等王丽开口,小银子先不高兴了。 “哪有什么?你不觉得这手串,跟房东的收藏一样,充满着神秘的气息吗?”伪金毛把手串伸到好学生面前,做出一个蛇精动作。 “我觉得那里有点吓人”好学生半天嘟囔出一句,有些恐惧的看着手串。 “那么给王丽吧?”姚明明就把东西往王丽怀里塞。 “别---我不要房东的东西。他研究魔鬼的。怕不怕人啊?”王丽随口一说,姚明明伪装的激动立即烟消云散了。她打开门,有些不舍,有些犹豫。然后,她是把手串放在了门外过道里。想了想,她说:“这样,明天我就找个快递,给房东送回去吧。今晚,先放在个安全的地方。”接着,她把手串捡回来,塞在了对门邻居的小神龛下面。 () 第49章 五指山和如来佛的困境 姚明明才把手串塞到对门邻居家的神龛下面,就听见人家大门一响。她抬头一看,老头子一脸怒容的看着她。 “我---我是来拜拜的。”说着,姚明明赶紧逃回了自己家。 王丽以为老头要骂人,结果只听见关门声。 “她整天惹事情。那天非得说邻居老太太需要人帮忙,就去---”小银子刚要揭发伪金毛的事迹,就被她从后面捂住了嘴。 这几个姑娘不知道的是:对门的老夫妇,因为老了,又没有什么人来探望,非常寂寞。所以好闹腾又喜欢黏人的姚明明,似乎意外的获得了老太太的好感。所以每回老头子要骂姚明明的时候,老太太总是拉着不让骂。而老头子也是次次都很听老太太的话,对伪金毛格外好脾气,只是在家里小声吵吵两句。人的事情,有时就是这么奇怪的。在王丽的公司,事情也差不多不好预计。罗总从越南回来后,倒是没有再给王丽白眼,只是没有再提王丽去越南协助江边地产项目的事情。王丽也很识趣的做她的打杂工作。更好的是,准将和他的美国手下也没有出现。所以王丽忍不住以为或者准将发现了新的线索,找别人去了。所以石总那边也转移了视线,自己安全了。 她正这么寻思的时候,看见李春急急忙忙的拿着一张单子来找财务了。 “你们怎么给酒店说的呢?陆总的房间要延后到19日的,现在酒店说过了后天17号,就没有房间了?难道叫老板换酒店吗?” 财务慢吞吞的接过单子,好像他是只树懒一样。等李春急的冲出办公室门去,财务才拨通了酒店的电话。叨叨了一阵子后,财务走到王丽座位跟前:“麻烦你去跑个腿吧?” “?”王丽看着对方手里拿着的一张支票。 “酒店很麻烦,忽然说之前公司的那张信用卡过不了数。你去趟,把钱送去吧?” 王丽接过支票,“对方接受支票?”但是支票上写的赫然是她王丽的名字。 “你不是有XX银行的户口吗?跟这张票的开户行是一家。这样可以立即从支票过到你账户钱。你然后提了现金去送---”财务倒是有办法。他明明托王丽办事,却一副就是王丽该去的样子。王丽想开口驳他,但是大家平时关系也不错,再说难道真的让酒店把大老板撵出来不成?趁着中午银行交割时间还没到,王丽急急忙忙拿着支票去提现金了。她才满头大汗的带着现金到酒店,就看见石总的助理在酒店大堂,旁边还站着罗总。 “王,你这么快回来了啊?”石总的助理先看见王丽,问。 王丽接着意识到事情有古怪,罗总分明有些紧张。但是他不愧是见过各种阵势的,马上接过嘴:“是啊,她才从柬埔寨回来。”接着就转过来问王丽来酒店干什么。王丽当然不能说公司的信用卡划不了帐,唯有傻笑了一下,“刚才酒店来电话问是否升级房间的事情。说是有需要的话,得到柜台办理。” 这个瞎话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好在罗总和石总的助理都不理论。 “那你赶紧去办吧?”罗总想撵走王丽,王丽也明白,她赶紧去柜台。刚交完钱,石总和陆总就从楼上下来了,后面还跟着好几位不认识的老板们。 “王从柬埔寨回来了啊?”石总一眼就看见王丽,把她叫到了跟前。 “王去柬埔寨了?”陆总不知道罗总的瞎话,扭头看了一眼,罗总赶紧低了一下脑袋。 “是的,刚回来。”王丽替罗总打圆场。 “石总对王印象不错”罗总赶紧说。 石总微笑着点了下头。陆总看看罗总,“我们上饭店吧?座位都订好了是吧?” 王丽准备等着领导们走了,自己好回公司,就听见石总叫了她一声:“王,你一起吧。” 可是罗总扭过脸来,却不太喜像。 “我---我---”王丽不想去当夹心饼,她本能的想拒绝。 “领导叫你去,是看重你!”罗总马上开口训斥说。 “就是中午一起吃饭,聊聊。我刚才还跟陆总和黄总他们说起你在飞机上跟劫机犯搏斗的事情”石总有点笑嘻嘻。 “还有这样的事情?”罗总看向王丽。 “走吧,一起去吃饭。什么活都得吃饱了才能干,”陆总也微笑了。王丽知道自己得老老实实的跟着走。 到了饭店,王丽刚想客串一下饭店服务员,给各位老板倒水,就被服务的大叔拨拉开了。这是一家香港岛非常有名的老字号:吃的东西味道很好,服务员的脸很难看。 罗总刚要点餐,就看见服务大叔直接走到石总跟前。 “阿季,你看着上吧?”石总和这里的人很熟,直接把点菜的事情交给了服务大叔。罗总的脸有些发热。 “王,以前没有来过这里吧?”石总的助理马上把话题岔开了,“石总非常喜欢这里的港式点心,所以每周都来,非常熟。”罗总才合上嘴,下了台阶。 “王,刚才石总表扬你,说你很勇敢。”陆总也开口了。 王丽赶紧站起来,对大老板的表扬表示感谢。 “坐着就行了。”陆总指着王丽对石总说:“小王吧,这个闺女,就是人太实在。能力是有的。石总看好她,我们集团更看好她,所以才把重要的项目交给她去跑。” 陆总没有去看罗总,但是王丽看见了,罗总的样子就像在机场说王丽坐了筋斗云时一个模样。王丽知道现在她的顶头领导就差自己不是如来佛,不能招一座五指山把冒牌的孙大圣压在凳子腿下边。她努力的动着脑筋,但是场上的位置和气氛,根本不是她可以随便开口的。 跟石总和陆总一起下来的人里,有个看起来也很有实力的,是一个被称为黄总的年轻老板,三十几岁的样子。他一看就是南方人,身材瘦巧巧的,个子不大,头却不小,一脸精明,头发留到了快到脖子,稍微有点翻浪。他端起茶杯,朝石总和陆总举了一下:“祝贺陆总和石总!”剩下的人也都乘势跟着一起敬了茶。 陆总示意王丽给石总倒水,他把头偏在石总的耳边说:“香港这边全力配合。” “----”石总看了一眼王丽,不吭气。 罗总又有些尴尬了。他刚想开口,就被陆总打断了:“香港这边从小罗到司机,都全力配合咱们千亿集团。现在千亿集团挑头,我们香港这边的人都跟着干!” 石总还是笑眯眯的,不置可否。石总的助理朝着王丽说:“王,你说呢?我们石总很看好你!想叫你直接过来我们集团呢?” 王丽马上扫到了陆总锋利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开口,只有装傻。 “王是我们集团管理层都很看好的。要不,她这个年纪,就不会叫她跑外勤来香港了。原来还想着叫她去叙利亚分直接当财务经理兼项目经理来着。”罗总赶紧帮老板说话。 石总把左手抬起来,撑住了自己的下巴。 “好好,这么厉害的人才,我都想要呢?不如两位老大哥,让让小弟?”黄总非常帮忙的插进了乱局。 “既然小王是陆总和各位管理层看好的人才,那么就更该叫她有机会展示下能力,也多学习学习”石总终于开口了,“我想着叫她去负责越南江畔地产项目。陆总觉得呢?” “王肯定全力配合。”陆总示意王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他把身体向椅子后背一靠,跟石总形成了个夹角。 石总笑了一下,看着陆总。 罗总刚想插嘴,又被陆总打断了:“王,你要全力配合咱们千亿集团的江畔开发项目,当然了,自己公司,香港的业务也不能掉下。” 王丽赶紧点点头。 陆总又说:“下次,你再遇见劫机这样的事情,要好好考虑一下。太鲁莽了,万一有什么事情,我怎么向你父母交代?你是集团亲自选到香港来的!你又怎么向集团和集团各级领导交代?” 罗总可找到了机会,想着帮几句嘴,显示下王丽是多么受公司的器重。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张嘴,就看见陆总斜了自己一眼。罗总有些惊慌的放下了筷子。 “小罗,要好好把小王这样的人用起来。多派工作!”陆总的口气开始强硬了。 罗总还想伪装,却被他老板的话把他的画皮戳破了,他非常尴尬的在座位上低下头,额头开始发红,有些像橘子皮的脸开始皱了起来。王丽心里叫苦,她知道回头罗总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 第50章 天降奇缘 罗总和王丽这顿饭都吃的很抑郁。 等送走了石总和黄总他们,陆总把罗总和王丽都叫回了酒店。 “王,在香港都挺好的吗?”陆总问。 “谢谢陆总关心!” “领导,王在香港,刚来的时候都没有地方住,老张就给她弄了个床位。现在已经给安置了住处。”罗总赶紧把自己给王丽租公寓的事情拿出来裱糊一下。 “嗯!要多给她加点工作!”陆总说,“年轻人不多给点担子,磨练不出来。” 王丽和罗总赶紧点头。 “行了,王,你先回公司。”陆总把王丽打发了,王丽还以为大领导看着石总有想把自己挖走的心,会开口给自己涨涨工资呢,结果只有抖抖嘴皮子而已。她多少有些失望。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得赶紧走,陆总看样子要“拾到”罗总。王丽赶紧离了酒店的茶座区。还没出大门口,一下撞见了两个熟人:徐管家那里的熊公子和熊孩子! “呀,你怎么在这里?”熊公子一见王丽,就摘下了墨镜,他看起来又恢复到赶到香港的憔悴模样。 熊孩子还想装酷,但是他同样脸色难看。 “张公子啊?我来办事的。”王丽赶紧回答熊公子,想一走了之。 “你吃饭了吗?”熊公子忽然非常客气,问她。 “我刚吃完。”王丽还没有说完,就被熊公子拉住了“我们还没有吃,你过来,陪吃一下吧!” “我还有事情---” “怕什么?吃完以后,我们送你回去!” “我---”王丽还想挣扎。熊孩子就补上了一句:“这里是香港,不用说陪吃不犯法,就是陪睡都没关系---” 说着,两个熊娃一起得意的大笑起来。 好在少爷们不是把王丽叫回酒店的茶座区,他们直接上了酒店的顶层:酒店的专属高级会员餐厅。王丽看了下菜单,一碗白粥要160港元。 “我要一份三明治。”熊孩子先开口了,“不要带鹅肝的那种,就是普通鸡蛋和生菜的就好了。”说完,他对王丽说:“我现在看见肉就恶心!” “你别搅和别人的胃口!”熊公子也开口了,对侍者说:“我要一份白粥,你告诉厨房不要加任何有荤腥的东西!”(在香港有些饭店为了增加白粥的口感,会添加一点动物油脂或者其他东西。) 然后,没有人理王丽,还是侍者看着王丽问了一句:“小姐,您要什么?” “我---”王丽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熊公子就说:“她要一杯白水!”说着他忽然大笑起来,拍着熊孩子的肩膀,好像这事情有多么可笑一样。末了,他说“forgetit!給她一份蔬果沙拉,一杯温水!” “我---我刚吃过。” “没关系,我买单!”熊公子笑嘻嘻的看着王丽。 “----”王丽只有不开口,因为她知道自以为是的少爷根本不听人说话。 偏巧,罗总打了电话过来,一开口就很凶:“王,你在哪里?我告诉你,下次你从公司出来,要向领导们汇报!谁叫你出来乱跑的?哪个领导批准了?我告诉你说,你这叫旷工!” “罗总,我----”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错误多严重?你是外勤吗?自己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吗?”罗总还在继续骂,熊公子听烦了,他直接夺过王丽的电话:“罗总,您好!” “您是?”罗总没有听出熊公子的声音。 “您贵人事忙啊?我是张---”熊公子还没有说完,罗总就想起来了,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忽然180度大转弯。 “罗总,我正好有点事情,想叫你们那的王丽帮忙。”熊公子笑嘻嘻的。 “您说的还这么客气。尽管叫她!您把电话给她,我嘱咐嘱咐她。”罗总怕王丽不听指挥。 “没事,我转达!我和王丽老熟人了。”说着,公子直接挂了电话。 熊孩子对王丽努努嘴:“你是不是该谢谢我们啊?” “我请不起这里,不用看我!”王丽看着少爷们的贵价粥和三明治说。 “真是小家子气,才1000不到?这里其实比其他地方都更合算。你看看这里的布置,就是要请人来这里吃这些简单的东西。看起来都很贵,其实完全不贵。”熊孩子摆出了他的生意经。这话其实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王丽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实看起来非常的气派。迎着光线,每张饭桌都有着非常足够的空间(这在香港非常罕见),白色的隐形花纹桌边,配金色的座位和擦得一尘不染,在光下晃眼的水晶大吊灯,既显得华贵,又不是太传统。如果在这里请人吃简餐,喝咖啡,并不比一些一般的店贵太多,却显得很奢侈。 “对了,你们搬家了是吧?”熊公子看起来不是很有胃口的问王丽。 “是的。” “还住徐那里?” “对” “吃完饭,我们要去看看。”熊公子还是一样的不客气。 “家里挺乱,还没有打扫,而且下午,我还有工作---” “你的工作,就是陪着我们俩,至少今天下午是这样。”熊公子喝了口粥,不想再动了。他的朋友对三明治也是兴趣缺缺。 “行了,我饱了”熊公子直接推开了王丽的蔬果沙拉,“走吧,我们去看看!” 这怎么办?王丽忽然想起小银子,她不是在找大豪客揽保险吗?或者可以把公子们介绍给她。王丽赶紧给小银子发了微信。小银子屁滚尿流的一叠声说自己这就回去收拾房子,准备接大单客! 于是两个不速之客到王丽他们住处的时候,家里已经窗明几净了! “这里可真是----”就算是这样,还是很不入少爷们的法眼。“多老的房子了?都快发霉了吧?这是什么味道啊?烟熏火燎的!” 小银子一脸激动,等着王丽介绍。 “这是我的室友,这是---”王丽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两位公子给小银子一个大白眼。 “你原来是蕾丝边啊?”熊孩子比熊公子的嘴还缺德。 “我们一共四个人住,另外两个还没有回来。”王丽纠正他说。 “喝点茶吧?”小银子一心想早点跟公子们熟了,好拉保险生意。 “---”两个小子直接绕过屋主四处看起来。 “这里住四个人?你们不是跟沙丁鱼一样了吗?”熊公子说话了。 “这里在香港是住六个人的屋子”王丽微笑着说。 “老徐就是这么说的,他说这里能住六个人,我们才来看看的。”熊孩子话里有话。 “我不太明白---” “我们现在住酒店,不过住的不舒服。我想着你还能凑合照顾人,所以想叫你一起住。”熊公子这话一出口,王丽差点倒在地上。 “我看见您之前的别墅---”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呢?”熊孩子先打断了王丽。 “唉,你这就给中介打电话!跟他说,我要在这里买一个房子!老徐说你这一层就有一家要出售的!” “啊?”这回轮到小银子惊讶了,这一切也太奇怪了吧?这俩个显然是贵家公子,但是想法也太跳跃了吧。 王丽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看她俩没有行动,熊孩子自己找了电话出来,打通了,一阵嘀咕。 等好学生和姚明明回来,就看见走廊尽头那家原本要装修了租出去的房子,已经门洞大开,王丽和小银子都站在那家的客厅里。房子修整后,简直是焕然一新,虽然是只比王丽她们租的屋子大一点,却看起来好了很多倍。 “怎么了?你们在这里干啥?”姚明明过来问。她看见两个比自己看起来还年轻点的男孩,站在屋子再靠里一点的地方,全身就写了两个字“少爷”! () 第51章 有钱的买家 “这是---?”好学生也探头进来,跟熊孩子打了照面,然后又瞧了瞧熊公子。 两个熊娃冷冷的看着姚明明和好学生,没有吭气。 “是公司的两个客户,要买房子”王丽小声跟两个舍友说。 “就是传说中的高富帅咯?”姚明明瞬间兴奋点爆升。好学生也忍不住多看了看他们。王丽发现她的眼光更多的是留在了熊少爷的身上。他是兄弟帮中拿主意的,个子又比熊孩子更像个大人,样子免不了更高冷些,看起来很符合流量作品中的典型男主角。 “您今天就签约吗?”中介也能嗅到公子们的阔绰,不想错过大生意。 “是呀” “我跟房东商量一下”中介很得意的去跟房主打电话。房主也很诧异这么快就有了买家,于是飞似的过来了。中介公司的同事也把新鲜打印的合同都送来了。大家都热切的看着俩少爷,当然了,也免不了想宰客。只是没想到熊孩子打断了房主,“现在楼市都下降,你还要这么贵?再说你们广告上不是说540万吗?” “这房子---您看,真的不贵了!”中介的同事也想帮腔。 “什么啊?我看了附近,比这个大的才要500万不到,就在隔壁那栋!”熊孩子一口气报出了对面楼的价钱。 中介没想到年轻的大豪客也会了解行情,有点哏住了。 “那个--跟这里不一样嘛。”房主也没有词了,他很想快点卖出房子,又很想卖的贵一点,有些挣扎。熊公子似乎看的很清楚。他转过脸对王丽说:“阿姨,你跟我妈说说,叫她多给点钱嘛!” “阿姨?”王丽先是一愣,心里一阵悲鸣,“这个滑头叫自己扮白脸讲价呢!” 中介看着王丽,他也觉得王丽看起来很像是个管家婆一类的女人,又是人群中年纪最大的,衣着又够不上少爷家的亲戚。这时,小银子插嘴进来:“这么破的房子,就是装修了也是老房子!”她很想表现一下自己。能帮上忙的话,肯定在少爷们面前有加分作用,少爷说不定会买保险呢?! “小姐,这里本来就是老房子啊!你们看的时候就知道了,不是么?”中介不乐意小银子的讲价方式。小银子一时语塞,气氛有些尴尬。王丽发现了机会,这就像在菜市场买菜。 “这样吧?我们看了很久了。要不,下次再说?”王丽说着就要把小银子,熊娃们和家里的两个女孩往外领。 “刚才不是说今天就能签约的吗?”房主反问中介。 “您不降价嘛!”中介的普通话跟王丽的广东话一样吓人。 “你到底肯多少买?”房主直接问熊娃们。 熊娃们看着王丽。中介和房主又转过来看着王丽。 “您这个价钱不实在啊。”王丽说。 “我这个价?这样吧,我让你们。520万不能再少了!” “我们再看看---”王丽把人往外撵。 “你这个人,怎么连价都不出呢?”中介和他同事都挡住王丽。 “价钱差太大了。我们以为这个房子,单价跟隔壁差不多呢。”王丽开始胡诌,她望向熊孩子。 “是啊,我们就是这样想的。”熊孩子说。 中介拿出计算器,算了一下,然后给房主看了看。房主点点头。 “这样吧?隔壁的楼是对着马路的,这个楼是向着山的,有景色。而且那个楼层低,这个是40层,价格应该高的。”中介舔舔嘴,“这个数?”他在计算器上敲了500. “什么啊?别人喜欢山,我喜欢楼景!再说隔个几层有什么差别?”熊孩子托着腮帮子说。 “你这是不讲理啊”房主不高兴了。 “这样吧?”王丽在计算器上按了-21,计算器上接着就出来个479. “这--不行,我们让的太多了。”房主虽然这样说,可是身体却转向了王丽他们。 “啊?不如--”小银子也插进来,“我们讨个吉利,我们再多给---”她不敢拿主意,看着王丽。王丽看看俩熊娃,一个扭头不看他们,一个低头玩手机。 “阿姨,妈妈叫你拿主意的。”熊公子说。 王丽只有面对中介和房主了。“我们讨个吉利”她顺着小银子的话说,然后在计算器上按了个1,数字变成了480. “我--我要跟太太商量一下。”房主说。 “啊?原来不是自己的房子啊?”熊孩子插进来说,“我们还要等你太太来签字啊?你早说!耽误我们时间啊?走啦!” “不,不是,他的房子是自己一个人的,太太是---”中介和他的同事都赶紧解释。房主则对着电话一阵叨叨。 “不行,我们不冒险的!”熊孩子还在演戏。 “太太这就到了!”房主看见人要走,也慌了。 “你太太来了以后再告诉我们:她还要继续想!我们不是自找麻烦吗?!”熊孩子插着口袋,一副市井小流氓的模样。 “你--等等。好吧,我们就480!太太这就到了!” 熊孩子还是一脸不乐意。于是房主又退了一步,同意在480万的基础上,负责给房子再安一道新的防盗门,并负责支付熊娃们搬家的费用,这才成交。等中介和房主夫妇走了,熊孩子拍拍王丽的肩膀:“学着点吧?” 王丽一脸苦笑。然后熊孩子把头转向小银子:“你都陪了我们一下午,我们也得表示表示。给我们搬完家后,我给你40分钟,听你讲讲要卖的东西。”然后他又观察了小银子不到一分钟,接着说:“不过,你们的保险不好的话,我们不会买的。”说着他摇头晃脑的直接进了王丽家。 “这是什么意思?”小银子还没有醒过神来,这俩人跟她想象里的出手阔绰一诺万金的贵公子完全不同。 “你看见了,这就是大豪客!”王丽叹了口气。 “可是我还没有跟他们说我卖保险啊?” 王丽笑了笑,小银子一看就是个销售,就好像两位公子身上的贵气一样明显!至于熊孩子怎么猜出小银子具体是卖保险的,只能问熊孩子自己了。说不定是熊娃见识得多了,认出了小银子身上的保险经纪气味? 姚明明很兴奋的跑过来:“他们今晚住咱们家?” 好学生也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她在熊公子离开时,特别扭头去看。熊公子似乎也感觉到了好学生的目光,居然也瞄了她一眼。不过,王丽心想这俩娃太天真了。当天晚上,王丽家的房子被少爷们占据了,理由是:不能没有床睡。她们一家四口只能在少爷新买的房子里打了个地铺。 “我们来了---”几个女孩刚换上睡衣,准备在少爷新买的房子的地上委屈一夜,俩“高富帅”就又现身了。 高富帅,这是姚明明对少爷们的定义,虽然他俩都不高。熊孩子甚至是略微有些婴儿肥的家伙,他的脸有些嘟嘟,又粉嫩,就是个典型的熊孩子。王丽左看右看,都觉得自己更有起外号的能力。 “我明天要上班,先睡了。”王丽不由分说,直接倒在地铺上,闭上眼睛。 “现在还早---”熊孩子坐到她的垫子上,把背靠在王丽的身上,看着小银子和俩姑娘。 然后,熊公子也坐下了,跟他兄弟一样的坐姿和方向。好像王丽是个大靠垫,不是个人。 王丽叹了口气,背过身体,继续闭着眼睛。小银子笑着,想着怎么开口讲她的保险。 “等等,我虽然说让你讲保险,不过不是今天晚上。”熊孩子看看小银子的脸色,马上拒绝了她。 “那么?”姚明明努力收起自己大金毛的特点,像装得淑女些,不过俩公子对她没有流露出任何的兴趣。说话之间,熊公子看向了身材不大,又有些腼腆的好学生。老实说好学生是个挺俊的丫头,就是多少显得有点书的味道。很快,熊公子又把头懒洋洋的看着屋顶了。 “----”好学生用薄毯子裹着自己,虽然她穿着大衫,不过她从没有跟除了自己家的亲人以外的异性,在睡觉的时间,见过面。 “要不,只有玩'真心大冒险'这个老套的游戏了。”熊孩子看看一圈没有话题的人,显得其实也有些睏了,但他似乎就是不想去睡觉。“每个人要讲讲他们的恋爱故事。” 说着,熊孩子扭头推王丽:“大妈,你先开始。你都这年龄了,故事一定很多。” () 第52章 压迫与被压迫 王丽却继续装睡。 熊公子似乎也回头开始端详王丽,并把一只手从王丽的手臂和腰之间的空隙按了一下。王丽早有准备,回身把膝盖一抬,把少爷的手杠到了一边。 “算了,大妈今天也忙活累了。她年纪大,精神头儿不行了。”公子难得的为王丽开脱了。 “-----”他的兄弟有些不满,顺势把自己的后背躺到王丽的侧边上,拿她当糖果枕靠着,看着小银子:“保险女,那你开始!第一个问题,你的第一个男朋友---” “唉,不能回答这个。”小银子笑着拒绝了。 “那么初吻!” “啊----大概高三吧。”小银子不想失去保险的机会,又觉得这个题目还算可以回答。 “什么啊?大龄女啊?”熊孩子居然发出这样的悲叹,王丽真想一脚把他踹飞。 “那,你呢?”熊孩子又问姚明明。 “我---我?哈哈哈哈?”姚明明不好意思答,熊孩子又把眼睛转向了好学生:“你呢?” 好学生的脸瞬间红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这两个男孩,虽然都比自己小,但是一刹那,她处女的娇羞展露无遗。 ”你不是还是老姑娘吧?“熊孩子还不想放弃,准备问更高段数的问题。王丽从他和熊公子背后站了起来。 “我说,你俩!” “干嘛?你要参加?”熊孩子问王丽。但是他的后脖子立即被王丽掐住了:“大妈,我告诉你,我---我比你厉害,我是柔道---”但是王丽在手上施加了一点力道,他立即哼哼起来了。 “你赶紧去睡觉,不然我们就回去自己的床铺睡觉了!”王丽把熊孩子从地上叉起来,从门口拥了出去。 “你等着---”熊孩子还想反扑,但是看看王丽的脸色,他很识相的王丽家的门口,还不忘记嘟囔着:“好男不和女斗---小样----谁怕谁啊。” 王丽回头看看熊公子,却发现他饶有兴趣的看着好学生。好学生不好意思的看着自己露在毯子外面的脚趾。 “大爷,你还要继续坐着吗?”王丽问熊公子。 “-----”熊公子不出声的站起来,看都不看王丽,也朝着王丽家的屋子过去了。然后王丽听见少爷锁上了大门。她也关上门,并把门链子也划上了。姚明明激动的在王丽背后说:“他们今晚不会过来了吧?” “看你连口水都流出来了!”小银子一巴掌把姚明明打到她的垫子上,“睡觉!” “我觉得那个个子高一些的帅。”姚明明还是不消停。好学生仍旧看着自己的脚。 “睡觉吧,别胡思乱想了。”小银子拍拍姚明明,叫她负责关灯。 第二天,俩公子很自然的吆喝小银子去给自己当苦力,搬家。他们俩则是在新家收拾好了以后才姗姗来迟。 “付给搬家小van的收据给我,我要从给卖家的房价里扣”熊孩子还没有忘了他虎口夺食的壮举,虽然搬家花了他几百块,不够他一顿饭的价。他和熊公子根本就没有搬什么个人物件来,只有两个行李箱和不多的一点杂物,所以搬家小Van的人起先看见要搬的东西时还以为王丽她们是耍自己呢。家具家电,买的都是贵价东西,由店家免费送货上门。 两个男孩一人一间房。熊公子那间放了一张短腿的棕子拦起来的榻子,他特别说了自己不喜欢有床垫子的床,所以就铺了毛毯。熊公子那间放了一张船型的吊床,坐上去以后可以晃悠晃悠。可惜房间还是小了,床一晃悠就撞到两边的墙上。 “唉,这真不是人住的地方啊?”熊孩子试了试自己的床,哀叹说。 王丽一家都不敢看他,每个人脸上都憋不住笑。按照熊孩子的标准,700多万香港市民中,能算人的是凤毛麟角了。 “王丽,我叫买的电视,没有送来啊?”熊公子在客厅喊了一声。小银子赶紧过去告诉他,电视要明天才能送来,因为是最新款的那种,附近的店里暂时没有货。 “----”熊公子一脸抑郁,忽然他看见王丽,露出个笑容。 “你们看电视?”王丽很惊讶。 “大姐,我们打游戏难道用这么小的屏幕?”熊孩子踢踢自己的苹果电脑,问。 “徐先生来电话问你们搬家的事情来着,”小银子想找个机会提起自己卖的保险的事情,毕竟管家徐也买了自己的保险。 “不许叫他到这里来!”熊公子马上否了小银子。“王丽,你叫人换个秘码锁。之后我们会不时换秘码的。” “-----”王丽看看这客厅里和屋里的俩熊娃,觉得他们也不会住得久了,居然还想这么多,没有吭气。 “大家都累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好学生插进来,想把大家都领出去。 “奥,好啊,你们休息吧”熊公子连个谢谢都没有说,就倒在沙发上,好像他才是劳心劳力、收拾屋子、安置东西的人一样。 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又被这样的呼来喝去,姚明明有些怒火万丈了,刚回了自己家,她就重重的摔上门:“X的!” 小银子还有些忧伤,说好了,熊孩子他们要听听自己推销保险的。 王丽拍拍她,“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 好学生也过来,给忙了一天的小银子送来一杯蜂蜜冬瓜茶。 小银子却还是十分惆怅,她一个人倒在王丽的小床上半天不出声。忽然,她发现王丽和好学生的架子床被人划花了。 “这是谁这么手贱啊?这床以后还要再卖出呢?姚明明,是不是你干的?!” “你别诬赖人啊?干什么这样的事情都问我?怎么不问王丽和好学生呢?” “问别人?你不知道只有狗狗才刨墙角吗?!” 王丽也进去一看,发现真的有人拿着钥匙或者什么硬物,在上下铺的支架上刻了各种花儿,有十字架,还有佛祖像,莲花,阴阳鱼,日本神道教符号等等,不像是有人随便划的。好学生也进去,仔细看了看。 “这是新划得”她又摸了摸,确认了一下。 “你别吓唬人!”姚明明是色厉内荏的,她先害怕了。 “对面来的两个男孩不是在咱们这里借过宿吗?”好学生提醒了大家。 “是啊,不过他俩干嘛划坏了床呢?看着佛像刻画的不像是一小会就能划出来的,连衣服折子都划得真好看---”小银子也凑过来仔细看了看。 “你这个人,太没有节操了!就是想卖人家保险嘛!他们划坏了床,你还表扬他们?”姚明明站在屋子外面跟小银子抬杠。 “呀!你胆子肥了呀?”小银子一下冲出来,抓住了姚明明的腮帮子。伪金毛就一边呼呼着,一边叫救命。 快晚上10点的时候,王丽的手机忽然响了。这时家里的四个姑娘已经准备睡觉了。 “喂?”王丽打了哈欠问。 “王丽,我们家钥匙在哪里?”熊孩子在电话那头问。 “不是给了你俩吗?你当时还放在桌子上了?” “啊?这样吧?你找个人来现在就换锁。”熊孩子继续安排工作。 “什么?少爷啊?现在晚上10点,你觉得谁会来给换锁啊?”王丽有点火了。 “我不管!你搞定他,我现在要睡觉!”熊孩子一下挂了电话。 “谁啊?”好学生问。 “神经病呗”王丽说。她觉得不能惯着他们。 又过了半小时,王丽家的门铃响了。王丽正在刷牙,叫姚明明去开门。 “又是物业啊?讨厌,半夜来找!”姚明明故意穿着她破了个大洞,她称之为“性感”的大T恤去开门,好去辣辣秃顶物业大爷的眼睛。门外赫然站着两个男孩,分别是熊孩子和熊公子,一脸怒气。可是看见姚明明这副模样,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姚明明“呀”一声冲回里屋。 “又是你们俩?”王丽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问。 “叫你开锁,开了这半天啊?”熊孩子问。 “大哥,我们全日服务你啊?”王丽反问。 熊公子则没说话,自己踢踢王丽家客厅里的旧沙发,“打开,我今晚睡它。” “啊?”王丽想着这俩娃是该拾到一下了。这是女生宿舍,他俩男孩睡进来算怎么回事? “你睡沙发,我睡哪里啊?”俩熊娃内讧了。 “我管啊?” “等等,你俩睡我家不合适吧?”王丽问。 “哪里不合适啊?”熊公子来了个自由落体,自己倒在沙发上不起来了。 “我-----”王丽还没来得及说,就看见熊孩子要往小银子和姚明明的屋里掀帘子要进去。“等等,你不能进,大家都要休息了---” 熊孩子转过来,看着王丽,一脸“那你想办法”的表情。 王丽觉得自己对这两个家伙的忍耐真的到了极限。忽然一个很小的声音,从她和好学生的屋子里传出来:“你们俩是故意不回自己家睡觉的吧?” 好学生套上了大衫,出来了。她脸有点红,但是却很安静的看着两个熊娃。 熊孩子把头转到一边,熊公子也在沙发上睁开了眼睛。 好一会,熊公子先开口了:“啊?有这种事情?” 好学生继续安静的看着他,直到他有些发毛:“算了,我们去酒店--” 但是熊孩子却不愿意,“我要睡觉,我已经很多天没有闭上眼睛了!”熊公子刚想要拉住他,他就好像踩上了烧着的炭火一样,摔着手,大声吵吵起来:“我不,我告诉你,我今晚哪里都不去!我就要睡觉!” “那我去给你找个开锁师傅吧?”小银子像哄小朋友一样,柔声细气。 “他们不是真的进不了门的。”好学生挡住了小银子,“只是恐惧而已。” 两个刚才还很骄傲和神气的家伙,像被放了气的篮球一样,憋了。 () 第53章 清骨 男孩的面子,比其他东西更重要,王丽一直是这么以为的。但是熊孩子却大出她的意料。 他把自己卸在一把椅子上,摆出打死不出去的样子。熊公子看看他,也没有再打开门出去的架势。六个人全僵在屋子里。 “要不,就让他们今晚在客厅里睡吧?”小银子拉拉王丽的胳膊。 “不太方便吧?大家?”王丽看看几个女生。 “我---我不要紧。”好学生也小声说。 “我---我不同意!万一晚上---”姚明明的心像小鹿一样砰砰直跳。小银子赶紧拦住她,并摆出微笑。不过熊公子睏得不想睁眼。 “你别自作多情了”熊孩子在椅子背上直起头来,哼哼了一声。 王丽忽然有种自己老了的感觉,这俩完全是没有长大的孩子吗!好像比畅畅成熟不到哪里,只是长了个儿而已。 “我不会走的!你们有本事就把我搬出去!”熊孩子又吼了一声,但是熊公子已经倒回了沙发,不出声了。又小半个钟,屋里只剩下四个女孩是对人话有反应的。 “大家把各自屋里的空调开一晚吧?从里面插上门!”王丽看看这俩不速之客,没有办法。 “很贵啊?”小银子先想到了电费问题。 “偶然一晚上嘛!” “那明天呢?” “明天叫人来先给他们弄上密码锁!回头慢慢处理。”王丽把舍友轰回自己的屋子,然后把她和好学生的房门也锁上了。 “----”好学生坐在上铺上,忽然对王丽说了一句,“你不如把客厅里的灯给他们留着吧?” “可是开着灯怎么睡啊?” “他们可能想这样呢!”好学生低着眼睛不看王丽。 王丽想想,没再说话,接受了好学生的意见。偏巧,小银子多事,觉得晚上睡觉开着灯不好,等王丽他们都睡下后,她到客厅把灯关了。整个客厅里当然一片黑暗。半夜的时候,忽然王丽听见有什么人在客厅里哼哼,然后那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就成了喊叫声。 “怎么了,怎么了?”王丽赶紧打开灯,又打开门。就在她开门的一瞬间,一只手从外面伸进来,用王丽从没想过的力量,把拉门从里面强行掰开了。熊孩子像个孩子一样,惊恐的就要往她和好学生的屋子里面挤。 “啊呀!”姚明明看见了,吓得嗷嗷直叫。 如果王丽小两岁,会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着。但是熊孩子的脸,不知道怎么只让她想起畅畅在飞机上吓得犯了癫痫的样子。她张开手,把熊孩子抱住了,好像他不是个进入青春的少年,而只是个小孩子一般。熊孩子在王丽的胳膊里先是挣扎了一下,就安静下来。他很快就趴在王丽的肩上睡着了。王丽陀着他,把他放到小银子从里屋拖出来的瑜伽垫子上。然后王丽开开灯,走到沙发跟前去看看熊公子。他把身体蜷起来,把头埋在怀里,怎么看都不像真的睡着了。王丽仔细观察了下,发现他其实虽然努力着,却既不敢真的闭眼,也控制不住微微的颤抖。 “你们--回去睡吧。”王丽把姑娘们打发回去,坐在熊公子身边的椅子上,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王丽记得自己小时候睡不着,发了噩梦时,很喜欢叫妈妈这样拍着她的,所以她觉得或者对熊公子也管用。的确管用,不一会,熊公子的脸明显松开了,他不再咬牙切齿,眼睛也合上了。又一会,熊公子的呼吸声也均匀起来,他打着小小的呼噜,睡着了。王丽蹑手蹑脚的回到自己的屋子,把拉门锁上了。 “----”好学生从自己的上铺垂下头来,看着王丽。 “咋了?你晚上千万别这么干啊?怪吓人的。”王丽调侃着室友。 “我从没有跟你或者其他人说起来。”好学生有些犹豫的说:“房东自己和他的东西都挺邪的。” “啊?他是研究魔鬼的!你之前就这么觉得了吗?”王丽忽然想起好学生在刚搬家的时候就有的种种抗拒。 “----”好学生没有回答王丽,把头收回了自己的上铺。 “你怎么了?” “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想向你坦白。”好学生关上了屋里的灯,在黑暗里说。 “什么事?” “我起先很想自己住的。但是---因为有你,我不想搬走。” 王丽叫好学生这话吓得差点叫自己的唾沫呛死。 “我---我的意思是,你是少有有着清骨的人!”好学生继续说。 “那是什么?” “我从没有跟人说过。我祖父的叔叔是江浙一带最有名的堪舆和骨像学家。民国的时候,就曾经被邀请到南京国民政府去---后来也因为这个,家里人就很害怕叫人知道。所以我们从来不说。不过家里还是有人继续研究的---” “原来你们家是风水先生--啊,是地理大师啊?”王丽想揶揄好学生,不过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太不好听了,赶紧改了口。 “哈哈,吓一跳吧?这叫人不可貌相。”好学生没有介意,她声音轻快起来:“所以,我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安心。” “那清骨是什么?” “很难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你们这一类人是自小就根本清正的。” “哪有什么用处?” “用处啊?就是不会害人---”好学生说。 “就是无用的老实人啊?”王丽笑起来,她想想自己确实是个滥好人,没啥用处。 “我觉得这话不对。按照小银子教会里吴姐姐的说法,王丽姐姐是个像孩子干净一样的人,是受神喜爱和庇护的。这么解释,我觉得最合适了。”好学生坚定的说。 “不明白?” “从我们的话来说,根本清正的人是不会受到邪气侵袭的。所以说王丽姐姐就是家里的门神啊!”好学生笑起来。 王丽也笑起来:“好吧,暂时不收你们保护费!” “所以,那两个男孩才会想着从房东那里逃到我们这里来吧?” “徐先生是个挺渗人的家伙”王丽同意好学生的说法。 “他很可悲。”好学生叹了口气,“自己被吞噬了,都不自知。” () 第54章 牧师的二次访问 熊娃娃家的密码锁安上了,小银子操办的。 中午的时候,王丽忽然收到一条手机短信。 “R189570” 这个年代人人用微信、whatsapp这些及时系统,早就没有人用手机短信了,所以王丽不免惊讶。再加上这短信没头没尾的,王丽不知道什么意思。看看谁发来的,又只显示是个私人号码,看不到发短信的人。不一会,她又收到一条whatsapp,虽然不认识这个号码,但是看头像是熊公子。WhatsApp短信上面写着“密码锁密码”。 王丽刚要放下电话,忽然有点犯难了。万一俩熊娃今晚又要在客厅睡,那么一屋子的姑娘们始终是不方便的。她哗啦着朋友圈,看见教会吴姐妹发了一张图上来,是一头卡通小象在眺望,旁边写着:“我的帮助从何而来,从创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王丽有了点子,她想着不如把林牧师请来。这个大叔不是非常喜欢探访的嘛?而且自从他们上次来探访了自己家后,大家都觉得住的安心了很多。于是她赶紧给吴姐妹发了微信,让她帮忙请林牧师和赵姑娘,以及苦瓜脸姐妹来。 “没有问题。”吴姐妹几乎光速的回复了她。罗总这个时候也从她背后绕了过来。 “上班玩手机啊?”不过,罗总的声音听起来很友好,他不想是来找茬。 “领导”王丽赶紧站起来。 “你跟我来。”罗总把王丽叫到自己办公室,“我这个人吧,脾气不好,有时候太着急了,王要见谅。” 王丽赶紧说都是自己不善于沟通汇报,耽误了领导的事情。 罗总有些受用,又问:“张公子说跟你很熟?” “啊,还好。也是在美国的时候认识的。” “看不出王交友广泛啊?对他们要友好,不能太亲近。要把握分寸。”罗总继续指导。王丽赶紧点头,做出小猫的驯服样来。罗总开心了,哼哼教导了一个多小时,才让王丽回去继续干活。所以,到下班的时候,王丽才想起忘了提前跟熊公子他们说邀请牧师他们来访的事情。 “什么?牧师来看我们?又不认识!”熊孩子一口拒绝了。 “你们真厉害!有人卖保险,有人当神婆!”熊公子也不客气。 可是,林牧师他们都在路上,很快就到了呀。王丽把心一横:“这样啊?那么你们晚上在家里老实呆着,不要来骚扰我们啊?煮的饭不够吃啊!” “请我,我都不去--吃!”熊孩子定了基调,熊公子也赞同。 王丽只有铩羽而归。 林牧师、吴姐妹、赵姑娘和苦瓜脸姐妹来的时候,王丽不免尴尬。好在这四个人都是爽朗的成熟人士,马上就猜到情况有变,没有再提探访俩男孩的事情。 只是,王丽她们准备了大餐,桌子上摆的满满的,看起来吃完的压力很大。 “金毛宝宝,今晚就要靠你发挥了。”王丽摸摸姚明明的头,说。 “汪汪!”姚明明也呼应了一下她。等牧师他们没在跟前,姚明明小声问王丽:“他们今晚真的不来啊?不能半夜再跑来吧?” “唉,今晚要做好他们砸破门也不能理的准备啊。”王丽叹了口气。 才摆上筷子,门铃响了。 熊孩子一个人出现在门口。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王丽不知道熊公子哪里去了。她忍不住看看熊孩子身后。 “别白费心了。天下就我人这么好!”熊孩子进来,递了一大盒巧克力,还有一支2000年的红酒。 “这是林牧师,赵姑娘,吴姐姐和张姐姐(苦瓜脸姐妹),这是---”王丽忘了熊孩子的正名。 “我是Vincent,王丽的弟弟。”熊孩子真会攀关系。 林牧师和赵姑娘马上把熊孩子领到他的座位上,这叫熊孩子有些诧异,因为领座是主人家该做的。他觉得牧师他们都是自来熟。 “Vincent是最近来香港的吗?”吴姐姐坐在熊孩子旁边,负责把饭碗递给他。 “是啊---我之前在cambridge”小子炫耀说。 “剑桥大学啊,真厉害!”苦瓜姐妹叹了一句。 “不是英国的剑桥,是美国的。”熊孩子很得意,因为美国的剑桥是哈佛大学的所在地,他其实是在显摆自己进了哈佛大学。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王丽小声说,马上被熊孩子横了一眼。 “那么从美国到香港来是探亲,还是旅游?” “哈哈哈,我是有个交换项目,要到香港来读半年。”熊孩子被几个大叔大婶奉承着,心里挺开心的。这跟之前奉承他的出身不同,这里的人,从眼睛里看就知道不过是老实的百姓,不了解他的家世,只是把他当成了Vincent而已。 “林牧师在这附近的教区吗?”熊孩子吃了口茄子,问。 “我原来不在这里,现在退休,搬过来了。” “咦,那么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经历呢?”熊孩子发现茄子上的肉末挺香,不由得缩短了问题,又吃了一口。自从博物馆惊魂到现在,他其实都不怎么能吃下东西,更不用说肉了。 “有的,我们教会总会原来在元朗那边有个戒毒中心。有一回来了个黑社会大哥---”牧师最爱忆苦思甜了,他马上打开话匣子。“他过来说,我们影响了他的生意!” “毒贩子这么嚣张啊?” “他不是贩毒的。他是铜锣湾收保护费的。” “啊?不就是《古惑仔》中的陈浩南吗?”熊孩子倒是插科打诨。 “你也看过《古惑仔》啊?”牧师跑题了。 “我还会模仿里面的人物说话呢?!”熊孩子得意了,把嘴擦了擦,居然真的有电影里人物的声音从嘴里冒出来,而且还是广东话版的。他一口气表演了陈浩南,山鸡,蒋天养还有反派里的靓坤。 在场的牧师、赵姑娘他们都使劲的鼓掌。小银子在王丽背后拉了一下,“坏了,这个娃今晚要膨胀了。” “哈哈哈哈”王丽笑着,没有回答。 等熊孩子表演完了,得意够了,才想起来问为啥铜锣湾收保费的,又不是毒贩子,要去找教会戒毒中心的麻烦呢。 “是啊,当时我也这样问那里的梁师母!”林牧师接着说。 “梁师母是那里负责主持工作的,当时已经70了,现在都90了,还非常严厉。她就看着我说,大哥嫌我们把他的小弟都收走了。原来混黑社会的人,戒了毒,重新回社会,不混黑社会了嘛!” “可是混黑社会的人,一辈子都是黑社会,不能走的吧?”熊孩子对此很怀疑。 “为什么?” “----”熊孩子把筷子放在嘴里,狐疑的看着牧师。想了想,他说:“这就好像吸毒一样,当黑社会也是一种瘾。就算他不当了,那么他以前的人能放了他?” “其实是他心里不想放弃过去?”小银子也插嘴进来。 “你把自己的意志力看的太伟大了。”牧师吃了口叉烧肉,赵姑娘接上了话茬:“混黑社会的人,跟很多不混黑社会的人一样都是生活在罪里的。所以他们不能控制自己,必须要先去掉罪,他们才能自由。自由了以后是个长期过程,所以教会的姊妹兄弟要一起前进,让他不再回到原来的老路去。” “赵姑娘讲得太深奥了,我头疼!”姚明明抗议说。 “----”熊孩子却没有再问,他只是静静的在咀嚼食物。 等吃完了饭,牧师他们照理去熊孩子家溜达了一圈,做了个简单的祷告就走了。熊孩子却仍旧思考中。到了十点,他忽然又出现在王丽家门口。 “你不是又来借宿吧?” “没有,我们OK了。小银子不是想讲保险吗?我来叫她讲保险的。” “我--我这就来!”小银子好像听见了福音一样,飞一样的冲出来,手里抱着一大堆的材料。 王丽叹了口气,好吧。 () 第55章 56(上)公子的报恩 小银子回到宿舍,一脸兴奋。 “出什么事情了?”姚明明从沙发上爬过去问。 “我跟Vincent说完,刚想着要走,结果高富帅就回来了,还带了个西藏人来。” 俩小姑娘都很好奇的看着小银子,西藏人跟保险之间的关系是?(王丽去洗手间冲澡,不在客厅里。) “这个西藏人是个什么法王的秘书。听说房东也买了保险,就给了我一张名片,叫我之后联系他!”小银子满脸通红,好像对方不是给了她一张名片,而是给了她一只求婚的戒指一样。至少伪金毛是这么想的。 “我以为什么呢?太没意思了,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见钟情呢!” “小孩懂什么?!”小银子把她踢回了里屋。 正说话,王丽家的门铃响了。好学生去开门,这一回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一看就知道是雪域高原来的男士,皮肤被紫外线照得发黑、颜色尚未恢复,毛孔也粗大一些,虽然不高,但身材十分壮实。熊公子站在他身后,熊孩子却不在其中。 “我准备走了,来跟你们道个别。”大法王的秘书,就是西藏来的先生,很客气的说。但是他的眼睛却越过好学生的头顶,朝屋里四处看。 “您是找?”好学生没有挪开。虽然语气温和,她的手却从内里的木门上,挪到了铁门门边上,明显在打发大法王的秘书。 熊公子就从后面拨拉开客人,把手也扶在王丽家的铁门门边上,其实是扶在了好学生的手上,逼得她不得不把手拿开,从而把门口也给闪出来了。小银子在里屋听见声音就出来了。正好看着熊公子和张红了脸的好学生,有些诧异。但她是个保险经纪,马上笑脸相迎潜在客户:“德格先生,您是不是还有问题要咨询?” “他已经给你名片了,当然不是找你。我跟他说起你家房子的格局来,所以顺便过来看看。”熊公子领着人直接进来了王丽家。 “这房子----”叫德格的西藏先生在客厅里举目四望了一下,又在客厅里挂的十字架装饰上扫了一眼。然后,他就挨个打量起屋子里的三个姑娘:好学生、小银子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姚明明。 “德格先生,这是?”小银子也瞧出这哥们明显不是来看房屋结构,而是来找啥线索的。 “大妈呢?”熊公子没看见王丽,问。 “她洗澡呢。”伪金毛大声说,弄得好学生和小银子都有些尴尬。熊公子就擂了擂洗手间的门。没想到门因为里面塞了太多杂物,没关紧。好在王丽今天拉上浴帘,不然就走光了。还没有等王丽惊叫,伪金毛就喊着冲了过去,挡住了门口:“你别乱推乱撞,行吧?这里又不是你家买的。人家洗澡呢!” 熊公子却当伪金毛不存在,朝着洗手间里喊:“大妈,你别磨蹭了。我们有事找你!” “啊?什么事情?”伪金毛又挡住了公子。 小银子堆出一脸笑,过去跟伪金毛站成一排,把洗手间门口挡密实了。 “您有什么事情?” 好学生也从刚才被熊公子摸了手的惊吓中摆脱出来,跟屋里的姑娘们排在一起。 “你们干什么这么紧张?大法王难得叫人送了护身符过来,我想叫王丽也拿一个。”原来熊公子居然是来报恩的。 “啊,我要我要!”伪金毛对着德格先生从包里拿出的一条珠链伸出了手,被小银子一把打开了。 “您太客气。” 好学生低着头,不敢去看公子的脸,就听见王丽从浴室里终于发出了一声狮子吼:“谢谢!客气了。我不用这些的。”她现在只想公子和西藏先生赶紧走,因为洗澡以前她就拎了一件大桶子裙进来替换,连新的内衣都没拿,现在无论如何不能出去见人!她实在没有办法出来。再加上王丽在洗手间已经忍了很久,听见熊公子这个不靠谱的报答,是恨不能他们赶紧走的。 “别不知道好歹!”熊公子又凑到了洗手间门口,反正里面拉着帘子呢,所以他也没有忌讳。 “要不,要不,你替王丽收了吧。”伪金毛推推小银子,保险女在客户面前倒是迟疑了:“我---我信主,不太方便拿这些东西。” 熊公子一把把珠链从德格先生手上拽过来,塞在好学生的怀里。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碰到了好学生的胳膊内里,立即感觉到女孩僵住了。好学生的娇羞,叫熊公子觉得十分有趣,他哈哈笑了起来。扭头就领着德格先生出门走了。他们身后,好学生的脸一红红到了胸脯上。 “真是的,他们怎么不给我呢!”姚明明有些失望的去关大门,因为小银子像奴隶监工一样在她身后驱使她。这时她看见熊公子和德格先生正在走廊里等电梯。德格先生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走廊回音效果不错,姚明明还是听见他在电梯门开的一瞬间,对熊公子说:“徐先生真不得了,居然在这里请来了龙神!” “咱家有人属龙?”姚明明不明白西藏先生的话,没头没脑的把话传岔了。 “咱家哪里有人属龙!!”小银子一巴掌拍在姚明明的大腿上。姚明明嚎叫着掀开大衫去看,发现大腿上赫然留下了五个红指印。 “这次打的不错,每个指印都很清楚呀!”小银子有些得意。 “你专门欺负我!我告诉你,小银子,我跟你---”姚明明刚要来个农奴翻身,就看见好学生仍旧攥着珠链。 “你怎么了?发烧了呀?看脸红的跟屁股一样!” “你有个红屁股?”王丽知道男士们走了,才放心的从洗手间出来。她在好学生和姚明明互相拍打的手臂之间看了一眼那条链子,心里有些后悔。与一般的天珠不同,这条链子主要是红珊瑚、绿松石和铜珠子串起来的,看起来不像是护身符,倒像是一条极其漂亮的项链。不过,王丽转念一想,万一真收了公子的东西,那小子怕不能白便宜了自己,不得更拉着自己做牛做马吗?。所以,还是不收更安全啊。 () 第56章 (下)人生失败者II 之后一个多月,熊孩子和熊公子都非常安静。再加上王丽加班,有段时间没有看见他俩了。 “咦,小银子,你保险卖出去了?” “Vincent买了一份高额的,还介绍了几个大客户给我呢!师傅说我这次要被评为业务新星了。”小银子心花怒放。 “真好!”王丽说,她刚想问问熊公子介绍来的西藏人是不是也买了保险,姚明明就插过来,“那你什么时候请我们吃东西呢?” “你就认得吃!妥妥的一枚吃货。”小银子虽然这么说,但是明显很开心,并不打算拒绝姚明明。 “啊---好学生呢?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啊?”王丽又发现好学生这几天回家都挺晚。 “嘿嘿,人家有情况啊。”小银子很神秘的说。 “嘛情况?” “她上次说要去把护身符还给张公子,不知道怎么的,好像就跟张公子联系多起来了---”小银子小声说,怕刺激到姚明明。 “奥---啊?”王丽很是吃惊,一来,她想不到好学生会主动跟熊公子联系,二来,她也想不到熊公子那样的矜傲的人,会喜欢理好学生那样的看起来有点木的姑娘。熊公子在纽约第一次跟她见面的样子在眼前,就好像是昨天一样。 “所以说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啊”小银子总结说。 到了晚上,马上就快12点了,好学生好没有回来,王丽有点着急,她给好学生发了微信,问她哪里呢。 “我在楼下了。”好学生这样回复。可是又过了半个小时,人还是没有出现。王丽又发了个微信。 小银子冒出头来:“他爸,别多管闲事。人家是在青春甜蜜中---” “可是她明明说到楼下了啊?”王丽分辩说。 “人家就是说说嘛!”小银子过来把王丽手机收走了,“睡觉吧,你明天要上班。她和姚明明放假了” “现在放寒假,太早了吧?现在才---” “这叫learningweek,是大学的一种小长假!”小银子给王丽倒了一杯水,回了房间。 王丽还坐在她们房间对着窗户的位置。楼太高了,连月光也进不来,她对着外面的灯海,看着自己的塑料指环。即使是在夜里,指环的金属膜也能看见是越来越稀薄了,现在几乎整个戒指的白色底都露在了外面,两只吉鲁博都是白翅膀盖脸了。他们看起来,似乎有种不同。王丽仔细端详,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两只吉鲁博翅膀下的脸不是人的脸,而是狮子的脸。 “咔哒”,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家的大铁门一声响。好学生心虚的溜进屋里,王丽赶紧爬回自己的床,好不叫她难堪。 但是她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你走吧,大家都睡了。” “没事,你们家这几个都睡的很死。” 这是熊公子的声音。 “别打搅大家了,明天见。” “明天见。”但是好像熊公子没有放开王丽家门的意思。 “怎么了?” “你忘了什么吗?这里?你不是说要当我的小福星吗?” “你---好吧”好学生在门口轻轻的亲了熊公子的脸颊一下。 “今天就这样,下次,要换个地方亲。”熊公子的语调听起来跟他平时很不一样。他是见过各色美女和大世面的,这叫王丽很担心好学生上当受骗。 然后,她听见大门关上,好学生蹑手蹑脚的进了厕所,开始刷牙洗脸。 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没有吭气,就好像好学生进来的时候全体睡着了一样。 “好学生,后天晚上,我们一起聚餐,你过来吗?”小银子忽然出其不意的问。 “我----”好学生很犹豫。 “她当然去了,是吧?”姚明明搂着好学生替她回答。 王丽没有说话。 “我看情况吧?”好学生腼腆的拒绝了。她之前从不曾拒绝过这样的舍友饭局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她很识趣的先出门了。 “哇塞,当了有钱人女朋友,就是不一样!”小银子趁着姚明明上厕所的时候,边擦桌子,边嘀咕。 王丽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非常焦躁。她很快又要去越南出差了,这次是开工前最后一次去越南那边确定融资管道和各项杂事。罗总顶了越南胡志明江畔别墅项目总监的头衔,但是杂活是王丽要去跑腿的。现在连大刘都混了一官半职,王丽仍然是两袖清风的贫下中农。再加上自己的吉鲁博指环已经快完全露馅了。这实在只是一只人人都能看出是塑料戒指!无论王丽再怎么幻想它上面的吉鲁博有着狮子的脸,它也都只是一塑料戒指,甚至不如100港元买了7只的哈利波特小店货品!她的各种幻想都在咕嘟咕嘟的起着泡,然后破了--- 王丽的焦躁,小银子和姚明明都看的出来,于是俩人先她一步出门,以避其锋芒。这叫她觉得更孤独了。到了办公室,这份心情也没有好起来。特别是她隔座有耳,听见李春又升了一级,提了工资,甚至还配了助理,另外,人家下个月就要当爹了!王丽觉得自己的世界完全塌陷了。自己真的就是个没有用的老实人而已。她觉得自己卡住了,是人生中的失败者。 “王丽,猜猜我是谁!”姚明明非常愚蠢的发来一条这样的微信。王丽苦笑着,她拿起电话回复说“我猜不到。” “我来你公司楼下了,中午一起吃饭吧?” “又是我请客啊?” “嘻嘻,人家没有钱嘛!” 王丽很想跟她说自己中午有事情,可是自己哪里有什么有前途的事情呢?伪金毛的脸浮现在她眼前,王丽知道她是故意来看自己,怕自己有不高兴的事情,所以她也不忍心拒绝她。 “好吧!只有麦大叔家!” “成交!我12:45去占座,就你公司隔壁商场的那家!”伪金毛非常疼人的回复说。只是她吃饭的样子再斯文一点就好了,她各种胡吃海塞。 “我有些担心你!” “什么?” “你这样不是很淑女啊?” “唉嗯,不要怕,我不羡慕嫉妒好学生!”姚明明一下戳破了窗户纸。 “你知道了?” “看你和小银子小心翼翼的,我又不瞎!”姚明明非常直率的说。 “你最近上课怎么样?” “放假呢,放假呢!” “----”王丽看着她吃不够的样子,问:“要不要再加点?” “好啊,我要一个圣代,还有辣的烤鸡翅,还要---再多点一个苹果派!” 王丽有些吃惊的看着这完全不胖的体型,“像你这样的人,就要该叫老虎追着跑!” “为啥?” “不然,这些好肌肉不是浪费了吗?” “嘿嘿”姚明明抄过王丽的可乐,来了一大口。 王丽给姚明明打了个包,“后天小银子才请客。我估计她今晚和明晚都不烧饭了。我要加班,不回去。你在家里不要乱弄,别把房子点着了。” “你放心吧?对面的奶奶人很好,她今天中午给了我一份她烧的鱼,我回家用电锅做个米饭,就行了。” “啊?早知道你人缘这么好,我就不买晚餐给你了。”王丽作势要收走打包的麦当劳。 “我---我留着宵夜!”姚明明摆出小狗的姿势,把袋子拖走了。 “你要是也有人家这体质就好了。没办法,大妈们都是喝水都长肉呀!”一个很熟的男声在王丽背后响起。原来是许久不见的熊孩子,他气色已经大好了。 “好久不见了。” “是啊,我最近都没有在你们对面住。”熊孩子插着口袋,他似乎长高了一点。 “你长高了?” “干嘛?羡慕嫉妒恨啊?我还没有到18,当然可以长高了!” “你未成年啊?”王丽想起自己曾像抱畅畅那样抱住他,有点想笑。 “我不会控告你猥亵未成年人的。”熊孩子也笑了,“我最近有点事情要处理。” “也好久没有看见你的难兄难弟了。” “真的?他不是天天都跟你家的那个清纯白莲花在一起吗?”熊孩子也是个大舌头。 “我不唠了,我得赶着回去上班!”王丽笑着就想走,却被熊孩子叫住了。 “我听见说,你们后天聚餐?” “你也可以来!”王丽说,“我授予你我家荣誉成员的资格。” “不嫌恶心!”熊孩子说,“我会叫老张去的。省的他叫那个---什么法王教坏了!” “唉?为啥?“ “我能睡着了,他还是不好。好像是你们陆总给他介绍了个什么密宗的大法王,给他上了些办法。说是听他的办法就能睡着觉。”熊孩子撇着嘴,还想继续吐槽。原来那天见的那个秘书侍奉的大法王是集团陆总介绍的啊?! ”我问的不是这个。为啥是你跟张公子说?好学生不能告诉他?”王丽问。 “姐姐啊,你今年几岁啊?不用脑。算了,我服了你。我先走了。”说着熊孩子绝尘而去。王丽想了半天都没有想明白。 () 第57章 越南战役 王丽没有挨到小银子大方请客的日子,她忽然被领导一个电话叫立即出差胡志明市。她就拖着个小箱子急忙走了。因为走的太急,照例没有人来接她,她就打了个当地的小摩的直接去了公司在胡志明租的办公室。办公室门口接待处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有人吗?”王丽推开接待处和里面办公室之间那扇虚掩的门,发现公司里只有一排排桌椅,连个电脑也没有,更不要说人了。 王丽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她赶紧退到大门口,公司的牌子赫然挂着,没有错啊。 但是如果说因为是公司新开张,电脑和人员都没有到位也说不过去。上周罗总还炫耀手机里的大刘发来的办公室照片和人员照片来着。她正狐疑,就听见大刘和几个人的声音。 “你们记得弄几个旧电脑,把壳子换了!” “你不给钱,我们怎么发货?”对方也是中国人,口音是南方普通话。 “唉,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怎么会拖你们呢?先发货!” “不行!” “你不行的话,就弄几个空电脑机箱来临时充数一下嘛!” “你上次叫我们派车接人的那笔还没有算呢!” “都是兄弟!” “亲兄弟明算账!” “我跟你说,香港公司那个肥婆很快就来了,她要是来了,看见这里什么都没有就穿帮了!” 王丽知道自己就是大刘说的肥婆。 “就是个女人,你怕什么?搞定她!牺牲一下你的色相吗?!”对方哈哈哈大笑起来。王丽全身起鸡皮疙瘩。 “唉--我有色相也不给她牺牲啊?她连个菜都不算!” “我不和你胡扯了,我得吃饭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然后我们回来再想办法?” “你今天不能再蹭我们了,你整天装大爷!” “我跟你说,肥婆今天就是来送钱的。千亿集团的老石瞎了眼了,看重她?说是等她来了才放款。我等她把钱要来了,就逍遥快活,到时候不能忘了你们!” “这回再信你一次!” 接着王丽听见几声拖鞋走远的声音和电梯门合上的声音。她心里一阵乱跳,自己如果被发现了,该不会被就地“谋财害命”了呢?!她赶紧拖着箱子去了自己原来住过的经济实惠酒店,晚上给石总在越南的伙计打了电话。才说完,就看见大刘给自己来了电话。 “小王,你到了?住哪里?” “刘总,谢谢,我在原来住的酒店。” “我们给你定了阮女士经营的大酒店,就是石总他们上次住的那间,你赶紧来吧?” “刘总,谢谢,我今天有点累了,不如明天直接去千亿集团的越南公司。” “你--不能哈!你这样就打乱了我的部署了。现在赶紧出来吃饭,都等着给你接风呢。” “都有谁啊?” “我,杨总还有这边的几个伙计。” “好啊!您来接我吧!”王丽非常痛快,这倒叫大刘吃了一惊,他以为王丽会谦虚一下呢。 饭局设在了胡志明的一家牛排店。几个一看就是云南广西一带的中年男,还有杨洋和大刘。王丽跟他们打了招呼,坐了下来。 “小王美女,坐这里。”杨洋又把大腿边的椅子空了出来。王丽就把自己的包递给了他。“杨总,不客气了。” “来点酒吧?”云南广西男们舔着嘴唇,好像王丽是一盘肉一样。 “不用了,大家第一次见面。再说也挺晚了,明天还有大事要办。”王丽站起来,朝几个中年男探探身,“大家以可乐和饮料代替了吧?!” 杨洋和大刘交换了一下眼色。 “小王美女,不是很了解咱们越南的项目。我来说说。”大刘站起来,拿着他的饮料。“主要就是吃好,玩好!我们全程陪同。想喝酒的就喝酒,不想喝的也不勉强。” “哈哈哈,刘总人太好,我先谢谢了。”王丽低头割开了牛排,大口吃起来,看着一桌的男人,好像她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办公室里的电脑故事她也没有听说一样。 几个云南广西男出来上厕所的时候,交头接耳说:“我信着她挺软的呢?看样子,不是很老实啊?” “个娘们而已!”大刘也插了嘴进来。 “----”男人们很犹豫的看着大刘。 第二天早上,王丽坐着大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车到了千亿集团的办公室。 “王总,您好!”千亿集团越南办公室的人把主座给了王丽,大刘以为王丽会让让他呢。王丽一屁股坐下了,“刘总,您快坐啊?” “我们石总说,这次王总您过来就是协调融资的事情的”千亿越南公司的头儿阿卓说。 “卓总,是呀。不知道咱们千亿集团现在怎么规划这个项目的融资呢?”王丽问。 大刘插进嘴来:“石总之前说要给我们先放一笔款,大概3000万美元做前期资金。” 阿卓笑了笑:“是啊”他观察着王丽。王丽仍然微笑着,但是心里却皱了一下,廉总和大刘之前拍着胸脯保证解决的前期工程款还没有给啊?! “融资的资金来源呢?”王丽先不问早就该给的前期工程款的事情,接着问融资的情况,她也嗅出千亿集团肯定不是自己出钱。 “融资的事情,我们之后说。先说说前期资金吧?”大刘不依不饶。 阿卓眼里也闪过一丝光,他忽然望了望他左边的墙,然后扭过脸来看着王丽,也附和了大刘:“前期工程款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是要先由贵公司出个预付款保函,然后我们把预付款给贵公司”这听起来似乎是正路。 王丽又问:“保函的金额是?” “小王,没有经验!肯定是跟预付款3000万美元一样的了。”大刘搓着手,不再乔装香港人了,浑身飘着中国大陆建筑项目上包工头的味道。 “王总,是啊”阿卓的眼睛又闪了一下。 “现在关于这一部分的合同条款有了吗?”王丽当大刘是个屁,没有理睬他。 “有,不过是越南文的。”阿卓从抽屉里拿出一份越南文的文件,王丽当然看不懂。大刘又插嘴“越南就是这样的,都是越南文的文件。没有英语的,或者的,这个官方就是越南文。” “奥?我们刘总在越南时间挺长的。”王丽笑笑缓和了下气氛,“麻烦卓总给我们一个Word版的,或者PDF版的,我们找越南同事翻译翻译看看。” “我们没有这个资源!”大刘打断了王丽。 “我们可以提供个翻译。”阿卓笑着说。 “谢谢卓总,那就麻烦给我们一个翻译,还有越南文的Word版,PDF版吧?”王丽还是笑眯眯的,合同是大事情,对家如果亲切的提供翻译,也是不能完全采信的。这是个常识问题,大刘不会不知道。他的做法,更加深了王丽的确信:家贼难防!她甚至更加亲切的看着大刘。大刘却抱着膀子,很不高兴。 “这样,我们先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再讨论融资的事情”阿卓在刺激大刘的神经,王丽觉得目前看也不失为一个办法。越南项目还没有开始,现场已经一片混乱了。大刘掏出一根烟,叼上了。出千亿集团越南公司门的时候,大刘甩了他的烟屁股,对王丽兜头就骂:“你搞不清自己的位置吗?我们是配合千亿集团的。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拿支票!” () 第58章 越南战役2 “刘总,做事情都有流程。”王丽想给他留面子。 “你别跟我说这个。屁流程!没有钱,怎么运转?!你现在就上去把支票拿下来,不然咱们不走!” 王丽看看他,掏出电话,给罗总打了电话,当着大刘的面说了一下大概的情况。 “什么?你们之前没见过人家的合同吗?不知道人家要的保函金额吗?”罗总不知道还有预付款保函去换预付款的事情,因为之前大刘并没有通过邓总告诉他,千亿集团还有这个要求。所谓的预付款保函就是公司从银行申请一份保证,交給发工程给自己的甲方。万一将来甲方认为自己有违反合同的地方,就会要求出具保证的银行按照保证书的金额,把钱全赔偿给自己。然后,向银行申请这份保证的公司必须把钱赔付给银行。简单的说就是用未来的一笔钱去换现在的一笔钱。 大刘赶紧跟王丽说,“我跟罗总解释。” 王丽很配合的把电话给他,然后就听见罗总在电话的另一头大骂大刘。大刘连个字都没有插上。 “----”王丽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罗总,我知道了,好的。”大刘总算把电话接完了,他有些惊恐的看了一眼王丽。 “刘总,咱们走吧。正好要吃午饭了,饿着肚子怎么打仗?”王丽继续笑眯眯的。果然,千亿集团不是好糊弄的,它答应给3000万美元预付款,却要求6000万美元的保函金额。 下午,王丽他们就回了千亿集团越南公司的办公室。她跟千亿集团的阿卓说:“卓总,我们不能收您的支票啊!这合同?!罗总回去拧下我们刘总的头来啊。” 大刘这回不插嘴了。他的眼睛还在咕噜咕的转着。王丽知道他不死心。 “这样好了。我们可以接受3000万美元的保函金额。不过呢,这笔预付款要放在您和我们的共同管理账户里。” 大刘又生出了一丝希望,看着阿卓:“您看着怎么合适怎么来吧?” 王丽没有吭气。她还是笑眯眯的看着阿卓。 “王总,怎么样?” “那么保函也是您家和我们共同向银行申请吗?” “王总,这是什么话?”阿卓故意提高了声音,显得很生气的样子。 “卓总,您说把给我们的预付款放在共管户头,不是跟我问的事情是一回事吗?”王丽问。 阿卓一把把自己的茶杯打到地上,摔得粉碎。“你做过工程没有,啊?哪有你这样的人啊?哪个人不长眼把你这样的什么都不懂的,送来的啊?!” 大刘也站起来,用指头指着王丽:“小王,你别给公司扯后腿。卓总已经退了一步了!” “啊呀,卓总,我之前没有听石总说你这么大火气。这样,我呢,负责把您的话汇报给石总自己。听听他怎么说?当初是石总叫我来跑这个事情的。是吧?”王丽还是笑着。 阿卓以为王丽会跳起来,跟他至少说一声“什么东西”之类的抗议词,结果遇到这么个人! “王总,我实话说!我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公司。叫我们把钱给你们?是叫你们的人直接卷着钱、自己跑了?”阿卓也顾不得大刘了,直接扯开了说。 大刘脸色有些难看,可没有出声。 “现在你问问胡志明的圈子里,对你们公司怎么评价的?连公司的电脑和桌椅板凳都偷偷卖了!我们敢把钱给你们吗?” “嗯嗯,谢谢卓总!”王丽也站起来,她是北方的姑娘,比阿卓这个广西小哥要高大一圈。王丽毕竟是去施工工地发过工资、讨过债的,知道什么时候要运用一下胖乎乎的优势:“这样,您和我们做个离岸交易吧?我们在香港给您保函,您把钱打给我们香港公司,怎么样?” “这不行?这是越南发展用的钱!”大刘又精神了。 王丽只管看着阿卓。 “这也是个办法。”阿卓同意了。王丽跟他握握手,就拍拍大刘的皮包“行了,走吧。” 大刘一脸怒气。他先是在前面一路快走。走下楼后,他叫着送他们来的车,扬长而去,当王丽不存在。 王丽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大刘莫不是以为地球离了他就不转了吧?为了搭他这个车,就稀里糊涂的把钱给他,那么这趟车钱可大了去了。想到这里,王丽给上次认识的阮师傅打了电话,麻烦他这几天负责接送自己。等王丽也上了小面包走人了,阿卓跟他办公室夹层里出来的石总助理叹了口气。 “见识了!怪不得能跟劫匪打架呢!” “石总看人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啊。” “跟他们香港公司交易?” “为什么?” “可是大刘他们---” “就是要他们坏事!”石总的助理笑了笑。 王丽回到酒店给各位领导发了今天上午事情的简报,并没有特别去提大刘在会上胳膊往外拐的事情。她以为领导们会同意她的安全方案。至少起先罗总也是同意的。到了晚上,罗总在微信群里说:“必须在越南付款。” 然后一批领导都附和了。 王丽以为罗总没看见自己后来单独给他的报告,里面特别引用了卓总斥责大刘亏空公司的那一节。她给罗总打了个电话。 “这事不能太相信阿卓,他毕竟是千亿集团的人,跟我们的利益相反!” 王丽又提了提她去办公室遇到的事情。 “小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迂呢!这样的小事,用得着胡乱联系嘛?” “可是领导---” “算了,你不堪大用。你明天一早就回来吧。我叫大刘自己处理好了。看看你今天都弄了些什么?你知道人家千亿怎么评论你吗?” “他们怎么说?” “人家说,咱们公司没人了,派了个肥婆来!”罗总是个极其注意形象的人,听见这样的评价,觉得王丽给公司丢了人! “----”王丽觉得自己气得有点岔气了,“这是什么屁话啊?我是来干活的,我是不是肥婆,跟这件事有什么作用?”她没有把这个话说出来。但是她在电话的另一头半天没有出声。 “你不要有情绪!这个事情既然还不能处理,你就回公司来做点胜任的工作。看你一点也不泼辣,大刘都站你头上,你都收拾不了他!你不胜任!”说着罗总挂了电话。王丽气得真想哭。 她只有向阮师傅道了歉,缩短了自己订的行程。 等王丽到香港,就收到了大刘的一条微信,是一张美元银行本票的照片,上面大书美元3000万整! () 第59章 力量 王丽郁闷的回宿舍躺着。好学生进来看看她,又出去了。 伪金毛回来看见她,去给她倒了一杯水。 小银子回来看见她,就拍了她肚子一下。“干什么呢?生气气死自己啊?” “-----”王丽不想理她。 “你上次没吃自助餐,我们吃的可好了。下次再去吃吧,还是我请客!” 伪金毛听见了,跑过来。小银子说:“我说的我们,是指我和王丽,没有你!” “不公平啊!” “你不是吃过一次了吗?” “可是没有王丽,你怎么能揽到大生意?” “那是我再请她一次的原因啊,跟你什么关系?” “王丽,她欺负我---呜呜!”伪金毛没有节操的跳到王丽身边,头一下顶在了上铺的把手上,“哎呦!” “坏了,又破相了!”小银子故意取笑伪金毛,终于让王丽也笑了出来。 “算了,让我看看,是不是真的破相了!” 正说着,好学生回来了,她提了一小包药,放在王丽的枕头边:“你好些了?” “是啊”王丽闭着眼睛说。 “你昨天晚上,哪里去了啊?一天都不见人?!”姚明明对好学生眨眨眼。 好学生没有理睬她,但是却一把被姚明明捉住,脱不了身,她唯有扭过脸来看着王丽和小银子。王丽心情不好,只想躺着。小银子对好学生的小故事,不是不能理解,也不想多话。好一会,大家有些冷场。 “Larry说,他正想叫你们一起吃饭呢。”好学生终于公布了她和熊公子的恋情。 “我一直以为他的英文名是---”王丽有力气插科打诨了。她被伪金毛从床上拽起来,“好啊,今晚就更好了,需要吃一顿好的出出气。” 熊公子很配合,果然请了大家去吃饭。这次居然是熊孩子来车接大家,每个人都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这次是去一个你们没去过的地方吃!”熊孩子客串司机说。 “大哥啊,你有驾照?”王丽听熊孩子自己说他还不到18岁,有点害怕问。 “你废话!” 等大家到了目的地,才发现居然是一艘游艇,在夜色中的海水中迎着水光,放闪中。原来没有吃过的就是游艇BBQ啊!熊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骄傲,他看见大家过来,连个腰都没有直起来。好学生抱着几大盒子的食物,他也没有去帮忙接一下。王丽在心里叹了口气。等东西上了烤架,王丽找了张舒服的椅子倒下。熊公子递给她一杯热红茶。 “听说你从胡志明大败而归了啊?” “您消息还真灵通!”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大厦将倾,一木难支!”熊公子忽然很文化。 “----”王丽不出声。 “你也一身的武艺,活的太憋屈了,小心啊。” “谢谢”得到熊公子的鼓励,王丽笑了笑。 “你没有其他话说?”熊公子看看另外一边跟大家一起烧烤的好学生说。 “没有。” “你也不是很老实。” “不过我对你看中我家小姑娘还挺惊讶的。”王丽看看好学生忙忙活的样子说。 “你家小姑娘?”熊公子笑了:“不收房租就能变一家人了?” “-----”王丽看看熊公子挑事的架势,觉得不挡其锋锐才安全。 对方也不说话了。 “Vincent说他要在香港当半年交流学生,我看见他确实去上课了。张公子也是一样的吗?”王丽想换换气氛。 “别看他那副样子,其实是个学霸。我是个学渣---”张公子难得自谦了。 “所以你才要去跟那个什么密宗大法王?”王丽打趣他。 少爷皱起眉头,看来一点都不欣赏王丽的打诨,“我保证:大法王的办法,比你们那些清汤寡水的祷告有意思多了。”他望着好学生的方向,泛起一个猥琐的笑来。 正说着,熊孩子在烤架旁边,朝着小银子她们吼叫起来:“你怎么放的烧烤啊?这样能对吗?!” “而且,Vincent是个心胸开阔的好人。”熊公子没头没脑的说。然后他回头看看王丽:“你这次被罗总修理的理由是什么?” “你猜?” “猜不出来。我对秘书们的想法不感兴趣!” “那你干嘛问?” “我想知道的是你被修理的理由!” “你真是个好人!” “你别啰嗦了。快说。” “说我是肥婆,母狗熊吧?”王丽演绎了下罗总的嘲笑。 “哈哈哈,他说的还挺顺口的。”熊公子忽然高兴起来。 等六个人坐在夜色中,吃着烧烤的时候,不知道谁哼哼了一声:“要是有点音乐就好了。” “我手机里有---”小银子刚说完就被熊公子和熊孩子鄙视了。她唯有尴尬的看向王丽。她却似乎睡着了。 “我要现场的---”熊公子拍拍好学生的大腿说。好学生腼腆的站起来。 “呀?你会唱歌?”伪金毛从不知道好学生会唱歌。 “---”好学生羞红了脸,好在夜色很重,看不清。她舒展歌喉,立即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何日君再来》在海面上漂浮着,好像1930年代的李香兰再生了一样。 “你真厉害!我怎么都不知道你会唱歌啊?”伪金毛崇拜的看着自己的朋友。 “我怕大家笑话---”好学生又坐下了。 “大妈,你会不会唱?”熊孩子隔着几个人去喊王丽,她却依旧闭着眼睛。 “好吧,我给你们露一手”熊孩子把椅子拖到了王丽的左边,趁着伪金毛趴在好学生跟前,把她的椅子挤到一边。 摆好椅子后,熊孩子坐在了椅子把手上,保持好平衡,然后他的两只嘴皮动起来,各种乐器的声音就发出来。弄得王丽都不得不睁开眼睛,抬起上半身看着他。 “厉害吧?”熊孩子对他的兄弟招招手,熊公子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真厉害!”王丽带头给她鼓了掌。 “这是热身。”熊孩子放下水,然后一曲贝多芬的《月光曲》从他的嘴间流了出来,好像他是一架钢琴,而天上的月亮是贝多芬。这下,王丽都崇拜他了。熊孩子也很得意,他表演完口技后就坐下,把头冲着王丽扬着。 伪金毛站起来看看大家:“我-----” “你可以坐下了。”熊公子不张嘴的说。 小银子也紧张了,看着一圈人。 俩熊娃干脆没有理睬她。现在就剩下熊公子和王丽了。 “有请王丽小姐!”熊孩子起哄了。 “谁敢叫我,我就把他从船上拥下去---”王丽把头缩进好学生递给她的围巾里。 “Larry,这是你的船,你的规矩。”熊孩子问他的狐朋狗友。 “那好吧,我来吧,表演最后一个节目!”熊公子站起来,他走到他的兄弟身边,靠着王丽椅子的把手,面正对着好学生,说了一段话。在场好像除了熊孩子,大家都没有懂。 “你说的是什么?”伪金毛问。“听起来像意大利语。” 小银子看着王丽,她这回是真的快睡着了。 好学生满脸通红。 熊孩子喝了口水,拍拍他兄弟:“行了,我们散了吧。”他斜着给王丽一个后扫腿“大妈!走了!” 王丽晕乎乎的回到家,直接躺倒了。 第二天,大家都一脸兴头的看着好学生。 “怎么了?”王丽不知道,她昨天后半程基本在睡觉。 “某人被公开表白了。”小银子说。 好学生羞红着脸,赶紧找借口去图书馆还书,走了。 “年轻就是好啊!”王丽朝着自己的麦片叹了口气,现在她心里想的其实是公司的七七八八。 不过到了办公室,她发现自己完全错了。没有人似乎意识到她这几天不在。就连罗总看见她都没有任何的反应,好像王丽昨天、前天一直就在公司,从没有去越南处理过融资和前期工程预付款的事情一样。王丽默默的回到座位上,她看见李春的新助理穿着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从自己面前扬首阔步走过。然后一张要给李春家生娃湊份子的单子传到王丽座位跟前。她对传单子的同事笑笑,就把头藏在了胳膊下。 王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混什么,现在自己在家里似乎都垫底了。姚明明有青春,就连对面讨人厌的老头老太太都喜欢她;小银子跑到了大保险,成了公司的营业新星;好学生,可以唱出美丽的歌曲,现在还俘获了金龟婿,成了传说中的灰姑娘;自己却落到了世界的地底,成了人人眼中不存在的人,最多是没有用处的肥婆和大妈!王丽越想越沮丧,她一使劲,左手敲在把手上,指环上又一小片的金属膜似乎又剥落了----一股巨大的恐惧+寂寞从她的心里涌起,像潮水一样把她吞了下去。 () 第60章 生日宴的悲伤 王丽还是没精打采,姚明明问小银子怎么了。 “屁孩懂什么!”小银子把一袋垃圾递给姚明明。 “你这人,这叫语言暴力!”姚明明接过来,抗议着:“再说,今天不是我值日,是好学生和王丽---”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轰出去,你不长眼吗?”小银子敲了一下抹布,吓唬她。姚明明嘟嘟囔囔的去倒了垃圾。回来的时候还使劲摔上门,让小银子和王丽都听见。 过了吃饭的时间,王丽都没有从小床上爬起来,她从越南回来就一直没有劲头。 “你别吃了,那是王丽的份!”小银子想去看看她,又怕站起来,家里的伪金毛就要吃了王丽的晚饭。 “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姚明明大声说,然后屋里的俩都听见她压低声音补了后面半句:“我大不了吃好学生的那份---” “怕了你!”小银子走到王丽的屋门口,“唉,你到底怎么了---” “-----”王丽不说话。 “不是因为后天,你过生日,所以不高兴吧?” “-----”王丽还是不说话。 “王丽后天生日?她多大了啊?”姚明明也丢开饭,跑过来。 “你过来干什么?去洗碗!” “你太欺负人了!我不洗,坚决不洗!”姚明明然后转过来,爬到王丽床边,看着她假装睡觉的脸:“过生日干嘛不高兴?你不是就要40了吧?” 王丽睁开眼睛,看着她充盈的肌肤和白白的脖子和大腿,“唉,你一身腥味啊?吃完饭嘴至少擦擦---” “我就在你脸上擦擦”姚明明摆出金毛架势,把王丽逼了起来。 “他爸,你别动碗!不能惯着她!”小银子在一边把伪金毛拉进厨房,给她一条围裙,“洗碗!” “啊---我觉得自己像灰姑娘!”姚明明无奈的拿起洗碗的海绵,看着一池子的锅碗瓢盆。 “你还是有机会的,说不定哪天也可以遇到金龟婿呢。”小银子把饭桌上吃剩的碗碟也拿过来。 “灰姑娘这几天忙得连家都不着了啊” “----她去哪里了啊?回家了?”王丽站到客厅,想打开电视。 “没有,好像是跟着对面的少爷旅行去了”小银子说。 “奥---”王丽放下了遥控器。 “我知道了,王丽是因为没有男朋友,没有人给庆祝生日,不高兴的!”伪金毛兴冲冲的跑出来,好像抽中大奖一样。 “----”王丽把遥控器朝伪金毛的额头上轻轻一拍。她心里的寂寞驱散了一些,这个时候小银子和伪金毛让这个不是家的地方,充满了温馨的味道。她难得的笑了一下。这一笑,不得了,姚明明决定要拿出她这个月剩下的生活费给王丽办个生日趴。当然,她还打算广发英雄帖。只是她们在香港认识的人不多,于是她最后缩小范围到家里的小银子、好学生、好学生的半公开男朋友熊公子和公子的兄弟熊孩子。 小银子还想邀请房东徐管家,被姚明明决绝了:“把那个人找来,就没人来了啊?” “那么把教会的熟人叫来吧?不然跟平时也没有区别啊?” “我们这里这么小---要不,你就叫吴姐姐吧?” 可是不巧,教会的几位热心人去柬埔寨参加短期宣教,不在家。好学生说自己暂时还回不来,那么熊公子和熊孩子也不会出现了。于是姚明明有些伤心,但是这也不能阻止她很不应景的在家里挂了很多氢气球,上面都写着一个大大的“36”。王丽下班一看,吃了一惊。 出去买饮料的小银子在王丽身后进来了,她赶紧拿出一条绶带给寿星公挂上,上面写着:“21forever!” “怎么样?”姚明明趴在窗台上,还要在窗户上张贴“36”的大海报。 “孩子他妈,你把他拥下去吧?”王丽拍拍小银子的肩膀说。 “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弄了很多这样的装饰!地球人再也不能阻止我了!”伪金毛狂妄的大笑起来。 “啊呀!汪星人占领地球了。”小银子拿出她从公司顺走的庆祝喷花桶,朝着王丽一阵喷。姚明明也跳下来争夺,正乐着呢,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居然是个小银子和姚明明都没有见过的女人,看上去跟王丽年纪差不多,身后还带着个男孩。男孩长的挺精神的,就是脸似乎有些僵,手也僵硬,穿着件运动T,除了这些就没什么特别的了。 “畅畅?”王丽扭头发现是畅畅和他的保姆。 “听说今天是王小姐的生日,畅畅说想来看看你!”保姆微笑着,好像她已经忘了王丽拿她的LV去砸劫匪的事情。 王丽赶紧把室友跟来客介绍了一下。 畅畅还是一副敌意,不肯跟姚明明和小银子说话。保姆看看他,就从一只新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只小小的绿宝石戒指,做成一只小豹子的形状。深红色的盒子上写着卡地亚的英文。 “畅畅想谢谢王小姐上次在越南照顾他。”保姆把戒指展示给屋里的三个人看看,“他觉得王小姐该至少有个正经戒指---”保姆忽然拖长了音,果然她没有忘记王丽的仇恨,在挖苦王丽的吉鲁博指环。 “唉,你们几个人能不能不堵门?”就在王丽不知道怎么回答保姆的时候,熊孩子和他抱着的一只熊猫睡枕出现在门口。 “呀,稀客啊!”姚明明挖苦他说。 “闭上你的嘴,你没看见我抱着东西吗?不长眼睛啊?”熊孩子把睡枕拍在姚明明头上,然后瞄了一眼绿宝石戒指。他然后一个探身,从保姆手里把东西直接抓过来,对着光又看了一下。 “奥,你们有客人,这里也怪挤的,我和畅畅先走了!”保姆说着就要领着畅畅出去,但是男孩却不是很乐意这就走。 “畅畅,这里坐不开啊?” “那我们去外面吃。” “不行的,你忘了赵叔叔(石总的助理)怎么说的了,人做事要有度!”保姆蹲下教育孩子说。 畅畅低下头,只好先出了门,保姆跟在后面就要走。熊孩子拍拍她,“唉,把假货带走!” 保姆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熊孩子。 “我说,把假货带走。”熊孩子把戒指塞住保姆的怀里。 “这是我们花钱在卡地亚买的,怎么是假的呢?”畅畅不高兴了。 “啊---好吧,我打电话给海关啦!”熊孩子托着音,看着保姆。(在香港,如果发现假货,可以向海关报告。) 保姆一刹那脸僵住了,她唯有尴尬的把戒指盒子放回她的包里,领着畅畅就走。 看来叫熊孩子说对了,那只戒指真的是假的。 等畅畅和保姆进了电梯,熊孩子才睥睨的看看这屋子里三个没有见识的女人:“是不是又被我救了一次?” “我以为你和熊--不--张公子他们一起旅行了呢。”王丽问。 “先给我一杯水,我从机场过来,容易吗?!” “你是去四川了?”王丽看看熊猫睡枕。 “大妈,你可不可以有点想象力,你今年36,不是96?OK?”熊孩子真的是熊孩子,王丽真想抽他! “你怎么看出那是假货的?做的那么漂亮---”姚明明还在追问。 “见多了真的,当然知道什么是假的了!”熊孩子看看桌上给王丽准备的蛋糕和吃的,“我就凑合一下吧?” 小银子给熊孩子拿了碗筷。 “大妈,你怎么认识小杂种的啊?”熊孩子的嘴,真想人想去撕下来。 “你怎么说话呢?”王丽看着熊孩子脖子上,问。 “我没骂人!他真是小杂种!”熊孩子看看王丽她们吃惊的表情,意识到她们并不知道畅畅的底细,就喝了口汤:“这是谁做的?太难吃了!是人吃的吗?” () 第61章 见世面 寿星公没有耍起来,但是熊孩子和姚明明包办了生日宴魔人的第一和第二。 “看来,咱家还能出个灰姑娘。”看熊孩子又倒在王丽家客厅的沙发上,坚决不肯回对面的家里睡觉,小银子朝王丽笑笑。 “你们也是,怎么让他这么喝,他还没有18岁呢!”王丽一晚上都在拦熊孩子和姚明明喝酒,但是却很不成功。 “算啦,他爸!” 不过,熊孩子对畅畅的评价,引起了王丽的警觉。她心里寻思了一圈后,觉得这事情跟自己关系不大,不去多管闲事。好在生日趴的第二天是个王丽不用上班的周六。她早上有很多时间可以收拾一下那些不受欢迎的“36”大海报和气球。熊孩子难得的很配合:在王丽吸尘的时候,知道抬抬脚。 “咦,你昨天还没有说去了哪里呢?” “反正不是四川!”熊孩子把头靠在椅背上,把两只脚都抬起来。 “你现在老是跑单帮啊?” “----”熊孩子没有说话,他把头偏在椅子上。 “你吃了早饭就回家吧,我还有事情---”王丽说。 “什么事情?” “大哥,大把事情啊!” “比如?” “洗洗衣服,打扫---”王丽还想说,就被熊孩子打断了,“大妈,你都这个年纪了,知道自己为什么混不出来吗?” 王丽看着这个未成年,问:“为什么?” “这个世界是个network的世界。你看你家的白莲花,人家都明白!”熊孩子一脸嫌弃王丽的表情。 “我-----”王丽叫他说的有点哑口无言。 “算了---我下午就带你去见识一下。”熊孩子终于站起来,回自己走廊对面的家里了。熊孩子的邀请,让小银子和姚明明都非常兴奋。老实说王丽也很兴奋,可惜,每次她有这样的好事的时候,领导就会打电话来。 “王,你在哪里?” “领导,我---”王丽还没有说完,罗总就打断了她:“今晚,陆总邀请了邝太太她们去参加平绅士家的酒会。” “是----” “邝太太说,她要带小狗过去,但是小狗还没有美容完---” 王丽明白了,原来是叫自己去负责接去美容的小狗啊。 “你去XXX路的XXX美容院,说你是邝太太叫来的,去接了小狗后,去半山。我在路上等你---”罗总挂断了电话。 王丽无奈的看看小银子和姚明明,“要不,你们先去,然后我再去找你们!” “你们领导太可恶了---”姚明明大骂。 等王丽送小狗给领导,罗总又接到一个电话:“好的,我叫王丽去顶一下。” “王,你先别急着走,你今晚有没有事情?石总那边的那个孩子,今晚也去平绅士那里。你去负责照顾一下他。” 看着罗总点头哈腰的把小狗送到邝太太的手里,王丽唯有在灯光闪闪的独立大屋下面缩缩着。她心里一顿子气,畅畅是有保姆的,自己这叫什么?!她觉得说不定是罗总为石总看重自己的事情,故意刁难自己也说不定。不过这一次确实是她想多了。因为调换戒指的事情传到了石总的耳朵里,保姆被即时解雇了。她原先是想着拿这笔蹭的钱去买个包包,补偿一下王丽的多管闲事。她也打量王丽不懂这些,看不出真伪。就算事后有人发现,她也可以赖到王丽头上。谁知道那么寸,还没有送出去,就被王丽家的朋友发现了。虽然,保姆有些哭天抹泪,但是她知道石总不好惹,只有拿着7个月的解职补偿走人了。 王丽还在懊恼,忽然听见姚明明和小银子叫自己“王丽,王丽!” 家里的两个美女,打扮的快认不出了,出现在眼前。 “啊?原来熊孩子说的见世面,就是这里啊?!”王丽看着姚明明穿着一件银白色的旗袍,露出她修长的身材说。 “原来不是来这里的。因为我们跟Vincent说,你要来这里干活,他就带我们过来了。”姚明明说。 “他真是路子宽广啊---”王丽看着小银子像根牙签,穿着一条秋香色的没胸藏臀的长裙子,兴奋的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找潜在保险客户,笑了起来。 不过大家都想不到的是,在这里居然看见了熊公子和好学生。 好学生穿着一件粉色雏纱裙,在手腕和脚腕都点缀了鲜花,看起来非常优雅。王丽羡慕的看着她,即使在各路富贵人中,都如娴花照月。不像自己,穿着一身几乎家常的连衣裙,也没有化妆,真是的是个照顾小朋友的大妈,脚下还穿着一双洞洞鞋。 “啊呀,你这是亮瞎我的狗眼啊!”熊孩子也过来了,提着一只袋子,“穿上!” “这是什么?” “我给你租的!”熊孩子说,“回头,你记得把租金给我就好了。反正你也不会买得起适合的衣服的。” “租金多少?” “今天你就别问了!你穿的这样,你家领导一会又要来说‘肥婆’‘母狗熊’了”熊孩子吓唬王丽说。 姚明明也点点头,把王丽拉去换上裙子和鞋子。裙子是深蓝色的,跟宝蓝的鞋正好沛城一对。就是细跟的鞋子大了一些。王丽在袋子的最下面居然看见两条跟鞋子一个颜色的绑带。姚明明又赶紧拿自己的化妆盒子给王丽上了个简单的妆。 “行了,看起来可以了!”姚明明端详了下王丽。熊孩子也过来了,“你会化妆吗?她是上台唱歌剧?” “我画的怎么不好了?”姚明明本来很满意自己的手艺的。 “你起开,看我的!”熊孩子就要重新画。偏巧王丽的手机响了:“王丽,你在哪里!”又是罗总,“畅畅都没有人照顾,你是怎么回事!” 王丽深呼吸了一口,对俩热心人说:“得了,反正没人认识我。”她说着就去找畅畅和罗总他们了。 () 第62章 少女的狂想曲 等王丽过去接畅畅,罗总就像猎鹰一样监视着他们。等王丽照顾畅畅快有半个小时,他才去服务陆总和交接各路人物去了。王丽带着小孩在宴会的外围转悠着。 “你脚疼吗?”畅畅看着王丽的细跟高跟鞋问。 “不舒服,不过今晚还好!”王丽奇怪小孩这么问。 “杨洁(畅畅的前保姆)总是说高跟鞋得买大一号,穿起来才不疼。”畅畅观察着王丽的鞋子。王丽没看见熊孩子和姚明明,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懂这个,才给自己找了大一号的鞋来。至于熊孩子怎么知道自己的尺码的,王丽觉得他在自己家蹭住,又认识小银子她们,能问来,肯定不是问题。 “畅畅,邝太太有一只小狗,我们去看看,好吗?”王丽觉得畅畅在这样的大人场合或者无聊,她想帮他找点事情做。 “我不喜欢小狗”小孩居然不喜欢小狗。 “你不是很喜欢路易吗?” “路易是大狗,小狗都很坏!”畅畅若有所思。 “你又没有见过邝太太的狗” “我见过邝太太。”畅畅好像个大人一样,王丽忽然觉得。好吧,那他们只有在人群边上慢慢溜达了。 “王丽姐姐”好学生忽然看见王丽在,很惊讶,也跑过来。 “你真漂亮啊?!”王丽真心赞美着好学生。她身上的书卷气,配着她的衣服和淡淡的装束,十分柔美。 “谢谢!”好学生在王丽身边,扭头去看熊公子。熊公子正在人群里聊天。 “这是畅畅,这是我们宿舍的---”王丽看见好学生没有注意到畅畅,而小男孩已经露出要踢人的表情了,她赶紧介绍一下。可是畅畅却扭着头走了。 “畅畅,畅畅同学,你回来啊?”王丽怕小孩走丢了。 “他是谁啊?”好学生问。 “公司客户的孩子,我客串保姆。对了,小银子她们也来了,就在那边,你可以去看看她们。”王丽说,她的眼睛跟着畅畅。好学生笑笑,说了声好,就走开了。不过王丽一扭头,发现好学生回熊公子身边了。熊公子还在高谈阔论,没有怎么在意好学生。 王丽好不容易追上畅畅同学。 “咱们不是说好了,你今晚要配合一下吗?” “我配合着呢!” “你这就叫配合啊?都不跟姐姐打个招呼---” “她根本没有看见我,我打什么招呼?”畅畅很有理。 “----”王丽倒是没有词了。她现在和畅畅在大屋的背面花园,灯光很暗,王丽怕有水塘,或者附近蚊子多。 “同学啊,咱俩商量商量!回去对面好么?这里有蚊子!” “好呀,你去呀,不怕出丑,你就去。”小孩说。 “我出什么丑?” “人家就会说你是杂种的保姆!”小孩一口气说。 “那又怎么了?” “人家都是上流人,就把你当成佣人,你开心吗?”小孩忽然大声吼叫。 王丽赶紧捂住他的嘴,跟小孩挣扎起来。俩人都摔倒在花园的草坪上。 “唉吆,有蚊子!” 王丽替自己和畅畅赶着蚊子。 “你真傻!”畅畅小大人的说。 “?” “要是你瘦下来,会很漂亮的!你再不减肥,就没有机会了。”小孩说。 “啊哈?” “咱俩一起减肥吧?”畅畅说。 “好吧,要是你肯跟我回对面的话,这里蚊子咬死我了。” “啪!”畅畅一巴掌打在王丽的腿上,笑着说:“我打死一只!” 王丽从后面拽起小孩,把他领回大屋的正面。因为畅畅困了,王丽把他安置在大屋客厅的一间小耳房里,那里有个舒服的大躺椅,王丽给他要了条毯子,让他打盹。看小孩睡死了,王丽才溜到外间,正遇到熊公子和跟着他寸步不离的好学生。 “吆,我听见说,你也来了。”熊公子还是一脸倨傲。好学生替王丽拿下裙子上沾着的一根草。 “我也来了”王丽看看熊公子和四周,回答说。 “衣服还凑合。”熊公子看看王丽的裙子说。 “奥”王丽没有太在意他,她想知道小银子和姚明明她们怎么样了。 “我在这里!”熊公子对王丽没关注自己不是很痛快。 “看见了,看见了,你们去旅行了,还好吗?” “挺没有意思的。”熊公子说。 “是去---?” “不是四川。”熊公子跟他的朋友是对难兄难弟。好学生插进来,想分享一些见闻,就看见男友的眼光,只有闭上了嘴。 “你去给我们倒一杯水来,我口渴。”熊公子指挥好学生去干活,王丽看着觉得有些不忍。 等好学生走了,熊公子嫌恶的看看王丽,“你上哪里滚了?” “滚?” “看看这又是草,又是泥的?” “我和小朋友在后面草地上坐着看星星呢。”王丽信口胡说。这里没有星星,只有一片灯火。 “小朋友?” “客户家的小朋友” “多大?” “8-9岁吧?” “搞了半天,原来是看小孩来的啊?” “----”王丽看着熊公子这话里有话,望着他,直到他转头去看好学生哪里去了。 “听说你前几天过生日啊?”熊公子忽然说,王丽以为是熊孩子告诉他的,所以说错了日期,就笑了,“谢谢!大家还给过了个生日。” “是吗?都有谁啊?” 王丽忽然觉得熊公子今晚特别能说,他平时都是不怎么说话的那个。她这才想起没有看见熊孩子来。 “Vincent呢?没看见他啊” “你今年贵庚啊?”熊公子还没有忘记他们的话题。 “哪有绅士问女士这个问题的!” “我没有想当个绅士!”熊公子不耐烦的看着王丽,好像她是块不新鲜的月饼一样。 “Larry,水!”这空当,好学生回来了,举着两杯水。 “怎么是两杯,你没看见是三个人吗?” “是你和王丽姐姐的,我不渴。”好学生解释着,她热切的看着她的王子,但是王子却把头扭到了一边。王丽心里有些悲凉,少爷对好学生曾经有过的一点甜蜜,消失的无影无踪了。王丽想起好学生会看骨像,但是她就没有好好看看眼前这位公子吗? “王丽,好学生!”姚明明忽然发现了她们,挥着手就过来了。小银子跟着,“你别大声,这里人都笑话你!” 好学生对着两个舍友抿嘴笑笑。 “好了,你们说话吧。”熊公子看见庶民邻居过来了,于是走开了。好学生想追上去,被王丽拉住了。一瞬间她想挣扎,但是看看王丽的脸,她就没有动,只是低下头。 “看见熊孩子了吗?他怎么都没有过来跟熊公子打个招呼啊?” “熊孩子和熊公子?”姚明明听见王丽给这俩起的外号,笑了。 () 第63章 冲突 快到十点的时候,王丽也有点顶不住了。她开始打哈欠。小银子的揽生意也没有什么进展,有些萎靡不振。姚明明谁都不认识,有点无聊。好学生一直低着头,想心事。四人帮站在宴会厅里,明显格格不入。 “我觉得小朋友得睡了,我们走吧。”王丽去耳房把畅畅抱出来,想去找他家司机,准备送他回家,顺便搭便车。 可是司机大哥不知道哪里逍遥去了。大家唯有找了熊孩子去再客串一回司机。 “你没喝酒吧?”王丽看见他爬上司机的位置,问。 “你嫌弃,就不要叫我开车!” “行了,走吧,我都睏了!”姚明明拍拍车座说。 好学生还不想上车,站在车下东张西望,想找熊公子。 畅畅在王丽的肩膀上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你认识小孩他家?”熊孩子从反光镜里看看畅畅。 “我跟他家司机留了WhatsApp,又给石总的助理留了言,他俩都没有回答我。罗总也不知道他住哪里。今晚先拉回我家吧?” “啊?他不是男的吗?”熊孩子虽然没有回头,但是王丽感觉到他在噘嘴。 “他是个小孩子!” “我也是未成年!”熊孩子在驾驶座上补了一句。 “你是能开车的未成年!”王丽堵住他。 “小心被人说你是拐小孩的!香港这边是这么看你们大陆人的!大陆大妈=人贩子!”熊孩子说。 “好了,我们走吧?” “我---我还想等等。”好学生哀求着一车的舍友。 “要不,你等Larry好了。她们几个都得休息了,睡眠对美颜很有用处!”熊孩子就想关上车门。 “----”好学生又低下了头。 “要不,我们给Larry打个电话?”王丽问,她掏出电话就要拨,忽然看见好学生瞪圆了眼睛。“你有Larry的电话?” “你没有吗?”王丽无心的问。她拨通了电话:“张公子啊?我们要走了,好学生想跟你说个再见呢。” “奥,你们回去休息吧。”熊公子没有提一个关于好学生的字。 “那么,我把电话给她?” “不用了,回头再说。”熊公子挂断了电话。 一车人尴尬的看着好学生。 “我---我等Larry。”好学生在外面关上了车门。 “不是,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姚明明大声叫着。 “你小声点,有小朋友睡觉呢。”小银子拍了她一下,提醒说。 姚明明可不管这些,她猛的拉开车门,跳下去追好学生。然后两个姑娘就大吵了起来。姚明明几次去抓好学生的胳膊,都被一向非常安静的朋友甩开了。 “你还在这里赖着干嘛?混蛋王八蛋把你带过来就不理了,你还不走?!” “这不关Larry的事情,是我自己硬要过来的---” 好学生把手挡在脸上,好一会。她明显是在抽泣。路过的人都看着她和姚明明。 “----”熊孩子一言不发。 “我---我以为熊公子对她是真心的。”小银子也使用了王丽对少爷们的外号。 “你以为自己是沧海啊?”熊孩子终于出声了,他吐了一句槽。王丽知道他引用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果然是学霸。 “他--他那天晚上明明对好学生表白了呀?” “-----”熊孩子又不说话了。他盯着方向盘。 “他怎么表白的?”王丽当时睡着了,没有听见,于是问。 “他说的,我们听不懂---”小银子诺诺的说。 “这就是我们和你们的距离。“熊孩子终于又开口了:”你都听不懂,怎么知道他是在表白呢?” 这话有理,王丽望着小银子,小银子张张嘴,把头低下了。车外,姚明明搂着好学生,让她在自己的肩膀上抽泣。好一会,她挽着好学生走回车上。 “我们走啦?” “---”好学生哭得小兔子一样,点点头。 王丽看着外面已经的灯火通明和各路名流来来往往,她心里叹了口气。人人都想结识有用有资源的人,但是人家也要看你有什么资源可以交换。想到这里,她觉得自己这个毫无资源的人,前途更加渺茫了。她想把畅畅换个位置,小孩却攥住了自己的吉鲁博指环。王丽慢慢的把指环从畅畅的手里抽出来,它看起来虽然不再有任何金属光了,完全露出了白色的塑料底,但是它是那么的小民,跟自己这个毫无资源的小民在一起,完全不突兀。王丽想起那天畅畅要送给自己的绿宝石戒指,她觉得还是吉鲁博指环更可爱一些。幻想是甜美的,至少可以让自己偷笑一下,做个好梦用。 熊孩子放下王丽他们以后,并没有回对面房子的意思。 “你哪里去?不睡觉?” “说什么呢?现在这个时候睡觉的都是老弱妇孺!”熊孩子扬长而去。半分钟后,他又从电梯门口退回来,望着王丽:“或者你应该在家里大扫除!” “啊?” 熊孩子环住王丽,把头放在她肩膀说:“大妈,我今天晚上觉得自己错了。” “----?” “晚安。”熊孩子松开他的手,因为电梯来了。“拜拜!” 王丽洗漱完,看见好学生倒在她的上铺上,好像虚脱了一样。 “想喝水吗?” “---”好学生不出声,只是盯着天花板。 王丽走到外间,想去关灯。却看见自己的包在震动。她打开包一看,原来有个电话。号码完全不认识,王丽以为可能是畅畅家的在找她,就接了起来。 “请问是哪一位?” “------”对方却不说话。 “喂喂?” “-----”对方还是不说话。 难道是装神弄鬼的徐先生?王丽问:“您是徐先生?” “你这个人晚上不想叫人睡觉么?”原来是熊公子。 “您到底有几只手机啊?请问有何指教啊?” “我早就警告过你了。” “啊?” 熊公子嗒一声把电话挂断了。王丽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 第64章 幻影和它的影子 第二天,王丽一早想把畅畅送回家,却发现好学生不见了。 “你们谁看见好学生了?” “谁是好学生?”畅畅插嘴问。 “就是昨晚你没有礼貌、不跟人打招呼的姐姐!”王丽还没有忘记教育畅畅。 “你这个人真迟钝。”畅畅也不客气。 “啊?” “你没看见人家失恋了吗?” “你---毛孩子!”王丽拽住畅畅的腮帮子,好像拽伪金毛一样,直到他告饶为止。 “我说的是实话呀” “你昨晚不是睡着了吗?”王丽以为畅畅是假寐。 “用脚趾想都能想明白。”小孩骄傲的说,“她跟那个男孩子差太多了。男孩子都没有理她呢!”想了想,畅畅对三个姑娘训话说:“你们别以为天下有那么多好事!我们男人比你们女人厉害多了,就你们那点小心思!哪有那么多高枝叫你们爬?“ “同学,你今年几岁啊?”小银子很好奇畅畅到底几岁了,他说话好像不像个小孩。 “受教了吧?”畅畅很臭屁的走了。 等小银子去教会回来,王丽也把畅畅送到家又回来,好学生都没有出现。她问王丽:“他爸,好学生该不会想不开吧?” “----”王丽也有些担心。 “我也有些担心她,要不,你问问熊孩子?”王丽起的外号一下红遍了全家。王丽唯有给熊孩子发了个whatsapp。熊孩子来了个只读不回复。王丽又壮起鼠胆,给熊公子也发了个WhatsApp。他跟他兄弟一样照样是只读不回。全家到了晚上仍然没有看见好学生。 “我们要不报警吧?” “或者她回爸爸妈妈家了?” “不可能,明天上课,她那样的书呆子怎么会回家呢?会落下功课的呀?”小银子想想,“他爸,好学生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很早以前想自己住的事情啊?” “你是说?她搬家了?” 王丽急忙奔回自己的房间,检查好学生的物件,都在啊! “还是报警吧?”姚明明也赞同小银子。 “或者问问她家里?”王丽怕万一弄错了呢,天下毕竟很多事情是很难预料的啊。 “我再给好学生发个微信”小银子掏出电话,她今天给好学生发了N条微信,无一回复。 姚明明也摸出电话,给好学生的父母打了电话:“叔叔,我是姚明明啊。”小银子一个劲对姚明明比划“安静”的手势,于是姚明明说:“我想着快过圣诞节了,要去买礼物。叔叔阿姨最近会过来香港吗?我想给你们也买一些---”这个伪金毛嘴超级甜。 好一会,她放下电话,对王丽和小银子做了个愁眉苦脸的表情:“她没有回家。” “我--我给警察局打电话”王丽也摸出了电话。 这时,门“咔哒”一声打开了,然后里面的木门也打开了。好学生没事人一样的出现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全是一些吃的。 “你哪去了啊?”姚明明冲过去,大声骂她。 “我想昨天给你们添麻烦了,想给你们买点吃的。”好学生笑着,王丽却觉得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傻瓜!我们是一家人!”姚明明一把夺过包,扔在地上,抱住了好学生。好学生笑着推开姚明明,“我先洗个澡,今天有点累了。” “那---那你快洗洗睡。”小银子走到洗手间门口,帮她把晾的衣服都收走了。等王丽进屋子的时候,好学生带着眼罩睡着了。王丽知道姑娘还在为她失去的爱情痛苦。但是,王丽很怀疑熊公子真的给过她爱情吗?前期的甜言蜜语不就是套路吗? 第二天一早,好学生出发去上课去,她甚至还等了等一向迟到的姚明明。看着两个姑娘一起走了,王丽松了口气。小银子从里屋出来,给王丽一个饭盒:“他爸,你今天中午有空的话,去大学看看她吧?” “中午啊?” “我中午有个重要的客户要过来,不然我就请假去了,我觉得她很吓人,现在!”小银子一向拿王丽当好人。王丽叹了口气,接过了饭盒。 只是还没有等到中午,王丽就收到了一个电话。 “请问您是?” “你是章雪晗在香港的紧急联系人王丽小姐吗?”对方操着一口非常普通的广式普通话。(在香港,公司或者学校都会要求人员留一个紧急联系人的姓名和电话,以便联系不到本人时做紧急联系用。) “是的。” “这里是XX大学教务处的玛瑞亚。” “章雪晗出了什么问题吗?”王丽赶紧问好学生怎么样了。(章雪晗是好学生的本名) “是的,她今早忽然提出退学。” “啊?” “我们倒不是为这个事情联系您。她把很多个人物品留在P401教室了。现在我们把这些东西暂时放在大学接待处,麻烦您跟章小姐说,让她尽快来领取吗?” “她为什么退学?” “这涉及她个人隐私,恕不方便告知。” “那么她已经退学了吗?” “是的,她退学手续完成了。” “还能取消退学吗?” “这个---应该不可能。” “可是---” “不好意思,我们没有其他要通知的,谢谢。”大学的人把电话挂了,王丽全身发冷。她想喝口水,却把浇花的水差点倒进嘴里。然后又有一通电话过来了。 “请问你是章雪晗的家人吗?” “您是哪里?” “我们是XXX警察局” “啊???”王丽大喊一声从座位弹了起来。“您---您一定要稳住她,我这就过来了。”她说着站起来就往外跑,然后她又跑回来,拿起了小银子给的饭盒,里面是她给好学生细心削出来的芒果。 “王,上班时间,你哪里去?”罗总刚好过来找王丽,看见她满脸铁青。 “领导,我有个急事---我妹妹说她要跳楼!” “啊?那---那你赶紧去打个的---”罗总给王丽让开了道。 等王丽浑身大汗的赶到警察局说的好学生要跳楼的地方,已经里里外外三四层人了。都在仰头看热闹。 王丽找到一个警察,“阿Sir,我是---是上面姑娘的家人。” “你赶紧跟我们来。“警察把王丽领上了楼。 好学生把头发散开了,坐在楼顶的边上。她听见王丽上来了,但是没有回头,仍然像傻了一样的坐着不动。一个警员站得离她十几米远。”小姐,章小姐,我们聊聊,其实很多事情都有解的---“ 好学生还是不回头。她忽然一扬手,漫天的纸片就飞下楼去。 王丽听见楼下的闲人各种叫好和吵闹。好学生似乎探身向下看了看,她又向外移动了一下--- () 第65章 走后门 楼下的人看见好学生又向跳楼前进了一步,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哇哇大叫。口气里有的并非恐惧,而是好事者的帮闲和嗑瓜子看好戏的情绪。 ”好学生?“王丽轻轻的呼唤她。 好学生回头看着王丽,没有任何表情。 ”你看,小银子给你削了芒果?“王丽举举饭盒。 ”我不饿---“ ”咱们--回家聊聊,好不好?“ ”我在这里没有家---“ ”那么就回我们合租的宿舍?“王丽看着她。 ”你不用上班的吗?“ ”我请了假“ ”你这样做,很蠢很伪善!“好学生把整个身体都转了过来,大喊起来。警员赶紧示意王丽退后。 ”我---“ ”你非常伪善!对每个人都摆出一份很关心的样子,你真让人恶心!“ ”---“王丽觉得自己很受伤。 ”你知不知道你非常伪善!你,还有小银子,都非常恶心!“说着,好学生好像要跳下去,就听见一个更大的声音在后面喊:”我伪善?我恶心?你怎么不撒泼尿照照自己呢!“王丽回头一看,原本要去见大客户的小银子也杀过来了,满脸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别--别激动!“她旁边还跟着胆小的姚明明。 ”章雪晗,你X的自己追富二代,是我叫你去的?我告诉你,老娘今天不见X的大客户了,也要跟你说个明白。别在那里装英雄,有本事过来。“说着小银子一个箭步就要冲上去。 ”冷静!“警员要阻止小银子,但是她看上去非常危险,只有姚明明冒死拉住她。 ”是啊---我就是胆小!“好学生抱住自己头大哭起来。 王丽趁机向前挪动了几步,她现在离着好学生比警员都近了。她又向前挪了挪,但是好学生发现了她的影子。 ”你们都别过来,我已经没有救了。我退学了,我不能回头了~“ ”我们--跟大学商量!“王丽哄她说。 ”你当大学你家开的阿?“好学生举起她还没有撕完的书,超王丽砸去。 ”章雪晗,看惯的你!没有王丽的话,你X的早睡大街了!读书好了不起阿?我读完博士不是一样去卖保险嘛?!“小银子又在后面像拿着喇叭一样的大喊。 ”----“好学生又捂住脸哭起来。王丽看看小银子,明白了,她一个箭步窜上去,扯住了好学生的小腿。 好学生还想挣扎,警员也从一边冲上来,跟王丽一起死死的按住了姑娘。 好学生脱险了,但王丽却听见楼下传来叫倒好的声音。 ”听见了吗?你要是跳下去,就是给那帮看好戏的混蛋准备的了?!“小银子撕着好学生的耳朵,把她从警员手里拎了出来。姚明明抱住好学生,让她在自己肩膀上痛哭。王丽赶紧向警员道谢。等她们把好学生带回宿舍,小银子还是一肚子的怒气。 好学生仍然在抽泣。 ”到底怎么回事阿?“ ”你别骂她了,她很惨!“姚明明袒护着好学生。 ”退学的事情怎么处理?“王丽问小银子。 ”我问大学了,大学说不能撤销退学申请了,因为已经处理完了。“小银子也是那家大学毕业的,又是博士,属于人地两熟。 ”那么怎么办?“ 好学生停了哭声,不动了。 ”对了,我记得大学学生处长和校董都是教会另一个堂的高层来着。“小银子拍着脑袋想。 ”那么?“王丽问,她看见好学生也露出了一丝希望和渴求。 ”我去联系问问。“小银子急忙去里屋打电话去了。姚明明被留下来暂时看住好学生。然后小银子领着王丽去找那家教会分堂的堂主任。可是堂主任是个打一嘴官腔的,什么都不愿意帮忙。 ”唉“小银子坐在教会分堂门口非常沮丧。 忽然她狠狠的把包拍在地上,”还说是什么兄弟姊妹呢?帮忙问问都不愿意!“ 王丽倒不意外,那个堂主任跟她家以前那个邻居十分相似,看起来是个人,其实是个小人。 可是怎么办呢?她们并不认识能说的上话的人。一个清洁工正巧走过去,抱着一些旧海报,王丽忽然看见了恩公的脸。他好像是姚明明和好学生她们大学的客座教授,又是个有名望的教友,或者可以帮忙? 但是恩公可能在美国,也可能在迪拜,跟香港有时差,不见得能马上接电话阿?王丽心一横,给恩公发了微信求救。 她才把手机放回口袋,手机居然震动了。恩公回了微信,上面有个笑脸。 “我想请您帮忙联系一下XX大学的学生处,家里的一个姑娘一时糊涂,递了退学申请。” “退学已经完成了吗?”恩公问。 王丽眼前一黑,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是的,所以大学不给撤回了。” “她为什么要退学?” “她失恋了。她一直专心学习,从没有恋爱过,所以打击太大了。”王丽开始瞎编。 “你说的是章雪晗姊妹吗?”恩公居然记得好学生的名字?! “是的。”王丽赶紧回复。 好一会,恩公发来一段语音:“我下午正好跟校董有个学术讨论会,会见到校董和学生处的Dean。我会向他们解释,请为下午的见面祷告。” 王丽赶紧发了祷告的表情给恩公。 ”他怎么说“小银子也挤在一边问。 ”恩公说他会帮忙去问问。需要你来祷告。“ ”太好了“小银子的脸阴转晴了,她马上收拾了包,拔脚就走。 ”你这是---“ ”感谢主,我刚才就一直祷告!求主让我能赶上下午跟大客户见面的事情,我先走了。“ 王丽蹲在教会门口,一阵苦笑。 () 第66章 好学生的学业 恩公当天并没有再回复王丽微信。她即使在办公室,都如坐针毡。 等下班回家,姚明明先冲到门口来:“怎么样?小银子说现在要等你这边的消息。” “但以理老师去为好学生说情去了,还没有那么快回复。” “唔—唔”姚明明去冰箱里拿了半个西瓜出来。 “谁这个时候买西瓜啊?”王丽看看坐在上铺背对着自己的好学生,故意逗姚明明多说两句。 “呃----我拿了你放在冰箱上零钱盒子里的钱。”她非常心虚的小声说。 “啊?不是说好你在家看着好学生的吗?”王丽倒是没有对姚明明不问自取恼火。 “她—她下午还是很抑郁,所以我就叫她一起去超市溜达一下。可是我把这个月的零用钱都花了,爸爸妈妈还没有给打钱过来---”姚明明的父母是每个月月初才会把钱打到姚明明的银行户口上的,为的是不让她乱花。 “你以前花的没有这么欢的?今天才几号啊?不过,现在还有西瓜卖啊?”王丽以为瓜上会贴张保鲜膜,上面有价钱,结果这个西瓜却是直接切开,没有封口的。 “怎么了?”姚明明有些惊慌。 “你就是这样买的瓜?超市就是卖一半西瓜,至少给封口吧?” “我买—买了一个。” “你又当八戒---吃独食啊?”王丽从垃圾桶里收拾起垃圾袋,居然发现有个铜的小盒子在里面。 “这是什么?”王丽用一块厨房纸把小盒子捏起来看,上面还镶嵌着白珠子和绿松石的点缀。拿近了,还有股怪味。闻起来让人有种呕吐的欲望。可是垃圾袋子里并没有扔鱼或者肉什么的,照理不会有这股味道啊。 “啊,邻居奶奶爷爷叫我扔了它。”姚明明看了一眼,示意王丽赶紧丢掉。王丽以为小盒子是姚明明的,既然主人都说不要了,她更没有力气管闲事,就把它丢回垃圾袋,把袋子提着,扔去了垃圾集中点。等她回来的时候,姚明明榨了一杯西瓜汁,装在带吸管的杯子里,给好学生。好学生仍旧像掉了魂一样,抱着杯子,不动一动。 饭桌上用个盖子盖着剩下的西瓜。王丽揭起盖子,发现里面只有两大块,姚明明脸上很干净,不像提前吃了的样子。 “怎么只有两块?” “我---我不用吃。” “啊?”王丽觉得太阳从东方落下了。 “我----我把一半的西瓜给了邻居爷爷奶奶。”姚明明小声招供着,“就当是我吃了吧?” “----?” “邻居的奶奶很喜欢这种虎皮西瓜,她还在上海的时候,总是---”姚明明又恢复了金毛的特色,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王丽。“他们的儿子不孝,都不来看他们!奶奶说把钱都给了他了,每个月都是的。可是混球都不来看他们---” “你这好人当的。“ ”我就是偶然去看看他们,也只是偶尔帮帮他们而已----“姚明明憨憨的笑起来。 ”行了,你把我的那份吃了吧。”王丽无奈的看看这个优点不多又很多的姑娘。 “真的吗?” “吃吧。等小银子回来,就不要废话邻居家的事,特别是你去资助他们的事情,知道么?”王丽去开冰箱,看看有没有什么晚上可以吃的菜,冰箱里却没有什么可吃的。看来姚明明又是只负责买她喜欢吃的东西,其他的都看不到啊。不过王丽转念一想,小盒子里也没有多少钱,她怕也买不到什么东西。 “我去买点菜。你们俩想吃什么!” “我想吃烧鲭鱼。” “你呢?”王丽拍拍门框,问两眼无神的好学生,忽然发现她手里的杯子已经放下了,一个红色丝绒的袋子捏在怀里。 “我---我不饿。”好半天,好学生回应说。王丽叹了口气,刚要出门,电话响了。居然是恩公来的。 “您好!”王丽很急切的说。结果电话那边传来的是小银子的声音。 “你们赶紧下来,我在楼下那家越南河粉店订了座位!” “啊?姚明明的生活费都花了---她---” “别废话!他爸,快把娃儿都带下来!”小银子咔的把电话切了。 王丽唯有把好学生和姚明明都轰下楼。 河粉店里除了小银子,居然还有恩公和一位身材高大的教授(虽然他身上充满老师的气息,但看模样却是个教授或者学校高层人物的样子。) 好学生和姚明明看见他,都吓得低下头。 “这是我的室友王丽,”小银子把王丽介绍给了教授模样的人,因为看来王丽是唯一不认识教授的人。“这是李教授,大学的校董。” 王丽的嘴想自动张开,这个不就是今天她和小银子想去求堂主任联系的大人物之一吗?王丽接着看看河粉店局促的四周,觉得这里好像不是很合适招待他。 “没关系,大家都坐下吧”恩公很是时候的出来,安抚了王丽和大家的紧张心情。 好学生是最后一个入座的,她非常迟疑,两个眼睛一直低着,不看大家。 “章同学的事情,我大概了解了。”李教授慈祥的说,“不过大学有大学的既定规则。” 王丽、小银子和姚明明都眼巴巴的看着他。 “再说章同学现在的情况,也不是非常稳定。” “教授,她---她一时糊涂,她父母要是知道这件事情---她”姚明明语无伦次,但是却激动非常,好像现在不能去上学的变成了她自己一样。 “我理解---”李教授制止了姚明明,他看看好学生:“我下午也跟学生处那边谈过了。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章同学临时休学,然后到春天的时候再回来。” “就—就是说她不用退学了,是吗?”姚明明一下扑向李教授,拉住了教授的两只袖子。 “冷静,冷静!”小银子一边抱歉的朝教授笑笑,一边把姚明明拉回座位上。 “是的”教授话一出口,好学生的眼泪就下来了,她还抱着刚才的红丝绒袋子,抽泣不止。 () 第67章 借钱 这个结果总算让好学生有点恢复正常了。晚上熄灯前,王丽还听见她在床上呜咽,带着一点解脱和快乐的意思。 “我们真是走了狗屎运啊!感谢神把但以理老师送来了!”姚明明跑到客厅,对着十字架装饰一阵跪拜。 “你在干嘛?” “我在磕头啊?” 小银子一把拉起她:“教会不兴这个的。教会里不许拜偶像,任何有形的东西,都不能跪拜。” “啊?十字架也不行啊?” “不行,快起来!” 王丽心里暗笑,小银子下午被堂主任拒绝的时候,可是一脸要跟教会划清界限的模样,现在又变回来了。 “可是人家讲堂里都摆着圣母玛利亚啊还有好多神像呢!”姚明明不服气,继续争辩。 “那都是不合神的心意的。” “啊?你怎么知道?”姚明明还是不信小银子。 “你读读《圣经》,不就知道了吗?”小银子总算把姚明明从地上扯了起来。 “那么是《圣经》大,还是教堂大?”姚明明又想到一条歪理。 “废话,当然是《圣经》了!”小银子几乎是拎着姚明明,把她撵回了里屋。这一对谐星,让王丽和好学生都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一早,好学生打好了行李,然后唤醒了大家。 “既然明年春天再回学校读书,我想---我想---我不如先回家去。”她看起来平静了很多。 这是屋子里另外三个人心里昨晚就想跟好学生说的话。还有什么比她暂时离开伤心地、去冷静冷静来的好的呢。因为王丽和小银子要上班,只能帮她把行李一起提到楼下,作为送行了。 临别的时候,好学生忽然抱住了小银子,然后又抱住王丽,哭了起来。 “我真的很抱歉,昨天在楼顶的话,不是真的----我只是---像个受宠的孩子,乱发脾气而已。不要生我的气。” 姚明明也从后面过来抱住她,四个人站在街头抱头痛哭。好在清晨,路上的人不是太多。 好一会,好学生擦擦眼睛,虽然仍旧满眼泪水,勉强挤出个微笑:“再见了。” “是明年春天见!”王丽拍拍她问。 “-----”好学生快速点点头。 “那你怎么说?”小银子还是没有放开她。 “明年春天见---”好学生低头说。然后她松开大家,拉起行李,不忘挥挥手,背朝着众人远去了。王丽忽然注意到她那条挥舞的左手上套着一条绕了三四层的手链,而且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项链,只是戴在手上而已。 因为两个人住一个屋子,王丽很清楚好学生的大小物件,她从未见过这个东西,而且她确定那个不是当初熊公子送来的啥护身符。不过,或者---王丽觉得自己不要想太多。她刚想走,就听见后面传来姚明明的嚎啕大哭声。 “我怎么办?以后就孤独了----” “你这个---烦死了!”小银子拎着姚明明,先上楼去了。 “啊---啊----” “快闭嘴!你把邻居都吵醒了!” 王丽擦擦眼睛,想着自己早上还有急事,就先去公司了。虽然这段时间杂事不断,却也没有大事。 圣诞节快到的时候,王丽走在都是人的大街上,想起她刚认识好学生和姚明明的时候,也是大概现在这么个季节。那时候,两个小姑娘出现在街口,互相拍打着,一脸少女的快乐。也是她俩给租房提供了莫大的快乐。王丽不知道好学生过的怎么样了,她虽然后来给好学生发过短信,但是姑娘却几乎没有回复过。王丽也知道要走出伤痛,需要时间,所以她就没有再去打搅她。 不知道今天为什么那么想吃炸鸡,王丽把这个归咎为那只已经全白了的指环。既然吉鲁博长着狮子的面孔,自然也长着狮子的胃,所以影响了自己。她快乐的顺着人流,跑到附近一家大超市的熟食部,买了一盒烧鸭和一份炸鸡翅。忽然看见烧鲭鱼,王丽就想起姚明明来,于是又买了一份。等她提着大包小包到家的时候,家里却异常安静。 姚明明不在,小银子也不在。 王丽有些落寞的把东西放进冰箱,自己打开灯,看着外面已经是苍色穆蓝的晚上和点起灯火的隔壁楼,心里寂寞。自从好学生回家后,大家慢慢的安静下来,就连曾经住在对面的熊娃儿都不见了踪影。唯一会在王丽心情不好或者挨领导批的间歇出现的熟人就是畅畅了。不过畅畅很快就要去上海,王丽觉得自己的世界似乎只剩下工作,但是工作上又没有任何出头的机会。她坐在沙发上划着手机,公众号上不断滚动着某大老虎又被批捕或者移送审查了。看了一会,她觉得眼睛酸,就放下手机。 这时她听见邻居家的门响了一下,然后自己家的门也响了。姚明明低着头,蹑手蹑脚的进来了。她以为王丽在厨房、没发现她,正打算溜回里屋,却发现王丽赫然坐在沙发上。 “你回来了啊?”王丽伸出头问。 “啊---是啊?”姚明明身上一股猪大油炒菜的味道。 “你吃了晚饭了?” “吃了---”姚明明笑笑。 “小银子这一段时间也很忙啊?” “你不知道她最近好厉害啊?!有了好几个大客户,天天忙得不亦乐乎!” “是吗?” “----”姚明明又想溜走。 “你们考完了吧?”王丽有些不长眼色的问。 “嘿嘿”姚明明从里屋拿了包,就想溜出家门。 “你晚上有活动啊?” “嗯----”姚明明其实只是怕王丽问她上学的事情。 “早点回来啊”王丽嘱咐了她一句。 “能借给我一点钱吗?”姚明明走到门口又退回来。 “啊?你又花光生活费了啊?” “不是—是---” “那是什么?” “其实我----,邻居家的奶奶她-----”姚明明这段时间跟对面烧香的老太太走的很近。 “你要借多少?” “三---”王丽以为要借300,于是正打算擦擦手,从钱包拿钱给姚明明。“三千” “啊?” 姚明明为难的看着自己的两只脚。 “你知道你自己一个月生活费多少钱吗?”王丽问她。 “----”姚明明不说话。 正说话间,忙活大客户的小银子回来了,开门进来看见屋里气氛不对。 “什么事?” “没---没事!”姚明明对王丽眨眨眼,就赶紧跑了。 “到底咋了?”小银子问。 “----”王丽笑了笑,“您最近很忙啊?” “快忙死了,谁知道业务突然多了,我真是手脚并用啊!”小银子打开冰箱,发现了烧鸭和炸鸡翅。“唉,晚上得清淡一些。你没买菜的话,我去买点蔬菜水果。”说着,小银子也出了门,只剩下王丽一个人对着大门发愣。于是,不用自主的举起左手,去看自己白化的指环。可能是那塑料也老化了的关系,原来白色的底子开始泛上黄色,越来越接近王丽自己手的颜色了。狮子的脸在吉鲁博翅膀下面吗?王丽叹了口气。吉鲁博们似乎也在翅膀下面叹了口气。 公司的圣诞节宴会,也因为罗总掌政,变得非常寥落。虽然公司去了上环的酒店大摆了45桌大宴,但是阿猫阿狗的福利被取消了。他们看着领导和客户频频领奖,一脸咬筷子的表情。王丽的那一桌吃饭的气氛十分僵,大家把王丽看成了公司的代表,因为她是从总公司派来的。王丽自己也觉得别扭,自己其实也是阿猫阿狗的一员,却被大家忌恨!最后,她趁着没什么人看见,提前退场。香港的12月底,仍然非常暖和,王丽穿着单衣单裤,中午走在大街上甚至有点热。所以看着街上摆的圣诞节灯饰和圣诞树什么的,上面还挂着假雪,觉得非常不应景。正在到处乱看的时候,她忽然在橱窗玻璃上看见一个人的身影,站在自己背后。王丽回头愣了一下,没有认出他是谁来。这个年轻的男子,戴着大墨镜,遮着大半张脸,留着一点短短的茈须,穿着一件蓝色格子衬衣,配着一条浅色的破洞牛仔裤,套着一双所谓的椰子鞋。 () 第68章 公子的方式 难道是熊孩子?“Vincent?”王丽问。 “----”男孩换了pose,王丽还是看不出他是谁来。最后男孩摘下了墨镜,居然是熊公子。 “啊?你留了胡子啊?” “Vincent可以留吗?”熊公子问。 “我不知道啊。不过如果他留了胡子的话,我可以理解,你留胡子就有点奇怪了。” “为什么?” “你---一行酷酷的样子,留了胡子像个----”王丽想说小流氓,但是她知道熊公子不好惹,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你一个人啊?其他人呢?” “今天是公司的圣诞节聚餐。”王丽解释说,好像这段时间家里一切如常一般。 “那么,你要是没有事情的话,可以跟我来。”熊公子把墨镜戴上了。王丽看见他的右手腕子上纹了纹身,还绑着一条皮质的手环,别着一条看起来像西藏首饰店里卖的银手链,上面有着红色的珊瑚和绿色的松石。 “怎么了?”看着王丽斜着自己的眼神,熊公子问。 “没---没什么”王丽把对纹身的恶感收到了心里,“我下午还有点事情,就不去了。你们自己玩吧。” “你们?你看见除了我以外还有另一个人吗?” “Vincent呢?”王丽问,但是熊公子没有回答他的兄弟哪里去了。 “你下午有什么事情?” “我---我要打扫。” “那我叫小银子打扫”熊公子拿起电话打了过去。 “可是----” “我给她介绍了那么多生意,叫她还叫不动?”原来小银子忽然排山倒海一样的生意,背后的新金主是熊公子啊。 “你最近有心事吗?”王丽本能的意识到什么事情不对劲,她停下来,看着戴上墨镜的少爷。 “我很好。” “那你为什么要邀请我呢?”王丽反问一向高冷的家伙。 “-----”熊公子还是不说话。 “那我走了”王丽吓唬他。熊公子也有他的办法,马上拨通了另外一个电话,然后放到免提上。 “罗总,您好!” “啊---是张公子,张公子,好久不见了啊?”罗总讨好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谢谢罗总,我今天有点事情,想找人帮忙。” “什么事情啊?” “-------”熊公子没有回答,罗总马上说:“这样吧,我叫王丽去给你帮忙!” 熊公子谢过罗总,把电话收了起来。然后王丽的电话就响了。“王,你赶紧去找一下张公子,他有事情需要办!”完全不理那天下午开始,公司已经放圣诞节假期了。 “你没话说了吧,走吧。”熊公子在前面昂首阔步,并招来了他的司机和车驾。 这一回去的地方,王丽倒是吃了一惊。不是公子的别墅、大屋、游艇或者其他高档的地方,只是狮子山郊野公园的一个下车点,那里有一处小亭子。平时人不少的,只是圣诞节假期之前,这里人很稀落。王丽向两头望去,居然没看见什么人经过。 熊公子从车上拿下两包椰子水饮料,给王丽一包,给自己一包。然后一声不吭的坐在了亭子的地下。 “啊----”王丽本能的把他拽了起来。 “怎么了?” “这---现在毕竟是入秋冬了。地上不凉吗?” “----”公子晃掉王丽的手,又坐下了。 “少爷啊,您到底有什么心事?” “-----”人家还是大墨镜下一言不发。王丽只好坐到了他对面的绕亭上。 “你不是一样坐在石头上?”公子揶揄王丽。 “这里好一些。”王丽看着这个自负的小孩。公子拍拍衣服,站起来,坐到了王丽左手边的绕亭上,背靠着柱子。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王丽又问。 “丹尼斯那边找了人来。”少爷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们告诉他们说,你确实拿着那枚指环。” “啊?他们告诉他们?”王丽万没有料到少爷会说这个。可是她有的指环,已经都交给美国人检查过了啊?为什么到现在还有人在捣鼓这些? “我说---你不如把指环交出来,算了。”少爷慢慢的说。“反正,指环在你这样人的手里,也没有什么用处。” “我这样的人?” “滥好人!”公子不屑的说。 “-----”王丽有点生气了,她不再说话。 “我说错了吗?你从没有就好学生的事情来问过我!”原来熊公子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很不地道啊。 “我们上次聊过。”王丽纠正他。 “就一句话叫做聊过啊?!照理,你不是该至少来问问缘由吗?” “---------”王丽只有不理睬他。 “你们不是在扮演一家人吗?” “----------”王丽觉得自己的怒火在心中滚起来,这个混球! “你哑巴了?”熊公子还没有说完,就被王丽用她的皮包从绕亭上打到了地上。他本能的想抬手护住头,却被王丽扯着衣服领子,来了一脚。 “很好!你不怕我报警?!” “好呀,张公子可以报啊!你家司机还能当个人证,可惜他开着车走了。” “可我是男的,怎么都比你强壮!” “哈哈哈哈,好吧。”王丽反手抄起皮包,朝着他脖子上狠狠砸去。熊公子倒在地上。半晌,他才睁开眼睛。 “不能都怪我!” 王丽回到她的座位上坐下,检查一下包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砸坏了。 “我一开始就告诉她了。我对女人的冲动维持时间很短!”熊公子爬起来,背对着王丽。 “她从来都不是你的菜!” “那你干嘛不告诉她?” “-----”王丽没有话说了。大概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个灰姑娘的梦。哪怕看其他人能实现也好啊。所以王丽没有告诉好学生,自己一开始就不看好这段海市蜃楼吗?王丽想了想,不是,或者是她不想戳破好学生的幻想,毕竟她一直都从没有对哪个男孩表露出任何感情?王丽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熊公子也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一个坐着,一个躺着,直到天开始擦黑。 “Vincent说了什么吗?”王丽最后问。 “他说我是个Jerk”公子吐了口气。“我不觉得。每个人都有他的生存的方式。” () 第69章 69力量 这话叫王丽不寒而栗。于是,她叫公子回头把她放在最近的巴士站,自己搭了巴士回了德宝花园的家。家里黑着灯,没有人在。不知道姚明明是不是又到对门烧香的邻居家蹭饭去了。她知道小银子的公司今天有活动。王丽打开灯,发现地上掉着一张奇怪的黄纸。她捡起来一看就是一家当铺开的收据。左看右看,王丽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姚明明是替对面烧香火的老头老太太去赎东西了。 再仔细看收讫的金额,王丽被上面的数字吓了一跳,“一万三?” 她马上想到姚明明那天说要借3000元的事情了。她知道姚明明没有这些钱的,小姑娘人很好,但是脑子就是有点进水。王丽赶紧跑到邻居家门口拍门。但是没有人应,看来都出去了。她又给姚明明打了电话,也没有人接。第二天一早,小银子给王丽发了一张照片,是她和几个不认识的人一起在海边拍的合照。原来她因为业绩做的好,被公司奖励到离岛上去旅行,直到下周才回来。 “你知道姚明明哪里去了吗?” “她回家过寒假了。”小银子回复说。 王丽把电话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自己真的是多管闲事!去他的,不管了。 好在恩公到了香港,联合着教会的吴姐妹一干人拉着王丽去参加了教会的平安夜(周六)活动,她才吃上了一顿像样的过节大餐,然后还洗了整个教会300口用的碗筷。教会的几个姐妹也一起洗,但是还是洗的大家腿脚都麻了。男士们负责把垃圾送到收集处,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跟负责洗碗的女士们一起离开教会的聚会点。 恩公还是跟往常一样,看起来是自带光芒的。 “你看起来,还挺好的。”恩公跟王丽主动打了招呼。 “哈哈哈,没有您看起来好。” “怎么说?”恩公笑起来,杏子形状的眼睛也会弯弯的。 “您看起来总像是自己发光一样”王丽信口说,把恩公逗笑了。 “章姐妹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呢?”恩公问到脊骨眼上,王丽不知道回答什么,只有不回答。 “她没有联系你们吗?” “没有,最近都联系不上。”王丽说。 “章姐妹家里是做什么的呢?”恩公一边走,顺便一问。 “好像她爸爸是工程师,妈妈是老师”王丽自己知道的也不确切,因为她不会打听人家家世,除非有人主动告诉她。 “我有件事一直很好奇。”恩公问。 “?” “她怎么认识那位张公子的呢?” “额,其实是我在美国认识了张公子他们,所以----”王丽有些内疚。 “你怎么认识张公子的呢?”恩公看着王丽。 王丽只好原原本本的把美国出差、丹尼斯先生家的聚会还有大都会博物馆的惊魂夜都告诉了恩公。顺便,她还招供现在的房东就是丹尼斯先生的管家,一个研究魔鬼的博士。 恩公听到房东的研究课题后睁大了眼睛。他忽然问王丽:“那么,你们到这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呢?” “有啊,保安大叔说这里是凶宅。”王丽又把初初来到、自己半夜大喊、好学生送医院急救、自己从医院出来遇到奇怪大姨开车送自己的事情都说给了恩公听。这些事情,如果是平时,王丽是不会说给任何一个别人听的。但是,对自带光源的恩公,王丽心里总是一副莫名的亲近和放松。她确信恩公不会把她当成是胡言乱语的神经病。 恩公低头想了想,又微笑了:“也别想太多。明天是圣诞节,王丽也是没有事情的话,我想叫着教会的姊妹一起去你家看看呢。反正你家的舍友都不在。” “好啊”王丽很高兴。 “你的指环的事情怎么样了?”恩公忽然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我其实很烦恼!我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指环!”王丽忘记自己并没有跟恩公讲过自己去伊拉克当二道贩子所以才灰头土脸的出现在巴格达,不得不被恩公拯救的经过,她也从没有讲过大兵们的事情,和石老板办公室浮雕的事情。 “好了,你今天累了。回去休息下。我们明天见。”恩公跟王丽道了别,回他的住处了。 王丽唯有耷拉着脑袋回到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真安静啊。 为了恩公他们来访,王丽在圣诞节黎明大兴土木,使劲打扫着家里的各个角落。她甚至把各个床上的褥子都掀开,要打扫干净。结果从好学生的褥子下,掉下一张图画来。王丽仔细看了看,她完全不认识。本想把它放回好学生的床下的,但是偏巧门铃响了。王丽只有跑去应门。 她原以为是吴姐妹她们提前到了。结果门外的却是房东徐先生。 “圣诞快乐。”房东站在走廊的灯光下说。 王丽只有赶紧把他请进来,坐下。 “她们都不在啊?”房东看着王丽的眼睛。 “都出去旅游了。” “我没有把你留其他人住的事情告诉你们公司。”房东喝了口水,说出这么一句话。 “------” “其实,王小姐,我想我们认识很久了。我有个建议。” “什么建议?” “你可以把指环交给丹尼斯先生吗?作为交换,我把房子过户给你!”房东兼丹尼斯先生的管家这么说。 王丽把她从哈利波特小店买的指环从床底下刨出来,交在房东面前。然后她把左手上带着的完全露底的吉鲁博指环展示给管家看。 “这些,您都见过!我真的没有其他的了!我不知道您几位老是找我干什么?” 房东兼管家一动不动,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 第70章 圣诞节的客人 “人不看见地狱大门前,总是对自己的人生充满各种幻想的。您考虑一下吧。”说着他站起来,打开门走了。 等房东出了大门,王丽赶紧收拾他的茶杯,意外的发现管家留下了一个小盒子,长的十分眼熟。铜的,上面有着白色的珠子和绿色的松石。王丽拿起它,闻见一股刺鼻的腥味。王丽想追上管家,把盒子给他,却遇到了电梯出来的邻居老头老太太。 “呸,呸,呸!”老太太堵住了路,还一边对王丽吐唾沫,一边把老头赶进屋里。 王丽只有转身进屋,想着找个时候,再去快递给房东。她还没有坐定,门又响了。这次是恩公和吴姐妹她们上来了。 “这是什么味道啊?”吴姐妹鼻子尖闻到了。 “房东落下一样东西,我想着后天给他快递回去。” “房东来了啊?”苦瓜脸姐妹问。 然后大家看见了桌上上放着一堆王丽的哈利波特小店的戒指,都笑了起来。 “这是我从机场小店买的---” “哈哈哈,不如让我们分给小朋友算了。”吴姐妹拿起哈利波特小店指环,一边笑,一边传给大家看。 “我看了房东先生的研究论文。”恩公扫了一眼指环,就拿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打量起来。 “您怎么想?他是个神棍不?”王丽开玩笑问。 “他研究什么的啊?” “他是从10世纪的神秘术开始的,确实做了很多不一般的研究。”恩公回答吴姐妹说。正说这话,林牧师和赵姑娘也到了。 “这屋子里这是---”林牧师也闻见了小盒子发出来的腥味,问王丽。 王丽怕麻烦,不想一一解释了,所幸把盒子掏出来,给林牧师他们看。 “啊----”林牧师忽然大喝一声,跑到厕所拿着一堆厕纸出来,把小盒子包了严严实实。 “牧师,这是?”没等王丽说完,赵姑娘就拉着王丽去洗手了:“看牧师一惊一乍的,吓死人。”她虽然笑着,但是脸色却有些异样。 “我看看?”恩公也凑上去了。他用面纸捂住鼻子,在牧师的手里拨开厕纸,细细的看着小盒子。 “二----”他读到一个数字出来,问王丽:“你们家里还有一个?” “没有。” “你确定?” “我早上打扫了里里外外,没有看见再有一个啊?”王丽忽然想起来,对恩公说:“好学生回家以前,我曾经在家里垃圾桶里看见一个挺像的,也有这么一股子腥味。” “后来呢?” “姚明明说那是她的,叫我扔了。我就没管它,直接拿去丢垃圾了!” “----”恩公的眼睛又弯了起来。洗了手以后,他用他的手机,打开了一份PDF格式的论文,是英文写的,里面附了很多图,有些是欧洲物件的,有的是中式物件的,还有的说不上是哪里的。最末一份是一个项链穿着这样一个小盒子。 “这是你们房东的论文。里面上说这是一种西藏密宗的法器。”恩公看看王丽。 “房东曾经邀请我们去他家参观,里面有很多西藏和尼泊尔的东西。”王丽回忆说,“不过我不记得有见过这个啊。” “他当然不会摆在他自己家了。根据这篇论文的记述,这盒子放着用5个星期到六个星期大的人类胚胎。” “啊?!” “被咒术迷住的人,必须以生命为代价,才能交换---”恩公指着手机上论文中的一段,读出来。 “怎么有这样的人啊!”吴姐妹对房东专门在圣诞节跑来、用这样损的办法害王丽,感到非常不忿。 “算了。”赵姑娘示意王丽不要想太多。恩公就在王丽的房子里溜达,他忽然又看见了好学生床下抄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放回去的图画。 “这是----” “我也不知道,就是在好学生床底下发现的。”王丽无辜的看着恩公。 牧师和赵姑娘也凑过来。接着苦瓜脸姐妹和吴姐妹也过来了。 “居然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王丽问他们,因为自己一无所知。 “这是中国一种的符水。”林牧师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王丽家的小姑娘们还能有这样的东西。 “奥,好学生说她叔祖父,不,是爷爷的叔叔,还是什么的,是很有名的堪舆和骨像大师。她自己也好像有研究---”王丽天真的说。然后她看见林牧师、赵姑娘和恩公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于是,几个大人一阵抄家似的又把王丽家翻了个底朝天,但是就没有再发现任何奇怪的东西了。王丽摆上吃的,牧师带着大家做了个祷告。忽然吴姐妹不是时候的说:“上次祷告的事情,我还记得。王丽当时忽然大叫起来过---” “哈哈哈”王丽羞的脸通红,只有用笑来掩饰。 “你是---”恩公也笑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当时听见大家祷告的时候,用的不是普通话也不是广东话,是一种怎么说呢,肯定没有听过,但是我又觉得我也会说的语言。”王丽吃了口饭,自嘲着。 “是吗?我们上次是用方言祷告的。”苦瓜脸姐妹回忆说,“方言是圣经上记录的一种可以是别的地方的话,也可以是灵界语言的话。说的人自己也不知道,有能听明白的,就是能翻译方言的人了。” “原来教会也有这么玄的事情啊?”王丽有些想嘲笑的看着恩公,“那么教会也相信有魔鬼吗?” “是啊。圣经里有记载的。”恩公很平静。 “那么,魔鬼真的是有角和尾巴的吗?”王丽马上想起卡通片里的魔鬼来了。 “魔鬼最初是天使,后来堕落了,成为了魔鬼。”吴姐妹补充说。她随手不忘圣经,马上从手机上翻出一卷,读起来:“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你心里曾说:‘我要升到天上,我要高举我的宝座在神众星以上----我要与至上者同等。” “好了,我们待会再说。”林牧师叫赵姑娘去把他带来的咸水鸭从蒸锅里拿出来。 “林牧师是潮州人,非常大男子主义,都不动手做家务的。”其他姊妹开始嘲笑他。 “是这样的,我那一辈子的人是这样的。”林牧师也不否认,他正要开口讲潮州人的习惯,就听见一个电话。“是事头婆(香港的意思是管家婆,自嘲妻管严的男人的口头禅)”说着林牧师就去接电话去了。 “林牧师对师母明明非常好吗!”王丽偷听电话,问。 “林牧师跟师母感情好了几十年了,现在还是---”苦瓜脸姐妹背后偷笑,“林牧师在家里虽然不煮饭,但是负责扫地。一会我们叫他扫地!” “王丽说,自己能说上次大家祷告的方言?”恩公转回到话题上问。 “可是,叫我再说一次,我都不会啊。”赵姑娘想想,说。因为这种方言在祷告时兴起,然后就会消散,很多时候都像小孩呀呀学语时发的很多音,说的人不知道什么意思,自然之后不会记得。所以她对王丽说自己可以说觉得很怀疑。 “我真的记得---”说着,王丽张开嘴,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顿。大家都笑的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王丽,你去不去TVB的演艺培训班啊?我认识里面的导师---”吴姐妹笑的连腰都直不起来,等林牧师回来看见几个姊妹都笑岔气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王丽红着脸,继续咬住筷子。 “没有,没有什么事情,牧师。我们在玩呢。” 恩公也低下头去微笑,并不看王丽。 等饭吃完了,大家准备散伙的时候,恩公走在最后一个,他说:“等章姐妹回来,通知我一下。” “好的。”王丽觉得经大家这么一笑一闹,房东带来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她没有注意到有人拿走了哈利波特小店买回来的指环。 她回到小床上准备打盹,吉鲁博指环下的脸似乎也是笑意盈盈的,她再一次对着好学生的上铺底,说起了刚才表演的方言。她虽然可以这样叽里咕噜的乱说,却不明白什么意思。她正打算闭上闭上眼睛,一串感觉从她心里像泉水一样冒了出来:“明亮之星,早晨之子啊,你何竟从天坠落?你这攻败列国的,何竟被砍倒在地上?” () 第71章 世人与魔鬼的关系 这有点吓人。 王丽唯有对自己说:“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又把毯子拉过头。周围忽然有点扎人,又有点闷热,王丽想把毯子从头上拿下来,却觉得自己动弹不得。她睁不开眼睛。一片红通通之中,好像有什么人抬着她穿过一条长街,两边都是人,都在向她吐唾沫,和扔垃圾。她想大喊,却喊不出来。头上似乎过来几只乌鸦就要啄她,她唯有向乌鸦说话了。 “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你没有死,可是你疯了!” “我---”王丽恍惚了,如果自己跟鸟说话,又听见鸟回答自己‘疯了’,那么自己岂不是真疯了? 她大声嚎哭起来,但是乌鸦还是无情的朝她啄过来。王丽“啊”一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刚才的幻影都消失了。之后,王丽就觉得自己的大脑很清晰,但是身体却动不得,一如上次牧师为自己祷告,自己大喊着倒在地上后的状态。难道自己被牧师施了法?她满脑子胡思乱想。 上班后,因为很快又是元旦,没有人有心情上班。领导们也都回母集团了,所以王丽可以在桌上趴趴。百无聊赖中,她在网上搜寻起房东的论文来。她这才发现房东在网上是大大的有名,很多以拉美西斯二世为精神领袖的小众神秘团伙甚至用房东的头像做了纪念品在出售。等王丽找来他的论文时,发现他真是著作等身。因为文章太多,王丽打算看看他最近发表的,但是却发现房东有好几年没有写任何东西了。王丽只有去看恩公上次向她出示的那一份。写的很无聊,王丽看了几页就没有兴趣了。忽然她看见了小盒子的那一部分,她忍不住打起来精神来。 “适用于控制和压制XXX的力量,并用于尊者和从者的联系。” 可惜,王丽完全看不懂。她唯有翻到后面的图谱上,一张照片一下吸引了她,那是一张小盒子的图,并连着一条项链。那条项链就是好学生回家时戴在左手上当手链的那条。王丽忽然觉得自己的腿和胳膊上立即有种凉飕飕的感觉。如果她把房东理解为他论文中的“尊者”,把好学生理解为“从者”,那么是不是说房东可以通过项链来操控好学生? 她急忙给房东发微信,只是房东久久没有回复他。因为房东正忙着呢。丹尼斯先生到了香港,房东去机场迎接他。 “你把我和石先生的约会,放在什么时候了?”丹尼斯出着油汗,问他的管家。 “约在明天下午三点了。” “他同意我们的条件了?” “还没有。” “准将他们那边有什么情况?” 管家把丹尼斯先生引到车上,自己坐到了前排副驾驶座位上,“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回复。明斯克教授的能量模型和计算数据也送给他们了。就是还没有回复。” “我真不明白,他们怎么那么无能!从个女人身上挖个指环出来,还这么难?” “没人知道指环在哪里。” “不就在那个女人身上?!”丹尼斯先生气得直敲自己的座位:“我们在纽约时就该确认这件事。不该叫她用个塑料货蒙混过关!” “是的。准将问是否还有其他有可能的人员呢?” “我们不是通过招聘还有其他方式,试验过她家的一些亲戚了吗?!” “他们都不合格。有几个一开始就刷掉了。有一个女孩在红房子阶段刷掉了。不过我并没有跟准将他们说后来的事情。他们---” “好了,我要在先跟团长和多恩见个面。我不是很担心石那个家伙。我担心的是团长!” 车发动以后,管家看见了王丽发来的微信:“是你之前送来过项链吗?” “是的。”他简单回复说。 “你为什么来害我们?” “您误会了。我只是在研究。”管家不动声色的回复,他确实就是这样理解自己的角色的。在他看来,自己在整件事上,是处于外部的第三方。即使做了什么,也不过是个加一点催化剂的角色而已。 “我们跟魔鬼没有关系!” 管家看看王丽愤怒的回复,笑了一下,“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就都跟魔鬼有关系”。 王丽惊得目瞪口呆。不过更叫她惊讶的是,好几年没有联系的留在英国的表妹,忽然来了电话。 “表姐,好久不见啊?” “你是?”王丽看看这个大陆的手机号码,不认识说。 “我是珊珊啊!” 王丽僵住了,各种痛苦的记忆一下冲进了自己的记忆里。最后一次跟表妹见面,其实是自己看着表妹的背影,表妹人在庭院里跟一起混进伦敦的银行或者金融公司的人侃大山。 “你们不知道啊,我舅舅家---真是搞笑,他们以为我们家的人情是自来水吗?他姑娘占了我们家这么些年的便宜了,现在还问我爸爸能不能给他女儿也找个工作?脸皮真X的厚!” “唉?她也从巴斯大学毕业了吗?”表妹的一个朋友不清楚王丽的情况,问她。 “是呀,我舅妈还在偷笑她女儿是什么一级优秀毕业呢!可惜啊!还是找不着工作!” “那你也不用这么不留口德吧?到底是亲戚---” “亲---什么戚?这样的亲戚有用吗?我觉得自己的感觉现在就跟嫁了凤凰男的城市小资一样苦逼!然后,人家还死缠着你,非得要今天下午过来找我!” “唉?那么她不是快到了?别叫人家听见呀?” “听见才好呢!”表妹大声的喝道,好像一把锯条在来回割着王丽的心脏。王丽记得自己把买来的水果和蔬菜默默的放在表妹家的后门,仓皇离开了。她确实是人穷,却不想志气短。 “我到香港了。表姐,你来机场接我吧?” “我---我上班呢。不如我下班后去你们酒店看你吧?你订了哪里的酒店?” “这样啊?我晚上约了人了。你还是现在来吧?我拿着好多行李呢。” “不好意思,我走不开啊---”王丽心里泛着一股恶心。 “哎?你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是吧?算了,我不麻烦你了。我叫公司派车来接我”说着表妹把电话挂了。王丽把电话放进抽屉里,不再理她。大约半个多钟头后,她妈妈发来一条微信。 “你姑父来电话说,叫你去机场接接你表妹,她人生地不熟的。” “妈妈,我上班呢!再说珊珊说有公司的车去接她。” “奥,可能你姑父还不知道。要是你有空的话,还是去看看她。毕竟人家当初也帮过咱们---” “好啊,珊珊说她今天晚上已经约了人了。我改天去吧?” 凌晨2点,王丽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发现是表妹打过来的,于是接了起来。 “喂,你谁啊?”表妹在电话那边听起来风风火火的,周围是古典音乐声。 “是我,王丽,不是你刚才给我来电话吗?” “奥,打错了。”表妹说着就挂了电话。王丽刚要放下手机睡觉,忽然发现原来是表妹发了朋友圈。上面,苗条的表妹,一看就是白富美,正在跟另外一群白富美合影,以及中环高尚地区的夜景。王丽虽然不是太精明,但是她还是读懂了。 () 第72章 接连不断的噩耗 可是亲戚礼道,王丽知道自己一定得去表妹那里表示表示,就是这件事叫她心里不痛快,而且她之后再给表妹打电话,说要去看她或者约她吃饭,表妹总是说自己有事情,或者约了其他人。 “那你有空的时候,我们再约吧。”王丽唯有这么说。 表妹甜甜的说了一声:“好啊。” 没有一会儿,这位小姐又发了个朋友圈,上面写着:“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是有阶级的。最讨厌那种不想想自己是谁,硬来套近乎的那种了。” 王丽哑然失笑,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是挺多事的。 不过表妹的手段不止这些。王丽的妈妈隔了天又来问她去看表妹了么。 “她说她这几天都有事情---” “可是,她爸爸那边跟你爸来电话说,珊珊在香港好几天了,都没有看见你。” 表妹的两面派也不是这一天的事情。王丽有些挠头:“可是,人家好像不想让我见啊?您没有看见她的朋友圈吗?” “你想多了。人不能太自卑啊。”妈妈说得王丽真想哭。 “好吧,我继续努力给她打电话。”于是接下来得一个周,王丽就在不停的接电话,电话被人家挂了,再拨过去就没有人听的循环里。她觉得自己要神经衰弱了,于是决定人家要说什么就由得她吧。再有电话来,只要是大陆号码开头的,王丽一律不听了。 最妙的是,等表妹走的时候,王丽的姑父,就是表妹的爹,给王丽发了一篇论文长度的微信。“忘恩负义是人类最低下的行为和做法。”王丽只记得最后一句。她唯有长叹一声。其实这不是王丽最近唯一的麻烦。这个月来可谓诸事不顺。表妹捣鼓工作上没有起色就算了,她还三不五时收到各种诈骗电话。除了最一般那种冒充执法者的电话以外,就是一个来诈自己还钱的电话: “小姐,你再不还钱,我们就不客气了。”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我没有黑材料,没有做过怕公安警察抓的事情。” “你再不还钱----” 王丽真的火了,她对着电话一阵大吼:“我没有欠你们钱!你们找错人了!我不需要你们客气!” 原本她要说给宿舍里的人听的,但是小银子一直不怎么现身,听说现在是客户缠身;而姚明明回家了,也还没有回来。 “王丽,”有一天姚明明主动给她打了电话。 “你回来了啊?嘛事?”王丽正叫一堆大刘弄的扎心事烦恼着,有些心不在焉。 “----”姚明明没有出声。王丽又等两分钟,她还是不出一声。王丽确实有些烦,她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自己跟姚明明畅谈人生:“宝儿,你要是没有急事,咱们回去说哈?” 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然后就挂掉了。 王丽没有太在意,因为间不与的,姚明明闹闹小脾气,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再加上王丽没听说她又逃学或者考砸了的事情,想着她一时也没有被退学的危险,就把伪金毛莫名其妙的电话丢在脑后了。只是小姑娘回来以后,却行踪不定。 等终于逮到她了:“你这是---” “我---我有急事。之后再说”姚明明一脸别烦她的表情,接着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看来她是趁着小银子不在家,开始潵欢的活,偶然回来都是在凌晨。王丽听见了,有几次都想弹起来去说她。但是想想,觉得或者熊公子说的对,自己真的是假装一家人。毕竟姚明明是成年人了,该有自己的生活。到过年前,姚明明居然天亮了才回家来,然后驮着大箱子一扭头就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有打。不过,看样是回家过年的架势,王丽倒是觉得安心了。 老实说,她也想回家的,但是罗总非得说:“今年事情多,越南那边大刘可能要联系公司,需要有人留守。”于是王丽唯有成为留守大将。 傍晚,她回家时,忽然发现有人用红油漆把她家门两边,连着对门小神龛全都刷了。 她家门上还贴着张劣质的黑白打印照片、印刷着看不清脸的女子全身光着,低着头。下面用油漆刷着两个字“还债!” 王丽赶紧报了警。奇怪的是这一次,对门烧香的老头老太太居然没有露出头来凑热闹。 “你确定没有借过财务公司钱?”警察看看现场问。 “没有---我肯定没有。” “你认识这张照片上的人?”警察又扬了扬那张印的特别差的照片。 “看不清脸----” “你这里就一个住户?” “我还有三个室友。一个室友回家半年了。一个室友最近都没回来过,还有一个刚回家过年。”王丽解释说。 “好了,小姐,麻烦您跟我们去警局做一份正式的笔录。”警察收起记录说。 “现在?不能在这里签?” “----”警察根本没有看她,转身开路去了。 王丽还是摸不着头。过了两天,就是年三十晚上,一只宰了、拔了毛的鸡,都臭了,流着水,吊在王丽家门口。这回,鸡屁股上插着一个筷子,上面别着那张看不清脸的照片,不过这一回还连着一张身份证的复印件。王丽伸头一看,居然是姚明明的! 这一回警察走的时候,很多邻居都在自家的铁门后围观,并窃窃私语。对门的老头老太太依旧没有出现。 王丽心里像吞了着会动的牛蛙,恶心到了家。她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到这个田地。姚明明到底在干什么呢?她大力的拍上自家的门,给伪金毛发了个微信。“速来电话。” 一会,姚明明回了个短信:“什么事情?” “你欠钱了?” “不管你的事情!” “可是人家来追债了。” 然后姚明明不回答了。王丽越想越气,她给姚明明打了过去,对方也接起来了,用一种从没有用过的冷冰冰的语气:“现在来电话,你有病吗?” “我有病?” “找你的时候,装死!现在别骚扰我了。我不会回香港了。就这样!”姚明明把电话挂了。 王丽进到里屋,看见这里就像发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样。姚明明的很多东西,比如她的玩具和书籍都在,似乎她根本没有走一样。王丽眼前又浮起那张被拍了裸照的复印纸,她忽然一阵心痛。为什么发生这样的事情,姚明明都不愿意好好的告诉自己呢?难道上次来的那个奇怪的电话就是要说这个事情?可是为什么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就不说话了呢? 看来,真的是自己太伪善了,就像好学生说的,自己把姑娘们当成家人。她们也养成了予取予求的习惯。一次没有接起的电话,最后居然就酿成这样的后果。王丽觉得自己从没有比现在更失败。她徒然的举起左手,那只吉鲁博的指环已经完全变成了她手的颜色,跟她浑然一体了。 越想越难过,王丽唯有打开电视,并转到中央一频道,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个台了。现在她觉得或者春节联欢晚会,能唤起她在家的感觉,让她的心休息一下。她蜷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去听电视。忽然有人来拍门,很急的声音。 “难道讨债的又来了”王丽打开内门,看见一个小孩在铁门后,弯下腰,朝自己笑。 “畅畅?你不是在上海吗?”王丽很惊讶,然后她看见了石总的助理。 “石总听说您在这里一个人过春节,就叫我们来请一起过节。” “石总太客气了。”王丽有些手足无措。她不想收拾自己,可是这样去肯定也不行。 “没事,我接完您以后就回家了。今晚就是您和石总一家人一起过节。” “石总的家人?” “对,石总的太太和孩子,还有畅畅。”助理微笑着说。 “快走,快走”畅畅几乎把王丽从屋子里扯了出去。 () 第73章 畅畅 出乎王丽的意料,石总的家不是独立大屋,而是一处繁华区的高层公寓,占了全层。石太太比王丽看起来还年轻,但是石总的两个女儿却跟姚明明和好学生差不多的年纪。一家人都笑吟吟,石太太还特别让王丽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您和石总太客气了。”王丽叫这份久违的亲切弄得有点手足无措。 石总对王丽说:“我这两个女儿都很崇拜你呢,听说你是徒手跟劫机犯搏斗的人---” “----”两个姑娘都很客气的朝着王丽微笑。畅畅拉王丽跟自己坐在一起。 “石总是在上海跟我说起你来。”石太太叫女仆把前菜分到每个人的盘子里。 听见石总的太太都这么叫她丈夫,王丽还是有点拘谨:“----”。 “你的指环变色了?”畅畅在玩王丽的手,忽然发现吉鲁博指环变色了。 “没办法,它老了嘛!” “我见过一只非常相似的戒指,不过是玫瑰金做的。”石总的一个女儿看见王丽的戒指,很有兴趣。王丽就客随主便的把指环摘下来,由畅畅帮忙去传。 “原来刘太曾经托人仿制过两枚。”王丽想起刘太来,好像已经是上个100年的事情了。 “我在纽约学时尚设计的”石总的小女儿看着戒指,又戴到自己小指上试了试,说。 “王丽是做财务的。”她爸爸回答了女儿的没有问出口的问题。 “这个指环,如果建个模子的话,可以生产出不少漂亮的样式来呢!”石总的小女儿对指环兴趣很大。 “就是个路边的便宜货。”王丽哈哈哈笑着。 畅畅就过去,帮她把指环拿回来了。石总的小女儿也笑了,她站起来,对她爸爸说:“我今晚约了Larry。” “哪有去人家的家里过年的。”石总轻声说。 “王丽都过来了嘛!”他女儿小声撒娇说,意思是既然你都请王丽来家过年,我为什么不能去。 “张公子?”王丽脱口而出,没有意识到自己多话了。 “是啊”石太太微笑着。王丽看看石总的小女儿,想起了好学生,如果好学生有她这样的身价,就不必那么痛苦了。 “王丽也认识Larry吗?”姑娘敏感的问。 “点头之交,我跟他的朋友Vincent更熟一些。”王丽只是想让女孩好受一些。 “Larry的朋友?我没有听见Larry说他圈子里有这么个人啊?”石小姐有些怀疑王丽该不是故意蹭张公子的身份吧。 “哈哈哈哈”王丽赶紧笑起来,石总也笑起来。 “行了,我走了。”石小姐一边说,一边摸起电话给男朋友打过去。 “唉?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啊?”她忽然停住了,跟电话那边抱怨起来。几分钟后,石小姐为难的回头看看父亲,问:“我叫王丽和畅畅一起去派对,可以吗?” “啊?”石太太站起身来,“可是王小姐是家里请的客人。”没有人提畅畅。王丽注意到这一次不管是石总的助理还是这顿饭上大家对畅畅,有种或有或无的视而不见。 石小姐嘟起嘴来,她姐姐就拍拍她的肩膀:“要不,就不去了?” 石总喝了口水,没有接茬。石小姐扭过头来看着王丽。 “我---我其实没有关系的”王丽看看石小姐几乎哀求的神情,又看看畅畅垂下去的长睫毛,说。 “你太不像话了。”石总轻轻的申斥小女儿,但是叫小女儿的一个拥抱给融化了。 于是王丽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去了张公子的趴。熊公子召集了一批人,包下了兰桂坊的一整间酒吧。里面都是各种好像舞厅一样的彩光在闪来闪去。不少男男女女穿的都极其出位。王丽恨不能捂上畅畅的眼睛。 “hiFiona”熊公子看见了石总的小女儿,就过来把嘴伸了过来。 王丽跟畅畅说:“看这边,有大狗”,借机把他的头摆到了另外一边。 “大妈,您今年几岁啊?现在小朋友都很早熟。”熊公子揽住石小姐,炫耀的跟王丽说。 “什么?你说什么?”王丽伪装屋里太吵,听不见他说话。 “----”熊公子领着石小姐去一边了。王丽急的满头大汗的看着这一屋子的鬼怪男女。 “你干嘛这么紧张?”畅畅问。 “我---这里---”王丽其实在担心畅畅。 “我在上海常来差不多的地方”小孩的话差点把她噎死。 “你别骗我,小朋友怎么能自己进了呢?” “石太太带我去的。” 王丽没有词了。她好不容易拿了两份食物,把畅畅从酒池肉林里领到了街上的露天座位。 “你在上海过得怎么样?”王丽想跟他聊聊。 “不怎么样。” “那么---” “不过,我会待下去,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小孩忽然吃了一口红薯蓉和鸡胸肉说。 “----”王丽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听见他们说你们家的事情了。”畅畅像个大人一样,站到王丽面前:“你不能照顾每个你遇到的人。你会累死的。再说,不管你怎么努力,很多人都是烂泥扶不上墙---” “-------”王丽不出声。 “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是不是送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王丽问狡猾的小孩。 “你把这只指环送我吧?反正你带着太小了。”说着畅畅强行扒开王丽的手,把指环拔下来,戴在自己的手上。 “它不合适你啊。”王丽看看这个小公子和自己的小民塑料指环,看起来就像熊公子和好学生来。 “你真小气!这样我戴一个晚上,晚上回家的时候还给你!”小孩还是不肯拿下来。王丽没有办法就让他了。 “你从没有问过我家的情况。”好一会,小孩忽然问王丽。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告诉我。” “你这么消极避世,肯定混不上去。石总原来对你印象不错的。” “奥?” “可是他现在好像有段时间都没有提起你了。我想---”小孩小声说“他对你失望了。” “是吗?” “你该再勇敢一些。既然你们陆老板不识人才,就该换马才对。”畅畅很坚持,王丽在想这个小子到底多大了呢。 “你怎么忽然长大了呢?” “你这话真幼稚!” “不明白----” “我不再是从前的我了,现在得自己变得有用,这样才能自己照顾自己。”小孩忽然呼闪着眼睛说。“你看,Vincent和Larry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只有有用处,人家才不会抛弃你!” 畅畅把自己俯在王丽的大腿上,紧紧抱住自己。 “对我来说,你就是畅畅,不管其他人觉得你是谁,我看你就是畅畅。”王丽也低下头摸摸他的后脑勺。 “要是现在,如果再发生劫机,你还会来救我吗?”小孩问。 这话问的奇怪,于是王丽拍了他头一下,“当然了。” 畅畅没出声,忽然大喊一声,“流星!” () 第74章 计划 王丽抬头一看,天空中只有灯火映出的颜色。畅畅却瞪圆眼睛看着远处。 “哪里有流星啊?”王丽问。 小孩却不理她:“我要去洗手间。” “我和你一起---”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恶心呢?”小孩说着就跑了。王丽在他背后也觉得自己好笑。可是畅畅去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有看见他回来。王丽有些害怕了,她朝酒吧的卫生间方向走去。结果排了两大队的人。是松了口气,或者是人太多了。但是一个小时后,孩子还是没有踪影。王丽唯有不顾人家的眼光,挤到男厕门口大喊: “畅畅,畅畅!” 出来的人都皱着眉看着她。 “请问看见个这么高的男孩进去了吗?”王丽逮住一个看起来好说话的公子哥模样的人问。 “没有” “麻烦您帮我进去看看,好吗?我很急!” 公子哥本来想甩开王丽,但是王丽焦急的模样似乎打动了他,转身进去仔细看了看。 “小姐,确实没有。” 王丽忽然脑子嗡的一声。她把脚跑到街上,大喊“畅畅,畅畅!” 实在找不到人,她唯有去找熊公子和石小姐,结果两人早不知道去哪里了。王丽无奈报了警。 找了半夜,孩子一无踪影。石总的助理来了警察局,看看王丽:“怎么发生这样的事情?” 王丽不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第二天依旧没有孩子的下落。 第三天,王丽跟警局打电话,依旧没有孩子的下落。她于是给石总的助理打了电话。 那边说,知道了,好像他并不认识畅畅一样。 香港是春节初四恢复上班。上班一开始,要互相拜年,没结婚的人可以照例从结了婚的同事或者领导那里领红包。平时王丽是最有劲头的了,可是这一次,她却心不在焉。王丽又给警局打了电话。 “小姐,如果我们找到他的话,就联系你,OK?”连警察都嫌王丽烦了。 “可是---” 电话被挂断了。 畅畅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了。所有认识他的人和他存在的痕迹,似乎也渐渐叫人抹去了。甚至石总的秘书听见畅畅的名字,就冷了脸。“我有个事情,以后联系---” 等助理就走了,王丽居然在石总助理的过道上意外看见了很久不见的Peter陈。 Peter仍旧一脸憔悴,脸上和手上都显得伤痕累累的,虽然他并没有真的受伤。不知道是没有看见王丽,还是他只顾走路,他好像一只穿过地板的小强,不一小会儿,就消失在过道里。王丽张张嘴,只有离开。她不知道在她的背后,还有一组人马在看着她。 团长跟多恩站在百叶窗后面,对着王丽的后背。他们背后的沙发上还坐着一个高个。 “明斯克教授那边的新数据怎么样了?” “教授说,从那孩子拿走指环和我们翻走其他东西之后,到现在,所有能够观察的数据都没有任何变化。” “就是说,男孩拿的和我们拿走的东西,确实不是我们要找的了。” “目前看是可以确认了。” “那也可以确认这个女的,跟传说中的指环没有关系吗?” “-----”团长迟疑了,他看看沙发上坐着的,一个高大的中老年男人,就是王丽在飞机上遇到的准将。 “准将,不能。”多恩先开口了,“根据教授的采样,那个女人仍然是---” “我们之前该做的测试,是不是丹尼斯那边也都完成了呢?”准将问。 “是的。” “情况怎么样?” “没有结论,准将。” “没有结论,是什么?” “准将,丹尼斯那边同期也对另外7组人做了相同的测试。那7组的结果都已经确定了,他们不是指环的持有人。” 准将抬起眼眉,看着团长和多恩,“那么叫丹尼斯加一下进度。” “是的,准将。”多恩离开了屋子,团长依旧看着准将。 “如果确定那个女的就是指环的持有人,但是我们又找不到指环,那么该怎么办?” “团长,你怎么问这样的问题?” “可是,准将,她不见得真的就---” “听着,团长。你首先做了一个假设,就是确定她确实持有指环,可是我们又不能从她身上获得指环---” “是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很清楚我们的政策。听着,我们的目标是,要确保这样东西不会落到美国的敌人手里。不论是个人还是国家,都不行。” 准将说完,就出了房间。团长摸了摸下巴,不出一声。然后他犹豫了一下,给丹尼斯先生打了个简短的电话:“我们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要了解了”。 王丽才回到公司,就看见几个警察来了公司。她顿时觉得血从自己的头上溜走了,难道是他们来通知自己:畅畅被害了吗? “请问刘振强是这家公司的董事吗?” “啊?”前台的接待同事不知道大刘的名字,因为大刘并没有来过香港公司的办公室。 “请问?”王丽习惯性的又凑过去问。 “我是商业犯罪调查科的。”警察出示了一下证件。王丽叫同事把警察先领到会客室,她去找罗总。 “什么大刘被警察找?”罗总一听就慌了,“谁叫把警察领进来的?” “领导,警察已经来找了----” “你---去说我不在,去找邓总。大刘是邓总介绍来的。”罗总惊慌到都不想知道大刘做了什么。王丽只有去找邓总。 “我去做什么?大家都是董事,对公司的责任是一样的。”邓总也不想去见警察。于是几个董事把王丽当成皮球,踢来踢去。 末了,罗总眼前一亮,“王,你去见见警察,问问他们大刘怎么了。” () 第75章 山中的猴子王 王丽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等王丽进了大会议室坐定,警察们都很惊讶。他们都以为王丽就是公司的一个普通员工。他们这么想是对的,王丽确实就是个普通员工。可惜现在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刘先生是公司在越南办公室的一位员工。”王丽尽力把事情说得轻松,“请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他不是贵公司的董事吗?小姐,你确定吗?”警察问。 “截止目前,我还没有看到任何任命,说他是公司的董事。”王丽努力的把自己学过的公司法知识都抖搂出来。 “他代表贵公司跟在越南的很多香港公司签订了买卖协议,并收取了订金。之后,那些公司就发现刘先生不见了,而且之前签署的协议中规定的标的都并非贵公司所有。因为贵公司和受骗的公司都是香港公司,所以他们向我们报了案。”警察望着王丽的眼睛,他的一个同事头都不抬,刷刷的记录着。 王丽就知道大刘在越南会玩花儿,可是没想到已经升到这个段位了。她不知道自己能替罗总说什么。她看看警察:“我们还不了解这些情况。如果方便的话,不知道是否有些材料可以给我们。我之后可以向董事们汇报。” “今天下午,所有的董事都不在吗?”警察听出了玄机。 “他们下午临时有事情。”王丽微笑着,看起来像个毫无心机的大妈。 “----”警察们互相看了看,给了王丽一包复印的合同书,上面赫然盖着王丽他们公司的大印,看来不是领导们给了大刘一个印章,就是大刘自己去伪造了一个。 “这样,我先等领导们有时间的时候,把资料给他们看一下,之后我们再联系?” 警察被王丽送走了。王丽刚回座位,就看见罗总像一辆特斯拉汽车一样疯狂的开了过来,“怎么样?” 王丽就把警察给的复印件和警察说的大概情况跟罗总转达了。 “他---他怎么弄的!”罗总却没有对大刘刻章的事情有什么表态。王丽意识到这其中有古怪,她赶紧没事人一样的回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等罗总嘟嘟囔囔的拿着一堆资料自顾自的走了,邓总又叫王丽过去问。王丽又把情况说了说。邓总盯着自己翡翠戒面的金嘎子不说话了。 “邓先生,那么我先出去做事了。”王丽刚要走,被邓总叫住了。 “那些复印件都给了罗总了吗?” “是的,罗总刚才过来问,顺便把资料都拿走了。”王丽看着邓总,他看起来似乎有些迷惑。然后邓总低下头,不再看她。王丽知道自己可以出去了。她才前脚出了邓总办公室的门,后脚就看见财务总监急急忙忙的进了另外一位董事的办公室。 “我听人说,刘先生在越南诈骗了香港的一些公司?” “刚才好像是警察过来了。” “那么----”财务总监还想继续说,就似乎想起什么,马上回身关了办公室的门。王丽在过道上就听不见什么了。看来大刘上次能拿到拿3000万美元,跟自己想的大相径庭,也是有原因的。王丽正在寻思这件事,忽然手机上出现了个外国号码。王丽以为又是诈骗电话,才挂掉它,这个电话又顽强的打了过来。前后来来回回有六七次,于是王丽有些好奇的接起电话,“喂?” “王丽,你们公司就是一窝骗子!”对方都愤怒的听不出是谁来了。 “您是?” “你别装傻!大刘是你们公司派来的,现在他不仅卷着预付款不见了,现在连我们自己买的材料,都从工地上不见了!”王丽终于听出这是千亿集团在越南的阿卓了。 还没等王丽想出怎么回答他来,对方就继续喊:“你们从银行拿的保函也是假的!” “啊?”王丽还没有听说这样的事情,不禁张大了嘴。 “你别‘啊’,我去银行问过了!真没想到你们公司干这样的事情!”阿卓像是一台火箭炮,打的王丽哑口无言了。 “这样,您跟罗总说说?”王丽唯有把球送给领导。 “罗总告诉我,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您--您说怎么办吧?”阿卓语带讽刺。 看来,领导又藏了起来。王丽唯有举着电话,听阿卓骂了快四十分钟。 “卓总,我不是很明白两件事。1.你们自己的材料,在项目上有自己的人管着,这样为啥会被大刘拿走呢?2.你们收到保函的时候,跟银行---” 没等她说完,阿卓又急了:“你们这群混球,到死还咬别人!我们法庭见!”阿卓以进为退,赶紧挂了电话。他自己也明白王丽再问下去,他可能会有点穿帮。王丽听见那边电话咔一声停了,也回过味道来了,千亿集团越南要趁着大刘的事情出来趁火打劫了。毕竟大刘不见了踪影,又惹了一屁股的麻烦,把这盆脏水扣他头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王”罗总又从走廊上出现了,“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丽只有硬着头皮,跟过去。 “你说,这事怎么办?”罗总开门见山,他似乎忘了他是越南项目负责人,不是小土豆王丽。 “----”王丽听见这话,只有望着这位领导。 “我跟你说,现在这是公司的事情,谁都跑不了。”罗总正义凛然。“特别是你!是石总和陆总特别看好你,才让你负责这个项目的。” “-----”王丽只能不出声了,因为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白瞎,这位领导需要有人来替他顶缸。 () 第76章 不单行的祸患 古人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现在看来是至理名言。 叫大刘的事情闹得,王丽有些疲劳了。她想趁着领导们顾不上自己和小喽啰们,去洗手间坐坐,休息一下。谁知道就听见接待处又一阵吵吵。 “----”王丽和好事财务都跑去偷看,就看见警察又来了。虽然不是刚才的那一批,但是都挂着警员委任证。 负责接待的同事一脸惊慌。她看见王丽,就赶紧说:“警察说要见董事们。” “请问?”王丽见自己已经暴露了,就只得出来问。 “请问你们是否擅自断了XXX大厦的水电呢?”警察问。 王丽听见这名字熟悉,却想不起来,于是疑惑的去看老江湖财务。财务想想,没有想起来,于是摇摇头。 “你们是业主吧?”说着警察拿出一份登记复印件来,王丽公司的一家子公司的大名赫然在上。王丽忽然想起这不就是邓总他们张罗在深水埗收购的那几栋旧楼中的一座吗。她一时没有词了,只得进去找财务总监。财务总监还在那位董事屋里继续唠嗑,看见王丽和老江湖财务在门口探头探脑,就出来问:“什么事?” “有警察来问,我们是否断了XXX大厦的水电?”王丽说。 老江湖财务则躲在她身后,不发一言。 “是啊,罗总和邓总都说了,要准备撵走租户,所以叫停了水电,把人赶走---”财务总监说,他虽然当初不是很赞成领导们的想法,但是并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上门。 “警察们要见董事。” “我去看看。”说着,财务总监就跟王丽去了接待处。 “嗯,我是财务总监陈明伟。”财务总监向警察们介绍了自己,“请问?” “你们公司擅自断了XXX的水电,是吗?”警察有些不耐烦了,问的十分直接。 “不是,因为我们的租务代理一直都不把收到的租金给我们,公司也不知道哪些房间有人住,哪些没有人住。所以就---”财务总监还没有说完,就被警察打断了。 “请问是谁去执行的呢?”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租务代理没有从租户的租金里拿钱去交水电,后来水电公司就去停了水电。”财务总监仍然看不到公司有什么问题,他觉得这该是租务代理和水电公司的事情。 “那么你们有收到水电公司的催交通知吗?”警察继续问。 财务总监马上想起了那件麻烦事,他刚才还在向一位董事抱怨来着。邓总当初介绍这个项目的时候,那个合作方,当时只是听说是白黑两道走的人物。结果把钱给了对方去买这个项目以后,才渐渐知道对方根本不是墙头草,而是如假包换的黑社会。这黑社会自己找的所谓租务代理,其实就是他们旗下的一个“兄弟”,虽然是个女人。现在黑社会几个月前借口资金周转不灵,把他们的合伙份额卖给了一家专门放债的公司。然后,黑社会就隔三差五的来王丽公司要保护费。这保护费名项众多,有膳食费,保安费,甚至连租务代理自己租的办公室,跑其他业务用才租的办公室装修费,都来找王丽他们公司要。财务总监本来还想跟黑社会讲道理,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是秀才遇见兵。 “租务代理是周六才送过来的断电通知,正好我当时没有在。周一上班的时候,打开一看,原来水电公司的切断服务的日期已经到了。所以我就跟董事们问,董事们说不用理睬---” “就是说,你有份去停水电了?” “也不可以这么讲。是董事们的决定。”财务总监有些心虚了。 “你知道在《香港租务综合条例》下,任何人以这样的做法逼迫租户迁出是刑事犯罪吗?”警察这话一出口,财务总监、王丽和老江湖财务就都蒙了。大家有一种‘这事不是我的责任’的想法。 说着,警察就直接长驱直入,在垂头丧气的财务总监指路下,进到了公司的董事办公区。罗总从玻璃墙里一边打电话,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走道上过来的警察。廉总刚从洗手间回来,走在警察的后面,于是他又从侧门溜了出去。邓总从他的办公室座位上朝门口探探头,也没有出来。其他董事看见这三人都不现身,就更不理了。 财务总监只有硬着头皮去敲了敲罗总的门。 “什么事情?我正开电话会议呢?”罗总很不高兴,叫财务总监一边去。 “有警察---” 罗总立即把脸拉到了地上:“你不知道去找廉总或者邓总吗?我这里有事情!” 但是警察却没有这么客气,拿出了一张搜查令。罗总的脸立即从老板的蛮横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麻烦跟我们先回警局做个笔录。” “我---稍后再向您汇报--”罗总捂住话题,跟对话那头说完,只有收线了。 财务总监赶紧跟罗总做了个简单的解释。这下不得了,罗总立即跟警察说:“这件事,我不了解,没有参与---” 他把所有的责任都推了个一干二净,毕竟他虽然当初嚷嚷着让人去断水断电的去赶租户,却并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许可。现在大可以把脸一抹了。可怜财务总监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既然上梁不正,自然下梁歪。所有的董事都把这件事推的跟自己毫无关系。最后警察带走了财务总监。 王丽回到座位后约半个小时,罗总打来了内线:“你过来一趟!” 王丽叹了口气,她现在用屁股想,都知道那位领导要干什么。 () 第77章 77小孩子 等王丽拖拖拉拉的到了罗总办公室门口,看见罗总正一脸怒气的回复着什么人的微信。王丽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廉总就推开她急忙进了罗总的屋子,并低声跟罗总说了几句。罗总的脸立即从愠怒转为大惊失色了。他看见王丽,说:“以后再说,你先回座位去吧。”说着廉总把罗总办公室的门关上了。王丽刚要走,就听见罗总在里面说:“X他的,在我背后放我冷箭啊!他----” 听这话不像是在讨论香港公司的事情,倒像是集团那边办公室斗争又有了新格局。不过这些都不关王丽的事情。好处在于领导们现在在考虑打算自己的事情,她至少今天下午到下班前应该没有事情了。不过生活往往并不如此,越是不顺的时候,各种疑难杂事就会约好了一样一个接一个。等王丽回到座位,负责前台接待的同事就来电话了:“王丽,警察局找你!电话上---” 又是警察?王丽觉得头嗡嗡的响,她只能有气无力的说:“麻烦帮我接进来吧?” “请问是王丽小姐吗?”对方是个女警察。 “是的,请问您是?” “我知道您最近有报案说走失了一个儿童---” “啊!是的,是的。一个叫畅畅的男孩!他现在怎么样了?”王丽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整个大走廊办公室的同事都小心翼翼的去看她。王丽只有不好意思的朝大家笑笑,压低了声音。 “他现在在伊丽莎白医院。您方便过来一下吗?” “是是,我这就去!”王丽放下电话,才想起罗总和廉总正忙着,财务总监又去了警察局,她唯有向邓总请了假,跟人力的同事说了一声,就急忙去医院了。 到了医院,王丽找了急症室驻防的警察,说了情况。 “你是小孩的妈妈?”警察看看王丽的年纪和身材问。 王丽有些尴尬。 “那么,你在这里登记一下。”警察帮王丽叫了一位护士,领她去看小孩。护士也不得闲,给王丽指了个位置,就自己走了。等王丽总算找到畅畅在的那间大病房,里面只有几个不同年纪的小孩。没有一个是有家属的,都孤零零的躺在那里,看着自己。有的是恐惧,有的是好奇,也有的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热辣辣的眼神,让王丽有一种负疚感。畅畅在这间大病房的一个角落里,他脖子上套了圈子,一条腿上打了石膏,看起来想个扮演米其林宝宝的小演员,卸了一半妆。 “别---别动”看见小孩看见自己要坐起来,王丽赶紧制止了他,然后又压低了声音。“我跟赵先生(石总助理)发个微信说说,找到你了。”王丽就要掏手机,却看见畅畅脸上挂出一条不易发现的惨笑。 “怎么了?” “没有,我觉得你是在白费力气。” “为啥?”王丽找了一张椅子,坐在畅畅床边。 “他们如果有兴趣知道我的情况的话,那么你不是该在这里看见他们,或者我就不会住这里了。”小孩说出这种大人话来,总让王丽觉得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你---想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吗?”王丽找不到别的话,但是她非常想打破屋里气压不足的感觉。她看了畅畅这个样子,知道自己不方便问他都发生了什么,怕引起小孩的可怕回忆。 “你别瞎操心了。我没事,就是走路不小心而已。交通---意外”小孩想笑笑,但是脸却僵住了,他的脖子还是不能动。他显然在撒谎。 王丽看着他,依旧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不起,我把你指环弄丢了。”小孩忽然顿了顿,说了这句。然后他把眼睛转到一边,努力不看王丽。 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早就在她意料之中了。来医院的路上,王丽就在想为什么就这么巧石总请自己去吃年夜饭,然后偏偏石小姐带自己和畅畅去兰桂坊,又有畅畅失踪,和石总助理的奇怪变化呢?怎么想,王丽都觉得是自己的指环在惹祸。虽然想想那只吉鲁博指环是自己来香港伊始就在博物副馆逃命的过程意外获得的,是自己觉得很有缘分的东西,但是现在叫小孩子弄丢了,也不见得就一定是坏事。一只塑料指环,如果换了一条命,岂不是好事吗?王丽安慰自己。 “你---你很生气吗?”小孩没有听见王丽回答,就小声问。 “早告诉你了!算了,你弄丢了,也没有得赔偿。我亏了。”王丽逗小孩说。 “我以为你会非常非常生气呢。”小孩说的几乎听不见了,眼泪从他的眼睛里转悠着出来。 “啊呀,等我去找个盆---”王丽推推他,继续打趣他。 “呜呜---”畅畅终于哭了出来。他原本有些僵硬的脸看起来更僵硬了。 “这位小姐,探视时间结束了,你得走了。”护士忽然闪进半个身体,提醒王丽说。 “好的,好的”王丽站起来,拍拍畅畅,“好了,我先走了。你可以面壁思过了。” 小孩没有再吭声。 王丽到公司时,已经是下班的点了。她刚坐下,就听见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不断有微信发过来。她打开一看,全是畅畅发来的一些图片。里面有的是卡通人物,有的是网上截图,大概有三十几张那么多。王丽根本不明白小孩子到底想做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回家的时候,王丽意外的在走廊里发现熊孩子回来了。 “啊呀---” “你别吓唬人,行么?大妈!” “很久都没有见到你,还有点想念你。”王丽看见他粉嘟嘟的脸,忽然有种捏捏他的愿望。 “你真恶心。是不是大妈都都对小鲜肉有想法啊?” “小鲜肉?你肯定不算。你最多就是个熊孩子。”王丽一不小心说走了嘴,不过她现在这一刻觉得这也不打紧,熊孩子不是熊公子那样的人,让她觉得收放自如。 “我今年马上就18!什么熊孩子!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熊孩子听见了自己的外号,当然不服。不过他还是摊开了手,一把裹着金属膜的环形和没有形状的碎渣,一下跳进了王丽的视线范围。看起来居然像哈利波特小店指环们--- () 第78章 天真的人们 “啊????”王丽把熊孩子的手倒翻在自己掌中,用一块纸巾把碎渣包了起来。 “你真是恶心,大妈,你是不是就会啊啊啊呀?”熊孩子嘲笑起王丽来。“得了,你快开门吧?我在这里站的腿都疼了。” “奥”王丽赶紧打开门,把熊孩子让了进来。他就自顾自的到王丽家冰箱里找了一杯酸奶出来,又走到厨房里找了个勺子“你家保险妹子多久没有回来了?都没人打扫!” “我不是人吗?!”王丽并不想让他知道宿舍里发生的事情:“你在哪里找到我的指环的啊?别跟我说我家楼底下?” “自然不是。”熊孩子忽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他们拿了你从机场买的那些便宜货。听说在试验过程中把这几只指环剪开,或者压碎了,说也都是树脂制品而已。”熊孩子的一个“也”字,把王丽的幻想一一击碎。 “总之,你就是个只有便宜货的人啊!”熊孩子忽然大怒,骂王丽说。 王丽这才明白为什么最近自己怎么都找不到那些从哈利波特小店买来的戒指了。而且,她现在也知道自己的第六感又正确了一次。摸摸这些渣滓,所有的记忆似乎像幻影一样在指尖下溜走消散了。王丽忍不住想既然这几只都成了这个样子,那么她的吉鲁博指环恐怕更是灰飞烟灭了。屋子里气氛压抑的让人恶心。王丽虽然很沮丧,但是她仍旧知道熊孩子是想要帮自己的,不该让他成为自己消极情绪的牺牲品,于是她想岔开话题: “奥,那么---那么,你干嘛刚才不回你家等?在走廊里站着干嘛?” 熊孩子却没有再看她,也没有再回答她。 王丽觉得有些尴尬:“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起吃个晚饭?” “你别总是暗示人,行吧?大妈?你知不知道调戏未成年人违法啊?” “吃饭都违法啊?” “违法!”熊孩子说着直接来了大字躺,把自己在沙发上完全抻开了,好像一只懒猫。 “大哥,你起来帮个忙?” “我不是大哥。” “-----”王丽只有不管他,自己去洗米做饭。等到天都擦黑了,熊孩子都没有站起来。王丽于是继续做饭,她刚把猪扒卤水,准备焖上,就听见自己的包好像响了几下。她没在意,然后又听见熊孩子在屋里的沙发上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你怎么了?”王丽不得不把头从厨房里伸到客厅去看,却发现熊孩子不见了。只有他的两只皮靴斜着角倒在地上。 人呢?王丽发现小银子和姚明明的屋门帘子斜到了一边,熊孩子已经把姚明明的东西都哗啦到一边,自己舒服地倒在小床上看起王丽的手机来。 “大哥,你这是---” “反正这屋现在没人住了。你的手机也没有密码---” “我----”王丽不知道怎么怼这个孩子,他虽然长的越来越像个成人,却没有成人的样子,或者说熊孩子根本也不打算派出成人的作态。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知道的呀?” “你当然有你的渠道了。”王丽觉得自己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话轻松。你就从没有想过为啥姚明明那头瘦猪会忽然走人?也没有想想咋一切发生的这么快?” “为什么?”王丽问。 “安德鲁-徐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居然引狼入室。”熊孩子没有把眼睛从王丽的手机上挪开。 “不明白?” “唉,遇到你们这样智商的人,居然敢住他的房子~!”熊孩子用手指在王丽的手机屏幕上划着,仍旧不看她:“你家猪妹妹帮人家给钱,是吧?后来欠了高利贷,是吧?” 王丽呆住了。她想起之前姚明明忽然奇怪的跟邻居老头老太太走的很近,然后又提起他们的儿子不上门来看他们。还有那张当铺的收据!她觉得自己的血直往脚上流。 “你对面的烧火夫妇怎么贴住姚明明的呢?!大妈,得有人先去通风报信得吧?!既然人家知道瘦猪是什么样得人了,她一旦落单,那么人家只要说自己惨,她就信了呗。后来就掉进了套里。小额借贷变成了高利贷!!!”熊孩子用一种被窝语气替王丽完成了她的假设之间的链接。 “他们?那对老夫妇?”王丽只是觉得这一对夫妇对自己很凶,不过她原先真的以为他们也喜欢伪金毛那颗单纯的心来着。 “天底下怎么有你们这么天真的人!人家凭什么对你们这么好啊?你知道他俩什么来历吗?” “说是上海来的老移民了。明明经常帮助他们,还----”王丽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她想起高利贷来追债的两次警察上门,大小邻居都开门看热闹了,偏老头老太太连个门缝都没开!他们分明什么都知道!现在看来熊孩子不是在信口胡扯,伪金毛确实是掉进了金光党装可怜的圈套里了。那些追债人贴在门上的裸照扎着王丽的心,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责任,但是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伪金毛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自己有个不开心的事情,她总是第一个冲过来。可是她有困难的时候,自己在干什么呢?想得都是越南大刘那些破事。虽然王丽知道现在自己补救不了什么,但是她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她立即打开门,去拍对面老头老太太的铁门。 熊孩子没拦她,也没有说话。 “你---你做什么?”老太太打开铁门,这次不呸呸了。她叫王丽吓到了。老头子在里面说:“打三条九报警啊!” “好啊,正好!你们骗小姑娘的钱,一起跟警察说说。” “我们没有骗她,是她自己愿意给我们的。”老太太有些稍微结巴。老头子在里面继续喊:“别和她啰嗦。” “她把你们当成亲人,当成朋友,你们就拿她当提款机,是不是!”王丽也不理其他人会不会听见自己大声喊了,拍着老太太的铁门,她似乎又看见了那张看不清脸的裸照。其他邻居似乎听见了,有人打开一条门缝,偷听。这下老太太急了,“你别乱讲!” “我手里有你去当铺赎东西的收据!”王丽指着老太太的脸,“你们真好意思!” 老头一听见王丽有当铺的收据,着急了:“我们没有叫她给钱!她自己愿意的!后来财仔(放高利贷的)来找她,我们也受了惊吓呀!大家扯平了!” “扯平了?你们不把她的钱还给她,这叫扯平了?她受了什么样的伤害,你们俩就眼睁睁的看着,这叫扯平了?还有你们这样无耻的?怪不得儿女不上门呢!这么无耻的人,谁愿意理啊?”王丽还想骂,却被出来的熊孩子挡住了。他光着脚,插着口袋,一副小流氓的样子,“大姐,人家没有说错,姚明明是自己愿意掏钱的呀?人家有骗她?” “对,对,我们没有骗她!” “----”王丽真想大耳瓜抽熊孩子。 () 第79章 力量 “他们俩就是说了小谎,儿子是早就卖给人家了,不是他们自己的孩子了,当然不可能上门来看你们俩,对吧?”熊孩子还是趔趄着嘴。老头和老太太却目瞪口呆。 “在报纸上说自己丢了孩子,叫人家来相认。其实当初是卖了孩子。现在如果人家知道了,还怎么能来呢?” “我---我们,你别--别乱说!”老太太急忙否认。 王丽也吓了一跳,她之前只是听姚明明说老头老太太的儿子不孝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些故事。 “啊呀,这个世界上不是总是那么多蠢人。你们当初卖儿子是有字据的。”熊孩子挤出个熊样微笑,看着老头。 “你讲大话!”老头还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唉,他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赵光弼,现在是光大银行的一个中层,在将军澳有三层楼在收租---”熊孩子像在背家谱一样说出一串话来。 更多的邻居似乎打开了门缝,偷听。 “你别--别在这里说了,不如进来谈谈吧。”老头听见连儿子现在的名字和身家都说出来了,也露了怯,顾不得在邻居面前掉份了。更重要的是,他听出了话外音,眼前这个熊孩子不是个普通人,说不定有字据,或者见过字据也不一定。如果这小子把字据给自己正打算相认的事业有成的“儿子“看,人家怕就不理自己了。自己老来凄惨,怎么办? 熊孩子依旧插着口袋,不进去也不走开。 “你们---你们到底想?” “我纯属路过的,跟我没有关系!”熊孩子用手捂住鼻子,“你们天天弄这些香灰,要呛死人吗?” 老太太赶紧打开铁门,把门口小神龛里的香炉拿进了里屋。 “可是这东西这么丑?”熊孩子又用光脚指指神龛。老头想发脾气,可是看着熊孩子的小流氓像,又忍住了,跟老太太一阵叨叨。老太太又出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搬开了神龛挂在墙角的两个卡扣,把神龛也挪进了屋里。神龛下面就留着一堆灰,灰里一件露出几颗黑珠子的东西和墙上的空白位置。 “记得打扫呀。”说着,熊孩子就自顾自的回了王丽家。老太太急急忙忙的拿着一副小扫把和簸箕,把灰和里面的黑珠子一起扫起来,拿进屋里了。 然后,王丽听见四周一阵阵关门的声音。好事的邻居们也知道今天的戏看完了,不用再偷听了。 王丽虽然去砸老头老太太门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其实无能无力,只能去出出气而已,但是熊孩子的表现,真的震得她目瞪口呆,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信息就是力量。他本人也意识到了。 ”学着点,大妈!“熊孩子一进了屋,就立即显摆起来。 只是,这小子什么时候打听了这些的? ”你----?“ ”这不能怪我不早说。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么蠢?!“熊孩子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看看自己的手机,又去舞揸王丽的手机了。 ”那么你现在怎么知道的?“ ”用屁股想出来的。“熊孩子刚说完,就护住了自己,”你要是动我,就是猥琐未成年人!“ ”-----“王丽一脸心事。 ”好吧,我听他们说当初就是这对人渣介绍老徐来买你们这房子的。所以,就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一打听到点眉目,就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熊孩子收起了刚才的小流氓模样,一脸认真的表情,居然跟畅畅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谢谢---“王丽低下了头。 ”你又怎么了?是不是想问我为啥对你们这么好啊?“ ”-----“王丽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因为你人蠢呗。居然去看小杂种!“ ”你能不能说话别这么难听?畅畅还是个小孩子!“王丽觉得熊孩子嘴太欠了。 ”他真是---。好吧,你看人家石头大叔都不理他那茬了!“熊孩子把王丽手机上畅畅发给她的图片一下怼到王丽眼跟前。“我真!大妈,他老子失势了,他那个明星娘也不会理这个私孩子的。他现在连个拖油瓶都赶不上!什么都报答不了你!你还要管闲事啊?”熊孩子在王丽的脸上并没有看见惊讶,他楞了一下。 “你上次说完以后,我猜到一点。” “-----”熊孩子把屁股又落回沙发上,专心去玩王丽的手机了。 “这世界上虽然有不合法存在的结合,却没有不合法存在的人啊?”王丽想起有一次跟小银子去蹭饭,听赵姑娘在一个家长亲子会上分享的内容说。赵姑娘所在的那家小学,很多是大陆来的孩子,他们的父亲虽然是香港人,但是却不是他们母亲的丈夫。这些孩子是香港穷人到大陆包二三四奶的尾巴。现在随着香港经济的下沉,这些孩子是既没有社会上的尊严,也没有社会所要求的给养,是其他人嘲笑的不该存在的人类。 “别跟我说这些都是啥高德大士说的。社会就是这么现实!”熊孩子把声音放轻了。王丽忽然想起一些关于熊孩子的传言,说是他似乎也受了什么最近的反腐影响。他这么一脸的社会沧桑,看来传闻并非完全空穴来风。 “你呢?最近都顺利吗?”王丽拍拍他的肩膀。 “你废话!” 王丽看看他,也觉得累了。这个世界,真的是又复杂又麻烦啊。她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并脑门发紧。反正家里杵着的那个,是熊孩子,跟畅畅差不多,王丽干脆当他不存在,倒在自己的小床上,准备忘了这些人和事情,休息一下自己。 () 第80章 熊孩子们 忽然王丽听见在客厅的熊孩子嚷嚷:“大妈,你的晚饭是不是要变宵夜了呀?” 王丽才想起,自己焖的肉排应该也好了。她从床上翻起来,进到厨房。才打开电焖炉,就听见后面一串跑过来的脚步声。熊孩子从她背后伸头过来:“你原来也会干活的啊?做个饭赶上人类登月了!我一直以为你们家就全靠保险妹子一个人呢。” “保险妹子?”王丽忽然发现熊孩子也是个喜欢给人起外号的,“那么我的外号是什么?” “当然是大妈了。还用考虑?”熊孩子挤开王丽,自己把电焖炉搬到饭桌上。“大妈,拿碗!” 王丽看看他盯着焖炉的样子,知道自己再不拿碗,外面的这只就会吃的只剩一个锅胆给自己了。 “你真是出人意料,我起先以为你看不上我们家的饭呢!” “你没听说过吗?人饿了什么都吃。”熊孩子也不示弱。 “最近都没有看见熊---Larry啊?”王丽想转移话题。 “我如果是熊孩子,老张是什么?”熊孩子听见了兄弟的花名跟自己好像差不多,赶紧问。 “哈哈哈哈---吃饭吃饭!”王丽把筷子递给他。 才说着,就听见自己家的门铃响了。王丽伸头去看猫眼,但是因为外面的铁门上安了帘子看不见,她只有打开门。居然是一个长得看起来跟姚明明有几分像的男人,约摸50-60岁的样子。看衣着就知道是大陆来的,高个,虽然有肚子,但是仍然保持着不错的身材。他提着一个大包,王丽认识那个包,是姚明明的行李之一。 “您是?” 男人看看王丽也愣了一下,笑了:“奥---你是王丽吧?我是姚明明的爸爸---”说着他手一伸,把背后藏着的给扯了出来。姚明明耷拉着头,出现了。 “----”王丽吃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姚明明也不抬头。 “你怎么不叫人?叫阿姨啊?”姚爸爸看来是个老实人,他觉得王丽比女儿大不少,应该上调一个辈分。说的屋里正吃东西的熊孩子笑喷了。 “这是?”姚爸爸没听说宿舍里还有男孩,问。 “他是---”王丽刚要回答,就被熊孩子抢答了,“我是王丽的弟弟!” “您快坐!”王丽赶紧给姚爸爸让了坐,“不用叫我阿姨,我最多是个姐姐,叔叔。”姚爸爸的过分客气,让王丽也有些脸红了。熊孩子也很识相的抱着碗换到了一边的座位上。 “不忙不忙!”姚爸爸把行李放下,看见王丽和熊孩子没有穿鞋,赶紧也要脱鞋。 “没事没事,不用脱了。”王丽赶紧客气的让,就听见姚明明嘟囔了一句:“脱了鞋,不是熏的人家没法吃饭吗?” 看来她开始恢复正常了。姚爸爸又要急着下楼去买吃的,叫王丽喊着熊孩子拦下了。四个人把家里冰箱里的东西正好吃个干净。吃完饭,王丽拍拍熊孩子:“你早点回对面吧?” “我----”熊孩子有些红脸。 “我给你个密码开锁用。”王丽把上次熊公子发的开门短信,又提醒给熊孩子看。王丽自己曾试过他们的门,懒人们从没有改过密码的!所以现在忘了也不出奇。 他于是得令,道了别走人。 等他走了,姚爸爸才有些脸红的对王丽说:“我---我和她妈妈听说你和另外一个姑娘一直都很照顾明明。她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姚爸爸站起来,对王丽深深鞠了一躬。 “叔叔,您太客气了,大家互相照顾的。” “我---我知道,明明在香港惹了很多麻烦。但是她不上学不行啊!我和她妈妈商量了,把她给送回来,不能就这样荒在家里了。求你千万别把她撵走!我也知道她很能闯祸。可是---”说着,姚爸爸看了女儿一眼,一脸恨铁不成钢。 “没事的,她就是回家过了个年而已。我们怎么会撵她呢!” “---”姚明明低头不说话。 “我---另外,想请你帮忙。我以后每月和她妈妈想把钱汇到您户口上。”姚爸爸换了称呼,眼巴巴的看着王丽:“她人有点傻,不知道照顾自己。月月把钱花光,然后就去惹事生非!”王丽看样子知道姚爸爸虽然隐约知道女儿跟没钱和是非扯上关系,但是还不知道女儿欠高利贷、被拍裸照的事情,她心里有些发酸。 “我---我其实---” “您千万别推辞!她自己现在太马虎了,我也知道给您添麻烦,可是我和她妈妈又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姚爸爸马上站起来,把一只鼓鼓得牛皮纸老式信封放在桌子上。侧口撑开着,露着里面发灰但是又是粉红色的人民币纸边。 “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也挺糊涂的。虽然明明小,却一直很照顾我!”王丽心里想说这句话,很久了。 姚明明忽闪着睫毛,手把她屁股下面得凳子面都几乎掰出痕迹了。 “明明,你去洗碗!别叫--姐姐忙了!”姚爸爸打发女儿干活,“我找个拖把,给你们擦擦地再走。” “啊?叔叔,不用忙。您在香港订了酒店了?”王丽问。 “我明---明天就回去了。”姚爸爸有些尴尬,显然是没有预定房间的。王丽早听小银子说姚明明家只是个小中产,属于勤勉肯干型的。现在既然看来把钱都花在女儿身上了,她想着姚爸爸未必乐意负担香港的高额酒店费用。满地蟑螂的小酒店都要1000港元一晚上。 “舍友都不在,您不介意的话,就在沙发上上将就将就。” “不--不方便吧?”姚爸爸看看王丽,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们晚上关上门就好了。” “没--没事!”姚爸爸看看女儿,又看看王丽和四周,有些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他朝王丽笑笑,拍拍女儿,就要匆忙出门。 王丽想去拦他,却被姚爸爸反手抓住了,一卷粉红色的人民币塞到了王丽的手里。 “这是?”王丽低头去看,发现这厚厚一卷百元钞票已经发潮了,看来约有20几张的样子。 “我来,也没有给你们买东西。大家买点东西吃吧?”姚爸爸鼻子尖上都是汗。 “不用的。”王丽想把钱退回去,却被姚明明夺了过去,扔在沙发上。她依旧一副人在魂不在的模样,王丽就不敢走开,只能放姚爸爸走了。 等她们听见电梯门响,王丽才问姚明明:“你怎么打算?高利贷的事情---” “不管你的事情!”姚明明看看爸爸留下的信封和那小卷人民币,口气冷冷的。 “你父母----” “跟你说了,别管闲事!”姚明明彻底变回了过年前的不良少女,“我告诉你,我以后不会住这里。生活费,你愿意给我也可以,不给我也可以!” 王丽真想给她一下子,但是姚明明红着眼睛,挺着腮帮子,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不像是一巴掌能打醒了的样子。 “可以,那么你跟你爸爸回去吧。我不拦你!”王丽说着,负气提着垃圾去扔。可是越想越生气,她于是一怒之下跑到楼下去遛弯。在大厦之间的过道上,因为没有太多的街灯,很有些暗。王丽只能看见前后十米远。也因为自己不能看的远了,她知道其他人也看不清自己。于是,她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骂骂咧咧的。她骂自己蠢,为啥要留下姚明明,因为已经看起来不可救药了嘛!正想着,忽然王丽听见一个门卫大叔吆喝一句:“这里不能留宿,要睡觉另找地方!走!” 她在黑影里往大叔喊的方向看,发现不远处的一栋楼下,有亮光的地方站着姚爸爸,他似乎刚从哪里站起来,轻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在那月白的灯火下,不好意思的对着另外一边笑。 “不好意思,我只是----” “大陆人,到处拉尿!”大叔一听姚爸爸说普通话,语气立即更凶狠了,而且脏字出口。 “----”姚爸爸没有争执,只是默不作声的走开。 “再不走,信不信,我打三条九报警拉你!”人明明走了,保安还追在后面,大声呵斥,不依不饶。 王丽忍不住了,从黑影里跳出来:“你报警做什么?他是我家的朋友,又不是要在这里做什么?你报三条九,我就去物业投诉你!”她把姚爸爸吓了一跳。后面又蹦出一个人,把俩人都吓着了。姚明明红着眼睛,冲过去,一下搂住她爸爸,痛哭起来。 “爸爸,爸爸-----哇” () 第81章 欠债还钱的小银子 第二天姚爸爸走的时候,姚明明扒着电梯的门哭的稀里哗啦的。王丽看见爱烧香的老头老太太家似乎偷偷打开了一条门缝。等她再回头的时候,门缝已经关上了。王丽心里有一种酸楚的感觉,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替自己还是替别人有这种感觉。到公司以后,许久没回家、保险生意如火如荼的小银子忽然来了电话。 “奥,明明回来了呀?”王丽以为小银子已经知道姚明明来家了,才来电话的,原来对方还不知道呀。不过小银子很少没有事情来电话闲聊的,所以王丽等着她说事情。 “我有个事情,还在想。所以”小银子在电话那边似乎有些犹豫了:“如果有件事,自己心里过不去,该不该做呢?” 王丽没想到小银子这样的实干家也有这样的烦恼,她是个只认识孔方兄的人,一向是目标明确向钱看! “怎么说呢?” “嗯---有个人要给他父母买保险??我不知道怎么说。算了,回家的时候再跟你说吧!对了,Vincent说他还有个朋友想买保险,人一会就过了,我---”还没等小银子收线,财务总监来公司了。自从过年后进了一次警局后,他开始有些容易激动了,看见跟财务有关系的同事打电话都会过来问是怎么一回事。所以王丽怕说不清楚,就赶紧把电话收进了抽屉。 “王丽,跟谁打电话呢?”财务总监还是看见了,就快步走过来。他现在是惊弓之鸟了。 “我---”王丽刚想否认,电话居然又响了。 “你们上班时间如果接到如何跟财务有关的事情,都要先向我报告!”财务总监脸色很不好看。 “是的”王丽刚挂掉电话,手机那边又打过来了。 “特别是你!如果是找罗总和董事的,必须先经过我!” “是的。”再次挂掉的手机,非常顽强的响起来了。王丽只有尴尬的第三次按掉了电话。 等财务总监气哼哼的走了,她偷偷拿出一看,居然是一个不认识号码的手机来电。 “喂?” “王丽,我听说了件事!”居然还是小银子。 “什么急事情啊?领导过来了。你不是说要跟客户开会吗?你换了电话?” “你听我说!我刚听见说:姚明明那个狗东西,欠了高利贷!” “呃----”王丽漏了怯。 “你知道了?” “我----”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说?!太不负责任了!你不知道放高利贷的都是黑社会吗?!”小银子勃然大怒. “我也是过年前人家来追债才知道,那个时候你不在家里,姚明明也回家过年去了。”王丽想赶紧平息小银子的怒气。虽然她的第一个冲动是:凭啥怨我啊,你又不在!!! “我的客人回来了!今晚7点半开家庭会议。你别迟到。”小银子咔一声挂了电话。 等晚上到家,屋里已经气氛肃杀了。偶然还有些不良的姚明明不知道怎么给小银子收拾得,已经打回了原形,只敢在屋子里小声嘟囔。 “他爸!你说怎么办?”王丽才打开铁门,就被抱着两只胳膊的小银子叫住了。 “她---” “她欠了多少钱,都不敢告诉我!” 王丽看看小银子,心里为小银子不能去当老师感到可惜。她原是个不怒自威的人,因为十分喜怒无常。高兴的时候真是个亲切的再好不能的,凶悍起来就能让充分领教一下河东狮子是怎么一种可怕的存在。王丽真想告诉小银子:“我就是姚明明,也不敢跟你说啊。” 但是出了口,却是:“我也不知道,就看见过追债的信,上面也没有写欠了多少。” “你们俩,都是伪君子!我---我的事情,不---”一看见王丽回来了,姚明明又鼓起勇气了,想撒个泼。但是一看见小银子冲过去,又气馁了,赶紧把里屋的门锁上,缩回了她的下铺被子里,只敢哼哼。 “姚明明,我告诉你,你今晚不交代,就不要想安生睡觉!Vincent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了。他真是好人,替你从老头老太婆那边把你出的钱拿回来了!我告诉你,你再不说实话,我们就真的看你死了~你要是死,还得拉上你父母!你说你这个混账XX,活着干什么?!”说着,小银子抬脚就去踹门,被王丽拉住了。万一踢坏了门,岂不是一笔开销? “我--我怎么知道?我不是有意的。”姚明明在里屋哭,“我借了他们三万,可是他们非要我还十万----” “-----”小银子一听不出声了。她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想了半天,问王丽:“他爸,你说姚明明爸爸给她留了两万三千人民币是不是?” “没有,2万2000多”王丽想想那个信封和卷子说。 “Vincent从老头老太太那里给她要回三万五来。我这个月发了个奖金,也能拿出一部分来。你也拿一部分,然后从她生活费慢慢扣吧。”小银子这个好人做的,王丽觉得头疼。姚明明的生活费根本不够还的!可是,她也知道这事关姚明明的生死,她没有办法拒绝大家都嘲笑贪财的小银子。她正想找点什么说辞,就听见小银子对着里屋的门一阵大吼: “我告诉你,你给我听着,从今天开始,你就只吃咸菜和鸡蛋!” “奥---”姚明明哭兮兮的应承着。她彻底变回了原来的伪金毛。这么一来,王丽确实没有办法拒绝了。她唯有坐在客厅看着小银子拿主意。 摸摸马尾儿,小银子扫扫王丽:“他爸,你就用汇丰转吧?咱俩是一个银行,可以及时到账的。你转三万给我。剩下的我拿。”不愧是小银子,虽然也拿三万,却听起来像是最义薄云天的那个。“我这就给财务公司还钱。”说着她摸出电话,等看见王丽用电话号码转账的方式给自己把钱过了户,就给名为财务公司,实际是高利贷的人打了电话。一番高难度的广东顺德话讨价还价后,小银子付了钱。 10点不到,事情就算大概了结了。 “你还不滚出来?”又一声大吼,姚明明乖乖的从屋里爬出来了。 “X的,你就整天给捣鼓事情!这个月全部你洗碗和倒垃圾!敢干不利索,我不---”说着,暴君一把在姚明明的胳膊上留了个五指山钢印。就在王丽以为姚明明会不良少女上身的一刹那,伪金毛只是泪眼婆娑,小声嘀咕,外加嚎啕痛哭的走去厨房洗碗了。小银子则站在她身后,继续指指点点,一脸不担心姚明明反抗的模样。王丽忽然明白为何姚明明这么害怕小银子,却不怕自己了。小银子虽然有她贪小便宜的毛病,但是确是个关键时候,真的在照顾姑娘们的人,而且敢说敢干,跟自己心里各种盘算着不出手的人不同。姚明明也不傻,自然敬畏小银子,而轻看自己。 等姚明明被赶着打着去倒垃圾,和负责去24小时便利超市买雪糕,王丽问小银子:“那帮人真的OK了吗?” “放心吧。人家也是求财。你把钱出清了,高利贷的人也不傻。再说,我问过Vincent了,有事他会找人帮忙出面的。”小银子检查了姚明明刷的碗,皱皱眉。 “------”王丽没再出声,她没有敢跟小银子说拍裸照的事情。既然熊孩子愿意出手帮忙,她相信高利贷的人会见好就收。然后,她听见小银子在她身后打开水龙头重新洗起碗来。 “他爸,你跟姚明明家里人说,他女儿就是个小猪!那点生活费哪够我们照顾她的啊?!” 王丽笑噗了。她顺手给熊孩子发了个微信,谢谢人家。 “你们家还得由保险妹子当家啊,你太没用了,大妈!”熊孩子回复说。 () 第82章 便宜的儿子 姚明明的债务危机就这样过去了。但是那张裸照却还是不时出现在王丽脑海里,这是她和姚明明之间的秘密。所以,她对姚明明乘小银子不在时偶有不良都装作看不见。虽然她知道这不是个办法,但是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能从各个角度感受到姚明明心里的各种悲伤,这让她手足无措。这天下班的时候,照例是快九点了。才要到宿舍楼下,她收到了姚明明的电话,可是接起来,听见对方却是个粗嗓子的男人。这让她吓得电话都差点从手里滑掉。对方很凶,王丽以为是黑社会又追来了。 “你是王丽小姐?” “您是?” “姚明明是跟你住一起的人吗?”王丽听见这话,心直咯噔。 “她怎么了?” “她滋扰你们的邻居,现在在XX警局,你过来保释她吧?” “啊?”王丽赶紧赶到了警察局。 姚明明和烧香的老头老太太都在,一个是满脸透红,头发叫人抓的乱七八糟,咬着腮帮子,另外两个是喋喋不休的对警察说别人的坏话。警察听得头都大了,明显谁也不想理睬。 “阿Sir,就是这个女的,她在她家里收了几个大陆妹---”老头这样称呼王丽和小银子她们,是想暗示警察”王丽是个淫窝的首脑“,但是她穿的太大妈了,最多就像个没经验的菲佣,离着妖媚的私娼差的太远。警察看看老头,就又低下了头。 “她的马夫(香港话里的拉皮条的人,被称为马夫)那天要走了我们三十几万呢?”老头还在瞎扯,以一充十。 “奥?”警察抬起头又看了一眼王丽,不信她有这么厉害的马夫,问老头:“你当时怎么不报警?” “他们凶我啊!”老太太也帮腔了,她有些小心的看了姚明明一眼,又闭上了嘴。 “你们骗人家的钱啊?”警察问姚明明。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王丽只好插嘴了:“警官,他们借了姚明明的钱,我这里还有一张当铺收据---”王丽习惯性的收着各种单据,职业习惯使然。她说着打开皮包,从一大堆单据中拿出了有老太太名字的当铺单据。 老太太想抢过来,就被警察用眼神拨拉开了。 “----”警察仔细看看当铺收据,又看看姚明明鼓鼓的腮帮子,“就一张?可是你们不知道没有牌照不能放债吗?” “她不是放债,只是这对老夫妇跟她说,他们的儿子不给他们生活费,还反倒跟他们拿钱过日子,所以小孩子可怜他们---”王丽说的都是实话,警察也不瞎。 “下次,别做嗦瓜(广东话里“糊涂”的意思)了。”旁边的像个头儿的人过来,叫姚明明在口供上签个字,让她们走了。 “警官,她会留案底吗?她还是个小孩子---”王丽赶紧哀求头儿。 头儿挥挥手,意思是没事了。姚明明就捂住嘴,一路小跑,先出去了。王丽向警察道了谢,赶紧追她。 老太太在后面没有出声,老头不干了:“你怎么放了她?我去投诉你!” “好啊,你在警局办公室门口打她,都给录下来了。你要是不肯放手,你也要上法庭吗?”头儿问老头,对方就怂了。 等出了警局的门,姚明明忽然停住了,翻身抱住王丽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她哭了快20分钟,旁边过去的人都看她们俩。王丽叫她哭出一身汗来。 “你---好些了吗?”等姚明明的哽咽声小了点,王丽问她。 就在姚明明拭泪的时候,老头老太太也出来了。他们经过王丽和姚明明先是没有说话。等走出了几十米远,老头忽然回头对着两个人哇哇的破口大骂:“害我没了儿子,你家花开富贵!死全家!”老太太都拉不住他。姚明明佝偻着,像只跟野狗打架输了来家的家养狗,杵在王丽的阴影后面发抖。虽然王丽很恼伪金毛的表现,但是她却能感到姚明明心里对世事如此的惊愕。等他们终于走了,王丽问姚明明:“你到底怎么和他们打起来的?” “他们---老---“姚明明一直叫他们奶奶爷爷的,现在反倒是说不出什么来,眼泪止不住往下流。看来,现在是没法回家了,因为到家的时候,万一老头又隔着铁门逞英雄,怕是今晚都不能消停了。难道再打来警察局吗? ”我们去麦记,吃你喜欢的双层牛堡吧?“王丽问她,姚明明就点了点头。 宿舍附近有两家麦当劳,都通宵营业。一家门庭若市,另一家寄居在工厦厂房楼上,按照法律只能接待这座楼上的工友,再加上位置难找,客人稀少。日子久了,来往的都是熟人熟客。还没等开口,点餐的姐姐看看姚明明的脸,就一口气给她点了两个双层牛堡,一份大薯条和大可乐,还有两对辣翅。王丽给自己要了一个经济餐,包一杯水。 伪金毛像恶狼一样,撕扯着一手一个的牛堡。一口下去,小半个牛堡就消失了。这个姑娘几次叫自己给噎住,王丽就负责举起可乐给她送到嘴边,不负责说话。因为王丽知道使劲吃东西可以减压,至少可以给姚明明减压。 好一会,姚明明才停下来,摸摸嘴。 ”还要加点吗?“王丽问。 ”不用了,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骂你的,不过---我不敢骂小银子,又很羡慕好学生,上次骂的那么爽---“ ”啊?“王丽看着这样坦白的姚明明,倒是觉得不意外。 ”我想我也闯一次祸,你们会不会像关心好学生一样关心我呢?“ ”奥?所以你故意找高利贷?“ ”不是那个,“姚明明低头反驳,但是王丽怎么看都像是这家伙故意去惹事博关注。 ”你叫高利贷拍----?“王丽说不下去了。姚明明却抬起头来,”那不是他们拍的,是我自己拍了,给他们当抵押的。“ ”啊?“王丽看着姚明明。 ”现在这个叫裸贷。“姚明明翘起了嘴角,”后来看见小银子都专门为我的事情回来,你也没有收我爸爸给你的钱,我就觉得挺满足的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满足了一下,家里几万块没有了啊?!“王丽真想一脚把她踹倒,原来自己感觉到姚明明的悲伤,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 ”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是同情他们老了没有依靠---“姚明明着急了,她没想到自己说得不好,引出了歧义。”所以,下午看见他们的门就特别来气。结果他们的那个儿子来了,他们家没有人,就在门口等---“ ”所以?“ ”所以,我就打开门,跟他说老头老太太不是当时跟他走散了,而是把他给卖了的。这时候,老头他们回来了,就打我。我就还手了。“姚明明抬起头,气鼓鼓的说。 “你怎么知道他是老头的儿子呢?” “我问他来着,他说他叫赵光弼,不就是熊孩子说的那个名字吗?” ”他说的时候,你又不在,怎么知道的?“ ”小银子说的。你就别问我小银子怎么听见的了---“ ”好吧,算了。“ ”什么叫算了,他们害了我---呜呜呜!“姚明明又要哼哼,王丽赶紧骗她说小银子在找她们。 ”不要告诉她我下午又去惹事了。“姚明明马上慌了。 王丽不由得在心里佩服小银子。人都没现身,就吓怕了混蛋姚明明。等好不容易遛完伪金毛到家,门口的一幕倒吓了两个人一跳,一个中年男人在烧香的老头老太太门口,跟老太太抱头痛哭。 ”他---他居然回来了啊?“姚明明拉着王丽的衣服,不让她再向前一步。看见老头还没有看见她们,姚明明把王丽拖到电梯外面的另外一边。等听到老太太家的铁门关了,姚明明才拽着王丽回了自己家。刚关上家门,姚明明就吐吐舌头,“那个男的,就是老头老太太当时卖了的儿子呀。” ”奥?”王丽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她自己也说不上哪里不对。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呀?”姚明明也觉得那个儿子心很大。 “行了,你别跟他们叨叨了。”王丽拍拍伪金毛说:“吃一堑长一智,那7万算是交学费了吧?不然,你还得交更多钱。” “可是---我不甘心。”姚明明小声说。 “你就这么想,你做了件美丽的事情,虽然被骗了,但是你是处于一份真挚的心哪。”王丽问伪金毛,“反正,你也不想老实呆着,不如明天陪我去看看畅畅吧?他在医院里,病房里都是其他不认识的小朋友--” “干什么,看他们认了个儿子,也要认个便宜儿子啊” “胡说什么呢?人家娃有父母!” “看着也差不多,好像现在就你会去看他了,那个什么石总的,都不理他了。”姚明明去里屋换衣服,继续哼唧。 “啊?你又听小银子说的?” “听你说的,你刚才不是说他一个人和很多不认识的孩子住大病房吗?你想,石总那么有钱的人,要是理睬他的话,怎么会叫他那么惨呢?”姚明明套上她的大洞性感大衫,跑出来说。 () 第83章 求人诉诸己 旁观者清,至少说明姚明明并不是傻,只是经常被自己的情绪给弄昏了头而已。不过,话说回来,事实就是这样:在成人的世界里,有资源的人失去了资源,就失去一切,好像连他的人品和生命价值都归零了。人不免要从头开始。好在畅畅还是个孩子,还有很多时间和机会,这样一想,王丽又觉得安慰了一些。她刚要躺下,忽然听见小银子的圣经播放器响了,她以为小银子回来了,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应答。王丽挑起门帘,发现是姚明明在捣鼓。 “你动小银子的东西,看她回来不收拾你。” “我闲的难受,打开她圣经播放器就好像你俩都在家一样。我决定等攒够了这个月的零用钱,也给我爸妈买一个这个。”姚明明拍拍小银子教友送的圣经播放器。 “你也信教了?” “没有,就是听听挺有意思的。”姚明明从下铺伸起她的大长腿,去踢上铺的底,说:“我特别喜欢这一段: 耶和华是我的牧者, 我必不致缺乏。 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 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 “他应该使你躺卧在麦当劳的厨房里!”王丽嘲笑她说。 正说着,大门响了。 “呀!坏了!”姚明明七手八脚的就要去关圣经播放器。 王丽笑着回头,结果没想到进来的人,不是小银子,而是很久不见的好学生。她原本老实扎着的马尾没有了,烫出了一个韩式梨花头。又画着一个韩剧里的妆,白脸红唇。在夜里,近处看得非常仔细,这妆容不免有些惊人。 ”我回来了,你们都在家,真好。“好学生笑着,却一点也不像她了。 ”欢迎,欢迎!“王丽到客厅里去欢迎她,却发现她戴了一枚婚戒。 ”奥,我这个月在家登记了。“好学生又笑了起来,让姚明明和王丽都觉得这个人似乎只是徒具好学生的躯壳。 ”是吗?你老公长什么样?没看见你发朋友圈啊?“姚明明有时比王丽还灵活,马上接上了话。 ”哈哈哈,你们谁用卫生间?我洗个澡?“好学生把话岔开了。 姚明明和王丽面面相觑。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五点钟,王丽一醒过来,就看见好学生在客厅里打包。 ”我先生也来香港了,我们要一起生活了,所以我要正式搬出去了。“好学生小声的、甜甜的说。 ”可是他们现在也不在对面住了,你---“王丽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这跟‘他’没有关系。我一直想独立生活的。现在是时候了。“好学生看看王丽,”我以前觉得自己行,后来发现其实是能医不自医。“ ”----“ ”啊,你这是要搬家?“姚明明也醒了,看见好学生把自己的东西都收进了箱子。 ”嗯,我先生一会就来了,你们俩把衣服都穿好,大家正好见一下面。“好学生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姚明明看看王丽,王丽也看看她,两个人都回各自的屋里里,套上了可以见人的居家服。 六点不到,好学生的丈夫登门了。这是个看起来不像人的人,好像是两根劣质一次性筷子上挂着那劣质的塑料套。他看起来非常阴沉,看见姚明明,他斜了一眼,看见王丽,他伸手好像要握一下,却被好学生给挡住了。 ”大家都像亲姊妹一样,不用握手了。“ 阴沉男没有说话。 姚明明目瞪口呆。 ”怎么称呼?“王丽看见气氛很压抑,想改善一下。 ”鄙姓陈。“阴沉男介绍自己说,”是雪晗叔祖的闭门弟子。“他说着,就看见王丽做了个咧开嘴的苦脸。 “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哈哈哈哈,陈先生,跟我们一起吃个早餐吧?我们楼下有家粥铺,有不错的油条和豆浆。”王丽假笑的人人看得出。 “不用了,我们还有事情。再说,你早上要上班,明明要去上课。”好学生又挡住了,她似乎不想王丽她们跟这个陈先生有什么搭嘎。王丽和姚明明都看了出来,就没有再留客,只有默默的看着好学生就这样正式结束了这里的合租生活。 等大铁门关上了,姚明明忽然对王丽说:“她中邪了吗?找了这么个人来?简直是从谁家祖坟里爬出来的---” “别胡说了。”王丽虽然这样教训伪金毛,但是心里的想法却是一模一样的。她不明白,这就是好学生回家后想了半天得出的结论,下半生就跟这样的堪舆大师过一辈子吗?又或者徐先生下的咒术迷惑了她呢?这种求神拜佛越来越混乱的生活,看起来倒不如求己好了,王丽胡思乱想着。等她上班到了公司,仍然觉得别扭。 在王丽对面办公楼上,几个人在观察她。其中一个大胡子,一个年轻的男子,丹尼斯先生和他的管家徐先生都在。 “就这么看,是没有任何特殊的。” “那么数据呢?”丹尼斯先生问大胡子。 “与我们拿走她的指环后没有任何变化,也与普通人没有什么大的差异。”大胡子回答丹尼斯先生。 “就是说我们一直在对错误的树喊叫了?”丹尼斯又着急了,因为他的投资一点回报都没有,他怎么能不着急呢。 “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大胡子对徐先生看了一眼:“她的数据有些特别阈值,跟其他人有轻微的不同。我们现在需要更多的数据,来确定是----” “我等不了这些废话。”丹尼斯先生大吼一声,他对年轻人说,“阿瑟,现在必须由你去试试。” “但是,丹尼斯先生,如果她不是你要找的人的话,她会死的。”大胡子似乎不太同意,“准将不想把事情弄大。” “我自己负责跟准将解释。或者石总负责解释。我要知道她到底是还是不是!”丹尼斯先生的脸完全红了,像个西部电影里的流氓。 年轻人看看丹尼斯先生,消失了。半个钟头后,丹尼斯先生和大胡子都听见一声好像开瓶子盖的声音。他马上拿起望远镜朝王丽的办公室看起,王丽仍旧好好的坐着。 “看来,她是了!”丹尼斯先生激动起来,他急着去楼顶上的瞭望台去找年轻男子。但是又五分钟,他的脸就成猪肝色了。年轻男人倒在角落里,胳膊上中了一枪,地上一滩血。几个剔着平头的美国人在他视线范围内对丹尼斯先生挥挥手。 () 第84章 测试三 丹尼斯先生猛回头,他看见多恩带着几个人朝自己来了。他本能的觉得膝盖发沉,他唯有靠在青年人阿瑟倒下的后墙边,硬撑住自己。 “尼克,早上好。”多恩熟不拘礼的朝他打打招呼,但是他每一步走来,都带着杀气。 “少校,早上好。”丹尼斯先生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他的管家徐先生就非常看眼色的退到一边,不上前去。大胡子看见徐管家都不贴身,于是也不往前凑。 多恩用脚踢踢受了伤的阿瑟,一脸有趣的表情。 “我们---”丹尼斯先生有些出汗了。 “明白,大家就是想做个测试吗?多恩眯起他的蓝眼睛,好像是叫太阳照到眼睛了,他身后一个大个立即一脚踏在丹尼斯先生的膝盖内弯里。红头发的投机商立即惨叫着到在了阿瑟的旁边。 “你今天运气好,我不是来找你的。”多恩就像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转身看看四周,叫着他的人走了。路过大胡子的时候,他把大手放在了人家的肩膀上,揽住了:“我对您上次提交给我们的报告,有几个地方不是非常明白。我没有聪明的博士管家,所以需要您亲自帮帮忙。”说着,他连搂带抱的把大胡子拽走了。 等人都走光了,丹尼斯先生才站起来,他红着脖子看看阿瑟:“没用的东西!”好半天,他才坐下,好像自言自语:“不知道石总怎么想现在的情况?” “----”徐管家听见这话,就不出声的走了。 等他也走的看不到了,阿瑟才捂住伤口从地上爬起来:“他能行吗?” 丹尼斯先生看看他:“他可比你有用多了。” 而他们所在的大楼对面的王丽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她的世界仍然像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传说中,财务总监这几天又去警局报到了,据说甚至有可能要落案起诉了!又有阿猫阿狗们看起来都忙忙乎乎的干着领导交办的杂活,秘书李春拿着球拍,去羽毛球馆跟领导打球了。然后11点半的时候,各级大小领导开会、谈论倒了的温泉项目的时候,他又回来了,穿着运动衣和球鞋,直接进会议室,好像是公司的一位高层。阿猫阿狗们都忍不住聚在一起小声八卦。王丽烦的趴在办公桌上,自己的活计好像一地的蒜皮,哗啦都哗啦不起来。就她心烦的时候,忽然听见电话响,接起来差点被喊聋了耳朵。 “我叫你叫不动了,是吗?”罗总在电话那边大吼,“我告诉你,耽误了向集团汇报,你和我都担当不起。” 王丽说:“领导,我没有听见您之前有工作安排啊?” “赵梅不是给你说了吗?你就摆起架子来了?” “赵梅是?”王丽不知道她是谁。(赵梅是集团领导最近几天才空降的一个读法律的女孩,暂时当罗总的秘书。听说是个白富美,但是人基本天天都在领导跟前,像王丽这样的凡人,是看不见的。) “你装什么傻?!”罗总顿了顿,忽然明白了王丽可能真的不知道赵梅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布置了什么工作。但是他又不能露怯,于是双方僵住了。 “罗总,要不,您再指示一下?我好向财务总监汇报?”王丽慢慢说。 罗总一听财务总监,火气更大了:“你马上来我办公室!” 王丽到了罗总的办公室,看见罗总抬起了一脸橘子皮一样的皮和抬头纹。 “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 “你是未来集团要派大用处的人,是将来统管集团财务的人啊?”领导真会忽悠。王丽赶紧做出一副知恩图报的表情来。配合演戏的觉悟,她还是有的。 “越南那边大刘的事情先放一下。集团的意思是不要弄的太难看了。另外,温泉项目抵押的那块地,现在准备放在一家新注册的子公司下面,到时候好把它盘出去。你去整理下情况,写份分析给我。”罗总寻思了一下说。他似乎忘了,那块地不是抵押而来的,而是公司通过收购一家壳公司买来的资产,现在被同样是刘总苦主的南通一家公司申请了冻结,暂时不能与原公司分离的。 “领导,温泉项目刘总那边‘抵押’的资产,现在不是被法院冻结了吗?”王丽有些愚蠢,虽然顺着罗总的字眼,但不看罗总的心意。 “到时候,接受我们抵押的另一方怎么知道?”罗总异想天开,希望人人都像他一样连调查都不做,就敢收进一家公司。(私人有限公司的股权是否被质押了,本来就是不容易调查的,企业现在已经不再流行通过收购私人有限公司股权的形式来并购资产了。而罗总为了完成陆总进军新行业的愿望,当初问都不问就掏银子出来,是公司里人人背地里嘲笑的凯子。) 王丽赶紧闭上嘴,继续听领导训话。 “财务总监这几天需要休息一下,上次去警察局受了惊吓!我叫李春先把工作抓起来。” 王丽不由自主的抬起了笑肌:从没干过财务的人都能当代财务总监,那么说“自己是财务统管接班人的”又是什么屁话。不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王丽知道自己一定要把嘴闭好。 “你是不是有不服气的情绪?”罗总也不是真傻。 “没有。” “李春是陆总专门点名要锻炼的。”罗总这就算安慰王丽了,不过这温柔善解人意不像是罗总的风格,王丽在等着楼上的拖鞋落地。 “石总说,这些日子他那边要忙一些,赵总(石总的助理)顾不上自己照顾畅畅。原来要给孩子找个新保姆的,但是孩子气性也大,不是人人都行的。集团领导看重你---” 王丽知道领导的后半句是什么。不过,现在千亿集团的事情都变罗总和王丽他们自己公司的事了? “你临时负责晚上照顾一下他。也花不了你什么时间。早上送到学校,晚上送回住处,就行了。”看罗总说的轻松,好像王丽是工作7*24的。 “畅畅不是在上海读书吗?” “你怎么这么爱打听事情呢?”罗总脸色的皮肤又出现一片窝儿点,好像那种厚皮的柑子一样。“你现在就去医院看看他。奥,对了,你先把我要的分析弄好,再去!记得,下午上班前要赶回来!”领导都不看看现在马上就12点了。王丽哪怕是光速完成数据,也得光速到车程1个小时的医院后,再光速的回公司。因为下午上班的时间跟现在只有1个半小时了。 王丽唯有发了邮件,给财务总监和老江湖财务。财务总监乐的为领导报数分析。王丽就可以出发去医院,只是在去的路上,她觉得这个事情透着邪。想着,她就给畅畅发了微信。 “畅畅,你还在原来的病房吗?” “赵叔叔叫医院给换了一间单间。” “有护士姐姐照顾你吗?” “有呀,不过现在是午饭时间,她正帮忙准备饭呢。”又几分钟,孩子发了一张照片给王丽看,有一看就叫人流口水的亮晶晶的鲜榨橙子汁,蒸三文鱼,小菜和一碗稀饭。 “我快到了,你等我一起吃,好吗?”王丽觉得心砰砰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没有问题,我不是姚明明!”小孩快乐的回复说。 王丽还是有些担心,她跟自己说,肯定是自己想多了,石总不至于拿畅畅来练手。但她的脚还是加紧了步子,从下了车就一路小跑,还顺便在车站买了菜肉包子。等好不容易到小朋友的病房,畅畅坐在他的病床上,对王丽笑眯眯的。王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不过菜有些凉了,护士姐姐不是很高兴,她批评的看看王丽,然后对畅畅说:“你吃吧,先吃饭后吃药,因为药会比较伤胃。等客人走后,我来收盘子。”说着,她把几粒药片和胶囊放在小餐桌脚上。王丽拿起了看看,都是一般的消炎药,写着餐后服用。可是等护士一走,畅畅就把药从王丽手里接过来,转身丢到了窗外。 “我不生病了,这药吃的我反胃!” 说完,小孩从自己的床下摸出手机来,又把王丽买的菜肉包子拿来,打开看视频来就饭。 “你要觉得可惜,可以吃这些东西”畅畅嫌恶的看了一眼小桌子上的美食,“我不喜欢,它们总有股太平间的味道!”小孩倒是会形容,他难道去过太平间吗?王丽摇摇头,坐在他床边的沙发椅子上“说是要把你转回香港来住呢。” “我就知道!”小孩看看王丽,使劲咋咋嘴。 “那么,他们说你大概住院住到什么时候了吗?” “管它!”畅畅把包子吃下去,嗝了一下:“可是饿死我了。”他顺手摸过王丽的包,知道里面装着备用的塑料袋,他把稀饭和鱼都倒在塑料袋里。“我不想她们担心。”小孩这样总结自己浪费粮食的行为。 王丽接过垃圾袋,“你要是晚上害怕的话,可以给我打电话。” () 第85章 叫牌人 “打电话给你就能有用了吗?”小孩十分矜傲。 “行了,我要回去上班了。”王丽站起来要走。小孩忽然在她身后问:“你明天还会来吗?” 王丽回头看看她:“看你表现了。” 畅畅猛的扭过脸,不看她了。王丽过去凑近看,发现眼泪已经掉到床单上了。 “我牵个大狗来看你吧?” “我不喜欢你们家的那只人形大狗!”畅畅终于破涕为笑了。 到了快晚上十点,王丽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来看了看,居然是畅畅。 “喂?” “王丽姐姐,你能来医院接我出院吗?” “啊?现在这个时候?探访时间早过了,我要是去医院,也进不来病房啊?” “我---我不在病房里。” “那么,你在哪里?” “我在----”小孩似乎停下来了,好一会才说:“急诊部的厕所里。” “我明天去接你?” “我害怕---”小孩老实了。这正是王丽所恐惧的,但是自己恐惧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那你呆着别动,我这就过去。”王丽说着从床上爬起来,套上衣服,就往大门口去,正遇见姚明明在厨房里蹲着。 “你这是干啥?”王丽问。 “看夜空的星星。”姚明明有点凄然,这里只能看见隔壁几栋楼的灯火,天上的星星在这些光下根本隐形。 “我要去医院,你看家哈。” “我和你作伴吧?”姚明明马上跳了出来。 “去看小孩---” “我知道,我就是不想一个人,怪害怕的!”姚明明就差汪汪了。 王丽笑着接受了她的好意。俩个人搭着小巴到了医院的急诊室。 “这里--好像是上次好学生急救的那家医院。”姚明明看看四周。 “小姐,这里是急症室,都长得差不多吧?” “你什么记性!真是这一家。”姚明明很肯定。王丽却急着找畅畅。因为急症室不方便打电话,她唯有跑到大楼外面的空地上。可是手机却怎么也接不同。就在她急得四处乱看时,忽然她看见黑夜中有点点的白光照向自己的方向。她忍不住朝那个光亮的地方看过去。但是那光却闪来闪去的。姚明明也看见了,她嗖一声冲了过去。光就消失了。 又五分钟,畅畅就被姚明明从对面的黑影里拖了出来。 “屁孩!” “伪金毛,放开我!” 王丽收起来电话,看着这对冤家。 “你不是在厕所等我们吗?” “那--那里一直有人大便,臭死了!”小孩挣扎着。忽然,他向后仰倒,口吐白沫。 “啊呀,他---”王丽以为畅畅发了癫痫,却被姚明明给吼住了。“你就装吧?装的还挺像的,都能拿个影帝了!” 畅畅继续发抖,姚明明就在他腋下使劲挠了几下,小孩一下坐了起来,扑腾:“你赖皮!” “我姥爷家世代行医,你这样的假模假式的见多了去了!” “----”王丽真想给他俩一脚,“行了,你不想住院也没有关系,我给石总发给信儿。” “石总休息了。我在病房里留了纸条,说坐车上你们家了,还留了你的电话号码。”小孩抱住王丽的腰。 “----”王丽也没有办法,她唯有叫姚明明和畅畅一起回家。好在还有最后一辆红顶亡命小巴,三个人就上了车。开车的是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人,王丽看见他觉得有些眼熟。不过也是夜深人困,王丽不想多寻思。等车开到一半,刚上到山坡,肥腻男人忽然停了车,他对后来的两个姑娘加一个孩子说:“车坏了,你们三个下车吧!” “大哥,我们给了车钱的!”姚明明有王丽在后帮衬,胆子大了起来。 “我把一半车钱退你们!车坏了,你们在车上也到不了家!”司机还是很坚持。 王丽看看表,差一刻就12点了,明天又要上班,也不想多啰嗦。她招呼姚明明和畅畅下了车。小巴司机也下了车。四个人于是似乎一起等出租车。但是马路上连一只耗子都看不到。小巴司机气哼哼的回车上打盹去了。王丽托住畅畅,让伪金毛背靠着自己在马路边打盹。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睁眼时发现小巴已经不见了,俩伙计都睡得眼睛朦胧了。远处黑暗中开来一辆银白色的汽车,王丽想起自己上次遇到奇怪老妇的事情,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习惯性的想去攥住左手的小指,原来她总是那样去攥吉鲁博指环的。现在左手空了,她觉得很不适应。 汽车开过来,看见他们三个,停下来。开车的是个小四十的男人,穿着一身样式和花纹都有点碍眼的西服。这车也老旧,像是90年代式样的车了,但是依旧簇新。“你们怎么在这里?这里晚上没有车的!”男人问。 “我们坐的小巴坏了,所以只能在这里等了。”王丽觉得畅畅越来越沉了。她也不敢动,怕背后靠着自己的姚明明给晃倒。 “你们---算了。我可以送送你们。”男人打开车门,后座上放着一只老式的皮质公文包,和一堆报纸。男人甚至探身收拾了一下。 “---”王丽看看四周的黑暗,她很犹豫。 “我又不是坏人。”男人说,可是哪里有坏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呢?!只是王丽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刚才她就想叫个Uber了,附近却没有网络信号。 “那就麻烦您了,我们住在九龙湾的德宝花园。”王丽把俩宝儿都弄上车,跟开车的男人说。 “好的”男人很快发动了车。车开的很快,但是好像上次一样,车似乎一直在围着山转圈。 “先生,您这路好像---”王丽看看车窗外的黑暗,觉得不对劲。 “你放心就是了,我们很快就会到的。”男人说。王丽看见车门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她伸手悄悄蹭了蹭,那东西是一根银白色的头发,完全缠绕的。王丽想起了那个老妇人,就是上次在这条路上让她搭便车,后来自己又奇怪的睡到自家楼下的那次。 “先生,您这么晚才下班啊?”王丽搭讪问。 “还好了,这里晚上人很少的。” “我上次也是在这里遇到一位好心的女士,让我搭了便车。” “是吗?什么样的女士啊?”男人也很好奇。 “一位上了岁数的女士,穿着一件漂亮的旗袍和一头盘的非常别致的头发。”王丽回忆说。 “呵呵”男人从他老式的反光镜里看看王丽,似乎她很有趣一样,“不熟!” 王丽也没多想,车里就像上一次一样有一股奇异的味道,熟悉却想不起来。她揽着畅畅,眼睛也开始朦胧了。不一会,她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畅畅,在一个人的膝盖前坐着,变成了个小孩子。那个人的手和小臂非常修长,白白的,虽然是个男子,但是却没有什么汗毛露着。他似乎留着一头长发,褐色的,都圈着,像海浪一般,又像车窗外间隙可见的山峦。他是谁呢?王丽越想就觉得越困,她的头也垂到了胸前。 () 第86章 面前的猛兽 这个世界并没有因此安静下来。在金钟,各栋高级写字楼还是闪烁着一些灯光的,包括石总的办公室。这位老板在办公桌后,先是听了个电话,然后他向后靠了靠,问站在对面的助理:“你确定畅畅的情况?” “医院的病房里找到他留的一张字条,说是去王丽家了。看来他应该是平安无事的。” “----”石总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办公室里那副巨大的浮雕。“我个人的牺牲太大了。” “徐先生说,他也很惊讶今天的结果。他还是很感谢您!”石总助理看着老板的脸斟字酌句,他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另外,准将说他现在很快就到了,我先去准备一下接待吧?” 石总吞了口气:“美国人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助理有些尴尬的不出声。石总现在非常懊悔,为什么要听丹尼斯的话,去跟美国军方合作?!现在他势成骑虎,而且可以帮助美国人找到指环的时间也不多了。等准将进了办公室,坐定了,石总就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自己对所罗门的指环只是好奇,而且非常愿意协助他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分一小杯羹。” “那么你说的小回报是多小的回报?”准将问。 “阮女士已经跟您说过了。另外,我希望您得到指环后,可以把王丽留下给我。”石总斟字酌句的对付着准将。 “这样?我很好奇,这个女士对您有什么用处呢?”准将晃晃杯子里的啤酒,问石总。 “我只是对她很好奇罢了。”石总非常小心。 “好吧,我可以告诉您,”准将站了起来,“您要的不是小回报,您要的是所有!”他说着拍拍石总的肩膀。“我知道,您是个很有眼光的人。可是,您也得知道,我们也不傻。全部或者没有!您就这俩选择!” 石总低下头,用手摸了摸橡木桌面,问背后的准将:“那么,您不是让我两手空空么?” “我对您其实非常慷慨了。您自己难道不明白吗?”准将反过来,把嘴靠近了石总的耳朵,好像是个在刑讯的警察。“这些年,您的这些财富?丹尼斯先生那边那些资金,还有通过越南项目还有温泉项目刘卫东拐骗走石建集团(王丽公司)的那些钱?您一直告诉我们要耐心等待,可是这不过是你捞钱的借口!” 石总脖子上的筋跳了跳,他降低了声音:“那么,将军,您要----?” 准将笑了,“我也是个相信直觉的人。”他说着放下玻璃啤酒杯,向石总办公室的浮雕伸出手来:“仅仅只是记录下指环的样子,就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保住这些鲜艳的色彩,好像是会呼吸有生命的一样。我对您提供的线索,真是越来越兴趣了。” 石总知道现在他必须先保住自己的生存。 ”丹尼斯先生说,他按您的希望,额外安排了个特别的实验。就在今晚---“助手替他的老板说。 ”什么实验?他们今天下午不是对你照顾的那个孩子动手了吗?“准将继续看着浮雕问,没有理睬背后的石总或者阴影里的助理。 “----”石总完全不知道美国人要做什么,他们原来是达成了协议,谈好分成了的。 “你要是个守信用的商人,我也会守信用。很可惜,你不是!”准将拍拍嵌着浮雕的墙:“你原先跟那孩子的父亲说,要照顾他。可是今天下午你做了什么呢?要不是那个孩子走运,怕现在就--” 石总唯有转换话题:“丹尼斯先生的管家说,-----会借用一下这浮雕,他可以请几个同僚,一起研究测试一下失去了指环的王丽---”他不无遗憾的望望他的收藏。 “奥,希望比今天下午的试验更有建设性。”准将这就算首肯了。 石总叫助理把徐管家一干人领进自己的办公室。除了徐管家,还有三个人,一个长得像个鸡蛋,一个看起来像恐怖片里的死神人设,或者像劣质的一次性筷子,基本瘦的就是骨头了,最后一个人,身材格外小巧,长着一张白脸,看起来像只狐狸。他扛着的一顶青铜灯,好像一个五角星形状,就是传说中桔梗阵。这个最后进来的人,在浮雕面前,摆好五角星的方位,就黑了石总办公室的灯火,点起了蜡烛。这叫美国看客不是很自在,跟着准将来的几个人都全神戒备、护着准将退到了门口。 准将对石总说:“我们不继续等了。请明天告诉我们结果。奥,不,现在已经过了零时,是请今天告诉我们结果,如果---如果有结果的话。”说着,准将离开了石总的大办公室。 进了电梯,他就对后面跟着的多恩少校撇撇嘴:“我觉得那个丹尼斯的管家有些可怕。” “是的,准将。” “让石先生自己处理这些东西。我们不要跟着掺和。”准将对徐先生的同僚拿进来的那些法器,感觉更不舒服。 另外一边,王丽仍旧迷迷糊糊的,但是大脑却变得异常清醒。车还在继续的开,她的眼睛却酸的无论如何睁不开。那个抱着自己、不认识的但是又似乎非常熟悉的人,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了。王丽想回头去看看他的脸,他却像薄雾一样消散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在做梦,还是伊拉克的遇险让她产生了幻觉。王丽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伊拉克博物馆副馆那个地底,看着墙上的三个机关转来转去。三只戴王冠的怪兽,一只一只把脸贴到自己的脸上来。但是自己跟他们之间似乎又隔着一层如水的透明层,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到自己这里来。但是每一次,他们伸头过来,这层水一样的透明层就稀薄一些。终于,王丽吓得叫唤起来,但是那出口的话,却不是,也不是任何一种王丽听的明白又会说的语言。认真说起来,怎么听都像是上次牧师和赵姑娘他们为自己祷告说起的那种方言。 她努力跟自己说,自己是昏头发梦呢,只要睁开眼就好了。但是上次被乌鸦啄脸的景象又回到眼前,她伸起手来,那手却忽然变得像野兽的爪子,指甲很久没有剪,都弯了起来,有的碎了,有的都快扎进那发黑的指头里了。她抬起头,一些黏糊糊的头发垂在眼前。通过这一缕缕的,得好好洗洗的头发,王丽似乎在一片空旷中,眼前站着一个没有胡子的,极其英俊的中年男子,梳着一头卷起来的深栗子色的头发,带着一条银子制作的发带,悲伤的看着自己。这个人也很眼熟,依旧想不起来。只是她知道这个男人跟刚才自己觉得抱住自己的那个不是一个人。 “你曾是那么荣耀,如今却是人人嘲笑的疯子了。” 王丽意外的听懂了这个极其英俊的男人说的语言。她仓皇的看看四周,仍旧是一片黑暗,姚明明、畅畅和开车男都不见了。黑暗中又似乎埋伏着野兽。但是自己又站不直,她想拉住眼前的男人,叫他不要丢下自己,但是对方却抽开自己的手臂,把王丽一个人丢在了黑暗里。她想张嘴大喊,却发不出人声,她只能听见不知道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说:“是呀,你能倾听天上地下一切的灵和活物的灵魂。可是偏偏就是没有人类要跟你说话。你就尽情的跟鸟儿,兽儿,爬虫,并海里的鱼说话吧,疯子!” 又有一个声音说“现在,你知道永远不死和能够分辨善恶在一起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了吧。多孤独啊!” 第一个声音又说:“疯子,疯子,你现在只是个疯子!” “可我没有---我----”王丽还想抗辩,于是第三个声音过来了:“啊,她居然还醒着!” “不可能,他疯了!要发疯七期呢!” 周围的各种声音越来越多,王丽被这些黑糊糊看不清形状的东西逼着倒退。忽然她脚下踩空了,就自由落体一样从高处堕了下去。但是像水一样的透明层却忽然回到她身边,并且变得越来越厚,映射出光线来,好像王丽是在一处水晶一样透明的海里漂浮着一样,周围不时有一只又一只的椰子漂浮过去。她抬头向上看,只见一片天水相接,镜子一般的平,天上也有水色,水中也有天色。光芒当中似乎有什么对着她微笑。她想使劲去看那人是谁。看了好一会,没想到,居然是小银子。 () 第87章 失与得 “王丽,起了!再不起,上班迟到了!”王丽迷迷糊糊的听见小银子的大喊声。 接着,又听见姚明明哼哼:“你糊涂了吧,今天是单数周六,王丽上班吗?”(王丽的公司周六是大家轮着上班,王丽只负责在每个月的单数星期的周六上班。) “奥----”小银子刚才起的猛了些,想想,她就从王丽的床边回到里屋,也躺下了。 王丽醒了,她摸摸自己的身子底下,果然是在自己的小床上。她赶紧爬起来看看,发现畅畅睡到了自己的上铺,好学生原来的床上。王丽实在想不起来昨天自己三个人是怎么回的家的了。她坐在自己的床边响了半天,觉得世界一片混沌。唯有起床,去客厅里把电视打开,调小声音,一边刷牙,一边烧开水,再慢慢想。 “王丽,我要一杯那种你从越南带回来的越南咖啡。”姚明明听见王丽到客厅烧水,就哼哼。 “姚明明,你小声一点,小孩还睡着呢!王丽,你把麦片放微波炉里吧,我要一个鸡蛋。”小银子难得睡个懒觉,也下了订单。畅畅却睡得死猪一样,除了小呼噜,什么声都没有。王丽才要拿咖啡和麦片,忽然被电视新闻吸引了。一栋在金钟和中环间的高档写字楼发生了大火,烧了几层。王丽隐约记得千亿集团的总部办公室就在发生了火警的大楼附近。不过,事情哪有这么巧的呢?王丽选择忽略。等姚明明的咖啡和小银子的麦片加鸡蛋都弄好以后,两位小姐都坐到了餐桌边。王丽想问问昨晚的事情,可是每次她稍微露出点意思,就被小银子岔开话题。所以伪金毛不免受害。 “姚明明,你今天有事情吗?”小银子吃着鸡蛋清,斜着眼睛看着伪金毛。 “我----我去图书馆。”姚明明意识到有事情要发生,赶紧扯谎。 “你去图书馆?是不是要发生第四次世界大战了?玛雅人当初怎么没有预测到呢?”小银子哪里理她的谎话,“反正你在家里也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今天你带着小孩,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你这个人!揽保险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啊?!”伪金毛抗议说。 “他爸,我觉得你今天在家未必能安生。哪次不是你一休班,你们领导就找你的啊?”小银子擦擦嘴,指指自己早就分出来的鸡蛋黄,示意姚明明吃掉。 “----”王丽意识到小银子今天不想放任何人在家,她狐疑的看着对方。 “你别瞎操心了,就这么说定了。”小银子站起来,把畅畅唤醒了。 或者小银子是对的,王丽唯有出门上班了。因为是周六,又不到8点,行人天桥上,一些平时看不见的,出来摆跳蚤市场的大爷大妈们还没有收摊,王丽不急,于是就蹲在路旁看那些完全不值钱的破烂。 “小姐,你看这个玉佩怎么样?”摊主俯身拿起一个水缸子,指着里面的一片绿色的白色的混合石头片子问王丽说。这些跳蚤摊主大爷大妈们为了让他们卖的假玉石看起来更像一回事,经常把它们都浸在水里。王丽正想去翻翻这些东西,忽然听见后面的一个摊主跟另外一个摆地摊的人说:“呀,他们来了,快走。”王丽回头一看,管小贩的人过来了。她跟前的跳蚤摊主手一滑,打翻了水缸子。那些浸在水里的假玉件就从那个缸子里滚了出来。 “你再不走,我就给你发告票了!”香港管小贩的人,其实跟内地的城管是一样不受人待见的。 摊主一着急,更收拾不起东西了。王丽因为也不着急,就帮他收了收散在四处的假货。等跳蚤摊子散了,王丽忽然发现一个原白色的东西,好像一团嚼剩下的口香糖,给落在了行人天桥上的拐角上,因为之前沾了水,滚得都是沙子和土。她低头仔细一看,居然是畅畅给自己丢了的吉鲁博指环。王丽赶紧把它拾起来,用一块纸巾包住,塞在口袋里。跑到办公室,直接去了卫生间。她一边用水冲洗干净指环,一边祈求指环能好好的。果然,两只吉鲁博完好无损!它们都似乎在翅膀后面微笑着。最不可思议的是,它们原先的狮子脸,王丽忽然觉得又变回了人脸。她忍不住笑眯眯的把指环套在手上,细细端详。只是看着看着,早上那条新闻又进到了王丽的脑海里,她决定自己去金钟那边看看。 等到了千亿集团的楼下,却是邻近的楼出了事情。王丽抬头看了看,正想走开,忽然看见远处过来几个外国平头男,其中居然有伊拉克遇到的马可。王丽来不及逃走,于是赶紧蹿进千亿集团所在的大楼里。因为是周六,保安有些松懈,王丽居然没登记就混进了电梯,在迎头过来的美国大兵面前遁走了。可是她也没有拿到可以按电梯楼层的临时门卡,唯有跟着电梯里的其他人在39楼下了。 王丽从没有来过这里,没想到这里居然要办一个临时的展览。很多野兽派和现代主义的油画已经挂到墙上,色彩极其艳丽。还有几幅包住,没有来得及挂上的。王丽从包口处偷喵喵,也都是一样的。负责办展览的人都忙忙乎乎的,没有什么人理睬王丽这个不速之客。 她于是就在展厅里游荡,忽然她看见几个人用一部特殊的车,运来一副包的格外仔细的大画作。然后大家用几部千斤顶才把浮雕放在地上,然后有把包装小心拆掉。王丽的眼珠都差点跟着一起落在了地上。那是一副跟石总办公室浮雕一模一样的黑石浮雕,四周边上很厚,里面却有很多地方都是中空的。色彩全都掉干净了,主人公手上原本戴着指环的位置,有一处破损。 布展的人就又去干别的了,只剩下王丽和浮雕面对面。看看没有人留意,王丽跑到那躺着有半人高的浮雕旁边,仔细去看。怎么看,它都跟石总办公室的那副,无论是人物雕工,还是大小尺寸都一模一样。王丽又偷偷用手去摸摸它,它却冰冷僵硬,不像自己上次在石总办公室里的手感。 王丽正在纳闷为什么现代主义的展览室里会挂这么一样东西,就看见平头大兵也从远处过来了。王丽急中生智,躲到了拆下来的大包装下面。美国人走近了,他们也来到了浮雕的跟前。几个人围了个圈子,然后王丽从包装露出的一条缝看见又有几只脚过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格外熟悉,是团长的。王丽心里叫苦。 () 第88章 大比小 团长围着浮雕走了半圈,因为浮雕还有一边有拆下来的包装,靠着墙角堆放。他停了下来,“你们一会帮他们一下,把这些垃圾都清理了。” 王丽心里几乎抽的要昏倒了,自己岂不是要图穷匕见了吗? “你别替人家瞎操心,我们今天也是来看热闹的。”又一个耳熟的声音,是多恩少校的。 “----”团长没有反驳他,王丽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些人就这么把石先生的浮雕给毁了---”一个不熟的声音也叹息着。王丽感觉到这个人似乎是所有的人中最惋惜浮雕落色的人。 “罗伊,要是这东西就这么轻易毁坏的话,可见这指环的传说也不真实了?!”一个声音小声嘟囔着,王丽听出这是跟她一起在伊拉克博物馆副馆地下室待着的马可在说话。 “马可,你懂什么!”刚才那惋惜浮雕的人,似乎不高兴了,眼看就要内讧。 多恩制止手下人,“徐那个家伙说,现在至少可以辨识指环的方位了。所以石总愿意牺牲!” “牺牲?拿了钱的有偿交换也叫牺牲?”罗伊仍旧很不高兴。 “徐说,他今天会去打前站,是吗?还是跟上次那个女的有关?”多恩少校问。 “我们把她们家里有的东西都找了一个遍了,没有见到呀?”又一个人回答。 “难道在她身上?” “我也很好奇,她还能藏在哪里?”叫罗伊的人,有些轻佻的说,叫王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知道这些人应该是在议论自己,不过她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家里有遭了贼的痕迹过。 “不过徐要是就这么去那个女的家,露了马脚怎么办?” 王丽的心咯噔一声。她想起小银子要支大家出去的事情。可是小银子怎么知道的呢? “你放心吧,徐说她们家里有个卖保险的,就说是介绍人去买保险,保证没有问题。”多恩少校安慰团长说。 “-----”团长没有说话,但是王丽感觉到他十分怀疑。 好半天,王丽才听见团长说:“看来指环是真的存在。不过,要怎么做,指环才能发挥它的力量呢?” “吆,共产主义者终于相信神话传说了!”多恩嘲笑团长说。 “住嘴,我只是对法兰克福学派(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在西方学界的称呼)感兴趣而已!”团长低头去看浮雕上的破损。他从口袋里掏出薄手套,戴上了,细细去检查浮雕的边边角角。但是仍旧一无所获。就在这群人就这么扎堆,王丽快闷出汗来的时候,徐管家和丹尼斯先生也过来了。 “怎么样?” “-----”丹尼斯先生没有回答多恩少校,把自己的管家供上桌。“徐,你来说!” “我们扑了个空。她们都不在家。我拿备用钥匙进去看了,真的都不在!”徐管家说的王丽背后只起毛。 “你不是跟那个卖保险的说,你们今天带人去买保险吗?” “是,今天一早就发了WhatsApp给她的。可是刚才打电话给她,她却说:‘她临时有客户要找她,她先去忙活客户去了’。”徐管家的声音也着急了。 “你介绍的新客户,她是不是不认识,所以才?”丹尼斯先生逼问管家。 “没有,她已经见过了,就是她们对面住的老夫妇的儿子。”徐管家说,他也想不明白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不灵了。团长一直没有出声,他忽然在浮雕左边靠中心地方、背景树上看见一些非常模糊花纹。 “这是什么?”他掏出一只自带的小放大镜,想去细看。 但是他不想弄坏了浮雕,唯有把全身摊开、小心翼翼的铺在浮雕上,以便减轻局部的压强。可,跟在后面的丹尼斯先生就等不及了,他一脚踩在浮雕上,就要走到团长刚才指的地方。多恩和他手下的人刚要伸手把这个胖子拽下来,就听见浮雕发出一阵咯咯声音,那些雕刻着精细花纹的地方首先破裂,然后整块浮雕就轰然一声塌了下去,变成大大小小上百块,丹尼斯先生和团长都陷在了一堆碎石里。所有的人目瞪口呆。 团长仍旧用手捂住跟前那些有奇异花纹的地方。可惜,他一抬起手来,那些雕刻的花纹连同其他的地方一切瞬间风化了。所有在场的人都听见一股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说话,但是又像洪水冲破堤防的声音。等声音消退了,多恩把团长从石头堆里搀扶起来:“我们怎么继续?” 团长没有说话,而是看着丹尼斯先生发红的后脖子:“你X的,真走运!” 丹尼斯后脖子连背地方露出来的鬃毛,立即发抖了。 “这浮雕已经没有用了,石先生说他也不要了。”徐管家来为他的主人解围:“更何况,我们现在知道王丽就是持有指环的人,只要让她交出指环,我相信你们足以向华盛顿交差了。” “可是,她似乎不配合!”多恩看看徐管家。 “在您的手里,这种不配合能坚持多久呢?”徐管家在恭维多恩。 “我只是个军人,不是屠夫!”多恩很不高兴这个球踢给了自己。他鼓起腮帮子,眯起蓝眼睛狠狠扫了徐管家一眼,又去拍拍丹尼斯先生的后背,对手下的大兵们嘟囔了一声。大伙跟着他和团长撤退了。丹尼斯显示抬起头,一脸的油汗,额前的头发都成缕了。他朝着弄坏了的浮雕吐了口唾沫。然后他才扒着徐管家伸过来的手,爬了起来。等这些作‘业’的人都走了,在外围站着的那些布展的员工,才敢过来,看着碎成一堆的浮雕,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王丽在包装堆里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她心里真想知道这些员工什么时候也走开。一个人却十分不识趣的过来,从王丽的侧后把包装拖开了。 然后就是一阵惨叫,有男声,也有女声。王丽从人群中夺路而逃。 () 第89章 力量 王丽从大楼里冲出去,好像若干年前,她见过一只狗冲过一家韩国狗肉店的门口一样。唯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姑娘们一起分租的地方再也不能安全的住下去了。她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逃走,另外一个选择是叫着大家一起逃走。她在地铁站入口犹豫了,小银子、姚明明她们的脸在自己眼前拂之不去。想了半个小时,她决定先给小银子打个电话。 “喂?”小银子在电话那边似乎也有些紧张。 “是我啊,你们在哪里呢?” “我们--我们在麦。”小银子不说话了。王丽明白她们在哪里了,于是马上在地铁站进了闸口,往宿舍的方向去了。小银子已经带着姚明明和畅畅去了宿舍边那家生意不是太红火的、隐身工厦的麦当劳了。等她换了地铁线,就快到家的时候,跟一个人在地铁门口差点撞了个满怀。 居然是自带光辉的恩公。 “你怎么在这里?”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小银子说有急事找我。”恩公先开口了,他褐色的杏子形状的眼睛让王丽安静下来不少。 “奥”王丽总算松了一口气。“我以为您回迪拜了呢?” “我本来是这两天就要走的。”恩公微笑着,好像温暖的阳光。“刚要去订票,忽然就接到你室友的电话,说是有急事找我。你们出了什么事情吗?” 恩公这么一问,叫王丽没词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场混乱。难道要从她在公司竞岗不通过说起吗?地铁很快到了站,王丽带着恩公到了大家爱去的那家缺少人气的麦当劳。刚进门,负责点餐的大姐就告诉她,小银子她们在楼上的角落里等她,并把点的餐拿了出来。王丽一看,知道是姚明明点的。两个大餐盘里堆的如小山一般。好在恩公在,帮忙一起拿了吃的。恩公腿长爬楼快,先一步找到了小银子她们,王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长期缺乏运动,还是刚才受惊过度,差点没爬上楼去。等她终于成功登顶,大家都坐下等她了。 姚明明站起身,朝她说:“快,这边这边!”这是废话,楼上除了她们一组外,没有一个旁人。 “我--我以为这会他们该把楼上拦起来,不上客人了呢。”王丽喘着粗气,坐下说。畅畅赶紧给了她一杯插上吸管的饮料。 “我跟大姐说了,她专门留给我们的。他们经理今天不在店里!”小银子第一个在香港的熟人,就是楼下负责点餐的大姐。点餐大姐是个新移民(97回归后来香港常住的大陆人,被称为新移民,通常是香港社会的最底层。),来香港8-9年以后才找到现在麦当劳这份钟点工,一直做到现在。所以,她对一样是内地来的这一家姑娘们非常亲切。 “奥---”王丽摊在了椅背上。 “我---我前几天忽然收到房东的电话,说要介绍一个客人给我。”小银子不等王丽喘过气来,就讲起了自己的奇遇。“说是要给父母投保。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推荐了分红险给他。可是这个男的挺怪的,要寿险和意外险。”她还没有说完,就被姚明明打断了。 “那个男的,就是爷爷奶奶,额,不,老头老太太的那个卖了的儿子!” “啊?”王丽差点站起来。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他跟那俩老东西的关系,是后来我听见Vincent说起来,才知道的。”小银子拨拉开伪金毛,自己说。“你知道咱家房东那个人,很阴的,我一听见Vincent说,就觉得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 “所以?” “今天早上不到四点,他神神经经的给我WhatsApp说,今天要来咱家签保险!我就觉得情形不对,叫大家都出门了。谁知道,我在家安的CCTV居然显示这几个人居然自己进咱家了!” “啊?你在家安CCTV啊?”王丽和姚明明一起叫起来,倒是畅畅很镇定。 “我不安CCTV,怎么能知道危险呢?你们俩一个都没有叫我省心的!我是怕姚明明继续闯祸,才安的。”小银子赶紧解释,她顺便不好意思的看了一眼恩公。 “这位房东也很大胆。在你们没有违反协议的情况下,他是不能私自进来的。”恩公也很镇定。 “可是,我当初没跟公司说会有朋友一起同住。”王丽胆小的说。 “如果你担心公司的话,我是能理解的。但是从法理上说,这不要紧,公司并没有禁止你。再说你也没有收他们的房租,连非法二包都不算。所以房东不会冒着自己被捕的危险,来揭发你的。” “可是,我们---我们---”小银子也胆怯了,“今后住在哪里?要找个新的地方了。” 姑娘们都低下了头,因为都是这样想的。畅畅也没有吭声,只是靠着王丽的胳膊。 “你们换把锁就行了。”恩公从手机里捡了一个电话出来,“这是另外一家教会的一个弟兄,他是做换锁配钥匙这些工作的。我给他说一声,一会就能换锁了。” “可是,房东那里?” “就王丽跟他说一声,发现家里进了贼,需要换锁。”恩公平静的看着王丽。王丽想想,确实是个办法,忙给房东发了WhatsApp。房东好一会回了个信:“我明天叫人过去换吧?” “告诉他,不用了,你已经换了锁。”恩公教唆王丽直接说谎。 又好一会,房东回了个OK。 “可是----”姚明明还是觉得不安心。 房东把自己的薯条推到姚明明面前:“人家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什么意思?”小银子这才意识到大家的危险远远不止眼前的这些。她看看恩公,恩公看着王丽,于是她和姚明明都瞪大眼睛望着王丽。 “呀?他爸,你有事情瞒着我吗?” “是啊,老大,你有事情瞒着我们吗?” 王丽不知道怎么回答。畅畅在一边出声了:“老大,你就招了吧?” 王丽唯有垂头丧气的对着几个人,把自己怎么来香港,怎么从伊拉克逃走以及最近发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交代了。说得小银子和姚明明目瞪口呆。 “老大,你这故事真是比《罗拉》更惊险了!”姚明明看起来就像只金毛寻回犬。 “可是---可是,你真有这样的神器的话,咱一家三口”小银子刚说到这里,就被畅畅瞪住了“我不是人吗?” “屁孩,别插嘴!咱们怎么会生活的这么水深火热?!” “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我确实没有这样的神器,可以指挥天上和地下的天使魔鬼了呀?!”王丽也觉得自己很冤枉。 “我之前给你说了,所罗门指环这样的东西不是好东西,那力量不是人可以拥有的。人如果寻求它,就会误入歧途。”恩公也开口了,他没有看王丽,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可---可是我真的没有这样东西呀。”王丽觉得自己全身是嘴都说不明白。小孩又把头靠在王丽的胳膊上:“老大,我相信你!” 姚明明看看王丽,想了想也说:“我也相信你!” “你俩别打岔!现在不是我们不相信的问题,是大亨和美国人信不信的问题!”小银子激动的站了起来,她看见恩公,有了个主意。 () 第90章 抗拒从严 “但以理弟兄,可以帮我们跟美国人说说吗?你毕竟在美国的大学里教书---”小银子看着但以理。 “----”对方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看大家。 “我们---我们今天晚上把家里一切跟金属沾边的东西,都搜出来。我来搜王丽的东西,我保证搜的干干净净的,绝不会有漏网之鱼。然后你就帮我们去说说吧?我们真的是小民百姓----”小银子把头放低到恩公的眼前,小声商量。 “我怕,就算我看见你们这里什么也没有,未必能说服他们。”恩公叹了口气。 “那怎么办呢?” “这样,我倒是认识刚才王丽说的那个多恩少校。”恩公说这话,让王丽心头一震。“如果,你们不介意,我请他过来。当着他的面,你们找,这样大家都没有话说,怎么样?” “可是----”姚明明很担心,她小声说:“他们都不讲信用的!” 恩公对这话,觉得很不称心。“要是你们不信任人家,怎么能要求人家信任你们呢?!” 王丽想想,这似乎是实在无解的。只是如果多恩他们找到自己,会不会立即抓起来呢。 “毕竟这里不是美国,他们也不能乱来。”恩公似乎看穿了王丽的担心,安慰她说。 畅畅蹭蹭王丽,姚明明也蹭蹭王丽。小银子拍了下桌子,“他爸,你说话啊?!” 确实没有第二条计策了,王丽觉得死马当活马医,她同意了恩公的提议。半个钟头后,恩公跟多恩少校达成了协议。多恩到王丽家,看着小银子搜王丽的东西。其他的帮闲人员,包括王丽自己,都到多恩少校指定的电影院看电影,不得随意离开。所以,大家马上兵分两路,一路是小银子带恩公到家里等多恩少校来搜查,另一路是王丽、姚明明和畅畅去离他们宿舍不远的一处电影院看多恩少校指定的电影。 “唉?原来多恩少校也喜欢《古墓丽影》系列啊?”姚明明看看他们的门票,说。 “----”畅畅一脸担心,他一进电影院,就给他们几个找了一个全影院最中心的座位,中间排的中间位置。 “这里如果去洗手间很不方便啊?”王丽最不喜欢这样的位置了。 “可是,他们如果想把你拖走的话,一样不方便啊?!”小孩也有小孩的计策。 “屁孩还挺聪明的嘛!”姚明明模仿小银子的口吻,逗畅畅。王丽坐最中间,姚明明在她的左边发着微信,畅畅在她的右边,擎天护驾。反正整个放映厅里都只有她们几个人,座位随便坐。可是等灯黑下来,王丽才发现仍旧没什么人,只得自己这几件货。等开始放片头的时候,几个人涌了进来,都剃着平头,走路生风,熊一样的人。里面至少有两个人,王丽是记得的,一个是皮肤深褐色的马可,另一个是他们的后面的高个,他端着一份爆米花和一袋子罐装可乐。熊叔叔们坐到了王丽他们的身后,高个走到了王丽的旁边,他一把把畅畅从座位上拔了起来,递给了后排的熊们。 “吆,熊小姐,我们又见面了。”高个坐下来,他蓝色的眼睛在大银幕的闪光下几乎同化了。 “多恩少校---你不是说,要去我家找指环的吗?”王丽想站起来,却被少校用手按住了。“我不善于检查物件,所以团长替我去了。咱们也很久没有见面了。所以我就替了团长,来跟你见面。” “----“王丽想看看谁坐在自己的身后,却被后面的几只手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我要---要打电话报警!”姚明明用英语想吓唬一下几个美国人。结果她的左后面、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却非常高兴,他先是把姚明明的手机塞住了自己的口袋里,把她向左边又扯了个座位,然后把腿抬起来,压住姚明明的两个肩膀。 “多恩少校,我没有拿任何你们感兴趣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啊!”王丽只有大声分辨。 “别紧张。” “我真的没有你们感兴趣的东西!” “你这么大的嗓子,我都听不见电影里的对白了。”少校继续笑眯眯的。 “如果---如果,团长能找到你们要的东西,你就会让我们走吗?”畅畅的英语比姚明明的好了很多。 “嗯。我可以考虑让你们俩走。”少校看看他和伪金毛,说。 小孩还想挣扎,就被后面的大个给紧紧按住了。 “你小子运气是很不错的。我听说徐先生叫人在你医院的伙食药品里动了手脚,又在你的单人病房里做了安排。你还能这么平安无事?”少校的语气变得有些钦佩了。“他们说,你在太平间待了两个晚上,是吧?” 王丽终于明白为什么畅畅当初是那样去形容他的餐点的“一股太平间的味道”。 “-----”小孩不出声了。 少校转回身来,也不看王丽:“你的那个房东,嗨!这些损招都是他的主意,说是测试一下你是否可以使人复活。” “我---什么?”王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虽然没有使小家伙死里复活,但是他总是化险为夷。”少校笑了起来。 “可是,我----” “其实,你还有个办法,我们杀死这个孩子,看你能不能把他弄活?”不知道谁出了这么个馊主意,马上被少校制止了:“你是个军人,不是杀人魔鬼!”说着,少校把可乐分给了姚明明,王丽和畅畅,又把苞谷传给他们三个。 “我一直想看除了裘莉以外的人演的罗拉。”说着少校把头靠在了靠背上,“大家好好把电影看完。谁要是想上厕所,就在座位上方便。”多恩扭头说话的时候,一个人从后面递给王丽一个黑色垃圾袋,那是一只深棕色的手,王丽知道她的正背后坐着的是马可。这叫她倒是松了口气。 “Peter陈怎么样了?”她问少校。 “他呀?挺好的。如果我们没有留下他,他早被拍卖行给解雇了。做事的能力太差!” “可是----” “他虽然流了一点血,不过毕竟生命无虞,所以跟我们合作是有好处的。”少校用蓝眼睛照照王丽。 “我真的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徐先生说,他带来的人昨晚用浮雕做了一个非常精准的测试。证明指环就在你这里。” “怎么测试?” “我们怎么知道?你以为我是那些可怕的人吗?不过他们说浮雕上曾寄居着一点指环的灵魂,昨晚把它撬了出来,浮雕立即就脱色风化了。他们还说,那点灵魂,像流星一样飞走了,说是找你去了。我都不相信自己会重复这些废话。可是华盛顿那边有大把人相信。至少准将相信。” “我----”王丽嘴上虽然想否认,但是却有些心虚。早上她捡到的那枚丢了的指环,真是自己原来的那只吗? “好了,别打搅我看电影。”少校是认真想看这场电影的。 “----”王丽偷偷四处看,姚明明背后的刀疤脸斜着伸出手来,按住了她:“你老实点。你今天哪里都逃不走。我一直很好奇,老人们说的这么厉害的指环,可以控制它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原来是个总是上当受骗的蠢货!”这声音听起来很像那天王丽在39楼听见的那个叫罗伊的人的声音。 另一只手从王丽正后面穿过来,掰开了刀疤脸的手。 “马可,我说的是事实。如果她没有信任那个叫但以理的犹太人,哪里有这些麻烦啊?” 姚明明急了,大声问:“但以理老师是---是迪拜人,他一直帮我们的。” “一屋子的傻瓜!”刀疤脸罗伊把脚一并,“是那个家伙帮准将拿走了你们家那几只塑料指环!”姚明明越挣扎,对方越使劲,直到她动弹不得,伪金毛甚至无法顺利呼吸。 “放开她,她不能喘气了呀!”王丽顾不得去问恩公如何出卖她们的事情,因为姚明明的眼越来越鼓了。 “放开她。”少校也喊了一声,但是刀疤脸完全不为多动。他似乎正在享受折磨人的过程。少校翻身拿可乐泼了刀疤脸一身,但还是没用。马可站起来,想帮忙推开刀疤脸,却被身后的人勒住了脖子。又有一个人拔出枪,对准了少校的头。 “你们俩疯了吗?罗伊、科克!” “你要的是功劳,我们要的是永远的力量!所罗门指环是我祖先所有的东西!” “罗伊,你是伊朗后裔!那指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谁跟你说,所罗门指环是现在那帮犹太人祖先留下的东西的?!”罗伊愤怒了。 就在罗伊和他的同伙科克跟少校对峙的时候,第三个人从后面用手肘偷袭,打昏了多恩少校。 王丽只有自己去掰刀疤脸罗伊的小腿,好叫姚明明喘口气。刀疤脸却攥住了王丽的手。他摸到了吉鲁博指环,翻到眼前,笑了笑,故意使劲,戒指就断成了两半。就在这时,电影里瀑布河流的声音,忽然被人无限放大了一样,整个放映厅里震耳欲聋。 所有的人都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大兵们把畅畅丢在过道的地上。小孩的手肘撞在椅子把手上,好像受伤了,他无法掩盖自己的耳朵,在地上嚎叫。少校座位上的可乐滚在地上,滴答着,似乎吮吸干净了他的声音。王丽挣扎着翻过少校的膝盖,想用自己的胳膊替他捂耳朵。但是那焦糖色的可乐却配合着影片的声音,像地下的涌泉一样射出来,并且越来越汹涌,不一会,就在放映厅里冲出一片漩涡,淹没了所有的人。 () 第91章 天使的背面 另一边,小银子领着恩公到了家,一边看恩公请来的教友换锁,一边给恩公倒了一杯茶。教友三两下就换好锁。 “多少钱?”小银子很紧张的问。 教友弟兄看看恩公但以理,没好意思多收,就收了个工本费。这叫贪财的小银子很开心。这种贪小便宜的喜形于色,自然是人人看得见,只有小银子自己看不见。送走了换锁的教友,她的情绪异常高涨。 “忘记问问这位弟兄要不要买份报险了,唉,真瞎啊!” “我想起你做保险了。现在做的怎么样?”恩公笑着问。 “还好,原来想着教会里的姊妹们可能会买。唉!大家都不买!不过现在有朋友帮助介绍了几单生意,现在挺好的。”小银子想想自己蒸蒸日上的保险营业额,又有了一些喜色。她趁着恩公介绍的美国人还没有到,就在家里收拾起来。 “你这是?” “我想着还有一会,别叫人看见家里乱糟糟的,我先整理整理。” “你们教会查经,是每周一次,还是一个月一次呢?”恩公看见一本圣经歪七扭八的扔在客厅靠近厕所的鞋架子上,拿起了拍了拍。 “不好意思,这是---这是我们家的厕所读物!”小银子说完,恩公的眼角就垂了下去。“查经一个周一次的话,我就死了。一个月一次。” “怎么说?” “我这--这不是大把的事情吗?每周一次查经,我怎么生活呢?忙不过来吗?所以我现在就是有空的时候就在地铁上听听人家读圣经。”小银子把拖把和吸尘器都搬了出来,又把英文的保险业务宣传页放在了客厅的饭桌兼茶几上:“说不定,您的那位美国朋友也想买保险呢?” “-----”恩公的脸略微沉了下来。可是小银子背对着他打扫,没有留意。 “没关系的,不用管我。”恩公在王丽家的客厅里慢慢溜达。他看看那写着“基督是我们一家之主”的十字架装饰,停了下来。“这个是----” “这个是赵姑娘在我洗礼的时候送的。”小银子说。 “奥。” “她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小银子打开冰箱,看看里面装的几个盒子,明显是伪金毛收的剩饭,都没盖好盖子,冰箱里有一股刺鼻的泔水味道。“欠揍的家伙!” “你信主,很久了吗?”恩公又看了几件挂在家里的小物件问小银子。 “没有,就来香港这几年而已。” “怎么信主的呢?”恩公背着手继续问。 “嗯,一开始做保险,想着多认识人,就跟同学去教会了。”小银子叫伪金毛干的几件家务活气得七窍生烟,没有太留心自己的回答,说的都是大实话。 “User”恩公小声嘟囔了一声,小银子没有听清楚,就问:“但以理弟兄,您刚才说什么。” 没等恩公回答,门铃就响了。小银子打开门,就看见一个中老年高个大叔、两个平头大兵(包括一个ABC)、还有一个精干的中等身材,但是叫同袍一衬就显得矮了不少的人。 “这是?”小银子原本以为就是一个访客,结果来了这些兵强马壮的,她心里打怵。 “你是王丽的室友,对吗?”中老年高个先开口了,他态度随和,让小银子放松了一些。“叫我宙就好。这是保罗和阿明,后面的是团长。我们是来你家参观一下的。” “不好意思,家里也没有怎么收拾。您几位坐一下,我马上就好。”小银子心头又一喜欢,或者能揽更多的保险生意?她赶紧把人都让到了她的保险业务材料面前。只可惜阿明把给他的咖啡杯毫不客气的垫在了保险材料上。团长看看恩公,直截了当:“小姐,我们不是来做客的,也不是买保险的。请你把王丽小姐的指环交给我们。” “额,---好的,---好的。我听说之前的安排是我找东西给你们看!因为王丽说她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小银子闻到气味不对,赶紧把王丽的两口箱子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又把屋里挂着的软布收纳袋也抱出来,小心放在地上。“这是王丽所有的东西了。我找给你们看。”说着,她就要低头去找。但是被ABC保罗叫住了。 “你觉得我们会相信重要的东西就这么放在这些破烂里吗?” 他说着一把把王丽的箱子扯到一边,并一脚把软布收纳袋踢到角落里。里面装的小物件立即滚了一地。 “可是,我们是说好的。”小银子抬头看向恩公,希望他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但是,恩公脸上一向有的阳光一般灿烂的微笑不见了:“我曾经好奇,你们家是信基督的跟信魔鬼的人一起混居,怎么能做到?现在看看,你们几个都差不多。” 这话伤了小银子的自尊心,她仍旧不想失去但以理这样一个有声望和有资源的朋友,于是选择装傻听不见:“但以理弟兄,我们是说好的。我负责检查王丽的东西给他们看,不是吗?” “不是‘他们’,是‘我们’。”ABC保罗纠正小银子说。小银子眼睛一下瞪大了,她绝对不相信的看着恩公。但是恩公并没有否认:“这个屋子里的,房东是魔鬼的窗户,章同学画符水,姚明明跟烧香拜鬼的交往,你是个专门利用信主良善人的,王丽呢?”但以理继续说:“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是替公司去中东做偷古董买卖的!你们这一屋子贼!” 小银子几乎瘫坐在地上。她不明白这个天使一样的好人怎么变成了专门论断小人物的傲慢者,还是他一直是这样的呢? 团长打破了尴尬,他瞥了一眼但以理,问小银子:“小姐,你真的不知道王丽小姐把她的指环放在哪里了吗?” “她没有你们要的什么所罗门的指环。”小银子惊恐的回答说。 “想好后再回答我。”团长几乎蹲下问小银子。ABC保罗从后面一下挽住小银子的手肘,并往里斡,让她疼得撕心裂肺,嗷嗷的喊叫起来。 “想好了吗?”保罗对ABC摆摆手,保罗松开了小银子的手。 “她--她真的没有。”小银子疼的哭泣说。她话音刚落,保罗又抓住了小银子的另一只手。 “嗷---嗷---嗷” 中老年男人走到踢到一边的收纳包前看了看,又拍拍地上横七竖八的两口箱子,然后走到小银子的跟前,跪在地上,把小银子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如果你能告诉我,我可以让你负责领事馆的所有保险;如果你还是说不知道,那么-----” “可---可是她真的没有那种东西啊?”小银子哆哆嗦嗦的说,她也很想找个物件出来打发走这些人,可是她心里很明白的知道王丽没有什么所谓的所罗门戒指。阿明从后面攥住小银子的脖子。 “你真想好了吗?要是你告诉我们,你这一辈子都不用挤在这样的地方了,会有你自己的房子----”准将柔声细语。 小银子吓坏了,眼泪不停地往嘴。她很清楚如果自己不说,或者就是自己在地上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她一刹那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一直的努力,是不是到头来都是一场空。林牧师,赵姑娘,吴姐妹,苦瓜脸姐妹他们的脸都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以往各种蹭吃蹭喝,还有公司里的上线保险经纪,同事还有客户的各种脸都幻影一样的浮现在眼前。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水,怎么也止不住。父母的脸也出现了,她不知道是心里的种种不甘心,还是ABC按住自己的手肘太疼,才让这些泪水这么肆意流淌的。 “你能告诉我们指环在哪里吗?”中老年男人再次问。 “------”小银子不啃气了。好一会,她抬起泪眼看着审问的人:“王丽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啊。” 中老年人有些惊讶。 阿明要掰断小银子的脖子,她唯有哀嚎,向鄙夷她的但以理求救:“弟兄,我们真的没有你们要的东西呀,没有啊。你认识王丽很久了的---”。 曾经像阳光一样的但以理走到门口,并不回头。阿明的力气聚到了手上。就在小银子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团长从后面拽住了阿明:“准将,我们不是来杀人的。” “----”中老年男人正是王丽在飞机上遇到的准将,他把地上的小银子扶到沙发上,让她坐下。“好了,小姐,我很抱歉,你受了惊吓。” 小银子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 “他们说你是个历史专业的博士,是吗?”准将问她。小银子点点头,不敢去看任何一个人。 “你知道,那些善于转圜的人,在历史上都活的很好。现在就有个例子。”准将望向但以理的后背,“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我---我们----没有---没有---您要的东西,我说的都是实话。”小银子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一心想当个八面玲珑的聪明人,可是到头来,就这生死存亡的关键,她仍然不能把栽赃害人性命的话说出口。 “你们怎么看?” “-----”但以理对着门,依旧不说一个字。阿明摸摸下巴,看看已经被眼泪浸得皱巴巴的小银子,不知道自己还能做点什么让她招供。 ABC保罗瞅瞅小银子:“她真是嘴硬!要不要我再----”,然后他看了一眼团长,不说话了。 团长看着准将:“我相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末了,准将看进小银子的眼睛里,叹了口气:“我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听之前的长官说,40年底末的时候曾经在中国审过你这样的知识分子。真是冥顽不灵。”说完,他拍拍膝盖,站起来:“好了,我们至少知道一件事:要么王丽真是个心机深的人,要么就是真的没有指环。也或者她自己也不知道。”他看了一眼ABC,保罗立即挤开但以理,打开大门,让准将出去了。然后但以理,ABC保罗和阿明都出了门口。 团长用手捋了捋小银子的两只胳膊和脖子,确定她没有受伤,又把之前倒给自己没有喝的咖啡端到她脸前,帮她喝了几口水。“我也很抱歉,谢谢您今晚招待我们。”团长说完,就跟上大队离开了王丽家。 “您是个好人。”但以理轻声赞美团长,团长却没有反应。等但以理离开他们,准将问团长:“你似乎非常讨厌我们的学者朋友。” “没有,准将。”团长黑着脸。 “那是---?” “我只是讨厌伪君子”说着团长就给多恩少校拨电话,却听见一片忙音。 () 第92章 迷宫 准将看见团长的脸色:“你带人去接应多恩”。 只是电影院一切如常,门口处,大家进进出出。等团长推开多恩他们看电影的那间放映厅大门时,他呆住了:里面的大屏幕上放映的电影接近尾声,荧幕下面坐满了人。 “不是说我们买下了整场电影的票,这里应该没什么人的吗?”团长问保罗和阿明。他们俩也目瞪口呆,这是不可能的啊。 “是不是我们找错了地方?”阿明问。保罗掏出他的那张票来,仔细对照了大门口的号码E-12,“没有错,真是这里。” 团长想领着人进去找,可是电影刚好结束,所有的观众就像潮水一样向外出,他们三个怎么也进不去。 “让开,让开”阿明大喊,每个人都不理睬他们。 保罗也想去推开挤出来的观众,只赚来大家嫌恶他们的眼色。 等三个人好不容易挤开最后几个出来的人,跑进去仔细看,却只有一地的垃圾。团长再次拨了多恩的电话,仍然是一片忙音。 “手机怎么会有忙音?” 三个人四处看了一下,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线索,却是一场空。无奈,团长只有给准将打电话,报告了这个不可能的情况。 “你确定吗?刚才里面全是人?”准将问。 “是的,准将。我们进来的时候,马上就要散场了,可是里面坐的都是人。” “----”准将打开他的另外一只手机,接上了他的越南女助手:“阿梅,你在系统上查看一下多恩他们的行踪。对,现在就去!” “准将,他们还在电影院。” “你进一步确定一下他们在电影院具体哪个地方!”准将用肩膀垫住跟阿梅通话的手机,并在他跟团长联系的手机上开始迅速的录入。然后他拨通了团长的电话:“多恩在你们隔壁的放映厅E-13号。” 阿明和保罗赶紧冲出去找准将说的那间放映室,但是E-12放映厅的旁边有11、14、15号,就是没有E-13号。 而准将的人发来的确切地图指的地方,其实是一面墙。 保罗拽来了一个电影院的员工,指着那堵墙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电影院啦!” “废话!我问的是这堵墙后面!” “痴线(=神经病)!后面是厕所啊。你们从后面的走廊转过去,不就是了吗?”电影院的员工骂骂咧咧的,阿明恼了,朝着他肚子上就是一拳,把他打昏在地上。团长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斥责,因为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找到多恩和王丽他们。只可惜,电影院后面的走廊上正在整修,去厕所的指示牌也被整修的梯子和其他的东西遮住了。团长和他的两个兵转得满头汗,却怎么也找不到那间刚才只有一墙之隔的厕所。团长唯有不断的向他们的指挥中心寻求正确的位置。可惜几十转之后,他们仍然原地踏步走。 “我们----”保罗和阿明都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他们看着团长。团长喘了口气,他最后一次拨通了准将的电话:“长官,我们无法接近多恩他们。” “可是他们已经很接近你们了。”准将看着他的越南女助手发来的确切定位,非常疑惑。 “我知道自己报告的事情很奇怪。但是今晚我们一直像在迷宫里一样。我们无法接近多恩。”团长是个现实的人。 “我知道了,你们回来吧。我会去找丹尼斯和他的人。”准将挂掉了电话。 可是三个人才出电影院的后梯时,看见几个救生员擦身而过。团长本能的跟上了他们。救生员转了几个弯后,真的看见了一处打开的厕所门。门口倒着两个人,一个是多恩,一个是他的手下马可。两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混合着糖浆和屎尿的怪味。 “多恩!”团长一个箭步,推开了急救员。阿明和保罗也赶紧伸头去看厕所里面。到处一片狼藉,小便池和里面小间的厕所门都变成了碎片,在地上东倒西歪,浸在一些褐色的液体里。那些褐色的液体不断流向下水道口。除了这些,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团长问一个救生员。 “我们也不知道---”救生员看着满脸通红的团长,心生恐惧,很老实的招供了:“这里的员工好像说是有一条马桶通着的地下管道爆渠了。还有人说是,他们俩中不知道是谁用可乐罐把马桶下水道弄坏了,才搞成这样---” 后面的假设说的太可笑了。这俩人得扔多少罐可乐,才能把厕所搞成现在的模样?? “其他人呢?” 救护员看着团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还有其他人,至少该还有几个人的!”团长很坚定的逼问救护员。 “先生,我---我们没有看见其他人啊。就只有这两位---” “咳----咳”就在救生员要抬走多恩和马可的一刻,多恩少校呛了几口,苏醒过来。他勉强直起身来,四处张望。忽然他看见了另外一张担架上躺着的马可,他立即像个疯子一样的扑下来,结果栽在地上:“马可,马可!” 团长和救护员都去扶他。多恩少校却依旧只顾向马可扑:“马可,马可,马可!醒醒,混蛋,醒醒~” “他只是混过去了,应该过些时候可以苏醒的”一个救生员安慰少校说,他这才镇静下来。等多恩喘足了气,他捏着鼻子,对团长说:“老伙计,你去跟我们找找换洗的衣服,臭死了。” “发生了什么?”团长看他无虞了,问。 “你觉得我这么一身臭味,随时都会熏死,还会回答你问题?”多恩少校吐着唾沫,又用手摸摸自己耳朵后跟的一些污垢。忽然他在那些污糟中摸到一根草,他拿到眼前仔细辨认了一会,收起了他刚才玩世不恭的态度:“我的天啊!” () 第93章 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 等准将到医院来看多恩和马可的时候,多恩已经洗漱过,坐在病床上发愣,手里似乎托着什么。他旁边的椅子上墩着正打瞌睡的团长。但是准将进来的一刹那,他就醒过来了: “准将!”团长向准将行了个礼,并伸手推了推他的同袍。 “准将!”多恩也站了起来,“我请求您把那个掮客阿布都找来,我们得审问他!” 准将对手下的人挥挥手,他们在准将身后把门关上了。 “你准备审问那个胖子什么?”准将坐下了,示意两个手下也坐下说。 “当熊姑娘第一次从我们手里逃走的时候,我就很好奇。如果她从没有去过哈迪赛的话,是怎么从我们的手里飞了的呢?”多恩的蓝眼睛格外闪亮。“所以,阿布都向我们撒了谎!他跟我们说,他以前没见过熊姑娘,熊姑娘以前也没有去过伊拉克!他X的撒谎!” “就算她以前曾经去过伊拉克,又怎么样?”准将不明白多恩到底想说什么。 “-----”多恩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痛恨自己口才不行,他一肚子的话,却无法倒出来。好半天,他才把那根小心清洗了的草根举到准将眼前。 “这是什么?” “这是伊拉克境内幼发拉底河边一种特殊的水草,当地人会在秋天收集它的种子,碾碎了来做一种供奉的饼用。” 准将和团长都疑惑的看着多恩,不知道这跟王丽有什么关系。 “这种草,不生长在其他地方!“多恩不明白他们俩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话。 “要是这样,你又是从哪里拿到它的呢?”团长想接过这依旧新鲜的草根,却看见少校脸和脖子都红透了,动脉也鼓了起来:“就是这样的,今晚,那些---那些可乐忽然涌出的时候,我看见了幼发拉底河!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发了幻觉,现在我知道那些不是幻觉!” “可乐?可乐涌出来?你在说什么胡话?”准将觉得多恩是得了创伤症候群。 “罗伊(刀疤脸手下)串通了其他几个人,在放映厅里要打劫熊姑娘的指环。他们偷袭了我。可是,我还是听见了很响的流水声,然后我们就被不知道哪里涌出来的可乐给冲走了---”多恩也知道自己说的很不可思议,他不自觉的降低了音量。“当时,我以为是幻觉。可就是在我要游上来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幼发拉底的河岸和这些水草,还听见---”他说不下去了。 “听见了什么?”团长问他。 “----”多恩红了脸,他有些抱歉的看看准将,“有人用那边的土话喊:‘刺客,刺客,射死他们’” “你是说那些可乐,其实是幼发拉底河的河水?”准将确认多恩疯了。 “可是,长官,我找到少校他们时,确实有一些糖浆的味道。”团长回想了下当时的情景,觉得多恩所说的不全是胡话。 “而且,我醒了就发现了这草根别在我耳朵后的污垢里---”少校补充说。 准将眯起了眼睛,他仔细想了想,拨通了电话:“尼克,我需要你手下的那个博士管家。我们有事情需要他帮忙,让他现在就来XXX医院的住宿部1701房。对,马上!” “您相信我了?”多恩在对自己的怀疑中升起一丝希望。 “或者,你从伊拉克回来就一直没有洗干净耳朵。”准将笑笑,走出了病房。团长只有憋住笑、扭过头,不去看别扭的多恩少校。 “你也觉得我有泥耳朵,没有洗干净?”好一会,多恩问他的同袍。 “你受惊了---”团长笑了。 “XX养的,闭嘴~”多恩少校也笑了,“老实说,我是真的---这一辈子都没有幻想过自己能被可乐给冲走。我想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不想再看见可乐了。” “Dr.Pepp,你说王丽她们现在在哪里呢?”团长扭头看着少校。(Dr.Pepp是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欧美市场上的类似产品,团长这样称呼少校,是在开玩笑。) “我知道熊姑娘肯定活着,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你知道吗?我在可乐河里游泳,差点淹死。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浮起来出口气的时候,又差点被人射死。他们X的,真的拿着很大的弓箭朝我射啊!” “就算是伊拉克,现在也都用枪了。谁还用弓箭啊?” “我以为自己是发梦,进了《权利游戏》里了呢。看见这草根,我就知道我是真的在幼发拉底河里游了一圈。别问我是怎么从香港的电影院里跑到中东的河里,然后又从中东的河里游到香港电影院厕所里的。”多恩还想继续说,他听见门响了一下,准将的一个手下打开门,把徐管家和丹尼斯先生都引了进来。 “嗨,少校,看来我们来早了。准将叫我们来的。”丹尼斯先生一脸笑,丝毫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危险。 团长对门口的守卫做了手势,又进来了几个人。他们把门关上后,就掏出枪顶住了丹尼斯先生的后脖子。徐管家也非常识相的跟他的主人一起爬在地上。 “团长,我们是准将请来的,你这是做--什么?”丹尼斯先生还想争辩,就被背后的大兵用枪的后托猛击了几下。他满脸是血,不再敢吭声了。徐管家也有些傻眼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游离于局外的旁观者,现在他知道自己可能也要被结果了。 “尼克,我跟少校不同。对杀人没有心理负担。”团长收起了他的微笑,“我想你知道我们要什么!” “我---我一直配合准将的。”投机商心虚了。 团长看看他的手下,几个人按住丹尼斯先生一阵胖揍。 “行了,别叫他一下断气。”团长叫了停:“我想知道人在哪里?” “我----徐,你说呢!”关键时候,丹尼斯先生还是很聪明的。 徐管家看看一屋子的凶神恶煞,有些惊慌了:“她们今晚不是跟你们一起的吗?”几个大兵刚要揍他,被团长挡住了:“有意思,谁告诉你的?” “----”徐管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但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老实的招认:“陈先生的新婚妻子原来是王丽的舍友,陈用她的手机问了其中一个女孩,听说的。” “那么,她们现在在哪里?” “我可以让陈再去问问。”徐管家答得谨慎,却吃了一击重拳。他瘫倒在地上,半天没有动一下。几个大兵把他从地上拽起来,拖到团长的跟前。 “我没有耐心和你捉迷藏。告诉我,她们在哪里?我听说那个日本神官从浮雕上挖下了雕刻的指环,说指环醒来的时候,卷入的人---” “跟指环无关的人,会---会散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跟指环有关的人在---在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之间---”徐管家脱力的说。团长蹲在地上,平视着他的眼睛:“他们都说你是个见过魔鬼的人,麻烦你帮我们问问他,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到底在哪里?”说着,大兵们就把徐先生的头朝着地上猛一阵磕,房间里很快就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 第94章 鬼魔 丹尼斯先生吓得尿了一地,他不敢看自己的管家。徐先生已经失去意识了。大兵们手上训练有素,保证场面骇俗,但不至于出人命。团长斜着眼睛,问投机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不要杀了我---我保证配合你们。你们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多恩看看这一地的液体,觉得自己离着团长那成为五角大楼承办商的能力还有距离。 “你没有其他的要说了?”团长问投机商。 丹尼斯先生赶紧想,还有没有什么团长他们没有听见过的消息,以此换条狗命。他忽然看见昏倒在一边的徐管家:“这---这个人,他是听说我们在发掘所罗门指环,自己找上门的。他---他说,他正在研究魔鬼,可以帮忙解开伊拉克博物馆里的滚筒泥板书上的封印。” “这个,我们从蔡毅博士那里听说了。”团长眨眨眼。 “蔡毅博士就是靠他的帮助,打开了滚筒泥板书。有一段话,蔡毅博士也没有看明白,但是徐找的一个专家给解读了。上面说,‘指环啊----你在哪里?你在我的外面,你在我的里面。’” “说的再明白一些!” “我也叫徐去找那个专家再详细说说。不过中介人说是那个人最近很忙,一直在讲学和出书,还没有顾上我们。我想着指环的事情不会很快结束,所以也没有再催他。” “那个专家叫什么名字?” “徐说,中介说,对方不愿意告诉我们。只是知道他是解读古代乌尔地区文字的专家--”丹尼斯先生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大兵来了一拳。“嗷---嗷---嗷” “我们还没认真动手呢。”团长坐下来,看着投机商。“那么,说说你和石老板之间的勾当。听说,当初就是你充当他的掮客,来联系我们的。” “石老板---原先是个靠倒卖古董起家的。他---偷了很多中国的一级文物,很多资金通过我进入正当行业。” “这些我们当然知道。我是问他怎么知道所罗门指环和王丽的事情的。” “他倒卖文物,所以----”丹尼斯先生想混过关,就看见团长对他身后的人摆摆手,立即杀猪一样大叫:“不---我说,我说!石先生偶然从国际文物贩子那里拿到一份纸莎草古卷,上面提了一则故事。他是凭着这个找到线索,找到了地宫里存放着的先知的骸骨,通过分析确定了大致的范围,然后我们再通过进一步基因筛查,确定了跟故事中的人血亲关系最近的人。”他身后的大兵扳住了丹尼斯先生的头,他唯有大哭:“我知道的都说了---我都说了---” “为什么他一定要留下王丽,而不是要求指环或者其他的呢?”团长故意显得不耐烦。 “这个---这个,他没有告诉我。我问过他的。但是他不说。所以我一开始也想接近那个女的,可是后来发现她根本毫无奇特的地方。”丹尼斯先生满脸又是眼泪又是油汗。 “尼克,你把真的和假的混在一起,是觉得我是白痴吗?”团长拍拍他的面颊。 “------” “我给你最后一分钟,你告诉我一点有用的东西。”团长对丹尼斯先生背后的手下眨眨眼。投机商人哀嚎了:“我---我自己打听到一件事,不知道真假。你们合作的一个叫但以理的人,知道--知道那滚筒泥版书和---石总古卷里的故事。” “你是说一个年岁不大,褐色头发眼睛的、伪装阿拉伯人的犹太人吗?” “是---是的。他父亲是犹太人,他母亲是混血,所以他不能算犹太人---”丹尼斯先生小声嘟囔着。“他---我听说的,非常精通古代的文字---” “你是想说,那个中介介绍的专家就是这个但以理吗?” 丹尼斯先生胆怯的哭了,他不敢回答。 多恩看看团长,“我觉得你今晚能压榨出来的消息都在这里了。” 团长叫手下把丹尼斯先生和他的管家都带到另外一间屋子去。等人都走了,一直在偷听的准将也进来了。他搓搓下巴:“但以理的情况有些复杂。你们别急着找他出手。” “可是他才是那个真正掌握信息的人。我们叫他耍得团团转。他怕是早就知道王丽是获得指环的关键。”团长对准将的答复不满意。 “丹尼斯也说了,他只是听说。”准将看看窗外。 团长和多恩少校都盯着他,显然他们谁都不信准将的说辞。正说话间,一个手下进来了:“我们找到罗伊他们了。” “他们在哪里?”多恩抢过准将的话头问。 “我们在沙田的一条明渠找到了他们。从身上的东西上可以确定是他们,不过---”这个大兵看了团长一眼,“他们只剩下碎片了。估计是当初的水流力量太大了---” “那么王丽和她的朋友们也在其中吗?”准将问。 “我们没有发现他们三个。”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又一个大兵进来了:“我们找到了一起失踪的那个孩子和姑娘。” “他们在哪?”准将立即抓住了新来报信的人的肩膀。 “他们在九龙湾的海边,给人救了起来。我听说两个人都没有事情。” “确定获救的那个姑娘是谁了吗?是王丽吗?”准将握的更紧了。 “准将,好像不是,说是个年轻的多的姑娘。周围没有看见其他的人了~”报信的人有点害怕的看着准将背后的团长,那是他的正经上司。 到目前为止,徐管家说的话应验了:“跟指环没有关系的人挂在这座城市的不知道什么地方”,那么,是不是“跟指环有关系的人在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之间”呢? 准将回头看看团长和多恩,想了一会,拿出电话,打给了但以理:“教授,我知道现在很晚了,可是我们现在亟需您的帮助。” “准将,您需要什么帮助?” “王丽在什么地方?徐说她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 “我怎么能回答呢?” “你是见过滚筒泥板书和纸莎草古卷的人。他们都说您是这个世界上少数能通晓古代两河流域和古埃及文的人。”准将解开了底牌。 “可是,我对鬼魔的事情不感兴趣。”但以理温和的在电话那边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如果我是执政者,我会叫人毁掉那记载了邪恶的泥板书和纸莎草古卷。所罗门王的指环这种东西不该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存在。那是人类不该拥有的东西。” “可是----”准将的喉咙动了一下。 “既然他们说她在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之间,那么您该做的是,帮她一下,进到另外一个世界。那么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关于这指环的愚蠢传说了。”说着,但以理温和而礼貌的道了晚安,让准将和一众人都傻眼了。 () 第95章 “那个混蛋知道王丽在哪里,是不是?”团长就要叫人,去抓但以理进行刑讯逼供。但是他被准将拦住了。 “不要去惹这个人,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长官,您在担心什么?他在华盛顿有关系,但是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或者那个徐也知道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是什么意思。把他提过来。就是打死也要叫他开口。”准将交代说。 额头都砸青紫了的徐管家,有些无辜的看着围着自己站一圈的大兵。 “我们想知道‘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是什么意思!”准将阴森森的看着他。 “我并不知道---”满脸仍有干血的徐先生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大兵从后面扳住了他的细细的身板,他痛苦的尖叫起来。另外一个人拿出一把小刀,抵住了他的右眼。这次,他真的知道自己并非局外的研究者了。 “我---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些关于古卷上的事情---”徐先生苟延残喘。 “-----”准将没有回答,但是刀从他的眼睛边上移到了耳垂下。 “古卷上说,一位王,一位非常显赫的王,是天使的后裔。他吞吃了祖先给他的生命树和智慧树的果实,可以永远不死,又可以倾听读懂人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灵魂。这个天使的后裔,有人说成了地上堕天使的领袖。后来,大天使在驱逐堕天使的战争后,发现了他,就抓住他,把他做成了一枚指环。但是他---他的灵魂太大,无法全部存在指环里。剩下的灵魂就在地上游荡---”徐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传说能拼读封印在指环里灵魂的名字,就可以驱使在还留地上的堕天使。所罗门王因为有从上天赐予的智慧,据说曾是唯一知道如何拼读这个名字的凡人。他驱使地上那些堕天使的力量,战胜列国,又赚得大量财宝,成了伟大的君王,所以人就把这指环叫所罗门王的指环。” “你是在跟我们废话,是吗?”准将眯起了眼睛。 “请---等一下。”徐先生看见刀子又移回他的眼睛旁边,急忙哀求:“只是---只是,堕天使们要吞吃借用指环力量的灵魂。但以理---” “割了他的舌头!”准将说。 徐先生一下仆倒在地上,把脸向下按住:“但以理知道如何拼读指环的名字。” 准将对着大兵喊:“不要理他,动手!” 但是团长却制止了他:“准将,您不想叫我们听见什么呢?” 所有的大兵都看着团长,停下了手里的家伙。 准将闭上了眼睛,对大兵们说“你们先出去”。手下看看团长,都出了房间。 团长锁上了房门,然后看着徐先生说:“说下去!” “闭嘴,不要再说了。”准将想揍趴下徐先生,却被多恩挡在了中间。 徐先生看看屋子里的三个人,咧开嘴继续: “古卷原先在耶鲁博物馆的仓库里。听说看起来像一卷没用过的旧纸莎草纸,又严重发霉。大学就让但以理负责把古卷连同其他没有什么太大价值的旧货一起处理了。后来,不知道他怎么就发现了古卷的秘密。他---说那是邪恶的力量,叫阿布都先生找那些在撒哈拉沙漠里的巫师把古卷给销毁。” “别告诉我说,你全是听说来的!”团长翘起嘴角,看着这位醉心于魔鬼研究的博士。 “阿--阿布都之前也跟我做过生意,我---帮他搭上了丹尼斯先生。丹尼斯先生很他的很多客户都对神秘力量很感兴趣---”徐管家小声说。 “尼克说,你听见他找到了滚筒泥板书,所以就主动去联系他?” “----”徐管家的眼睛咕噜着,却不说话。团长看向了多恩少校。 “可是,尼克那头猪怎么弄到的滚筒泥板书,那原来是保管在伊拉克国立博物馆密室里的东西,就是萨达姆-侯赛因倒台前,贼人洗劫博物馆都没有能闯进密室里啊?”多恩少校起先也没有想明白,半晌他转头去看准将。准将却不回答他和团长。显然,是五角大楼在介入这件事。 “后--后来,阿布都把消息卖给了石先生。为了向石先生证明真有这样的事情,他们就带着他去了哈迪赛博物馆下面的地宫,从那里偷走了刻有指环纹样的古代浮雕。” “就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幅?” “是的。”徐先生微笑着说。 “那么要是这样的话,但以理已经能拼读指环的名字的话,还有熊姑娘什么事情?”多恩问。 徐先生喘了口气,咧开嘴:”我听说,古卷上曾列出了七个人类的名字,他们是指环主人的灵魂在地上要寄宿的人,被称为指环的主人。前六个人的名字,都被天使抹去了。唯有最后一个名字还在。古卷说:他的后裔中会有一个活人继续做这灵魂在地上的宿主---”徐先生刚要继续说,就被准将用枪顶住了头。多恩急忙从后面抓住了准将的手肘,枪打偏了,徐先生偏瘫在地上,脸色煞白。 “准将,您这是做什么!”团长喝问。 “团长,你是士兵,要服从命令。”准将大声反驳,“放开我,多恩!” “准将,您到底要隐瞒我们什么?”多恩的蓝眼睛显出苦涩。 “你---还有你,如果听见了他的这话,会死。”准将大喝。“我没想到这个家伙知道这么多!这是最高的机密。你们知道的话,下场是什么,自己不明白吗?” “----”多恩看着准将,又看看瘫在地上的徐先生。“您从一开始就知道,却把我们蒙着鼓里!您之前对我们说,我们只要找到先知的血亲,把哈迪赛博物馆下面的地宫打开就可以了!王丽只是先知的一个亲戚!只是地宫里遗骨中验出的两份DNA中的一个的后裔!这不是您说的吗?!” “少校,实质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你很久以前就知道她非死不可!”准将也很激动。 “准将,叫我杀人,得给我个原因!我是军人,不是屠夫!”多恩也吼叫起来。 团长抱着手,看着这两个极其激动的自己人。他蹲下看着徐先生:“我虽然不想杀了你。不过,你知道的太多了。” “今天,我怎么都会死,不是吗?我不想死的时候成为瞎子或者哑巴---”徐先生苦笑着说。 “你想叫我们都当垫背,才是喋喋不休吧---”团长撇撇嘴。他直起身子,背对着准将:“我们已经听到足够的信息了。您干嘛不叫我们听完这个故事呢?” 准将捂住了脸,示意徐先生说完。 徐先生慢慢吐着气:“但以理说是不想有其他人被邪恶所迷惑,其实是不想指环灵魂的宿主被人找到吧?” “宿主会干什么?”多恩问。 “宿主就是指环的主人。十世纪的时候,指环宿主家的一个后裔曾经去到哈迪赛地宫。他死了以后,负责守地宫的人,就把他和别人的骨头混在一起埋在那里。王丽是宿主的后裔!如果宿主跟能拼读指环名字的人生活在同一个时代的话----地上的堕天使们怕是只会听一个人的命令吧。”徐先生露出了他的白牙,嘲笑的看着准将:“华盛顿的大人物们再也无法再假借指环的力量了,不是吗?” “华盛顿只是想确定没有敌对势力持有指环而已!”准将否认说。 “别骗人了----”徐先生笑的像一只捕兽架子卡住脚、死到临头的狼。 “那么,为什么跟另外一具遗骨有联系的Peter陈,他的血可以打开地宫的门呢?”多恩觉得这话有破绽,他问。徐先生被问倒了,惶惑地看着多恩少校,他并不知道这个事实。 刑讯逼供的病房里,忽然一阵长长的沉寂。刚才还以为铁一样的事实就这么脱了环,变成了可笑的童话故事。 团长傻眼了,他望向准将:“难道我们就为这样不切实际的事情杀人,还做了这么一堆的事情出来?” “但--但是,五角大楼那边说---”准将也迷惑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在食物链的顶层,现在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虾兵蟹将,跟一知半解、胡乱凑信息的徐管家原来知道差不多。 () 第96章 门 多恩搓了几把脸,看看软在地上的徐先生,觉得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闹剧,但是他的人却因此背叛了他,很多人还送了命---- 于是,少校猛的打开门,一脚把魔鬼的研究者从病房里踹了出去:“滚,别叫我再看见你了。”然后,他用背顶住门,杠住准将:“您今晚也别再说话。我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徐先生于是侥幸逃得一命。但是,他心有不甘,不相信做了这么久的研究就要化归乌有,唯一能想到的地方就是王丽的家。所以很多时候,就是一句老话,“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德宝花园的楼下,夜早深了,灯火很暗。这些旧楼里的住户们,就是有没睡的,也都不管闲事,顶多偷听。即使早先在小银子她们住的地方,无论是换锁,还是有人喊叫,都没有人去报警。等姚明明浑身水的带着畅畅回来的时候,门口都没有异样,就是锁打不开。 “开---开门!”她累急了,使劲砸了两下门。 爱烧香的老太太偷偷打开一条门缝:“你们家出事了---”。她非常小声,就怕老头听见了。 姚明明更慌了,使劲踹铁门:“开门,开门!” 好一会,小银子从里面,像个死人一样,打开了里面的木门,隔着铁门的栏杆,看看她,又好半天才木吃吃的把铁门也打开了。 “你---”姚明明刚想问,就看见地上倒着的两口旧箱子和王丽的软布收纳包,和其他零散的东西。 小银子不说话,连大门也没关,就很老实、很胆小的坐回了沙发上。 姚明明把畅畅放在王丽的旧箱子边,使劲晃小银子的肩膀:“你怎么了?说话呀?我报警!” 小银子仍旧梦游一样,她站起来,从卫生间里拿了两条大浴巾出来,一条给了畅畅,一条给了姚明明。 “我这就报警!”姚明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没了。 “别---别报警。”小银子慢慢说。 “但以理老师不是陪着你的吗?怎么了,这是?” “别再说了,我累了。”小银子脱了力,把自己倒在沙发靠背上。 “我---”姚明明看见小银子的电话在桌子上,就要去拿。忽然发现电话上有几个好学生的未接来电。 “好学生,你可---”姚明明趁小银子没了平时的威风,大着胆子用她的手机拨了电话给前室友,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好,你们都在家吗?” “在,不过你是谁?”姚明明问。 “----”对方没有再回答,电话那边没了音。 “啊,那个从人家祖坟里爬出来的人呀?半夜上门,恶心!”姚明明刚要跨过地上的人和箱子,去厨房找热水,就听见背后的门有响动。好学生和她的丈夫陈先生出现在没关上的门口。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学生仍旧涂着一脸厚厚的妆,但是姚明明却觉得她的脸似乎浮肿着,人也不是很有精神气。 “我们也是刚回来!” “小银子呢?不是说她在家的吗?”好学生看看人完全虚脱了的小银子和地上的杂七杂八。 “我也不知道啊!麻烦关下门。”姚明明说,但是陈先生只是虚掩了门,这叫她不是很高兴。她从厨房的门口回头喊:“是关上门!谢谢。”好学生想去关门,却被陈先生挡住了。 “已经很晚了,我们很快就走,不需要关门!”他慢慢的说。 “你也知道?!再说,我家开着空调呢,你怎么不关门?”姚明明觉得这个人太逗了。 关于浪费钱的话题一出口,小银子有些回过神来了,她开始努力从沙发上直起上身来。 “我们是来找一点东西的。”他说,然后掏出一只罗盘,测起了方位。然后,他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下,发现了客厅里的十字架装饰:“你把它拿下来。”他指挥好学生说。 “你脑子有X是吧?这是我家!你问我们了吗?”姚明明“哐”一声把开水壶敲在桌子上,只可惜小银子还不能完全理世事,唯有靠伪金毛保家护院。 好学生犹豫了一下,就要去摘十字架。但是她手快要碰到十字架的刹那,停了下来,她知道小银子很宝贵它,家里人人不许动。 “快点!摘了!”陈先生的口气毫不犹豫。 “不许动!”小银子扶着餐桌慢慢站了起来。 “你还磨蹭什么?没看见她连个人样都没了?”陈先生指着小银子,奚落说。 姚明明彻底恼了,回身拿了塑料掸子,狠狠朝陈先生扫了过去,“出去!神经病~!” 陈先生抬起两个指头,一副要四两拨千斤的模样,但是姚明明是没数的,她使了很大的力气,把陈先生批头盖脸打了七八下。陈先生虽然是个男的,却真是牙签扎起来的,打下去都没有什么硌手的感觉。他也很惊讶,张着被抽出了红印子的嘴,半天没吐出一个字。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个转身,自己去墙上打下了十字架装饰。这可真把小银子给惹毛了,她勉强抄起餐桌上还没有收起来的咖啡杯子,朝陈先生扔了过去。这从宜家买的塑料杯子砸在地板上,泼了木门上一片的咖啡水。 “姚明明,你怎么还愣着?拿笤箸啊!” 姚明明马上扔下苗条的塑料掸子,拿起扫厨房的长柄笤箸,使劲捅陈先生。好学生在一边不动。 “啊---啊---啊”陈先生想抓住笤箸杆子,但是那杆子偏偏晃得特别快。不到五分钟,陈先生就吃了一百多下的笤箸,他快被打得爬在地上了。 “你怎么还看着?”陈先生怒斥好学生,叫她帮忙。两边正打的不可开交,徐先生到了。 “啊?”姚明明一愣,叫陈先生抢住了笤箸杆子。 他顺势戳中了姚明明的肚子,让她倒在地上,然后他朝着进门来的房东徐先生就是一下子。 “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这里是我的了,你不要来抢!”陈先生呼喝房东。 “你的?这是我的物业!”房东也生气了。他叫美国人拾到了一晚上,气早就到嗓子眼了。他抢过笤箸杆子,扔到了门外。 “咔---咔---咔”邻居们都打开了门缝来偷听。 但是陈先生和徐先生都没有关门的意思。 “那天晚上我帮你忙去挖出了浮雕上的指环纹样,你说好的,我可以来这里拿我要的东西!”陈先生大吼,但是他身体太弱,音量就只是姚明明晚上说梦话和打呼噜的音。 “我怎么不记得了?”徐先生也耍赖。 “小人!” “大人小人的不算!我告诉你,就是我不挡着你,你能从这里拿走什么呢?”徐先生笑了。 “我就是需要梳子上的几根头发。在今天午夜之前,我就能找到‘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了。”陈先生说,然后他指挥好学生去卫生间拿女孩们的梳子。 “原来就是这样啊,那么你请便!”徐先生觉得陈先生无论是水平还是野心都不行,露出了鄙夷的冷笑。 可惜,厕所里插着9把塑料梳子。除了一把是临时找出来给畅畅用的以外,另外8把梳子上,都缠着各式各样的头发:姚明明一直在偷偷使用王丽或者小银子的梳子。虽然两个人换了几回,但是姚明明就是死性不改。陈大师不知道怎么才能获得王丽的头发。 这时表的指针就快到凌晨1点了。陈先生知道时辰不能错过,他孤注一掷,随手挑了一把梳子,扯下一根头发,点着了,就要做法。 那根头发在他的手里发出烧猪毛的味道,然后很快就成了灰烬。 “可恶!”陈先生看着秒针,气的又拔下一根头发。又烧焦了,又是一点灰烬。 “该死!”他再拔头发,依旧是一股焦味。 “猪猡!你们这群猪猡!”陈先生沉不住气,朝着姚明明、小银子和好学生吼。畅畅也醒了,他看着这一屋子,问:“王丽呢?” 陈先生终于注意到了他:“我说呢!这至阴的时刻,如何不行呢?原来有个男童子啊!”说着,他想把畅畅拎进来,扔到门外。可是偏偏他没有力气,唯有继续呼喝他的太太帮忙。但是好学生她却行动迟缓。陈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铜珠,白石头珠和绿松石的链子,想在好学生面前抖一抖。 徐先生的脸立即变了色,他刚要问:“东西怎么在你这里?”就看见一只手抓住了珠链。 “你做法做不完了,是吧?”姚明明拿出了她黄金寻回犬的力量。就听见“咔”一声,珠链断开了,掉在了地上。然后,铜珠子变了色,白色和绿色的珠子也发灰了,紧接着发出一阵花香的味道。徐先生捂住自己的眼睛,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倒在了地上。他的脚蹬了两下,直了。这一回,反噬的力量追上了他,终于是他自己的命,而不是别的人或者动物来替他顶死了。 陈先生惊得夺门而逃,只是仓皇没看清路,撞在爱烧香的人家偷开的门口,昏倒在地上。 好学生也像虚脱一样倒在了屋里。等小银子喊来救护车的时候,徐先生和陈先生被一一抬走了。好学生仅仅是被扶到了自家的椅子上。按照急救员的话,她没有问题。 “我----”好学生看着小银子和姚明明,“我做了什么?” 小银子看看她:“也没干什么。” “奥”好学生摸着自己穿的衣服,一脸“这是怎么一回事”的表情。 畅畅继续问:“王丽呢?”他四处找了找,没有找到她,急的大哭了起来。 () 第97章 指环的名字 王丽到底在哪里呢?几乎所有跟今晚有关的人都在问这个问题,包括石总。 就在王丽他们去电影院的时候,石总叫助手帮他打开了他办公室楼上39楼展厅的门。夜里,忽然灯一开,石总觉得自己闪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刹那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带着从家乡的老坟里偷的古董去深圳的事情。当时从慢车上下来,进了深圳火车站,也是这样眼前忽然光亮了起来。这叫他心里忽然柔软了许多。 “赵,你出去等我一下。” “石总,其实---那浮雕已经毁了,您又何必---”助理小声的说。他看看老板的脸,唯有退了出去。 浮雕从原来每天的活色生香,碎成了现在地上黑黢黢的一片。石总恐惧的向它走近了,虽然他从很早以前就告诉自己,出人头地,良心落地。但是他曾经是那么痴迷这幅他以为导向生命的浮雕,天天对着,天天都要抚摸一下。三任太太和孩子绑在一起,这几年也许都不如跟这浮雕在一起的时间长。石总不知不觉把它看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恍惚之中自己曾是浮雕上的伟人。现在它就这样变成了碎石砖瓦,离开了世界,离开了自己。石总越想越堵得慌,他张开嘴,以为要透气,结果却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呜咽声。他努力憋住,直到自己就要昏倒为止。最后,那种辛辣的味道从他的肚子里升到了他的鼻腔,他忍不住咳出来,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的哭声。 “唉-----啊-----”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他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觉得一阵头昏。他向下扑倒在了地上。石总的助理在门口听不见声音了,又等了半小时,还是没有动静。于是,他偷偷打开门缝一看,发现老板倒在了地上。他赶紧跑过来,摸了摸,发现石总的脉搏消失了。助理马上掏出电话,但是他想了想,又把电话放回了口袋里。然后他从石总的身边,慢慢退开,离开了展厅。 出了大楼,助理跟石总的司机打电话:“领导自己走了,好像?他跟你在一起吗?” “赵总,没有呀,我没有看见老板。” “他可能去找那个叫王丽的去了。” “奥”司机听了很疑惑,不过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打听老板的事情。现在马上就9点45了。老板这个时候去找一个女人,而且那个女人又身形不美,这也太奇怪了。 “这样,我先去再找找老板,你先回家吧。”助理让司机下班了,他自己叫了一辆出租,就往石总家去。不过这不是完全为了把戏做足,更重要的是,有一段时间以来,他和石总太太都觉得石总是在给他俩打工的。现在时机终于到了,就算将来有人发现,他也是个清白人,说不定他还可以把球踢给王丽,毕竟她是个女人。可是王丽在哪里呢?助理也在苦苦思索。 这话就算问到王丽,她自己也不清楚。可乐涌出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自己被凶猛的可乐漩涡吞没了,呛着了,她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她努力在漩涡中去四处抓,却什么也抓不着。多恩和几个大个都叫可乐给冲远了,姚明明和畅畅也不见了,她在褐色的大河中浮不起来,一张口就喝水。只是原先的可乐的味道渐渐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发腥的水味。她挣扎着把头拱出水面,看见几个曾经在她的幻影里那样着稀奇古怪衣服的人,拿着巨大的弓箭,在羊皮筏子上朝着水里放箭。 “他们都是刺客,射死他们!” 然后羊皮筏子船上的人,看见了王丽:“特别是这个!射死他,快射,快射!” 王丽一口气没憋住,她又沉了下去。在自己身后,似乎有什么。但是在浊流中她没有办法回头,然后后面的东西,用头顶住了自己,使劲往水面上拱。她又浮上来,发现背后居然是一只狮子,虽然全身湿透了,但是仍然是一头狮子。 “抓住我”狮子似乎在说。 王丽叫大水冲的哪里都把不住,唯有抓住了狮子的鬃毛。狮子拖着她在大河里,顺着水浪翻滚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狮子和她都靠了岸边。这时候王丽才看见它的后背被长矛和弓箭射穿了,走了几步后,这头救命狮子就轰然倒下了。它抽了几下,然后慢慢的不动了。 “阿---利卡---”一个名字从王丽的嘴里冒了出来,她以为头上的水淌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原来是眼泪。这头狮子,似乎从半大到现在的身影,在王丽眼前,都像走马灯一样闪过了。里面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对自己伸出了白白的修长的手臂。王丽把手放在了狮子的后背上的伤口上,她看见有光离开了狮子的身体,像一颗飘飘荡荡的雪花一样,在自己和狮子的身边飘了几下,像是在于自己道别,就沉到了水草下面。这个情景,她也见过,在哪里呢?她瘫坐在狮子的身边,把脸靠在它的背上,它开始僵硬了。 迷迷糊糊中,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腐烂了的极其可怖的人脸。王丽使劲喊叫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些进了肚子的河水作怪,她倒在地上使劲呕吐。就在这时,几头野狗从水草从里冒出来,是来找肉吃的,它们包围了王丽和死了的狮子。王丽从狮子的尸体上拔出长矛,努力去赶开它们。 野狗们吠叫着,好像在说:“把死了的狮子让给我们,别和我们作对。” 是啊,狮子死了,那么?但是一种极其酸楚的感觉在挖她的心,于是她用长矛朝带头的野狗插过去。 “滚开,滚开!” 野狗忽然听见什么声音,散开了。王丽却觉得浑身发抖。因为水草后面又出现了其他的亮眼睛。一群狮子出现了。它们也是来找吃的。王丽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扔下死狮子,自己逃回河里去。但是她的心却一直流泪,好像那个黑暗忽然看见的腐烂的脸就是那头死狮子一样,都是她无法松手的东西。 “滚开,滚开!” 照理说狮群打猎的都是母狮子出山,但是这次却是三头雄狮,朝她走过来。王丽知道自己终于蠢到要喂狮子了,她努力想自己怎么办。就在这时,忽然水草那边,有火把和大队的人过来了。有人吹响了很大的号角声,狮子群唯有不甘心的撤退。临走,一头雄狮都想拖走死了的狮子当战利品。 “滚开,滚开!”王丽喊叫着,拿长矛去扎占便宜的动物。雄狮想反扑,就被几支火箭射中了。它嚎叫着,想熄灭那些火。但是火却烧着了它的鬃毛,它很快成了个火球,跑了几十米,就倒下了。 “陛下,您总是这么愚蠢!”一个玩世不恭的矮子骑在一匹马上,指挥着一群跟刚才打扮差不多的士兵。“不过,您要是不是这样的,或者我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追随您的父兄,背叛您!” “陛下?”王丽空出一只手来,那不是自己的手,她摸摸自己的脸,但是那脸却依旧软软的。“我是--谁?” “陛下,您遇到刺客,可能受了惊。一会,御医会为您诊治的。”矮子举着火把照照王丽,确定自己没有找错人。 “我是谁,回答我!” “您是伟大的阿卡德王,头戴亚述-巴比伦皇冠的尼布甲尼撒啊?!”矮子觉得王丽疯了。 王丽觉得眼前一黑,刚才黑暗中看见的腐烂了的脸,似乎睁开了他的眼睛,在她耳边,对她说了一个名字。王丽重复了一遍。接着河水、水草、死狮子和眼前的大队人马都像朝露一样冒着白气,消失了。 “别忘了你的名字,你是主面前的荣耀,是永生神所赐福的。”耳边的声音也消散了。王丽觉得眼前一闪,光忽然特别刺目。她眨了几下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到了石总办公室楼上39楼的大展厅。她抖抖身上的水,穿过大厅,发现一个人倒在靠近一处出口内展区地上。旁边是碎了的浮雕。 () 第98章 亲人 王丽正想上前看看,忽然离着地上人很近的门,被人推开了。 小银子、姚明明、好学生和畅畅出现在门那边。 “你真在这里?!!!”姚明明推开其他人,第一个冲进来。 “你们?你们都没事吧?” “你没事吧?!”伪金毛扒住她四处检查。 “王丽,这个人是谁啊?”小银子看见了倒在地上的人,把他翻了过来。那个人脸色已经基本绿了,完全没有反应。 “姚明明,你快打电话报警!”小银子就要去给这个人做心脏复苏术。 “可是,我们要是报了警,人家就会知道我们偷跑上来---”好学生揽着畅畅,有些犹豫。小孩搂住她脖子的手却出汗了,冰冷的像一条蛇。 “额,是叫救护车!他死了怎么办?”小银子大喊。姚明明赶紧从小银子的包里把小银子的手机掏出来。王丽趁空过去一看,发现这个人居然是石总。 “石总!”她过去想去摸摸他的脉搏。只是,犹如上次在大都会博物馆急救那个富家女和闯祸精一样,石总身上的寒冷渐渐退去了,慢慢有了温暖。就在小银子正打算做人工呼吸的时候,石总睁开了眼睛,看着一屋子的女孩,以为自己上了个奇怪的天堂。 “这是?” “石总,救护车已经叫了,他们一会就到了。”王丽从他的盲点转过来,看着他。 “王,是你啊!我刚才还觉得自己去的这个天堂怎么这么奇怪呢。”这位老板自嘲了起来,只是他说话还是有些困难。然后畅畅也过来了:‘石伯伯,您别说话。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您就没事了!’ “畅畅,你也在啊。”看看小孩关切的眼神,石总忽然有些激动,他的手抖了几下,想抬起去摸摸畅畅,但是他完全无力,只有红着眼角看着他。畅畅趴过去,把小脑袋放在石总的肚子上,抱住他。等救护人员来拉走石总的时候,小孩还是这样轻轻抱着他。石总在被抬上担架时,他一歪头,看见了身侧的整个浮雕,一堆碎块。 “小姐,你们是---”救护人员中的一个正想问王丽他们怎么跑到这个已经下班了的高档写字楼来的,就听见石总呼噜着:“她们是我叫的,是我的客人。” “这位先生是?”救护人员看见石总的衣着,已经知道他是个大亨了。 “他是千亿集团的董事局主席石先生。”王丽简单的介绍说。 “啊,是他啊!”其他的救护人员也听过这位大佬的名字。畅畅作为家属跟着去了医院,还有小银子。王丽和其他两个姑娘都知道她是最合适的代表:小银子又可以去揽保险生意了。 “咱们也走吧?不然传出去,媒体就要来了。”王丽拍拍两个女孩。 “现在没车了呀。”姚明明狡猾的笑笑。 “知道了,我负责打车钱。”王丽拍拍她的膀子,好学生也在一边莞尔,王丽觉得这才是她。 当然了,这个时候,又要从香港岛到东九龙,过海底隧道,司机不免狮子大开口。不过,王丽倒是觉得经过了这一个晚上,钱不是那么要紧了。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回到小屋、在自己的床上睡一觉。 “老大,你睡吧。到家的时候我叫你。”伪金毛拍拍她说。 “唉,揽你们这单生意,别把我的座位弄湿了。”出租师傅看着王丽的一身水,嫌弃说。可是他的车,如同香港一般的出租车一样,其实是有些破的。这辆车还很晦气的在司机的座位边贴了一张小小的符水。跟车里供着的三五个小佛像凑了一堆。 “你就负责开车!”好学生忽然出声了,“你不老实,今晚就撞鬼。” “啊?” “比如你家的女鬼--”好学生又说。司机忽然从嚣张变得惊恐了,显然被好学生戳中心事了。 “开车就开车,咒人?!”他小声嘟囔着,老实开车了。好一会,司机又嚣张了:“你诈我?我三姨婆其实---” “啊?她不是上吊死的吗?”好学生很淡定。 出租司机又瘪了。又开了一段,他小声问:“大师,你都能看见我三姨婆的事情,你就做做功德,给我道符水吧?我这开夜班的,不容易啊!” “----”好学生把睡着的王丽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不出声。姚明明鼓着嘴看着司机的后背。 “这样,我收一半车资?” “-----”好学生还是不说话。 “我---我不收你们车钱!师傅,你看怎么样?行善积德吗?”司机急了。 “你先安心开车。”好学生终于开口了。 于是,出租车司机不但没收车钱,还帮忙把王丽她们送到最近的门口。 “喏,这是你要的。”好学生下车的时候,从小包里拿了一个小三角纸包。 “谢谢师傅,谢谢师傅。”司机千恩万谢的走了。 “呀,你真厉害啊!”姚明明拖着王丽敬佩的说。 “----”好学生腼腆的笑笑,到了自家门口,她用小银子给她的新钥匙打开门,进去后说:“你不知道吧?所谓的法术,其实主要靠蒙骗。” “可是---可是,你都能知道他什么三姨婆的事情,连怎么死的都知道!” “唉,等明天我再跟你细说。”好学生去拿王丽的衣服,帮她擦干头,换上衣服,大家都各自爬上自己的铺了。 “我关灯了。”好学生说。 “别,你那个三姨婆的事情,我害怕!今晚不关灯了吧。”伪金毛拖着一条瑜伽垫,跑到王丽她们小屋的床边,铺下了。“我不能一个人睡。” “怕你了。”王丽迷糊了一句,她现在靠着自己的枕头,又有家里的两个活宝,她心里觉得很温暖。那腐烂的脸虽然又出现在眼前,但是早就不可怕了。恍惚中,王丽感到他原是自己的亲人,比这屋里俩奇怪的家伙更熟悉,散发出温柔又呛人的感觉。 () 第99章 99力量 另外一边,小银子非常卖力的在医院又是陪床,又是照顾畅畅的。只可惜,忙活了快一个礼拜,就被石总的太太扫了出来。小银子气的在自己家的客厅里啃面包。 “我说,你不吃点蔬菜和水果,对身体不好啊?”合租房子里,唯有王丽敢跟她说话。她把一份水果放在小银子面前。 “你拿走,我不吃。”小银子很倔强。 “虽然你被人当成是小三,可是你又不是。你就只是个尽职的保险从业员而已。”王丽安慰她,又扭头看看一边小心观察她们的姚明明。 “我没有某人的厚脸皮!逃学死性不改!《圣经》上说一日不劳作,一日不得食!”小银子仍旧一肚子气。 “可是,我听见吴姐妹说,那句话说的是一天不去劳动,一天就不该去吃饭---你劳动了,就是没有拉到保险。”姚明明一边说,一边打开铁门,逃到门外。她很明智,虽说自己是在安慰小银子,却怎么听都是在挖苦她。 “------”小银子把面包拍在桌子上,流下了眼泪:“姚明明都可以跟我顶嘴了!” “好了,你还有很多客户。”王丽安慰她,“你是咱家最成功的人员了。来,乖,吃口桃子,我买的,你放心吃。” “你怎么浪费!买这么贵的水果!(在香港,桃子作为北方水果,价格较高。)”小银子就着自己的眼泪把面包噎了下去:“咱们很快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啊?”王丽没想到这个问题,看着小银子。 “忘了跟你说了,你那天不知道哪去了,结果房东来了,还有好学生的那个丈夫。两个人,一个发了心猝,另一个出现脑中风。我听说,好学生的丈夫好像挺过来了,但是房东没有。他死了,估计他家里人可能要卖房子---” 王丽也沉默了,今天白天上班的时候,她听见李春打手机给银行,好像银行已经听说了他们公司被人坑了,要追回银行贷款。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公司还能支持多久。 “唉!我觉得很灰心---”小银子说,“我今天听见大姐说,他们经理说可能他们那家麦当劳开不下去了。她不知道要哪里去找工作。她那么努力的干活----” “转职去其他麦当劳呢?” “她是新移民,咱们对面的麦当劳店长说新移民的血不好,不要她。她可能要去远一点的店才有工作。”小银子叹息着,“这两天,我有时候看见晚上在麦当劳门口等着进去过夜的人,就觉得害怕---因为我也不知道明天住在哪里。” “-----” 气氛太压抑了,王丽想换个话题。 “好学生呢?这两天没有看见她?” “说是去医院看她那个丈夫去了。原先她不是说在家已经登记了吗?后来她妈说登记的时候好像没拿户口簿还是身份证的,要送证件去补,可是民政局偏不让补。所以坏事变好事了,她不用继续跟那个可怕的人过下去了。好学生说想搬回来。”小银子说起家里又增加了可以管的人,又有了精神。 “对了,你们怎么知道那天晚上我在石总大楼上的展览馆呢?”王丽听见这事,想起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嗯---唉!说起这个事情,我忘了告诉你,你那个恩公其实是个坏人。他出卖了咱们。那天你们去电影院后,我跟他说好是替你给美国人看看家里的东西的,谁知道,美国人说他们是一伙的。我还差点被美国人打死。他在旁边还说咱们一屋子的贼!想起这样的人,还是教会的领袖和解经大家,我就恶心。这两天连教会都不想去了。”小银子闷声喝水。 “可我看见你还是去教会了---”王丽揭发她。 “吴姐妹家的弟兄(吴姐妹的丈夫)得了胰脏癌,第四期了---我们都要去为她祷告!唉!吴姐妹那么好的人,偏遇到这样的事情。”小银子把水杯也敲在桌上,就听见啪一声,塑料杯子的把手掉了下来。 “啊呀,这什么质量!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坏它的”小银子的潜台词是她不要赔。 “新的不去,旧的不来”王丽故意逗她。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博物馆惊魂夜和石总昏迷的情况。那些大兵不是说,指环的主人可以使人起死回生吗?如果自己的幻觉真的是真的,那么自己可以救吴姐妹的丈夫吗?这么想着,王丽陷入了沉思,自己不是疯了吧?会把幻觉当事实? “你怎么了?”小银子看见王丽忽然不说话了,问。 “没有,你刚才跑题了。我问你你们怎么知道我在石总大楼的展览馆的,你就扯到了恩公的身上。” “我差点被人杀死啊,都是因为你!我当时真该把你卖了!” “等你告诉我你们怎么知道的后,你使劲出卖我!” 小银子把掉了把的杯子往王丽脸前一放:”水!“ ”是的,奴婢这就给小主倒水!“王丽笑着给小银子加了水。 “好像好学生之前从什么人那里听说,当结界打开的时候,跟指环有关的会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她然后不知道从谁那里听说,石老板那里有一幅非常神奇的古代浮雕,从来没有掉过色。可是被挖了个什么破口出来,瞬间就没了颜色。所以她猜那个就是所谓的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之间。”小银子努力回忆。 “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浮雕在哪里的呢?” “好像是听个什么人来电话说的,好学生没说那是谁的电话。”小银子又喝了口水说。“不过我那天看见浮雕破成了那样,也觉得很可惜----那个东西是大有来历的!可惜啊”历史系博士说。 “充专家呀?你不是研究中国晚清历史的吗?” “我---也是信主的人啊!对古代西亚北非的历史也很喜欢。而且,我原先想考的是考古专业的博士!”小银子说起她的专业来,掩盖不住自己的兴奋。这叫王丽为她转行做保险感到很可惜。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他们说没办法修复,要清理了。所以我就给打扫的人五百块钱,让我去把碎片都收了。”小银子非常非常小声的说,好像怕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听见一样。 “可是,石总很宝贵那浮雕的,怎么会同意他们打扫清理了呢?”王丽不信还有这样的事情。 “表面的图样都风化了,他们看了说拼起来也看不见图样了,所以就要扔了呗。”小银子很不满:“他们懂什么!” “你要把它们放在哪里呢?”王丽看看客厅问。 “原来想拉回家里的,可是房东偏西去了!唉,我只有放在迷你仓了”小银子真的非常喜欢跟历史有关的一切东西,她甚至不惜花了500银子,还租了迷你仓。 “不会太浪费了吗?” “你懂什么!我告诉你,我攻博的时候,也见过一些宝物,但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啊!“小银子又压低了声音。”那表面刻出来的图样没有了,但是原来的纹理就露出来了。这东西真正的历史要早很多的。等我这两天有空了,我就去把它们修复一下。可是,他爸,你真有那么个指环吗?“ ”我也想知道啊!“轮到王丽叹气了。 ”我也觉得你也不知道!所以打死都不招供啊“小银子暗示王丽说。 ”好吧,我愿意出一半迷你仓的费用!“ ”什么?才一半?老娘冒着生命危险!“ ”我负责迷你仓的费用!“ ”还有500块加打小van的400块运输费。“小银子拿起桃子看着王丽。她狮子大开口。可是王丽望到了她手上的瘀伤,心里倒是暖暖的。 ”这太吓人了!我出500,小van的钱不负责!“ ”好,成交!“小银子得意的咬了口桃子。”他爸,我想这块浮雕原先不是一块立起来的石头,而是一块座地石头“ ”哎?“ ”从厚度看,确实如此。“小银子若有所思。”如果它可以成为时间之间的临时通道的话,那么这样东西,在原先的时代,也该是备受推崇的。我想它或者是某个大神殿里神像什么的座基石。“ 她正若有所思的时候,忽然听见一阵狗叫声。那是小银子手机的铃声。她拿过电话一看,”糟了,是石总的助理!该不是知道我把浮雕石头弄走了吧?他爸,我刚才给你说的,谁都不要说啊!“说着,小银子接起来电话,拨在免提上,用软软的声音说:”赵总,您好!这么晚了,您找我?“ 石总的助理口气有些硬:”王丽在吗?“ 王丽赶紧摆摆手。 ”赵总,王丽去跑步了,还没有回来。“小银子慌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就是王丽有些害臊。她哪里是个会去运动的主儿啊? ”石总问,你们俩怎么都没有过来?让我叫你们俩来一趟。“助理说。 ”我们明天过去---“小银子赶紧应承,她又看见拉保险得希望。 ”石总说,请你们现在就过来!直接到病房来!“ ”可是现在过了医院访客的时间了吧?“小银子问。 ”我们跟医院打好招呼了。你们赶紧过来,老板找你们!“助理说着挂了电话。 怎么办?王丽和小银子面面相觑。 ”我心里有些不详的预感!他们不会跟美国人是一伙的吧?“小银子问。 ”他们是一伙的。“王丽叹息着回道。 ”啊?不是把咱们骗去杀了吧?“ ”咱们坐在家里就没事了?“ ”那咱们?“ 王丽看看这个时候反倒没了主意的小银子,想了想。她倒是好奇石总真的在找她们吗?如果是助手搞鬼的话,那么小银子和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要一搏生死的。她咬咬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你的保险机会来了。” “可是---” “你放心吧?石总的助理就算有力量暗算咱们,他是否就愿意现在这个时候动手呢?” () 第100章 身内与身外 于是王丽和小银子去了医院。事情也没有两个人想的那么惊悚,石总虽然在病床上,但是气色好了很多。 “我听说,是王丽和你室友救了我。”石总示意两个人坐下,“我想要报答你们。” 石总的助理拿来两只信封,一个信封里放着一张一千万港元的支票,另外一个信封里放着一份千亿集团员工医疗保险的总合同。他依旧对老板十分恭敬,全然看不出那晚扔下石总去死的事情了。石总太太也改变了对小银子的态度,对她们俩亲切的好像认识了一辈子的知己一般。 “谢谢石总,畅畅呢?”王丽没有看见病房里有畅畅,问。 “他这几天一直陪着我,小孩子也累了。过两天,我就叫太太把他带回上海了。”石总喝了口水。 “我以为他要转学回香港呢?”王丽想起罗总的话,就多嘴了。 石总太太好像没有听见什么似的,继续亲切的笑着。石总自己倒是楞了一下。 “挺晚了,赵,你一会开车送她们俩回去吧。你先去准备下车子。”石总抬头看看病房里的表,安排说。石总助理,还有石总太太就很识相的出去了,顺便把小银子一起领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了石总和王丽。 石总又从病床边的小抽屉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非常老旧的样式了,曾经折了几次,但是现在又压平了。 “王,你是我认识的最有意思的人了。” 王丽看看这位老板,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人家如果看见我给了一千万,就会伸手向我要一个亿。我要是给他们一个亿,他们就要100亿---你这个人虽然也执着工作和出人头地,但是不是个不计手段的人。”石总看着王丽的眼睛。 “您夸奖我了”王丽听见表扬,就会有些手足无措。 “我是就事论事。畅畅的身世,我也不多说了。我原先欠他父亲一条命,所以答应要照顾这个孩子。”石总把牛皮信封递给王丽:“这里面是一份电子户口的用户名和密码,里面是我替孩子投资美国指数基金和一些有稳定分红的股票。你替他拿着吧。” 王丽接过信封,问:“石太太----” “陆馨(石总太太的名字)这个人不适合照顾小孩,连自己都照顾不了。”石总叹了口气。“我这次---经历了很多事情知道自己也不是个适合照顾他的人。就只能为他做这么多了。” 王丽心里为畅畅感到难过,虽然她知道石总从来没有对畅畅亲切过,但是他却是畅畅实际生活里的亲人。现在就这么抛弃他了。 ”我原先想叫你来我们公司。不过,我现在知道不合适了。“石总看着王丽吧牛皮纸信封放进皮包了,”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我听他们说,您不要原来那幅浮雕了?“王丽真的问了。 ”奥,我这个人是个实际的人,不恋旧。坏了的东西就是拼起来也没有意思了。而且,他们给我看了,浮雕的花纹都风化了,没有价值了。“石总低下了眼睛。王丽却听见或者感到他的心正在跟大脑搏斗。 ”那么,您可以把剩下的石头送给我吗?毕竟它是您和我遇到的起始。“王丽在问他的心。 石总抬头看看她:”你要是能从垃圾箱里找到的话,就给你了。“说着,他用笔在医院的便笺上了写了下来,给了王丽。”王,挺晚了,估计他们准备好车了,你回吧。“说完,他按按铃,助理就进来把王丽领了出去。小银子已经在石总安排的车门口了,石总太太也在。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那天我是误会你们了。“看见王丽也过来了,石总太太对小银子微笑着道了个歉意。 ”不打不相识嘛。“小银子也不傻,她做梦都没想到石总会让她承包整个集团的一项保险,兴奋的要飞起来了。而且,王丽拿到了一千万的支票,可以买下没主的房子了,她怎么能不欣喜若狂呢?! 石总太太又扭头看着王丽:”石总跟我说了,他给畅畅投了一份理财,会每季度派股息分红什么的。小孩子也花不了多少。尤其是回上海上寄宿学校,那么我以后就叫寄宿学校都联系你吧?“看来畅畅还是个烫手的山药,王丽笑着点点头。 等一众人都上车离开了医院的停车场,石总拨通了准将的电话:”晚上好,我不是很想这个时候打搅您。“他虽然是自学的英语,却是对答没有问题的。 ”听见您平安,我们也很高兴。“ ”您也听说我已经没有浮雕了。现在我对自己有的也挺满足,希望您能让我退出这个项目。“石总说。 ”您还想留下王丽?“ ”我不想跟这个项目或者里面牵涉的人有任何关系了。“石总继续没有起伏的说着。 ”您是明智的,但是现在怕是迟了。“准将在电话那边说,”你知道我们的条件是全部或者没有。“ ”我选择没有。“石总回答。 ”您的财富?还有---“准将没有说完,”这些不叫没有。“他然后挂上了电话。 石总又打了过来:”我一直信守承诺!“ ”我看见的可不是这样---“准将在电话里冷笑了:”您如果有王丽的那个干瘪室友一半的守信用,我们就不会有这次对话了。“ 石总手里的电话,掉在病床上。他眼前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给了王丽的旧式牛皮纸信封。那是他第一次领到一张批条,去帮人倒卖电视时拿到的信封。那是1984年,他还是个毛头小伙。原本考上了县里的高中,却被一个有背景的学生窃取了他的学位,连同他的名字和档案。那年夏天,他记得回家时,看见他大伯也是村支书来了,找他爹。他爹就蹲在堂屋门口抽着旱烟。 ”娃,你以后---就出去干活吧?“ ”爹,我----“石总还记得自己那时候满脸的僵硬。 ”你堂哥去了县城,现在也站稳脚跟了,跟着家里人搞家电的批条,弄点钱。你一起去吧?“ ”我还想上高中!大伯,你上次还和我爹说,要是我考上了,村里给我凑学费呢!“ ”上---上X学,那是给你这样的泥腿子上的嘛!“他爹忽然大怒,拿着旱烟杆子就要打他。他大伯赶紧拦住:”这不能怪咱娃,娃有出息,就是命不好!“ 那个时候倒家电开始兴起了,是肥缺。姑娘结婚的顶配是三转一响: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和收音机。谁家有个电视,邻里都自备马扎板凳来共同观看的。所以能人们就算能拿到的批条,也都还得排队。最后也不是每个倒爷都能变成黄光裕换上电器的。唯有石总第一次拿到的那封批条拿到了两台彩电。兄弟俩当时才在城里站住了脚。可惜,堂哥人太讲义气,两个人创了八、九年,却叫同乡骗得连吃干馍馍的钱都没有了,在解放桥大街上被地痞打得血肉模糊,勉强保了命。石总为了生存,1993年回了趟老家,却是摸了自家祖坟里的古董去深圳。 他到现在还记得到深圳火车站的夜晚,到现在还记得在路上被公安抓,到现在还记得被关起来的恐惧,却不太记得那时怎么第一次见到畅畅的爸爸,又是怎么被这个隔着八辈子亲的叔叔救出来的事情了。只是隐约记得是县城里叫人打断了腿的堂兄求来的救兵。现在想来,石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感激畅畅爸爸一路的提携和保护,是不是在心里觉得那些不过是后来自己一路孝敬出来的”感情“。他唯一记得的就是有一次全国严打,他伙同别人去偷皇陵神道上的石雕,叫抓了。是畅畅的爸爸疏通了上上下下,在最后一刻保住了自己的狗命。其他的人,连从犯,在严打时都没得宽宥的。 ”叔儿,我欠您一条命!以后,您叫我怎么着,我就怎么着!“石总记得自己当成时这么应承畅畅爸爸的。 若干年后,这远房叔叔兼恩人专门请他去吃饭。那私人会所偌大的包间里,连同他叔侄一个三个人,包括席上坐着的一位大名如雷的女演员,非常漂亮的脸上还挂着浓妆,挺着个肚子,踏着两只极高的高跟鞋。 “叔儿这次也有个事情求你。” “您说?”石总当时也猜到了七八分,这有名有权的人犯了路线错误。 “以后靠你照顾没出来的弟弟了。”他恩人这么说。女演员低着头,还在喝红酒。 “叔儿,您放心,我现在也有些家底了。我在一天,我弟弟就安安生生的。我不在了,也要保他平平安安,富富贵贵。” 这些回忆在石总的眼前,好像医院病房的窗户是投影幕一样,全都闪过。他现在反倒记不得,最近自己看见这个叔叔在反腐大潮中倒台后的第一反应是什么了。或者准将没说错,自己确实不是个讲信用的人。对他,到底什么是身内,什么是身外物呢?如果别的不知道,他都知道现在这位比自己的女儿大不了几岁的太太是个多么好玩的人,给自己戴上绿帽子是迟早的事情。不过他反倒不操心,那个时候说不定自己已经不在人世了,又或者自己找到新的中意的人,换了老婆也说不定。 () 第101章 拓荒记 石总回忆的空儿,王丽她们就到家了。直到第二天傍晚,大家都没有一个人敢出一声,或者,每个人都对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惊惧。 王丽对着支票,一刹那,很多东西从她眼前过去了。她虽然也有一股穷人乍富的欢乐,但是她的经历提醒自己得小心了,特别是石总早年那些倒卖文物的故事,叫她心里很是担心。不要一不小心变成洗钱人士才好。她光顾着左思右想,没看见家里的几个人都围在眼跟前。 “王丽和小银子都发达了!难道不带我们去大吃一顿吗?你俩该至少请我们吃饭,一人一顿。”姚明明闹着,想打破家里奇怪的沉重。 “要是能免除一年得水电费就更好了。”好学生也看着眼色,她的胃口要大得多:她很了解王丽,知道她虽然平时对自己节俭,但是对她和姚明明并不小气。 “你们俩!王丽应该用钱买下这房子!”小银子正要和她们打闹,就看见王丽沉着一张脸。 “怎么了?” “没怎么。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投资储蓄类保险,最好期限不太长的那种。” “啊,有的。存满金额后就可以支息了。”小银子有些摸不着头脑,王丽一向对保险不感兴趣。“不如买这房子合算呀---” “你帮我都放进去吧。”王丽把支票写上小银子保险公司的名字,给了她。这突然的生意暂时抑制了小银子想用这支票买房子的愿望。 “啊,那么我们的水电费和大餐呢?”姚明明追着问。 王丽才意识到伪金毛和好学生也殷切的看着自己:“啊---这样啊。可以的。” “老大,真的吗?我们俩一年白住了哈?!” “是呀。” “那么大餐呢?我想去试试湾仔那边的那个超级海鲜自助,就是一个人688一份的那个!”姚明明趴住王丽问。 “这个也可以有。等到分红下来了,我会帮你和好学生把你俩的学费一起付了。”王丽看着她。 “我们太崇拜你了!”话虽然这么说,伪金毛却押住王丽往门口走,即刻就要去吃海鲜大餐。好学生也笑眯眯的殿后。小银子喜得差点忘记跟上。因为她知道,等她把支票存到公司的户头,连同千亿集团的合同,她小银子就要成为公司全球的业务名星了。这是题外话。 后来,石总听见助理汇报了支票的兑付,也吃了一惊。 “-----” “我原来以为她至少要跟您客气一下,来个电话说说什么的呢?”助理有些不甘心。 石总在飞机上见识过王丽跟劫机犯斗勇,在大小场合见过王丽的唯唯诺诺和装疯卖傻,只是这次的行为,确实叫他心里觉得有趣。拿1000万,可以做一些事情的,可是全买了保险,未免不合情理。他正在琢磨的档口,公司的接待为他送来了一份包裹。助理赶紧替他拆开,里面有一张写着“感谢您”的卡片,和一副包得好像笔记本电脑的东西。再往下拆,一份上了色的陶土浮雕就现身了。虽然尺寸缩了很多,做的有点幼稚,却基本跟石总原来办公室挂着的浮雕“十分相像”。石总先是一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赵,去把它挂在墙上。” “领导,可是这个也太劣质了吧?” “我很喜欢它。”石总擦擦眼睛。“你给石建的陆总打个电话。我想叫王丽出任他们公司在香港的一家子公司的负责人。我可以负责注资。” 助理看着石总,虽然答应着,心里却觉得老板中邪了。他不明白石总的想法。罗总听见这件事之后,比其他人脸色更难看。石总对王丽的偏心,都到了平白出资给他们,就为提拔王丽的地步?但是集团那边也打来了招呼,他唯有将计就计。 “王,集团领导和千亿集团都很器重你,你要知恩图报啊。” “谢谢罗总的栽培。”王丽傻呼呼的笑着回答。 “你也知道咱们集团在香港的业务不多,刘总骗了我们公司的钱,现在也没有踪影了。他抵押给我们的东西也都叫法院冻结了。越南的事情,也不顺利。但是是香港公司的主要资产,现在都给你负责。你就闯闯吧。” 王丽就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好。 “领导,公司的方向是---” “就是培养你、锻炼你。你自己拿主意,资金嘛,石总说愿意资助。”罗总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笑意。 “我可以使用公司的闲置资源吗?比如---”王丽问。 “可以。公司的东西,你都可以使用,运营好刘总卖给我们的项目,还有越南那边的江边项目。现在那些资产,都按着你做的分析,连同公司一起放在新成立的富怡公司下面了。陆总说让你当这个公司的董事总经理。”罗总越说越得意了,他现在一心想看王丽的笑话,和那位不可一世的石总的笑话。”我叫他们把些公司骨干也放过去。你们暂时坐在公司现在空着的那角上,自负盈亏。如果资金上有缺口,就找石总解决吧。“他特别二次提了向石总要钱的话来揶揄王丽。 王丽仍旧微笑着,她脑子里迅速的转悠着。她得至少有个肯干活的人帮衬着。 ”公司里的同事各个都是精兵强将,财务和其他部门都是重要岗位---“王丽变相提醒罗总:财务的人都是香港本地人,跟本地领导关系更近,原本就不合他的心意。 ”财务部的两个人都跟着你走吧,还有廉总新找的那个秘书赵梅。”虽然赵梅明明是罗总自己的秘书。人人都传说她不老实上班,爱办公时段闪人。所以,罗总把他以为的困难人士都派给王丽了。 ”你要是还缺人,就自己找吧?反正是石总出钱。“ 王丽依旧堆着一脸惹人厌的微笑。她对被自己要来的财务也感到有些抱歉。下午,领导下达了书面通知后,她面对着老江湖财务,他的出纳和赵梅,也还是这样一脸微笑。 ”大佬,我地要养家啊!“老江湖财务暴怒的冲回他自己的座位。”我不干了。“他收拾起东西,就要辞职。 ”你如果现在辞职的话,也是要找一份新工作的。“王丽劝他。 ”好过没粮出(没工资。)“ ”工资的事情,我会负责。“王丽看着他。 ”叫你们这帮人害死了。“老江湖财务继续收拾个人物品,快下班的时候,他就带着他的东西坐到了王丽要来的那块没人用的办公区域。他的出纳和赵梅早就搬过去了,一人端着一杯咖啡美美的喝着。 ”说说你想我们干什么?“老江湖财务先发难了。 王丽看看他们,”我们现在就两块:刘总原来卖给我们的地和越南的项目。“ ”就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上次法院查封了刘总抵押给我们的地。律师说,如果我们可以证明在过程中我们没有错误,会考虑给我们一部分权益---“ ”香港打官司要打几年的呀!“老江湖财务大吼。 ”可是,对方是不是也不想打很久官司呢?“一直在一边嘻嘻哈哈的赵梅开口了。她是集团原来一位领导靠山的女儿,但是她父亲最近忽然中风进了医院,家道一夜中落了,所以才被罗总一脚踢开。她的专业是法律,却嫌弃当律师没意思。 ”我们可以先从要求冻结资产的对家开始,先跟他们聊聊。“出纳也赞成这个主张。 ”-----“老江湖财务还是愁眉苦脸,劈里啪啦的敲打着他的键盘。 ”而且,我知道那家公司,他们在国内资金也很紧张,应该不会想拖太久。“赵梅露出了虎牙,她虽然才过来几天,却不是太喜欢天天闲坐着。装着干活,比干活这件事还累人。 ”那么,赵可以帮忙去联系下他们吗?“王丽问。 ”那我就下班回家,明天再来啦。“小姑娘咧嘴笑了。她出大门口的时候,大家都听见她给男朋友打电话:”今天下班早,一起吃饭吧。“ ”听见了吧?!“老江湖财务鄙夷的看看王丽。 王丽看看他,给赵梅发了个微信:”加油啊,姑娘,这个周末前听你的好消息!“她不是要去飞嘛,不妨叫她飞的开心一些。至于大刘留下的烂摊子,很早以前,王丽就有些自己的想法了。她打电话给千亿公司的阿卓:”卓总,您好,我是小王啊。“ ”是你啊,你们怎么解决我们上次说的事情。“ ”我想了,咱们还是打官司吧?这样我们也好追究大刘的责任。“王丽继续笑眯眯的,她当然记得阿卓上次撒谎说他们给的银行保函是假的,还发了邮件来指摘他们。不过这个可是阿卓的把柄!王丽把从银行要来的关于保函的资料都提过来了。既然银行开的保函忽而变成了假的,那么就是有人掉了包,保函是银行直接寄给了阿卓的,所以被大刘掉了包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 ”啊?“阿卓也愣住了,他没有想到王丽居然出了这样的主意。”你们罗总也这么想的吗?“ ”就是罗总叫我来跟您说的。毕竟也关系着银行嘛!我们跟银行也得有个交代。“ ”-----“ ”他们也很配合把保函的扫描件给我们了。“ ”-----“ ”卓总?“ ”奥,可能是上次同事也没有了解清楚----“阿卓露怯了,因为大老板改了风向,赵助理也不再给他撑腰了,这么拙劣的掉包闹剧无法继续唱下去了。 ”那么,咱们?“ ”项目还得干下去,是不是啊?您那边也得赶紧复工!“阿卓变脸变得跟换衣服一样。 ”之前,我们也给您这边带了些麻烦,哪好意思再见面呀。“ ”啊?你们---“ ”工程会做好的,您就放心吧。“王丽继续虚伪的笑着。她一边说一边把最早在越南见的建筑公司老板娘的联系也挑了出来,就是那个假扮被骑小摩托打劫了的女人。她的眼角扫到老江湖财务,他已经挺了敲打键盘,而是在偷听自己的电话。 () 第102章 重赏之下的勇夫们 ”-----“王丽没有马上理睬老江湖财务,而是看着出纳,”Tina,你今天不是说眼睛不舒服吗,早点下班吧。“ ”现在才4点----“出纳犹豫的看着老江湖财务。 ”没事,罗总说以后我们自己当家了。我说你下班,你只管下班。“王丽看看她今天都不能太睁开的眼,安慰她。 ”奥,雄哥,我先走了。“出纳看看老江湖财务并没有反对,就赶紧开心的走了。等出纳走了,这个安静的没人的杂物角落就剩下了老江湖财务和王丽两个人。 ”雄哥,你说你以前的一家公司也在越南开过玩具厂?“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把千亿集团的江边项目外包给一家越南本地的建筑公司。“王丽也很老实。 ”你想的这么天真!人家要是能去干,我们还有什么好处?我们是收了人家的预付款的!“老江湖用指头敲打着办公桌。”就是找了分包来做,也要给人家对应的钱啊!你哪里有!“ ”-----,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了。“王丽这话一半真,一半假,她知道老江湖财务非常自负,非常喜欢掌权,得忽悠一下他。 “叫你们给害死了!”他一边说,一边把烟和打火机掏出来,慢慢踱到楼下去抽烟去了。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就回来了,还是一脸难看:“我问了个原来的熟人,他们也感兴趣越南的地产项目,可能愿意给出一部分投资款。” “----我在越南认识一个老板娘,做建筑的。” “不能只招一家分包,得让他们来投标,互相压压价!”老江湖财务继续支招。他看看王丽的眼睛,又骂了一句:“真是叫你们害死了!”接着就跑到公司的另外一边的工程部。等快下班的时候,回来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工程部负责制图设计的头目,一个负责工程实施(QS)的头目。大家在罗总的手下,闲的难受,原来王丽就听说他们有出走的心。不过这几个人工资太高,目前王丽忙活不了。 “王需要弄个投标,发个工程出去!” 这两位业务骨干严肃的看着王丽,王丽赶紧把之前自己收着的千亿集团江边地产项目所有的资料拿了出来。然后老江湖财务和两位骨干就把王丽晒在一边,嘁嘁喳喳起来。王丽也乐的把他们摆在一边,她心里还有个包袱需要抖了:得赶紧起诉大刘伪造公司印鉴,这样才能让大刘一个人来面对所有的麻烦,不然王丽是无法给他垫背的。王丽知道:从李春那里要来的公司文件上看,可以确定到目前为止,还有出过董事会决议,授权大刘去刻章。但是罗总当初的态度,还是让王丽有些担心。她不得不兵行险着。乘工程骨干们讨论如何招标的问题,王丽跑去罗总的办公室门口溜达了一下,还特别在他门口露出个背影。 ”王总,你有事找我汇报?“罗总的口气还是有些挠人,不过已经没有今天上午的锋利。 ”罗总,我不是王总,是小王。“ ”你现在是子公司的一把手了,当然是王总了。“罗总有了些笑意,似乎态度缓和了很多。 ”领导,之前关于大刘的案子,律师来问,是不是公司确实授权给他刻章呢?要是那样的话,公司要承担赔偿后果的啊!要是大刘自己瞎弄的,就是大刘一个人的责任了。“ ”什么?邓总知道这个事情吗?“有责任的事情,是罗总最忌惮的了。 ”还没有汇报,先向您汇报。“王丽装老实。 ”一起跟邓总说说!“罗总也紧张了,赶紧带着王丽去找大刘的介绍人邓总。这个时候,当然是墙倒众人推,谁也不会承认自己跟这个事情有关系的。 ”肯定是大刘自己弄的。“邓总毫不犹豫。 ”那么,我们得----“罗总看着王丽。 ”是的,需要赶紧起诉他,跟他划清界限!“王丽说。 ”我---我找律师!“邓总马上给公司律师打了电话。”好的,是的,对,跟我们公司没有关系,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 王丽乘机偷偷问罗总:”领导,关于越南江边的项目?“ ”那是你公司的事情了,不要来问我,自己拿主意!“罗总马上皱起了眉头,他最讨厌烂摊子了。 ”可是成本和费用?“ ”你们自负盈亏!“ 王丽脸上满是苦色,心里却很开心。 等她回到自己那家所谓子公司的角落办公室时,工程人员已经都走了。老江湖财务收拾起包,也准备回家了:”他们明天会把招标的事情准备给差不多,然后我们就可以给几家公司发邀请了。接到邀请的建筑公司就来投标,然后工程部会负责其他的事情的。“ 他似乎还在等王丽的什么回复。 财务还能关心什么其他别的事情呢? 王丽看看他说:”罗总说咱们自负盈亏。雄哥,你看着弄吧。“王丽笑了。 老江湖财务也笑了,今天他终于笑了:”我明天叫Administration(综合部)的人来,给这个角落上个隔断门。饮水机就不买了,用公司的就行!“然后他晃悠着胖乎乎的后背走了,脚步满是轻盈。王丽认识他两年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高兴。她并不担心老江湖财务会吞了钱。因为他之前虽然拿着香港公司的银行密码锁,从技术上说可以毫无任何困难的把所有的钱吞了一走了之,但是都没动过任何歪脑筋。是个可以信任的财务。人虽然都有贪财之念,只要有足够的激励和控制,那么就不必太操心了。然后,王丽打开电脑,看看这家所谓的子公司的帐。 ”唉!“她叹了口气,怪不得罗总动不动说要去找石总要钱呢!这家公司的帐上就只有10万港元的存款,在香港这个地方,就跟没有钱区别不大。但是,跟石总要钱?自己拿什么名义去?她王丽也不傻,不想掉进领导们之间的圈套里,但是她还有至少四个伙计(包括她自己)的工资要发,还有灯油火蜡的杂项支出。她托着腮,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了熊少爷。 ”张公子?“ ”你还活着啊?“ ”是呀。“ ”什么事情?“ ”我现在负责了个小公司的业务。“ ”奥,跟我什么关系。“ ”想请教下你。“ ”为什么不问Vincent呢,你不是跟他比较熟吗?“看来熊少爷听见石小姐说了王丽对跟他和熊孩子间关系的说明。 ”他还是个娃嘛!“ ”我就比他大一岁!“ ”我需要请你投资一下我们。“ ”有商业计划书吗?“ ”我们有两个项目,一个是----“王丽还没有说完,就被对方打住了。 ”我问罗总了,他说你现在在忙活一个被法院冻结了的项目,还有一个人家拐了你们的钱跑了的烂摊子!“ ”是呀。“王丽也没有惊慌。 ”那么你还叫我投资?“ ”是呀。“王丽唯有伪装镇定了。 ”你---你脑袋是石头啊?人家做个局给你,懂不懂啊?“ ”我也想试试看。“ ”那就不要拖我下水。“熊公子喀一声挂了电话。王丽叹了口气。 她默默的关上电脑,刚要下班,电话又响了,不显示号码,接起来,还是熊公子。 ”罗总说石总可以给你投资。“ ”我不想麻烦石总。“ ”那你就麻烦我?“ ”咱们俩熟啊。“ ”宰熟啊,你!“ ”嘿嘿,我们还是有些计划的,我可以跟您详细说说。“ ”我没空。得了,你需要多少。“ ”50万-70万。“ ”美元?“ ”港元---“王丽有些露怯了。 ”你,小家子气!我给你100万。不过,我要分红!而且,如果你失败了,以后不要来烦我!“熊公子说着挂了电话。 () 第103章 谈判的助攻手 赵梅似乎真的玩去了,一个星期没见人。不过,王丽还是每天下班前发一个加油的表情给她。另外,王丽确实也顾不上太多。她小小的子公司里,一个萝卜一个坑。还有两条隐形的萝卜藏在罗总那边的坑里:俩工程骨干。反正罗总也没有正经事情去叫人家做。 老江湖还是出任他的大账房先生和八卦吐槽帝,看着帐上忽然来了100万港元,问:”这是什么钱?“ ”人家的投资款,挂应付款就好了。“ ”不是投资嘛?!“(因为应付款是公司欠的债,不属于从股东那里拿到的投资款)大账房很不高兴。财务们对这些分类非常敏感,错他半毫,都会马上吃了你。 ”以后就是了,现在先不管它,“王丽在网上查着机票,她需要找至少4个人去越南胡志明做最后分包谈判的机票和酒店。室内交通,她已经联系了认识的阮师傅。本来她想在香港把分包的事情做好,可是罗总那边的两条隐形萝卜非得要去胡志明去现场看看项目和分包的机械。 ”别到最后连利息都付不起就好。“老江湖财务说。 出纳现在不得不化身杂物工,帮忙做着各种杂活,不过她似乎也喜滋滋的,对他们在隔断上加的那个极其寒酸的、还会吱吱嘎嘎的门也没有什么意见。她原先是听见一点这样的声音都受不了的人。 ”四个人的票?“老江湖财务从王丽的背后看见订票的人数问:”除了你,Danny和Joe(俩工程骨干),还有谁啊?“ ”雄哥要在家主持大局。“王丽给老江湖财务一顶帽子”Tina协助您。赵梅不忙活这个事情。我还有个伙计,我想叫叫他们,说不定,他们回头也会出一份钱给我们。“ ”啊?“ ”我们现在还没有钱,要有些现金才行。“王丽眯着眼睛,不断的刷着便宜的机票清单,生怕自己看错了。 ”你找的什么票!Tina,你负责找!“老江湖财务一把拨拉开王丽,把出纳塞在座位上。”赵梅,我看,你就放弃她吧,人家不知道哪里玩去了。“ 王丽笑笑,她然后拨通了准将的电话,这个电话还是当初在飞机上准将硬塞给她的。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嗨,宙将军,您好!“王丽来了个中式英文,让美国人一下呆住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各种短兵相接,准将完全没想到之前被自己围追堵截的王丽还敢送上门来。按照常理,她该是躲着自己的,石总和丹尼斯先生现在都不愿意露头,就连他手下的多恩少校也有些不安,仿佛跟自己隔着条护城河一样。而王丽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甚至比在飞机上同排坐时更主动和放松。他心里既是吃惊,又是不舒服。准将的第一个想法是找多恩或者团长去把王丽控制起来,杀杀她的威风。然后他定了一下,决定先看看王丽想干什么。 所以,他听起来有点生硬:”王小姐。“ ”我打电话给您,是因为想再次向您说一声,我并没有您要的东西。我最近要去胡志明了,不在香港,您不需要继续等在这里了。“ 王丽的老实,在准将这里并不受欢迎:“您到底想做什么?我说您打这通电话的原因----” “您不是说华盛顿需要确认没有敌人掌握所罗门王的指环吗?我就是想帮您完成这个任务。您那边派阿梅小姐跟我们一起去越南,可以实时监察我们呀。” 王丽的话真是越听越可疑。 “你有什么条件?” “我们需要一笔出行的资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们,包括阿梅,就四个人,需要机票酒店和市内交通和吃饭这些费用。” “我可以把这个看成是乞讨?”准将想激怒王丽。 “哈哈哈,准将真是直接。是的,您这样想就好了。我们可以得到您的帮助吗?”王丽完全不生气,她知道自己就是来骚扰美国人。 “没有问题,阿梅会陪同你们去,我自己也会前往,负责你们的所有费用,所有合理的费用!” 老江湖财务在一边目瞪口呆,他虽然不完全明白王丽的英文电话,不过他还是听见了王丽的赖皮语调。等王丽挂了电话,他说:“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他想不出普通话词汇来相容。 “呵呵,我们是在生存模式上,要合理利用资源!我们自己就不用出机票和酒店钱了。”王丽露出了会计的小气本色。叫上准将还有一个隐性的原因,王丽没有说出来。越南的那些人非常崇美,带着个美国的准将,势必为王丽带来隐性的优惠。不过准将是个麻烦的人,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把自己摆在了狗头铡边上了。 “那么机票我们还订吗?”出纳问。 “把航班号和找好的酒店找到后,给我。我们发给一起出发的朋友们,请他们帮忙给钱!”王丽乐呵呵,把老江湖财务和出纳都闪了腰。因为准将不想坐经济舱,所以最后订的机票是全部商务舱,酒店也从一般标准间升级到了行政商务房。唯一惊悚的是,多恩和马可也出现在了送他们几个去机场的路上。他们俩坐在最后一排,好像两个压紧马上就撒开的弹簧,而准将和阿梅坐在第一排,空出了中间一排给王丽他们坐。工程部的同事叫这个阵势,特别是多恩和马可两个武夫,吓了一跳,不知道王丽找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王小姐,多恩和马可正好也想去越南。”准将笑笑。 “胡志明有很多好吃的地方。”王丽也乐得接受,她甚至主动去跟多恩少校和马可握了手。 只是工程部的同事还是很紧张,王丽就笑着介绍了一行的所有美国人,好像他们都是认识很久的朋友。这才叫工程部的人松了口气。不知道怎么,这也叫多恩松了神经,不像一开始那么紧张了。他开始靠在后座靠背上,把脚伸到了王丽的座位边的过道上,还闭上了眼睛。马可也对王丽腼腆的微笑了一下,低头去听他的音乐了。这叫准将有些惊讶。 “小姐,我对你又有了新的认识。” “比如?”王丽不明白,看着他。 “你有驯服猛兽的能力。”准将小声揶揄了两个手下。 “团长呢?” “他已经回美国了,跟丹尼斯先生一起。徐就这么死了,真是叫人惋惜。”准将看看王丽。 ”是呀。“ ”你这次去越南是去做什么?“准将眯着他的灰眼睛看着王丽。 ”我们在越南有个工程,本来要自己做,但是现在打算分包给其他的公司做。“王丽非常诚实的回答。 ”你不是财务吗?“准将好奇的问。 ”是的,为公司服务,人人有责。“王丽笑了。 () 第104章 谈判 等上了飞机,两位业务骨干坐一排,准将和阿梅坐一排,多恩跟一个不认识的中国商人一排,他们分别在商务舱的最前面和最后面。 马可跟王丽一排,被转到了经济舱:飞机上忽然安排了两位九十几岁的老夫妇,需要有人给让出两张商务舱的椅子来。于是大家就都看着王丽和马可,他们俩是看起来最老实的俩了。不过这倒是叫王丽挺高兴,她不知道准将为什么叫上了多恩和马可,她想打听一下。想来想去,她觉得马可应该可以突破得了。 但是马可似乎对打盹更感兴趣,所以飞机航程过半,王丽都没有问他一个字,马可觉得挺开心。 “您有雪糕吗?”王丽问空姐,她想学准将,用吃的来开头。 “不好意思,我们的雪糕是提供给商务舱以上人员的。”空姐看似温柔的回答。 “-----”王丽低下头,有些落寞。马可马上说:“我们就是商务舱的座位,是给你们安排的人换了位置而已!” 看看这个外国人,空姐的微笑似乎有点内容了。“这样?我可以去看看?” 但是王丽却听见她在背后用小声跟另外一个空姐说:“黑鬼---” 王丽马上回头喊她:“麻烦您过来一下!” 空姐转过脸,又是一副专业的笑容。 王丽也微笑着:“我需要一份投诉表格。” “啊?请问您投诉什么?” “你刚才叫我的朋友黑鬼----”王丽还是很温和,她抬头看着空姐。马可虽然不懂,但是闻到了火药味。 “我没有,您听错了。”空姐有些紧张了,她狡辩着。 “没关系,您给我就是了。”王丽低头去找笔。“马可,麻烦给我找一支笔?” “您听我解释?“空姐看见自己的同事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赶紧弯腰对王丽说。 ”好呀。“王丽看着她,故意做出一份天真的表情。 空姐的同事都在周围看热闹,看来这个笑话马可黑鬼的空姐人缘不好。 空姐唯有低头,对马可说:”很对不起,我马上去给您拿雪糕。“ 不到两分钟,两份哈根达斯的芒果味冰激凌出现在了王丽的小桌子上,还有一份投诉表,别着一张小小的卡片,上面写着“对不起”。王丽在心里泛起了个邪恶的微笑,她现在正在使用这个落单的空姐,当打开马可嘴的小道具。 ”她做了什么?“马可吃了两份冰激凌,问。 ”她嘴不是太客气。“王丽笑笑。 ”她骂的是你,还是我?“马可敏感的问。 ”这个不重要,你是我的朋友。“王丽回答马可。 对方愣了一下,把冰激凌的小勺从嘴里拿了出来。”或者,少校说的对,你就是指环的主人。“ 王丽问:”多恩为什么这么说。“ 马可迟疑了一下,”我们那天一起在电影院里,然后被可乐---可乐给冲走了。然后,我看见了---“ ”看见了什么?“王丽问。 马可看着王丽:”-----“,他顿住了,半天说个半句:”还有一头巨大的狮子。“ 一刹那,王丽心里盘算着怎么诱供马可的点子模糊了,那头掩护自己到死的狮子似乎又出现在了眼前。她不说话了。 ”他们说,你能呼唤天使、使死的生命复活?!“马可继续小声说。 ”他们骗你,我不能。“王丽似乎又看见那点光离开狮子身体,在黑夜中,落到了地底。 ”准将说,你始终会露马脚的。“马可不小心说了实话。 ”啊?“ ”我其实也希望你真的是指环的主人,如果你能呼唤天使、让死者复活,那该多好啊!“他有些伤感,”那些被杀的人也有家属。我杀人的时候,总是看见他们家属的脸。“马可的声音小了。 王丽有些尴尬。她唯有笑笑,闭上眼睛。最近发生了很多自己不愿意回想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在其中只是自保,但是她也在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自己一直以为的好人呢。想到这里,她想起了罗总,大刘,办公室里的诸君。最后,她想起了赵梅。 赵梅哪里去了呢?王丽也在问自己是不是错估了对方。但是,她的直觉又告诉她,好马都是有点子和不安分守己的,自己现在不是那个小会计了,得冒冒险,选择相信一个人,就得多给她点时间。 就在王丽他们的飞机在胡志明机场着陆的时候,赵梅的飞机也在南通着陆了。借着她曾经替罗总整理名片收集到的资料,她找到了一位跟他们争夺温泉项目土地公司很熟的对口人士宋总。这位对口人士宋总的邻居的儿子是自己在美国留学时的同校学弟,见过面。赵梅就奔着他去了,可是又不能叫人家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有目的。所以她特别在学弟常去的跑马场现身了。 “Johnson,真巧啊?”赵梅抱着一副马具,出现在这位学弟和他女朋友面前。 “真巧,”学弟当然想不起她来了,只能做个假装认识的样子。 “我们是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同学啊,我是法律系的Jean。“赵梅笑得花枝灿烂,让学弟的女友有些不悦。 ”奥!看我这脑子!“其实,学弟还是没有想起她是谁来,但是这位女同学一身贵气,当然是显达人士,学弟也觉得认识一下没亏吃。大半个小时候,刚才还有些尴尬的场面就变得十分自然和亲近了。 ”Jean学姐,现在在香港呀?“ ”嗨,混口饭呗,领导就给了副总裁的职务。“赵梅随口瞎编。 ”挺牛啊。“学弟的父母一直告诫他要认识有本事的,所以他本能的对赵梅十分信任。 ”听说,你家在梅园买了一套别墅啊?我们一直想在广东开发的房地产也采取梅园的架构,想去参观一下呢。“赵梅看着学弟的女友一眼,问。 ”没问题啊,正好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学弟非常热情,女友也在旁边赶紧点点头。她知道自己不能磕走男友的未来人脉。 于是学弟就用他的小跑车把两位女士都请回了家。赵梅很得意,她提前已经通过名片向学弟邻居的秘书打听了这位对口人士的行程,知道他这几天都在南通,“要回家陪老母亲吃饭”。大家都说宋总是出名的二十四孝。她赵梅上个周,天天泡住各色消息人,也不是白混的。她甚至专门去了解了宋总老母亲的兴趣爱好:竹子。 只是她还需要个”巧“字。她故意从对口人士和学弟家之间的过道上过去,装成观察梅园结构、并四处留心的样子。 ”这竹子真漂亮。“赵梅故意指着学弟家和宋总家各自伸出院子的竹子,大声赞美说。 ”奥,我妈喜欢竹子,对面的宋总家也喜欢,所以从我们家移植了一些过去。“学弟有些炫耀。 ”好像这是九纹,那是麋鹿和湘妃吧?“她胡诌着,看见宋总从他家的房子往墙这边溜达。她听说宋总家里收了很多不同的竹子品种,就是为了博老太太一笑的。 ”我也不懂,我妈喜欢---“学弟露馅了。 ”我上学的时候鉴赏过一点,现在也忘了---“赵梅不亏是法律系,就是善于诹。 ”那不是麋鹿和湘妃,是观音和小琴丝。“宋总听见有人在议论竹子,就过来了。 ”宋伯伯,您在家呀?“学弟赶紧打招呼,顺便把赵梅也介绍了:”这是我伯克利分校的学姐。“ ”宋总,您好!我是石建香港的赵梅。“赵梅露出小狐狸一样的弯弯眼睛和浅笑。她麻利的跟宋总握了个手,一肚子的点子都已经上了膛。 () 第105章 小小胜利的小公司 再说胡志明市,准将对王丽的价廉物美哲学很不感冒,虽然已经升级到商务行政房了,他觉得还是简陋。也正是他的身份和架势,让越南的几家来投标的建筑公司对王丽刮目相看。大家的态度十分恭敬,问问题也问的特小心和婉转。再加上又有阿梅在侧,王丽这边分包的事情看起来似乎格外顺心,唯一的遗憾就是进程有点缓慢。要不是熊公子突然来袭,她这一天几乎能体会到清风云淡、波澜不惊了。 ”他们也想参加竞标。“熊公子带着几个陆资的建筑公司代表,直接来了王丽他们和越南承包商会谈的酒店咖啡厅。这里因为来了美国贵人,所以酒店特别把其他人都清了出去。(崇洋媚外在正在发展地区,都是十分常见的。)以至于熊公子进来的时候,居然受到了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小冷脸。 ”啊?“王丽心想这是哪出啊。 阿梅和来参加竞标的越南公司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但是工程部的人却十分明白,马上叫阿梅告诉越南公司的代表们,又有了其他竞争者。 ”这几位的公司也都想在越南开拓市场!“熊公子一本正经。 ”可是,还是越南本地公司比较熟悉本地业务。“王丽见过的建筑公司老板娘,就是那个假装被小摩托打劫的女人,赶紧唱红脸。 ”大陆公司资金雄厚,他们几位刚才说不需要前期款项的。“熊公子说。他知道这次自己的角色,是白脸。 ”我们香港那边本来也没有预付款这个事情。“王丽公司工程部的人配合熊公子唱双簧。 ”这样的条件,我们就不能做了。“越南公司的人有些不满。 ”那么不是特顺利吗?优劣全分出来了呀?“熊公子又跟上。 ”可是---“王丽看看越南公司的几位代表,”我们一直都是长期有意向的合作方啊?这是现在胡志明开发的旗舰项目,在最好的地段,人人看得见。谁做都有示范效应-----“ 工程部的人顺势把投标的条件刷苛刻了。既然是外有美国准将撑场面,内有陆资公司来竞争,大家都看的明白眼前的买卖供求格局。原本还有些黏黏乎乎的客气问答,到了傍晚就变成了同行间的割喉大战。阿梅被几家越南建筑公司代表几乎扯成了几片。 准将和多恩在暗中观察王丽。 到晚上吃完饭,大家散场了,准将才路过王丽:“祝贺你,你比你看起来更狡猾。” 王丽并没有否认,现在她知道一件事。熊公子今天名利双收。熊公子很好的卖了一个面子,给几家渴望进军越南市场的陆资公司,特别是他们市场部大头们。同时,她王丽锁定了分包的利润和现金流,每家投标的公司都保证给王丽的公司合同额不低于5%的管理费。地产公司每次付工程款时,先给王丽公司,然后王丽公司扣下这5%的管理费后、再支付给中标的建筑公司来做工程。王丽的公司有钱赚,当然熊公子也就锁定了他的分红。 当然了,王丽和他搭伙,自然也能收割些面子和关系效应。她却不必特别去说明自己的好处。所以,准将的话并没有错。 等王丽在越南把事情处理的有些眉目了,就收到一个显示为“私人电话”的大陆来电。要知道,她认识的人里,喜欢用不显示号码的通常是熊公子。但是既然熊公子本人还在胡志明市,打这个电话来的当然不是他了。王丽好奇的接起来,对面居然是赵梅兴奋的声音。 “王丽,好消息!”赵梅的背景音乐非常吵,王丽听不太清楚。 “赵梅?你怎么样?都顺利吗?” “老大,我跟南通谈了,他们说我们跟他们对半!” 王丽的头嗡的一响,这个结果是她没有考虑过的,大家原本以为这是唯有靠打官司解决的问题。只是分走一半的地,领导们会乐意吗?但是现在如果不立即采取行动,或者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王丽心里有点烦恼,但是她还是脱口而出: “真是太好了。你辛苦了呀!” “不过得赶紧!人家也是有香港的资源的---”赵梅说。 果然! “你把合同传回香港吧?给雄哥,他会处理的。”王丽把心一横,她知道自己或者太莽撞了,但是兵贵神速,要是继续耗下去,她们没有这个机会,拿什么还银行的借款,生存下去呢?王丽马上跟陆总和并没有出钱的石总都发了个微信。因为这两人都是王丽小公司的董事(加上王丽,这就是这家叫富怡的小公司的董事会了)。 两个人的反应都差不多: “祝贺你!旗开得胜!” “辛苦了。” 所以,小公司董事会口头上对赵梅找来的解决方案没有提出反对来。这样一来,王丽负责的小公司不但在越南把顺利项目分包了出去,刘总地的事情似乎也有了解决。这一刻,王丽忽然觉得人生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她难得的跟着大家一起跑到胡志明的老政府广场去看灯火汇演。美国人,越南人,中国人,和其他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都拿着各自的手机,在小广场上上四处照射亮光。远处的牛排店,坐落在法式老别墅房子里,也投射着红和绿的颜色。 “那是什么地方?”多恩是人群里唯一没什么劲头的人。 “牛排馆,非常有名的一家”王丽回答他。 “---”马可也看了过来。 王丽正在兴头上,于是大包大揽邀请他们俩去吃一顿,不过,日子待定。反正现在这两位的工作就是监视自己何时露出“召唤天使”的力量,或者拿出个神奇的戒指来。 不过,就在她有些开心过头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穿着黄色紧身衣的小姑娘在人群里兜售着各种小果干。她想起了那天跟石总他们一起去烧烤铺,那天她也是见到了这些外来的紧身衣女孩在卖果盘。然后,她就想起了那天杨洋调戏和逼迫女销售员的事情。那个女销售的脸,那份为了生存不惜一切的痛苦,还有杨洋的无耻像,在王丽眼前晃来晃去。王丽刚才的那份激动退了下去。 顺带着,她又想起了大刘跟假公章和她上次要工程款的事情。罗总明明一开始是很排斥大刘的。怎么会到后来就由着他提走了钱乱来,而且在私刻公章的事情上,罗总也遮遮掩掩的。王丽觉得事情并非能如自己想的这么简单。这么一想,刚才的各种平顺喜悦就一扫而尽,只剩下千头万绪。王丽觉得必须马上理一理。 她先给老江湖财务发了条WhatsApp短信:“雄哥,赵梅说她跟南通公司说要五五开。但是我觉得不安啊。” 老江湖财务照理不理她,看见也不回复。 王丽只有先扒拉“天眼查”去了解一下那家南通公司的具体情况。上面显示了这家公司还有一堆的母公司和子公司,其中一个姓徐的男人和一个姓张的女人,名字反复出现。王丽摘下这俩人的名字又在个各种坛子上一阵搜。原来这姓徐的男人和姓张的女人分别是一个叫徐启明的生意人的父亲和女秘书。这个徐启明从网上各种新闻图片上看约50-60岁,是南通地界非常有名的能人。看来他才是南通公司的老板。王丽很疑惑这样的精明人怎么忽然就同意让一半权益给自己公司了呢?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问题? 这时,她的手机行事簿响了,提醒她要定下明天出门的行程。自己还没跟在越南市负责接送他们的阮师傅说呢。 “唔---”王丽眯起眼睛,想起了大刘和杨洋来。思量了几分钟,她跟阮师傅发了短信,说是请他来接大家,其实王丽心里还有个事情要打听。等一众人都回了酒店,王丽问阮师傅:“您最近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陪我去找一个您也认识的人。” “王小姐,要找谁呢?” “我想找找杨洋。”王丽眯起眼睛说。她以为这个人一定有大刘的线索。 () 第106章 小胜利二重奏 “找那个人做什么啊?”阮师傅觉得王丽这样的好人找杨洋这样的流氓,是要吃亏的。 “他认识我要找的人。我必须得找找他!”王丽搓搓下巴,好像她也有胡子可以搓一样。 阮师傅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在多恩少校和马可没有下车前,杨洋在牛排店里非要跟王丽坐一排,借势想把王丽挤在墙角里,给她一个作为异性的下马威。但是两个“保镖“一进来,整个牛排馆里刹那就安静了许多。王丽特意把多恩少校和马可一起请来了。不过,多恩少校说他不是来当义工的。按他的话,他是来品尝570克的牛排的。马可是跟着来吃东西的。杨洋见到了这俩煞星,马上收敛了流氓态度,乖乖的坐回了他在王丽对面的椅子上。王丽也很佩服自己的承受恶心的能力。 “杨总,我们都知道您跟大刘是多年的老熟人了---” “大刘是谁?”杨洋装傻。 “哈哈哈哈”王丽大笑起来,最后弄得杨洋一起笑。 “我知道您在阮女士那里做的很好。阮女士跟美国使馆也是熟人。”王丽示意了一下她的两个“保镖”说。 杨洋看看大兵,看看王丽,又看看牛排,半天不再说话。 “马可,这边出了牛排很不错以外,面包的味道也是一绝。”王丽也没有主动理他,而是跟隔了一张桌子的马可搭腔。 多恩少校把菜单伸过来,“哪一种?他们似乎有不同的法国面包?” “就是这种最简单的,”王丽指指菜单的第一页右下角的图片。 多恩少校就叫来了侍者,给他、马可和王丽的桌子上都加了这样小面包。 杨洋咽了口唾沫,小声说:“他还在胡志明。我可以帮你把他叫出来。” “您真是太好了。”王丽口不对心。 杨洋用眼角偷偷瞄了瞄大兵,掏出了手机。 “其实,我也不需要去跟他当面说。我就是想打听个事情。他怎么会有我们公司的公章的呢?”王丽笑眯眯。 杨洋一脸“你自己问他”的表情,可是他又不敢反抗,唯有低头。半晌,他非常非常小声,好像发高烧呓语一样:“他说,是你们公司的---罗总他们给的。”他专门提了罗总的名字,王丽又不聋,自然明白。 “他不是邓总介绍的吗?” “你们罗总一直想做点成绩出来。大刘说,他可以协助罗总,用资产流转的方式,扩大经营。所以---”杨洋用指头抠着桌子边,嘴里都是大实话。 “杨总,真是麻烦您了。这事莫不是跟后来申请工程款的事情也有联系?” “-----”杨洋用眼角看看马可,非常小声的说:“罗总也拿了些钱。我这里有收据。” 好啊,原来杨洋也吃了他们一笔钱。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反正要不回来。王丽于是不吭气。 杨洋从他的小手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里面夹着那张收据。王丽很好奇他干嘛要告诉自己这个。 “石总那边---”杨洋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声说,“您帮我交代一下吧。”原来,他看见王丽带着美国人来了,以为王丽跟石总一样投靠了美国人,所以当初才是石总眼前的红人。王丽也很诧异自己就这样被打成了石总的同伙。她默不作声的收下了收据。 多恩和马可站了起来。王丽知道自己是时候回去了。这顿饭很值:她从一开始就觉得罗总对大刘和公章的事情态度非常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了。她想起《红楼梦》里的一句话:百足之虫,非得从里面杀,才能杀死。自己的公司如此凋敝,又何尝不是领导们为了内部夺权夺出来的祸患呢?从一开始的张总到现在的罗总,哪位领导想过要踏踏实实为公司挣一分钱呢?! 等回了酒店,她的脸色也没有好起来。多恩和马可都回了自己的房间,王丽乘机溜到酒店的空中花园,坐着往下看。那些树叶花枝子缠绕着,让这栋酒店都看起来像个花架,但是她却觉得绿色里都是杀机。 老江湖财务难得给王丽打了电话:“王,出大事了。” “什么事?” “罗总过来说,你没有经过集团许可,就擅自出售公司资产!” 王丽听见了,现在都不惊讶了。 “啊,他说的是哪件事呢?” “就是赵梅弄的那个合约,把温泉项目一半的地都给南通那家公司---” “奥,合同还没有签字吧?再说《公司章程》上怎么说的呢?” “啊?《公司章程》?我看看。” 老江湖财务一会给王丽发来一个扫描文件,是王丽负责的小公司的《公司章程》,上面写着由董事会决定公司一切运作。而文件后面跟着公司的注册文件,显示王丽是董事、陆总是董事、石总是董事。王丽笑了一下,罗总以为她是白混的吗?她早就跟董事们通过气了,在法律上说她并非自把自为。更何况,合同又没签,仅仅在商议阶段!当然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未免过于西化。她亲身跟罗总回了电话。 “领导,我是王啊。” “王丽,你翅膀硬了,是吧?公司的资产,你就这么处理了?”罗总还是一如既往的吼叫式回答。 “领导,那个是赵梅拿回来的一个方案,之前向陆总和石总汇报过了。所以现在才敢向您汇报。”王丽觉得自己的腰杆忽然直起来不少。 “你拿石总压我啊?他是集团的人吗?” “他是富怡(王丽负责的小公司)的董事,跟陆总都是董事。”王丽笑着,让自己听起来家常很多:“我这不是远在越南吗?所以汇报的晚了----” “谁批准你去越南的?谁叫你去分包公司项目的?”罗总的火气更大了。 “现在不是也得做司法程序吗?我听见杨洋总说他打听着大刘的下落呢---”王丽似乎不经意的说。 “司法程序?杨洋知道大刘在哪里?”罗总的声音小了不少,他虽然也意识到了,但是却硬气不起来了。 “不过,现在您不用担心了。等您回集团汇报,就都方便了。张公子给出的力!” “是吗?”罗总马上变了口气,“王总很厉害嘛!辛苦了!” “领导,您辛苦。我就是按您的指示办事的。您看,南通那边的事情?” “你们拿主意吧!出差在外,多保重啊。”罗总笑嘻嘻的把电话挂了。 王丽却真心想把电话摔了。这个忝居高位的人真的不知道他们公司基本山穷水尽了?再不解决问题,连银行利息都负担不出来了。罗总可以回集团,可是阿猫阿狗们是那么容易找工作的吗?!王丽觉得眼前站着高处,看着层层叠叠的绿色,品味其中的危险似曾相识,不过想不起来是哪里。她刚想把电话放回口袋,它就又抖了起来。 这回不是电话,而是一条微信。小银子发来一张照片,王丽看了半天,也没有认出那是个什么来。黑黢黢的一片。 “这是啥?”她问。 “文盲!”小银子非常兴奋,即使从微信中也能体会到。“你回来,我告诉你!” () 第107章 釜底抽薪 越南的事情大致结束了。王丽请所有帮忙的人,包括杨洋,一起出来吃顿散伙中午饭。午饭就是在酒店的空中花园办的。这里向上向下看都绿油油的,而且大平台上还搭了一溜的花藤凉亭。中午的时候,阳光虽然耀眼,但每个人都有阴凉地,而且脚前还有个小空调,送着冷风。客人都觉得十分惬意,除了主人王丽:她总对空中花园有种恐惧,而且这里还有窥伺着她的美国人。饭还没有吃一半,准将就看着王丽微笑起来,让她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王小姐,我听见中国有句老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走过来,笑着拍拍王丽的肩膀,走开了。 王丽还没有回过神,就看见一条微信发过来。赵梅发来的:”罗总刚才召开董事会,把子公司的资产抽到了他们手里了。” 她拿着手机,仔细端详着这条短信,半天没有出声。倒不是觉得特别窝火,而是觉得非常好笑。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蠢,而是公司的这些管理层还真以为自己就是黄雀了?!王丽来不及叹气,她把手机收到口袋里,继续吃她的,跟周围的人侃大山。等太阳都西斜了,这顿招待宴才结束。她虽然占了酒店的午饭敞开吃的便宜,但是饭局拖这么长时间,关于公司的变故的传闻似乎传播了大小角落。 “我也听说了。”熊公子踱过来,“我的分红看来要靠自己了---” “人生要充满希望嘛!”王丽笑笑。 “你最近看见Vincent了吗?”熊公子撇起嘴角。Vincent因为父亲在反腐大潮中落马,现在已经被他原来的富贵圈子边缘了。熊公子这是要用他朋友来敲打王丽的乐观。王丽自然是知道。 “我不担心他,就像我不担心你一样。”王丽笑了,摆出一副想摸摸他的头的表情。 “你也算个女人吗?!”熊公子抗议起来,但是只能对着王丽的背影。 准将和多恩仍旧坐在凉亭的花溪下面。 “我也有些赞同你的意见,杀了她确实有些可惜。”准将喝了口水,叹息道,“非常非常有趣的一个人。有时候,看见她,我倒是觉得像看见自己自己的孩子。” 多恩转着他的蓝眼睛,不知道准将说的哪句话是真话。他原本就不喜欢没有缘故的杀人,更何况这些日子越熟悉就越觉得王丽没机会成为恐怖分子。再加上为了这个没有由来的传说,他已经损兵折将了。多恩不明白这件蠢事为什么不能到此为止。于是他干脆不接茬。 “可,我们始终是军人。”准将知道他的想法,补了一句。 “我服从命令,但是我不是个屠夫,您也不是。没必要白白流血。” 准将没有再说话。唯一叫他感到高兴的是,指环的事情还没有下落,不用马上杀了王丽。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这个表面糊涂胆小的人,要怎么处理她公司的内讧。想想这件事,准将就觉得精彩。他不知道石总也分享着同样一个感受。他收到了消息。早上罗总就找人做了一份董事会决议,把富怡公司下面的子公司,包括越南项目的和温泉项目地的,都收回了他的控制下。这点严格上说是不合香港法律的。毕竟这已经是王丽负责的小公司的资产了,即使是母公司也没有权利绕过王丽和其他两位董事,直接把资产拖走。可是在中国的文化圈里,大家又不会直面领导的乱来的,石总很想知道王丽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是不是就这么束手就擒呢。 石总的助理倒是觉得王丽一回到香港,就会被公司即刻就地正法。他在心里暗自觉得老板蠢:小小的王丽,就算封了个小公司的董事,就能跟在集团关系错综复杂的罗总斗争了吗? 石总助理的这个想法,在很多人看来都不无道理。赵梅第一个倒戈了。她上次给王丽打完电话后,就马上联系到了罗总。毕竟罗总手里有权有资源,王丽是个屁!她把自己要求重回罗总手下的事情和自己在南通的斩获一说,罗总马上许了她香港公司董事会联席秘书的头衔。一回到香港,赵梅就把拿到的所有资料都交给了罗总。一个月前还是人人不待见的温泉项目土地马上又变回了香饽饽。等王丽到公司的时候,除了她的那个小小的角落和吱吱嘎嘎的隔断门显得有些凄凉外,所有的地方都是恨不能张灯结彩的。 “看见了?”老江湖财务愤愤的把文件摔在座位上,他觉得王丽有眼无珠,更觉得赵梅吃里扒外,是个典型的忘恩负义的人。原先喜欢跟赵梅聊天的出纳也不知道该如何。但是三个人都知道隔断门关着,外面又没有人的时候才能摔摔打打,一旦门外有人,三个人照样要喜气洋洋。 等出纳去办事了,王丽问后座的老江湖财务:“雄哥,我怎么觉得这个事情有古怪呢?” “----”老江湖财务不出声。 “南通的公司为什么要同意让50%给我们呢?”王丽想不明白这个帐,毕竟南通公司已经申请了法院的冻结,优势在手。再说赵梅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资源,可以让人家平白无故的吐出一大块肉来给自己的。 “现在已经不是我们的了!你瞎操心!” “-----”王丽回头看看他,她知道老江湖财务必然是打听到什么了。 她坐在座位上苦思冥想,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给赵梅提个醒,虽然她是个出卖自己小公司的二五仔。罗总的声音恰好在王丽的小隔断外响起:“赵梅真是公司里的人才啊。放在富怡太可惜了。”这不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嘛?王丽心里一阵怒火。但是手里的报表上的串串赤字,让她想起自己在越南时对罗总他们的感悟。如果自己也是为了争权,就牺牲了阿猫狗同事吃饭的工作,那么不就变成了自己最鄙夷的对象了吗?她心一哆嗦,给赵梅发了个微信,提醒自己的担忧。 “亲,谢谢你!”赵梅回了这么一句加一个非常可爱的卡通狗表情。 没有下文。 老江湖财务从后面过来把一沓支票扔在王丽眼前:“罗总既然把子公司都拿走了,不如把支票交还给他们。” 王丽拿起了看看,是越南项目公司和温泉地项目公司的支票本,上个月才改成了她做签字人。“奥,罗总招了新财务?” 老江湖财务也觉得蹊跷,“好像没有。” “就是说要我们继续来做财务咯?!”王丽撇撇嘴。 “可是----” “哈哈哈,今天差不多了,下班吧。”王丽把支票还给老江湖财务,她决定换个心情,先不去想罗总的杂七杂八了。刚到宿舍,就看见了小银子。原来这位保险业务员是听见她今天回来,专门提前回宿舍来等她的。 “快,跟我来!”小银子不由分说,把王丽推出门口,搭着小巴,直接去了租的迷你仓。蓝色的迷你仓门后,一个看起来像一把有两个把手却没靠背的石头椅子的东西矗在仓里。王丽想起,这好像就是小银子给她发来的那张莫名其妙的照片。 “这是什么?” “你猜?”小银子一脸激动,都不像她了。 “椅子?” “差不多!不过不是我们坐的椅子!”小银子就差点要飞起来了,王丽觉得这样东西一定跟历史有关,只有跟历史有关的东西或者话题,才能让历史专业的小银子这么兴奋。 王丽想伸手摸一下,就被小银子打开了“别动!我好不容易才拼起来的!” “到底是---”王丽一下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银子:“这不是石总那副浮雕吧?!” “猜对了!” 可是,王丽绕到了椅子的正面,发现它的两个把手,其实不是把手,而是两只吉鲁博用翅膀连起来的地方,好像她被罗伊掰碎了的指环。 () 第108章 诸神的黄昏 “我就觉得它不是块浮雕!”小银子兴奋的擦着手,“这是祭祀神的祭坛啊!” “可是?”王丽大惑不解。 “我想,当初是亚述人抢走了这座祭坛,然后把它拆开,做成了祭祀亚述神庙的浮雕的!”小银子赞叹着她的发现。 王丽觉得自己的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模糊过。她不是历史爱好者,不知道啥亚述的,只是听起来似乎哪里听见过。 “亚述?” “亚述是西亚的强国,新亚述帝国是出现在埃及和巴比伦文明之间的一个地域强权,存在于公元前1000年到公元前600年附近,具体我记不清了。曾经灭掉了以色列人建立的北国。我估计这个东西就是那时从北国的首都,被带到亚述去的。”小银子以为王丽能听得懂,就这么科普。 “巴比伦?”王丽也觉得耳熟。 “大姐,你也是读过小学历史,知道古代四大文明古国:埃及,巴比伦,印度和中国的吧?”小银子有些怒了,觉得王丽未免无知。 王丽想起自己在幻觉里听见矮个子曾经说自己是“阿卡德王,是戴着亚述-巴比伦王冠的尼布甲尼撒”,她于是怯怯的问已经在睥睨自己的小银子:“那么你听说过‘戴着亚述-巴比伦王冠的尼布甲尼撒’吗?” “啊?你----好吧!你可能是听错了。尼布甲尼撒是巴比伦王,他的父亲灭掉了亚述国,所以他不可能是戴着亚述-巴比伦王冠的。谁会把自己灭了的国家的名字冠在自己民族之前啊?!他是古代一位非常伟大的君王,是巴比伦文明最后的代表,修建了空中花园,还灭掉了以色列人建立的南国,把所罗门王的财宝全都掳走了!” 王丽觉得自己一阵耳鸣,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汇到了一个结点上。她伸手摸了一下石头“椅子”,依旧冰冷僵硬,依旧没有什么精灵出现。吉鲁博的脸在翅膀下,这回是露出来的,但是经过岁月的洗礼,都已经看不清了。王丽也不知道那是人脸还是狮子的脸。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者是站在两个时空的中间。 “唉,要是能不忙活别的,就光做自己喜欢的就好了。”小银子也知道时间不早了,是时候走了,有些无奈的啰嗦。 “啊,你现在都业务明星了。”王丽安慰她,“最近业务还是那么火爆吗?” 小银子又有了动力:“凑合吧。他们忽然给拉来了大陆的有钱人。”她说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向王丽炫耀了一下。王丽看见里面有个姓张的女人名字,好像跟她之前了解到的南通公司老板女秘书的名字一样。 “她们是哪里来的?不是南通过来的吧?” “呀,你认识她们呀?” “没,就是这个张女士好像是公司客户的秘书!” “富婆来着。不过我好像听她的意思,对老板和公司也有好多意见。”小银子眨眨眼。 “帮我多问问她公司的事情吧?我有重赏!”王丽笑着拍拍舍友的膀子说。她心里刹那间如山花盛开。 不过现实总是骨感的。越南第一笔钱拿到的时候,罗总听见了,要求马上转到香港分的手里。 “付什么越南分包?我有叫你们去找过分包吗?”他似乎忘了:没有工程的继续,是不可能收到这笔钱的。按照合同,王丽他们也是一定要把扣了管理费的工程款打给越南分包和陆资分包在香港的账户的。不过这也是罗总要耍威风的地方。既然合同是王丽签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要支付分包,就王丽自己去想办法、再找钱好了。 老江湖财务装出很驯服的样子,却一直拖着,等王丽到公司来处理。(王丽被罗总指使出去办事了。)罗总也不傻,他等了大半个小时、自己走到王丽他们的小隔断,指着老江湖财务:“你别以为王丽回来了能怎么样!我告诉你,我香港公司用不起你这样的。你被解雇了,立即走人!” 出纳吓坏了,隔断外面的阿猫狗同事们也不知所措。大家都不敢出声。 “我告诉你,一直都对你很客气,谁知道你都做过什么?我之后叫人来好好查查帐。查到任何不对,你等着。”罗总嫌老江湖财务收拾的慢,一巴掌打开小隔断的劣质门,差点把它推了下来。 办公室里是要张开嘴就要出白汽了。王丽不是时候,又很是时候的回来了。罗总看见她,火更大了。 “王丽,我告诉你,你以为自己是个东西吗?” 王丽看见老江湖财务黑着脸,缓慢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她虽然傻,但是也明白了个一二。 “罗总,我把您的事情办完,回来就收到越南卓总那边来的快件了。他把上次大刘盖了假章的文件寄给我们了。杨洋总那边说,大刘---”王丽故作天真的断了一下。罗总也哽住了。他马上变换了下神色:“你来我办公室。”然后他也不再催促老江湖财务收拾东西了。王丽对老江湖财务做了表情,拍拍他的背,叫出纳去给他倒杯水压压,然后跟着罗总进了他那间大办公室。 “现在越南怎么一个情况?”罗总不看王丽,装出非常凶的样子,好像要吃了自己的电脑。 “越南的事情挺顺利的。工程款到了,扣了管理费,就给分包,工程顺利转起来,香港分向银行也有交代。”王丽特别提醒罗总,万一越南的事情出了纰漏,他们是要被银行追账的。没等罗总搭话,王丽又说:“集团陆总对这个事情也很重视,说是我们去越南的第一步,一定要稳。” 罗总泄了气,半天才说:“是啊,一定要做好,不要出差错。”然后,他想了想:“你把那个财务赶紧撵走!” 王丽赶紧说:“好的。”然后,她把手里的快件摆到胸前:“可是他在公司挺长时间的了,很多事都是他负责做,您看----” “我连他都不能撵了吗?”罗总大吼。“别拿大刘那点破事来吓唬我,我不吃这套!” “可是,领导,这事可大可小啊。”王丽看见大罗不讲理了,知道事情不能就这么过去。 “可大可小?你真把自己当个菜了?我告诉你,我让你当子公司的董事,我就能撤了你的职!”大罗故意把嗓门开到最大。“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保财务,就自己滚蛋!” 王丽马上“滚”出了罗总的办公室。她临出门口,掏出电话自言自语了一句:“不知道阿卓那边怎么处理冒领的工程款的事情呀----” 罗总没想到王丽居然知道了这么多。当然很多都是罗总自己脑补出来的,他以为自己在越南干的所有事情,王丽这次都一手掌握了。他想服软,但是又怕王丽诈他。于是他赶紧给越南的阿卓打了电话。 “卓总,我--我是罗啊。我听说您那边跟我们这边进行的挺顺利的?” “是呀,昨天王丽还专门请大家一起吃午饭来着。”阿卓故意说,“对,大家都去了,我,杨洋,还有好几个都去了。还有,我们给您那边寄的关于大刘的资料,您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收到了。我叫王丽这就办呢!”罗总出了一手的汗,几乎拿不住电话。现在事情果然是可小,也可大了!他越想越恐惧,找了个理由,挂了电话,就去追王丽。 () 第109章 力量 可是罗总奔到王丽他们的角落,看见老江湖财务的一瞬间,他的心又改变了。他比王丽强大太多,有力量太多:难道王丽还真能为了一个同事就牺牲自己的前途?再说,罗总以为自己有很多人脉,王丽手里那点把柄又能奈他何?他于是收起了刚才的胆怯,对着老江湖财务和王丽大声吼叫:“要么他滚,要么你们一起滚!” 王丽知道自己的手在哆嗦,她一刹那确实胆怯了。更多的是身为女子的她,对强壮异性发出的武力威胁的胆怯,好像人在树林里遇到野兽时的惊恐一样。可是她看着罗总,很快,理智又回到了她的肚子里。 “领导,6点了!我们不下班,还要继续加班啊?有没有加班费?” 她一边调侃,一边笑着对罗总说“领导,我们先滚了。”说着她转身对老江湖财务说:“雄哥,老大叫我们准时下班呢!你拿那么多东西干嘛?” 说着,她抱住罗总的胳膊,连拉带拖带撒娇地把他给硬生生的拱出了自己的小隔断门。 罗总先是没想到王丽这样对付自己,然后他猛地把她甩开:“我---我还---” 他一边嘟囔,一边掏出电话往自己的办公室回了。 王丽微笑了一下,回到小角落,对老江湖财务和出纳说:“明天周五,你们俩休一天假吧,最近我们都累坏了。” 出纳非常担心的看着王丽,老江湖财务几乎要流出眼泪了。他虽然见过凶暴的老板,但是这么不拿他当人的老板还是第一次见。他的第一个冲动是不干了!但是他还有家有口,不能甩手走了。于是两个人只有看着王丽。 “周一正常上班。罗总就会忘了今天的事情的。”王丽拍拍老江湖财务,她特别加了一句:“周一见。不现身的人,就没有特别的奖金了。” “特别奖金?”出纳小声问。 “是啊。我们解决了两件大事!”王丽看见老江湖财务的眼睛,改了口:“至少越南一件大事。” “多少?”出纳调皮的探头问。 “雄哥的那份,我有数,你的那份,我还在考虑!”王丽也调侃了回去。老江湖财务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擦擦脸说:“啰嗦!”然后下班了。等两个兵都走了,王丽在心里吐了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被自己的“行侠仗义”害了。不管她怎么技术的处理这件事,她都是跟罗总挖破了脸。罗总睚眦必报的话,她真的去举报他吗?还没等她深思熟虑完,她听见自己的电话响了。拿出一看,居然是集团陆总的电话。自从上次在美国,刘总太太出了那一档子事情,陆总就对自己非常不悦。之后在酒店里,听见石总要把自己拉到千亿集团,老板的脸色自然是更差了。从那以后,还没给过自己只字片语,怎么忽然想起给自己电话了?王丽意识到或者罗总抢先打了小报告。 她赶紧接起电话:“主席,您好!” “你从越南凯旋而归了。”陆总非常温和。 “主席,您过奖了。越南的事情现在基本有些眉目了。后续盯紧了,应该就会回归正轨的。” “今天晚上,我叫了几个人过来吃饭,你也过来吧?我们都在百富海景。”陆总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王丽不知道这位老板人已经来了香港。只听见陆总在电话那边问:“罗,你叫他们再多放一个位子。” 果然,罗总不愧是陆总的秘书,早就第一时间去找老板了呀!王丽这个时候还不懂“做事不如做人重要“的中华大道理。她唯有飞奔去老板设的酒席。好在百富海景酒店非常好找,就在香港北角地铁站A出口门外。王丽总算没有迷路,她虽然有些喘,但是基本还是保持了她一贯的胆怯模样,让领导们看见了,有些受用。 “主席!” 陆总抬抬眼角,算是回应了。罗总却忽然站起来,把王丽让到了自己的右手边坐下了,好像今天下午他并没有吼叫过她,也没有叫她一起滚的事情一样。王丽也装得非常感激,好像从没跟他提过越南大刘这个名字一般。 席上还有几位贵客,是王丽都不认识的人。 “这是公司的小王,集团的重点培养对象。”陆总就这么介绍了王丽,罗总也对她格外亲切。“我想着,叫王在香港公司正式挂个职务。现在财务总监虽然有,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是香港本地招来的。以后,叫小王负责把账务抓起来吧。” 一桌子的人都是人精,除了王丽,大家都明白了这场游戏的结果。罗总KO王丽:1:0! 王丽看看陆总和罗总,没有出声,她从大家的脸上读出了老板的心意。可是,她已经应承了老江湖财务和出纳的,而且工程部的两个骨干,也不能白白空着手吧?!王丽站起来给陆总和一桌的客人倒了茶,“我一向是个好士兵的!”她笑得十分天真。可是大家都知道拿破仑的名言,好士兵都想当将军!(原话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陆总也知道这层意思,就是不接茬。 罗总说:“王总是集团重点培养对象,集团和领导们都非常重视你!子公司的事情,以后李春负责吧---” “----”王丽笑眯眯的,“好的,领导。我把工作收收尾,就交出来。” 陆总看向王丽,他一直以为王丽要不是个天真的老姑娘,要不就是个在领导们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的小财务,现在看来,还是老石的眼光不一般。只可惜,王丽的这个表态,明显是跟他不一条心啊! “王,对富怡还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完吗?”他当着一众外面的宾客问公司内部细节,显然就是说:“你还能有什么事情?!” “主席!”王丽像只胖狐狸一样,眯着眼睛:“我不是太会干,所以还有些小的杂事要收拾收拾。我一会向您汇报吧。” 陆总没有再出声,只是看了一眼罗总。现在的局势成了王丽回KO,罗总对王丽变成了1:1,打成了个暂时的平局。显然老板也清楚罗总在越南有些手脚不稳的事情了。王丽挺意外。 等客人都走了,陆总问王丽:“王有什么要跟我汇报?” 王丽想了想,回答说:“因为当初领导叫我管富怡,我请领导叫同事来帮忙一起做。有好有不好,现在我回香港分了,就把同事单落下,不利于以后公司的内部团结。大家也在越南项目上出了力的。” 陆总扬了扬眉毛:王丽这个人没有野心,看来还是他比石总更有眼光。 “王是女同事,有女同事的做事风格。那么就把跟着去富怡的同事恢复原职吧?要是你想给大家点鼓励,也是可以的。”他然后看了王丽一眼:“很多事情,你现在在这个层面上还不懂。香港是个有法律的地方,可也有很多不正规。再说我什么都没有参与。” 王丽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这么说。 陆总把罗总叫到跟前:“以后好好带带王。”然后他对王丽又说:“以后,对外接触,以李春为主吧。”他这么说,就是等于要王丽以后在香港公司悄无声息了。 那么,她还能有什么机会和前途? 王丽不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叫大老板对自己的处理,比罗总对自己还要决绝。等她快走到家,都不明白。她忽然觉得自己软弱无力,好像叫风从大树上吹落的雏鸟。她低头耷拉着角,没有留心酒店大门口外埋伏着一辆车,里面坐着两个平头:团长手下的ABC保罗和他的同伙。 “阿梅,看见她出来了。石总那边也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吧?” 等ABC保罗跟准将的助手通完话,他的伙计叹了一句:“干嘛不叫马可来值班?” ABC撇撇嘴,“他跟他的头儿都是软弱的人,心里太多XX的慈悲,杀人还得问原因!” “准将,我觉得,对那个女的也挺慈悲的,居然没有让我们在越南解决了她!” “准将还没利用完她。不过现在差不多了,今晚跟那个叫但以理的学者聊完,计划就可以结束了。”ABC保罗把他的夜视镜收起来,拍拍同伙,当成个不再加班的安慰。 () 第110章 明亮的晨星 回到宿舍,王丽直接躺进小屋子,一言不发。脸好像冰冻三尺的冬季日暮。好学生和姚明明都不敢惹她,但是大家都想提醒她,明天一早,畅畅就要回上海了。 姚明明看看好学生,壮起鼠胆,在门口哼哼:“唉,好学生,明天那个小朋友是几点的飞机来着?” 好学生看看姚明明,只好也唱双簧:“上午10的飞机,这不是要8点就得到机场了吗?有好多行李的!” 王丽无奈的爬起身,“小银子又去找客户了啊?”她原本很想托小银子去送畅畅的。 “----”姑娘们都不知道,所以也没有办法回答。 王丽叹了口气,只好挣扎着、自己去帮小孩收拾东西。就像上次石总和石太太说的,照顾小孩变成她王丽的责任了。X的~!甚至,从小孩去上海读书回香港以后,石总的助理就把他安排在一家湾仔的三星级酒店暂住(过年畅畅出现在石总家不过是一场戏)。王丽原想着石总经过在展览室昏迷的经历,会看见畅畅对他的感情,而更关心他。谁知道大家还是看他多余。虽然小银子说昨天石总忽然又给畅畅买了一份大额理财向,她也没有扫清心里对石总的怨愤。 王丽一边在路上狂奔,一边愤愤然。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为畅畅、还是在为自己鸣不平。好不容易赶到酒店,却发现小孩根本不在,王丽觉得自己气炸了。 “小子!你在哪里!”她抄起电话,一阵大吼,听起来都有点像下午罗总吼叫自己和老江湖财务的声音。 “你这是要吓死人啊?”没想到接起电话的,居然是小银子。 “怎么---怎么是你?” “我听说你今天在公司不顺,专门替你照顾小朋友,你都不感谢我?”小银子一副讲价的嘴脸。 “啊?你听谁说的?” “地球人都知道了。” “啊???你们在哪里?” “在迷你仓啊。”小银子说的好像王丽就应该知道一样。“你赶紧过来吧---我已经把畅畅的房间搬空了。他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王丽刚想出酒店,却看见了离着大堂特别近的咖啡厅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他似乎在努力向对面坐的男人推销什么,但是对面坐的人却一脸轻蔑。没等王丽跨出酒店,就看见轻蔑脸的男人拿起电话,自顾自的走开了,只剩下这个有着熟悉背影的人岣嵝着身体、坐在那里,耷拉着头。 “Vincent?”王丽小声的试验了一下,她也不确定这个颓唐的人是熊孩子。 那人听见了,直起了锅了很久的背,好像被雷击中了一样。王丽本能的知道那人似乎在努力动脑筋想办法,怎么甩掉自己。王丽忽然一阵尴尬,她听见熊孩子的情况不好,却从没有想着哪怕打个电话呢,去慰问一下这个孩子。她矗在熊孩子身后也不出声,不知道自己是否就应该这么走开,不叫他尴尬。 还没等这两个冥思苦想的考虑出个办法,刚才的轻蔑脸就回来了。他对着熊孩子说:“Vincent,我听说你最近情况也不是很好,不如,这一顿----算我的吧?”王丽却觉得他根本是大耳刮子打熊孩子呢! “-----”熊孩子还没出声,就听见背后有另外一个声音:“唉,我找你半天都没找到你,在这里呢?!” 王丽堆着一脸笑,大步过来了。 轻蔑脸看着这个高大胖呼呼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王丽就一把上去,把熊孩子从座位里拖了出来:“千亿集团石总家的那个宝宝明天就回上海了。都等你一起吃饭,居然在这里闲扯!”说着,王丽回头看看轻蔑脸:“不好意思了。我们得先走一步了。” 轻蔑脸马上经历了四季轮回,“您说的是千亿集团的石总?我是---”他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想递给王丽。王丽却笑笑拒绝了。“谢谢您!下次再联系---”说着,她连拖带抱的把熊孩子从酒店大堂的咖啡厅里拽了出去。 等出了半条街,熊孩子才从王丽的手下挣扎出来:“不用你们可怜我!” 王丽安静的看着他,不出声。 “我现在X都不是了---”熊孩子捂住脸,坐在地上。当初那个公子哥、万人仰望的天之骄子似乎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个忽然落到现实中的半大孩子。 “你现在还活着。这个世界上,除了死以外,都是轻伤,都会愈合的!”王丽冷冷的说,“你已经18了,就不要让我再废话了。”说着,她夹起皮包,头也不回的朝公共汽车站走去。虽然装的很酷,她却还是用手机去偷看背后。好一会,熊孩子从地上站起来,朝她的方向,慢慢的跟过来了。就在离王丽50米左右的时候,他忽然发力冲了上来。小子从后一把抱住王丽的膀子,抓着她的左胳膊,狠狠来了一口。 “唉!咬人的是小狗!” “我反正不是人了!”熊孩子暂时变成了狗娃,这一口咬的还真扎实。然后他抱住了王丽的后脖子,附在她的背上,不出声了。但是王丽感觉到什么东西,热乎乎的,打湿了她的后颈。 “喂喂,这是大街上!你这是破坏我的名声!” “----”熊孩子还是不出声,也不撒手。 “我们今晚真是要给畅畅送行。不是骗你的。” “-----”熊孩子依旧无声。 “啊,睡着了呀?”王丽又问。 “大妈,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谁能在大街上扯着你说话还睡着了呢?”熊孩子总算有些正常了。 “给我拿着!”王丽把皮包交到他手里,“你一直都挺绅士的!” “我闲的---” “乖---” 熊孩子睥睨的看着王丽“你又当免费保姆啊?” “可不是嘛!”王丽语带双关,领着他上了公共汽车:“你不是该回大学了吗?还在这里做什么?” “想开拓一些事业---”熊孩子小声说,他睫毛上的泪水没有完全擦干。他以前做什么都是呼风唤雨,但是没有想到现在靠自己一拳一脚,会这么困难。然后,他用腰顶住王丽的皮包,靠在车座上闭着眼睛,装睡。 “-----”王丽看看他的侧脸,没有再问他。 等小银子从迷你仓里打开大门,以为要给王丽一个惊喜时,却看见门口还站着有段时间都没有看见的熊孩子,一愣:“啊,你不是回美国了吗?” “哼”还没等王丽和熊孩子搭话,畅畅就哼了一声。熊孩子把头转向了他。王丽马上站到了俩斗士中间。 “咋还不回家呢?畅畅明天要上飞机,得让他早点休息啊---” “你别这么扫兴!”小孩吵吵说,“我帮保险妹复原重要文物呢!” 王丽心想怪不得小银子一个人拼凑这石头文物、干的这么快呢,原来有帮手啊! “你---?就你?”熊孩子想回掐,就又被王丽给挡住了。“差不多了,赶紧吧,咱们吃点东西,然后畅畅早睡,明天去机场!” “他爸!你这个人真扫兴啊。你看看,这是什么!”小银子又恢复到了她激动的历史博士状态,她拉着王丽走到一个侧面45度的角度,再去看那座叫她和畅畅两人拼图一样拼好的石头堆。两只吉鲁博已经完整了,在一个底座上,用4只翅膀互相拱连着,围起来的地方好像一只巨大的指环。 “这----”王丽凑近了,仔细看。在两只吉鲁博已经风化的脸再往下去,她居然看了一串文字。每个字都像水波一样在摇荡。王丽顺口读了起来,好像她原本就认识这文字一样: “明亮的晨星、黎明之子啊,你怎么竟从天上陨落?” 但是那声音却像大水喷涌出来一般,震耳欲聋。迷你仓的天花和四周的墙开始晃动起来,小银子、畅畅和熊孩子捂住耳朵哀叫着,倒在地上。小房间里似乎有了风,搅动着粉尘在吉鲁博的四周,像飓风一样旋转起来。两只吉鲁博,在大风中抬起脸来,并睁开了眼睛,好像四颗烧的通红的炭块,看着王丽,它们似乎也一起说: “明亮的晨星、黎明之子啊,你怎么竟从天上陨落?” () 第111章 叛徒 这个时候,但以理在香港的工作室里,正坐着他和准将两个人。 “我很清楚您的立场,不过---”准将想劝说但以理能更加积极配合他们找到指环,或者诱逼王丽交出指环来。他还没有说完,忽然,工作室的地板使劲晃动起来。 准将本能的扑到了三角区,但以理却背对着他,毫不惊慌。 “准将,这不是地震。” “这是?” 但以理走到他的书橱前,取出一只小小的黑色绒盒子,里面装着一只好像骨头色的小东西。他把东西拿出来,戴在手上。 “您不是让我帮您找到所罗门王的指环吗?喏,这就是了。”他把他白色的修长的手伸到了准将面前,把准将吓了一跳:他既没有想到指环会在“自己人”手里,也没有想到有着小麦色皮肤的但以理会有这样一只肤色非常浅的左手。 “你不是说,指环在王丽那里吗?” “我没有骗您。这只指环正是小孩从王丽那里拿来的东西。我也是最近才确认了它是真的。”但以理淡淡的说,“就是那个晚上,你们找人去把浮雕破坏了的那个晚上。它忽然动了起来。从那天开始,这里经常会像刚才那样震动。” “----”准将仍旧非常戒备的看着他。但以理并不介意,“它原本该安静的待着,当一个神话。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直合作无间,不过可能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但以理摸摸他戴在小指中间的指环,“它的主人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把它戴在左手的小指头上,所以我也只能把它戴在左手的小指上。但是您也看见了,它快要把我的左手吃掉了。等我失去左手后,就连读它的名字也做不到了。” 准将问:“可是,你不是说所罗门王曾经也戴过这个指环,驱使过它所支配的力量?” “他并非戴在手上,而是挂在胸前的。”但以理拍拍心脏的位置,“所以,他失去了他的灵魂,从一个智者变成了一个愚者。不过那是能最持久的支配指环的办法。”但以理把指环摘下来,放回了绒盒子里。 “那么王丽呢?” “我专门跑到迪拜等她的时候,很是吃惊,指环的主人居然是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女人,在大太阳下差点把自己渴死,然后又不假思索的上了陌生人的车,喝了陌生人给的水。您看,指环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人类不该拥有的力量,所以挑选宿主的时候也不挑剔。”但以理微笑着把指环的盒子放回了书橱里。“这是对妄想支配天地的人类的嘲弄。居然把自己叫做‘明亮的晨星’?” “什么明亮的晨星?” “这位人类转化而来的天使,生于大洪水时代以前,当他获得永生时,就给自己起了个昵称,用我们人类的语言翻译做‘明亮的晨星’。他或者真的在神的面前是光耀的,于是就以为可以跟造物主平起平坐---所以后来就被做成了指环,被人驱使。”但以理给准将加了一杯水,“这个天使并非大家所说的撒旦。”他翘起嘴角微笑的时候,似乎又变回了他自带光辉的天使模样。准将不知道为什么倒是觉得这位学者先生跟他自己嘲讽的指环天使更为相似。王丽反倒是差的十万八千里远。 “谢谢,我们可以到此为止了。”准将站起来打算离开。他以为事情结束了:因为现在指环已经在手了,他确定美国的敌人不会获得这力量。 “那您什么时候解除她的麻烦呢?”但以理冷冷的叫住他。 “我们已经得到指环了?” “当我失去左手的时候,我就不能再拼读指环的名字了。那个时候,王丽如果还活着,那么我们会怎么样呢?”但以理没有完全说实话。因为王丽的存在,他不得不通过接近王丽或者模仿她的举动来控制指环。 “指环在我们的手里,她能怎么样呢?”准将对这件事也疲劳了。他虽然听过徐管家当初的解说,大概知道但以理无法直接PK王丽,但他们既然攥住了指环本身,那么王丽的威胁性应该也不大。所以他没有揭穿但以理,而是将计就计。老实说,他也是真的认为:他的任务就是要防止指环落在敌人的手里而已,而非要控制指环。 “五角大楼的看法是她必须死。” 学者的冷静让准将感到更加不舒服,背叛别人比翻书还快:“她以为您是她的朋友。” “她以为自己可以跟所有的人做朋友。所以说她蠢得可怜。您不至于也有这样的问题,认为她是个朋友而觉得杀了她有些为难吧?”然后,但以理露出了迷人的笑靥:“或者我们今晚先谈到这里。” “-----”准将搓搓额头,走出了大门。阿梅为他打开车门。看看车里的几个手下,他才长出了口气。天下再也没有比背叛更来得让人防不胜防了。这么想来,他是同情王丽的。 “长官,”阿梅从反光镜里见准将扭头只看窗外,有些为难:“华盛顿那边说,请您务必按照原计划行动。” 准将不出声,他心里开始希望王丽会忽然消失。不过这个愿望太虚幻了。 另外一边,等王丽从石头吉鲁博的眼睛里苏醒过来,她、小银子、熊孩子和畅畅居然已经在自家客厅里了。 “王丽,王丽---”她听见姚明明叫自己。 “我们不是在迷你仓吗?”王丽脱口而出,大家都像看可爱的动物一样看着她。 “你们都回来快一个钟头了,怎么还说胡话呢?你今天就是不精神,从公司回来就不精神了。”姚明明诊断说。 大家都点点头,让她觉得自己确实是糊涂了。她唯有点点头。“你们在说什么呢?” “在声讨混球!”姚明明大声说,还开心的看着好学生:“Larry这个混蛋,不光对女朋友不忠诚,对朋友也不地道!Vincent家里有事情,他跑得溜溜的快,现在都装不认识他了。” 王丽看看熊孩子,他的脸白一阵红一阵。 “对了,今晚只能让Vincent打地铺了,畅畅跟你一起睡吧”王丽赶紧岔开话题。 “啊?他爸,又让男生住家里啊?”小银子马上抗议。 “怎么?你这个人也太势力了。Vincent也给介绍过很多保险的。”姚明明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最伤害熊孩子了。 “啊呀,小银子是以为Vincent现在是大人了。”王丽一把把姚明明拍走。“他其实才刚18岁!还是个熊孩子!” “大妈,谁是熊孩子啊?”熊孩子趁机从姚明明的无心打脸中振作起来。 “就是你呗!”畅畅也趁机敲熊孩子的竹竿。大家都笑成一团。 等一屋子的人都睡着了,王丽听见大门咔一响,她穿上大褂子出去一看,居然是熊孩子趁机翘家。 “你哪里去?”她追到防火通道里问。 “大妈,我出来抽根烟,行不行?”熊孩子把手里的烟给王丽看看。 “-----”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怎么打算的?” “努力呗。Larry说的对,我现在回去读书其实不合时宜。”熊孩子吞了口烟云说。 “怎么不合时宜?” 熊孩子的眼睛暗淡了,他低下头,把刚点上的烟掐灭了:“我现在可能连学费和住宿费都付不起了。” “哈佛大学有全额助学金的,你不能申请吗?”王丽拉拉他的胳膊问。 “我---我申请助学金?我---”熊孩子的泪水一下涌出了。 “那怎么?大丈夫能屈能伸。” “我不是大丈夫,我是---我是---”熊孩子把头趴在膝盖上,哽咽起来:“我以为自己是天上的星星,原来其实不过是地上的石头。” “天上的星星跟地上的石头,本来就是一样的。”王丽拍拍他的后背,“有一天地上的石头又会成为天上的星星的。” “什么时候!”熊孩子大吼。 “嘘嘘,你吵醒邻居们了。等地球毁灭的时候呗”王丽站起来,搭住熊孩子的肩膀,“抽两口就行了,别把肺抽坏了。” “大妈,他们说石总给了你1000万,你可以借我吗?”熊孩子反问。 “-----”王丽看看他,熊孩子的心似乎就在自己的手中,可以打开随便翻开看:“我买了保险了。保险收益扣了俩丫头的学费,可以给你。本金嘛,不行,要还给石老板的。”她仔细想想后说。 “小气!”熊孩子虽然嘴里这么说,却破涕为笑了。虽然他也知道扣了王丽说的这些费用,能给他的只怕要像花生米那么小,不过她仍旧愿意对他这样一个一文不名、不必迁就的人,给出这样的一个许诺。熊孩子在王丽打开防火门回宿舍的一瞬间,把头放在了王丽的后背上:“谢谢,大妈!谢谢你!” “谢我什么?” “-------”熊孩子哽咽着。但他的意思,却像一把刀扎得王丽的心十分疼痛。她原本在陆总的晚宴上也想过怎么一个人逃命,背叛老江湖财务他们的。她到现在才明白,背叛别人和被别人背叛,最后会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 第112章 靠山的得失 (上) 第二天一早,小银子把畅畅送上去上海的飞机,回头一看,熊孩子居然也买了张机票直接回美国大学上课去了。这个消息叫王丽心里总算有一喜。她一脑门的官司,想着要怎么解决公司里的麻烦。她试着给石总发了短信,因为现在她只有两条路,要么背叛从来没信任过她的公司,要么背叛跟着她去越南蹚浑水和在家里替她冲锋的伙计们。两者代价不言而喻,她左思右想,只有一个选择。 石总回答她很快:“王希望我帮你什么呢?” 王丽也很直接:“麻烦您请越南公司拖住之后的付款,直到我通知他们的时候,可以吗?” 石总没有回复。 王丽觉得自己的屁股,赶上了小人鱼上岸后的脚,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刀山针板上搓悠中。她不断的刷新着微信,看着表。忽然,她听见罗总的声音,非常大的从门口传来:“石总,石总,您怎么亲自来了呢?” 王丽有种眩晕,她知道自己跟公司摊牌的时候到了。她努力压压自己的惊,喝了两口凉水,戴上自己微笑的面具,从隔断门里挪了出去。 石总一向是众人簇拥着的,今天也一样。罗总在为他鞍前马后,因为知道他是公司的财神爷。各大小领导们也把这个圈子包围得水泄不通。王丽徒然的跟在后面。一众领导到了公司的大会议室门口。罗总看见了王丽也跟上了,就说:“王,你给领导们倒倒水吧。” 王丽当然知道罗总的意思是揭发自己不过是个端茶倒水的小猫咪,不过她的面具非常厚实:“罗总,您一等,我这就找人来。”她说着,就扭头找了前台的同事,自己又摸回大会议室,非常谦卑的坐在了桌后靠墙的一圈椅子上,显示她也知道自己是小猫咪,非领导。 罗总仍然不依不饶:“王,你不用参加这个会议了---” “王总怎么坐后边了呢?”石总示意了下自己的右手还有个座位。他今天气色格外精神,不过王丽心里却莫名的想到一个词“回光返照”。她赶紧对自己,在心里呸了一口。 罗总叫石总的表示,弄的很紧张,人都要冒汗了。 “罗总,其实我来呢,也是你们陆总的意思。我们俩沟通了。现在公司的情况,你也了解。我们千亿集团也不再是外人了。所以,我想着得有个可以信任的,帮我们两家看好摊子。”石总开宗明义,“我觉得王总挺可靠的,人也老实,敢工作。” “石总,这个---” 罗总还没有说完,就被石总打断了,“罗总,这个我跟陆总都讨论过了。陆总说集团那边不能少了你。” 石总笑眯眯的,让所有的领导和有头衔的人都明白罗总出局了,这个结果非常意外。罗总也不打算缴械,他赶紧给陆总发信息。几分钟以后,他的老板没有回答他。王丽看着他低下的头,知道他被陆总舍弃了。马上,所有的人也都离弃了罗总,大家都开始纷纷表决心。罗总则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变得越来越小。石总被大家送出大门后,罗总不出声的从公司出去了。他走的时候,大家都当他空气一般,虽然仍旧有笑脸,但是气氛已经不同了。廉总专门拽住王丽:“王总,小罗的待遇---” 王丽本能的笑了笑,没有接茬。人走茶凉,她心里真的觉得膈应。 办公室的阿猫阿狗,包括老江湖财务,都对王丽肃然起敬,王丽也很清楚他们看重的更是她现在的座位。想来想去,她决定自己还是继续坐在那个寒酸的隔断里。 等从前给罗总的文件都抱到王丽这里,她才知道自己从前对罗总的瞧不起其实也是一种迷思。各种的杂七杂八,比如综合部还是工程部应该负责管理公司的设备,又比如A银行给了信贷,却额外要求几期比一季度利息贵几倍的手续费(王丽的公司非常需要资金,如果不拿这笔钱马上就断资金,如果拿了这笔钱又付不起后面的利息和手续费)----诸如此类,种种。等王丽才勉强看完这些杂事报告,就听见香港的一位董事跟邓总说:“邓生,依家系你揸fit(翻译成普通话就是,“邓总,现在是你当家做主了。”)” “陈先生,您今天不是跟政府部门约了午餐,要去谈马上要投标的项目吗?”王丽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不能被撵到一边。现在自己得从老实人变张牙舞爪的。 向邓总投诚的香港董事看看王丽:“王丽,赵梅还在公司呢!”他的意思是,王丽连个叛徒都收拾不了,还能来管他?! “赵梅还在继续做温泉项目土地的事情。” “奥?”香港董事一脸的轻蔑,觉得都是王丽的借口。 王丽看着他,微笑着,虽然气得心都炸开了。 董事没有理睬王丽,乐呵呵的走了。 老江湖财务跟王丽说:“听说,这两天又有一家公司准备向法院要求温泉项目公司的连带权益了。”他给王丽递上一份新资料。 看看日期,是赵梅投诚罗总后的事情了。王丽很诧异老江湖财务怎么不早说。她迅速明白了,老江湖财务想借用这份资料打击罗总,保护他们的小公司。这叫她又好气,又有些感动。 “所以,不能跟南通公司签那份合约!”老江湖财务说。他才说完,赵梅就哒哒的过来了。 “老大,宋总,就是帮忙介绍南通公司的联络人和南通公司的董事,想来我们这里跟您谈谈签合约的事情。双方的律师都看完合约了,可以随时签字。” 老江湖财务睥睨的看着赵梅,她也有些尴尬,知道自己投诚投错了边。 “请他们来吧?”王丽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然后跟老江湖财务:“雄哥,明天中午订个位子,大家一起去吃点心吧?想带饭的同事,特别提前通知一下。” “啊?”老江湖财务以为王丽吃错了药,他不高兴的是为什么王丽要见南通公司的人,跟他们签约。她看不见新来的资料吗?难道是叫大家一起吃散伙饭? “那,您什么时候见宋总他们呢?”赵梅还是不死心。 “请他们明天上午过来吧?把字签了,省的夜长梦多。”王丽微笑了一下,转头看着从办公室里出来的邓总:“邓总,明天一起见见南通公司的领导们吧?”她笑的意味深长。等她回到隔断,出纳就急急忙忙出去倒水喝了。半晌,出纳回来,在老江湖财务跟前小声说,(但是保证声音大到王丽也能听见)“赵梅去找邓总了。” “二五仔!”老江湖财务大怒。 () 第113章 靠山的得失(下) 王丽却在心里偷笑。赵梅想上进,邓总也想。现在俩好咖一好,可是要让她得利才好。 第二天上午,王丽才进办公室,就看见邓总已经占据了会议室一边的主座。她微笑着坐到了边上,顺便把她手里的几把刷子,老江湖财务,出纳也叫了进来,包括去越南跑腿的两条业务骨干。 “王丽,他们不用参加吧?”邓总吃了一惊。王丽笑着不开口,大家自然坐着不动。对面坐着的介绍人宋总给大概介绍了下南通公司来的董事徐先生。“其实,赵总可能也跟各位领导聊过了,大家现在就是一半一半比较有益处,双赢吗!” “就是呀。”邓总马上同意了。 “怎么操作呢?”王丽有些弱的开口了。 “我们去法院申请撤回申索,那么冻结就解除了。然后贵公司出4.5亿把我们的权益买走。”徐先生是个年轻人,比王丽想象的年轻多了,并非资料上显示的那个五十奔六十的大叔负责人。所以,徐老板的女秘书才会对现如今的公司和领导有这么多的意见。可是小徐的枝节,她还是不晓得。她偷偷把他的名片拍下来,发给熊公子问:“少爷,您认识他吗?” “没听说过!”公子毫不犹豫。看来很有可能是:要么是小徐没资源搭上熊公子的圈子,要么,小徐清心寡欲,不屑于认识各类资源。 王丽看向赵梅:“Jean,徐总是?”她明明看见了徐先生的头衔是董事长。 赵梅一愣,她有些脸红,“宋总,这是我们公司的王总,对咱们南通公司还不是很了解。”她也不是百分百了解小徐总的背景。 介绍人宋总也笑了一下:“徐总是南通公司创始人的公子。现在已经全面接班了。” “老徐总和徐太?”王丽的特长是伪装天真。 “老徐总刚过世,现在徐总全面接班了。”宋总又强调了一下,这么说就解答了其他在场人士心中的谜团,怎么对方忽然转变了态度。 “这次,徐总是本着最大的诚意来跟我们公司谈,我们公司也有诚意!”邓总马上把话题把握住了,“我们也觉得这个价钱和解决办法都可行。” 王丽不出声,打量着年轻的徐老板。对方似乎有些精气神不济,居然在凶险的谈判中,耷拉下了眼睛。他要不是太狡猾,就是太青涩。王丽在心里各种盘算。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见到这样的讲价对象,心里会这么欣喜。 “是呀,那真是---”宋总乐意成人之美。他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小徐老板,小徐也总算明白自己的角色了。 “不过,我们给的条件太优惠了!要是你们愿意卖你们的部分的话,我们也愿意接受这个价!”他得扮白脸。王丽轻轻看了一眼老江湖财务,对方马上明白: “怎么会?这个价格太高了!” “唉,不要这么计较!”邓总说的,自己好像是南通公司的人一样。“这是合理价钱!” 两个业务工程骨干也不傻,看见老江湖财务这么说,也纷纷说,这个价格太高。场上不免开始混乱。王丽装出一脸不知所措,却偷偷观察赵梅和小徐总。赵梅当然很亢奋,这是她的第一件大生意,她趁着大家都在出声大气,不免也抬高了嗓门“根本就是合适的方案!” 廉总也在观察王丽,他忽然出声说:“不如这样,我们的协议里可以写我们是第一方购买对方一半的,如果我们不履约的话,您可以购买我们这一半,您说呢,徐总?”老廉不愧是集团里的老人,看形势很准。 “唉?”宋总一愣:“不过,我们回购的话,这个价格要打折扣。” “怎么说?”王丽问。 “毕竟是你们不要的吗?”宋总觉得理所当然。 “那么要不这样,徐总来收这半边吧?”廉总也插嘴进来,邓总很不悦。 “算了,看你们这样的公司,自己人都内讧,也不是什么好的合作方!”南通公司的小徐老板忽然大怒,他没了耐心。“你们把你们的一半让给我们,我们给你们三亿。” 刚才明明是4.5亿的开价的!小徐老板也不是浪的虚名啊! “我们这不是太亏了吗?”王丽一边说,一边看着两边的帮手们,于是廉总,老江湖财务,骨干们外加出纳都大声吆喝起来。会议室里气氛从没有这么火热过。介绍人宋总也站了起来,大声主张3亿是底线,不能再多。然后赵梅和邓总也不长眼色的帮着对面声张起来。小徐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把手机重重一拍:“都别吵了!我们最多给你们3.5亿,再多不能有!” “可是,我们借银行钱都有利息,还有各项杂费---”王丽想起了熊孩子买房的架势,于是语气更加孱弱。 “你真是!啰嗦!行了,我们再多给3000万,总计3.8亿!”小徐总面色通红。 “您这是---我们亏了呀,现在连本都回不来了!”看见王丽哭穷,廉总也不甘示弱,嘟囔着,不过声音不小。 “就这样,爱卖不卖---” “不行呀,卖这么低,我们亏了!不如我们买了开发---”邓总还在为对方打工。 大家也都继续鼓噪,赵梅也把头靠近徐老板,嘀咕起来。 徐老板一摆手,“怎么样?”他很硬朗。 “唉----我们---”王丽摆出一份走投无路的样子,这叫徐公子越加觉得不如自己买了这一半。 “我可以下午就叫银行出本票给你们,合同原来你们也看过了,不过是现在把双方的名字换换,把金额换换。”徐老板说话就给自己的律师打了电话。没等中午吃饭前,新合同就给两边律师都传阅过了,因为本来就看了几次,该修改的地方都该修改过了。两边负责人签了字,换了合同,徐老板也很爽快的把本票存到了王丽这边的律师行。 王丽却忘了提前跟石老板打个招呼,说说自己的这笔交易。廉总全看在眼里。 “徐总和宋总,中午有空一起吃饭吧?”看见合同签完,王丽问,“中午大家一起吃点广式的点心,就在楼下的餐厅---” 宋总还要客气一下,徐老板恼了:“跟你们这种不上档次的公司吃饭?!”他拂袖而去。 廉总马上在后面连追带喊的去送客。老江湖财务问王丽:“老大,你不是叫同事们中午一起吃点心的吗?” “嘿嘿”王丽笑了声。 廉总返头进来,看看背后的邓总和赵梅:“邓总,赵,吃饭去吧。中午叫他们点贵妃**。”这话说的是有讲究的。在香港,如果领导特别叫你吃鸡,就是所谓的“无情鸡”,是撵人的前奏。两个人面色都很难看。香港董事们也都闻到气味不对,迅速换了队伍。 () 第114章 山之北,水之南 赵梅干脆没吃饭,夹着自己的小包,任性的在同事们面前昂首而过。不过她心里虚的很。吃掉快一半的时候,王丽听见公司几个人在议论,刚才有人抽烟的时候发现赵梅在酒楼的露台货梯附近一边打电话一边嚎啕大哭。 老江湖财务没出声。王丽也吃的很安静,她坐到这个位置上才知道,有时也必须伤害他人。这么一想,她就更不好记恨在伊拉克抓自己的多恩少校他们了。她下班的时候,还特别给多恩少校和马可发了个WhatsApp。(王丽真的是很谢谢他们陪自己去吓唬杨洋。) 多恩少校和马可当然不能回复她。 王丽天真的觉得他们俩人也渐渐与自己为友中。恩公但以理说,这是王丽的一个致命伤,她以为人人都能交朋友,于是遇见人就去真心对待,但是却总是忘记在成人的世界里,交往是有目的,利益是分大小的。 几天后,罗总的调令正式送到香港公司了。写得十分文雅,但是内容却十分粗暴,使得他在香港连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没有来收拾就走人了。廉总叫手下把那些没了主的东西都草草的丢在一个大纸箱子里,活像古代被拉到乱葬岗的尸体一般。王丽路过,看见箱子里最上面有一张毛笔小楷的毛边纸,知道是罗总老婆送他的礼物,原先有个很漂亮的相框的。上面写着:“山南水北,元亨利贞。” 两个半句都是说的一个字“阳”。这原是个美好的祝愿,因为阳总是“刚健和身居高位”的象征。不过总想着刚健和权力,生命也会翻转,变成“山北水南”的弱势。王丽捡起这张毛边纸,半天说不出话来。 廉总看见她:“王总,跟您商量个事情。小罗还住着公司给租的房子,每个月2-3万港元呢!现在他不是香港分的领导了,不能继续享受这个待遇。” “罗总不是要回集团了吗?”王丽觉得这话说的奇怪,既然罗总要被调回集团了,自然就不会再住公司的房子了,何来此一问? “他昨天说,女儿要继续在香港读书,暂时老婆和女儿还要继续住下去。”廉总说的一肚子气一样,声音特别大,左邻右舍的领导们都跑来看热闹。 王丽“奥”了一声,就自顾自的走开了。到门口,她看看来凑热闹的人,跟廉总说:“没关系,不是当初是签了2年的固定合约、不住也得给钱的吗?那么就继续住吧。” “不如您搬过去?”又一位领导见缝插针。 王丽看看他露出的牙齿、从前招待过张总和罗总两位领导的敞亮大办公室,以及里面塞着的那个奇怪的又极其寒碜的纸箱子,摇摇头: “我挺好的,不用。谢谢了。” “您不跟石总商量一下?”廉总在身后问。 王丽没有吭气,她不知道自己这几天一直在犯办公室斗争中的大忌讳。她忘了向石总汇报自己做主、卖了温泉项目的事情,又忘了提前跟石总通通气,说说她打算怎么处理罗总的想法。王丽实在太嫩了,廉总有些得意,眼睛闪了几闪,盘算着怎么背后告王丽的黑材料。他比王丽更早发现了石总那里有机可乘。不过罗总老奸巨猾,等着王丽出面招来石总,他再来接受“胜利果实”。 “石总,您好!我是小廉啊。”他的电话打得十分肉麻,一个五十向上的人叫自己小廉--- “廉总,你好啊!”石总的声音不大。 “我想跟您汇报一下公司里的事情。王丽说她准备明天去给罗总送行---”廉总从石总赶走罗总那天开始,就事无巨细,天天四点钟准时给石总打电话。 “--------她去机场?”石总好半天才问了这么一句。廉总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多想就回答了一句:“是的。” “廉总”石总的助理替老板接过电话,“麻烦您把送机的时间也跟我们说一声吧?” 这衔接弄的廉总一头雾水。 不过,无论王丽送机与否,又无论她怎么照顾罗总的家人,罗总也不会感激她,心里只有对王丽的满腔怒火,即使在机场见到特别来送送他的王丽,满脸堆笑却全是刀子。连他老婆都看不下去了,直拉他,要他收敛一下。谁想到才一扭头,罗总的脸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变成了一种小学生的腼腆笑容。 王丽看见石总带着他的助理、司机及一干人也来了。在他们的身后,王丽隐隐看见一个棕色皮肤的大个,剃着平头。他虽然背对着自己,却晃来晃去,怎么看都像是多恩少校的手下马可。王丽又四周看了看,没有看见其他的平头哥哥们。 “罗总,听说您今天回集团,我来送送你。”大老板非常温和,王丽看见罗总的眼圈真的红了。不过,这样的石总叫王丽觉得很陌生。 “石总,我----” “我过些日子去您那边拜访陆总,到时候一起吃个饭吧?”石老板依旧温和。他没有看王丽,似乎她跟这事没有关系。 他的助理也递上两份小提袋:“这是给您和陆总的,麻烦您捎回去吧。您这飞机时间也差不多到点了,赶紧进关吧?” 等罗总走了,助理还特别体贴人的、把罗总的老婆安排进车里,他才来和等着保姆车里的石总、王丽汇合。(车厢里,三排座,石总坐在最后一排,王丽坐在中间排,助理当然不肯坐第一排。) “石总,他们都回去了。” 老板点点头,示意可以开车了。 王丽对这个安排有些不明白,石总和赵助理对罗总似乎过于亲切了。 “石总,您刚才说有事情和我说----” “王总,这话说的真是!石总一手提拔了你,你跟石总汇报下公司的进展也是应该的吧?”助理很不高兴。 王丽吃了一惊,这怕是也是石总心里的写照。她看着石总的脸色,赶紧移动到后座上,跟石总靠得近一点,想着怎么才能解释。 “听说你们把南通来的徐老板给打发回去了?”石总慢慢的说。他依旧不看王丽,正视前方,样子有些不自然,脸也僵硬。 “是的,徐总同意买下了我们的项目地。”王丽紧张了,她觉得石老板对自己不满。她猜想他不高兴的源头是温泉项目土地。 “你们是花了5亿才拿的地吧?现在扭头就不到四亿给了人家!你们这是倒贴呀!”助理说的一针见血。 王丽看着石总,不知道他要说什么,石总仍旧像一尊石头金刚像一样目不斜视,叫她看着尴尬。王丽唯有挪开视线,只是透过石总的侧面车窗,她看见对面车道上居然没有经过的车辆。她本能得朝自己这边的车窗外转了下身子,这边跟前车窗外,也没有一辆车经过。 这太不寻常了。 她还想看看后面,就听见石总吐了口气。 “赵说的没错。”石总看着王丽。他脸上肌肉僵硬。 王丽以为是这位老板为账面的亏损肉疼,赶紧解释:“我们很需要现金流,而且我们没有办法在官司上缠住。” “可是你还是亏了本。你亏本就等于让我们石总亏本!石总答应陆总,帮助救香港分的!”助理眼睛泛出了红血丝,样子格外凶恶。王丽也很尴尬。 “王,你坐回前面吧。”石总似乎也对王丽失去了耐心。 王丽唯有把自己挪回助理旁边。可是助理却嫌弃她,伸手就要把她擁到保姆车的第一排坐。王丽本能的往后一缩,失了平衡,像颗西瓜一样踉跄回车的最后一排。司机有些贴心的减了速,王丽想着赶紧爬回前排。可还没等她站起来,一样东西忽然从她的额头前擦过,打中她右手边坐着的石老板,然后击穿了他脸侧的窗户。立即,人血在车里冒着热气一样的开了花。 刚才还十分神气的助理吓的张着嘴,连气也不敢喘了。司机也受了惊吓,车立即开的好像游乐园里的海盗船,坐在后排的王丽想扶住被打烂了鼻子和颧骨的石总,却在车里跟前座坐的助理撞了几个回合。就在她觉得自己就要吐了的时候,又一颗子弹打进车里,击中了从自己身边晃过的赵助理。他的下腹流出了黑红的血,他摸了一下,看了看,接着发出了孩子的哭声。司机更慌张了,他没命的开着车。 不过,再快的马也不能让主人逃避被杀的厄运。 第三颗子弹打中了司机,他猛的向前一冲,扑倒在方向盘上,血和脑浆喷了车前玻璃一玻璃。车一下撞在马路边。王丽在几个人的血之间打着滚。 你可以想象一下车里的气味了。 王丽只想呕吐,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爬出去。她爬过已经昏迷的石总,去扳车门,但是车门却无法打开。助理也想打开车门逃走,可是,另一边的门也卡住,打不开。他毕竟是个男人,就是受了伤,也比王丽力气大。助理使劲对着车窗踹了十几脚后,车窗玻璃变成了一片花瓣,还是不掉下来。 忽然一只消防斧,从外面一下砸开了碎车窗玻璃。助理以为是救自己的,把头往外一伸,就听见碰一声,消防斧砸在他的头上,他的身体在车里抽了几抽,不动了。王丽立即明白了,这是个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剧本。不过,她斜着倒在车里,没法逃。她唯有缩在在车里的血泊中,用石总掩盖自己,伪装自己也不行了。 车外的人又用消防斧砸后排的车窗:那车窗上面都是血,透过它,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王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自卫。 () 第115章 鸿毛之死 就在这时,一个王丽完全陌生的声音喊了一句: “保罗,很快就有人过来了,你手脚麻利一些!” 拿着消防斧的人立即就加大了手里的力量。车窗很快破了大洞,王丽感觉到一股空气溜了进来。 “她全身都是血,看不清死了吗?”拿着消防斧的人跟同伙说。听声音,王丽确定这是那个曾经捉自己去见团长的ABC保罗。 “那就再给她一家伙。” 王丽的血凝结了。她虽然平常经常叫唤着说自己要赶紧死,但是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想归西。 “磕---”保罗的枪发出了很闷的声音,“该死的,枪又卡壳了。今天都几次了!把你的枪给我!” “我刚才从后面超过来的时候,枪出了点问题,现在没法给你用。”同伙说。 这话太假!ABC保罗气得直拍车顶,翻身跟同伙交涉扯皮。 “你XX的,什么都不想做。团长干嘛送你来?” “伙计,别冲动!我一直在协助你把路上的闲人都撵走!” “X的,路上没有车,是准将一早找人打了招呼。” 这档口,王丽听见有摩托车过来的声音。很快,传来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你们俩都不想自己动手!” “马可,要不,你来干掉她得了。”保罗的同伙说,之前拿着消防斧的ABC保罗也让开了位置。 马可走到车窗边,对着里面连射了三发子弹。每一颗都非常有技术的从王丽的脸边和脖子边擦过,完全不致命。再加上王丽又滚了车里其他人的血,看起来已经是个血人,如果不把她从车里撬出去,仅凭着车窗的洞,是不好辨认她死了没有的。 “行了!”拿消防斧的保罗哼了一声,“再给油箱几下,这事情就完了。” 马可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在指挥我吗?你干嘛刚才不自己给车油箱几枪呢?” “伙计,别这么愤怒。我们都是听上面的命令的。”保罗的同伙也过来,想劝架。却似乎一下被马可打开了。 “我说可以了!” “可是,上面说了不要留任何活口。只有烧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保罗似乎想挤开马可,却被他一拳捣在地上。 “伙计,你在干什么?”保罗的同伙想制服马可,却举起了手,“别冲动,我不想冒犯你。得了,我们听你的,不烧车了。”他说着,扶起保罗,上了他停在一边的摩托车上。 “马可,我会打电话给少校,告诉他,你拖我们后腿。”保罗不服气,直哼哼。 “她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看同类烧成碳,就这么高兴!?”马可大声回应。 王丽听见了弹夹上堂的声音。一个女人在三个男人的背后笑了起来:“我这里有俄式AK47,是不是很适合拍照?” 王丽觉得这声音也很耳熟。 “黛比,这个黑鬼窝里反!”ABC保留的同伙还没有说完,脚下就挨了一下。 “我不会举报你用这语言的。”女人仍旧笑吟吟的,她把头探在车窗洞上,叹了口气。 “她是个天真的连钱都不会藏的人。谁都信任!”女人叹息着。 王丽想起了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原来当初在美国开Uber来接自己的金发美女真是她自己说的CIA探员啊。 “就这么着吧”黛比拍拍她的枪托,“团长说他也想她死的时候能有个全尸。” 保罗和他的同伙无奈,只好先走。黛比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条黑色的装尸体的袋子,丢在马可的肩膀,叹了口气,也走了。 等他们的机车声远了以后,马可用地上的消防斧把车窗完全砸了下来,从里面用扳子硬生生把车门打开了。 “安全了,你不用装死了。”说着,他急忙把王丽拽出来,想把她放到尸袋里带走。却被后面的一个人用枪指住了。来的人是多恩少校。 “你疯了吗?她是上峰一定要她命的人。你在干什么?”少校的蓝眼睛似乎在冒烟。 “王丽罪不至死!”马可反驳上司说。 “她-----” “你经常告诉我们,我们是军人,不是屠夫!她做了什么,必须杀了她呢?你自己能说明白吗?”王丽没想到马可居然会这么维护心里的理念。 “你很快就可以退役回家了。她死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伙计!”少校与其是在命令他唯一留下来的兵,不如说是在哀求他:不杀王丽就是死路一条。 “我不能杀她!我在伊拉克杀过很多人,我总是跟自己说,他们是敌人,是恐怖分子,是必须杀死的。可是王丽做了什么呢?大家都知道但以理博士拿到了指环了,干嘛杀她?” 王丽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环不是在多恩少校包场的电影院里,被刀疤脸罗伊掰断了吗? “马可,我再警告你一次,杀了她!”少校开始沉不住气了,他似乎准备扳动扳机了。 王丽从地上坐了起来,看着少校:“他家里也有兄弟姊妹和妈妈。” 这话似乎惹恼了少校,他猛得把枪对准了王丽的额头。只是,他的蓝眼睛跟王丽满脸满头的血对峙了几分钟后,他把手垂了下来。“X的。” “------”王丽摸了摸脸色的血,黏糊糊,而且腥臭。她做了个苦脸,刚要站起来,就被少校用手枪柄一下敲晕了。 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色的大胶带里,身上依旧黏糊糊的。四周很黑,隐隐的有股肉不新鲜的臭气。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后,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王丽想坐起来,却无法动弹。一个人悄悄的溜进来,虽然带着兜帽,却还是能看出是马可。他对王丽做了不要出声的动作,然后就给她灌了一包麻嘴的东西,很快,王丽就又陷入了沉睡中。门口放风的多恩少校小声吹了个口哨:“动作快点!”: () 第116章 传说仅仅是传说 马可把王丽塞进一个寄邮包的麻布袋里,又在多恩少校的帮助下,架上一辆小货车。 “少校,我----”马可对自己的头儿觉得很抱歉,他以为是自己的过分执着,迫使少校改变了杀王丽的主意。他并不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在王丽遇险的前一个晚上,在美国驻香港领事馆的后楼上,就是但以理在香港工作室所在的地方,准将、少校和团长,跟但以理面对面的坐着。会议的主题是明天干掉王丽的计划。 “扮演石先生的人和石先生助理明天也都会死,是吗?”但以理问准将。 少校奇怪的看着准将:“扮演石先生的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准将没有出声。但以理回答了他:“据五角大楼那边了解,王丽曾在石先生办公楼的展览室救过他。石先生苏醒后只维持了49天生命。他解雇了罗先生后,没过多久就不行了。这跟王丽在美国纽约救的两个年轻人情况非常类似。我们判断,她不足以使用指环为美国服务。况且,指环已经找到,并由我们掌握。所以,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件事了。” 少校愕然的看着他的上司:“就为这个原因,你们就要宰了她?我们的方针不是要阻止恐怕分子或者反美国的流氓国家获得所罗门指环的力量吗?既然指环在我们手里,而且她又没有足够的力量,我们不是该----?” 准将闭口不言,只是看着自己的水杯。这里面的水太深了。 “现在,戏要谢幕了。我们当然应该让它完完整整的结束。”但以理笑着,好像天使一样温柔的看着少校,让他毛骨悚然。“毕竟王丽也好,石总助理也好,知道了太多的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么所罗门王的指环呢?”少校仍然不依不饶。 “------”但以理没有回复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越来越脆弱的左手。 团长始终没有说话,他不停地在跟手下交换着信息。他虽然反对但以理的办法,但是他知道,像少校那样“倾心直说”,未免过于单纯了。他特意召集了三个手下来执行任务,一个是ABC保罗,他是个好的执行者,但是容易听他人摆布;一个是出名的躲事精,凡事不沾手;最后一个是黛比,她的特点是人不够狠,又对王丽有着非常大的好感。为了最大可能实现他心里的计划,他特别给了保罗一只能用但是容易卡壳的枪,躲事精一把不好使的手枪,给了黛比一只全自动步枪。(当然,如果王丽还是死了,那就不能怪他没有努力了。) 准将对但以理在路上伏击杀人的计划也没有反对,正如他没有反对团长的人事调度一样。 除了多恩少校愁眉苦脸,跟自己的良心搏斗了一夜而失眠外,其他几个人都各有各的打算。 现在王丽终于“死了“,不管是真的死了,还是名义上死了,准将都觉得很不错。他甚至特别同意少校把王丽的“尸体”送去离着领事馆不近便的基地去“尸检”。即使阿梅向他汇报了少校和马可的可疑行动,他也打定主意,不去戳破他们。 于是王丽就这样获得了新生,只是她仍旧昏迷着,完全不知情。 在德宝花园的合租屋里,几个女生半夜不能入睡。王丽少有很晚不回家,又不提前招呼一声的情况发生。平时,她如果出差或者有什么事情,都会跟舍友发给微信的。这一次却没有。到了晚上12点,姚明明坐不住了:“老大怎么还没有回来?我们报警吧?” “现在报警,警察会受理吗?不会跟王丽添麻烦吗?”好学生有些迟疑。 “-----”小银子不说话,疯狂的给王丽发着各种微信,始终没有人回复;打电话,也没有人接。 “孩子他爸反了!” 三个人到了两点仍旧无法睡着。 “老大哪里去了呢?” “今天没有看见新闻上说有什么意外啊?” “乌鸦嘴,王丽可能就是加班加过了头!” 三个人继续望着客厅的天花板。 “不是撞客了吧?好像千与千寻的神隐一样---” 她们不知道对面爱烧香的邻居也很睡不着。人越老觉越少,只要门口有一点开门的声音,邻居老头就趴在猫眼上看看是什么人来这家。儿子虽然认了,可除了叫他们买寿险外,就再没回音了。他俩现在也少了跟姚明明家打架的机会,日子过得非常寂寞。虽然门口也有些窸窣的声音,但是老头始终没有找见啥有趣的身影。他唉声叹气的回头一股霉味的里屋,在床上倒下看老太太拿着抹布干活。 老太太夜里也失眠,唯有拿着抹布到处擦。说话间,她正擦着已经搬进屋里的小神龛。曾经在神龛下面的香灰里发现的手串,也摆在神龛的香盒子下面。平时老头是不理论的,今晚实在闲的难受,他在老太太身后监视她干家务,居然看见了这个手串,举起来仔细看看,居然是紫檀木的!老头捡到了宝,兴奋的吆喝老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乱放,烧坏了怎么办?” “啊?”老太太一脸愕然,不知道老头说的什么意思。老头一声大吼,老太太手一震,赶紧按着老头的吼叫、去给他找锦盒装手串,没有注意到仍有火头的香灰落到了干抹布上。 他们对面的房子里,三个姑娘虽然人人都眼困,还是停不住嘴: “不会的,老大她是有清骨的人,不会遇到可以把她拖走的鬼怪的。一般被鬼怪缠住的人,都是因为心里有邪念---” “别胡说了。”小银子用脚蹬蹬好学生,叫她不要在晚上传播恐怖故事。 “可是,老大去哪里呢?真急人啊!”姚明明从地上的瑜伽垫子上弹起来,她狗一样的嗅觉发挥作用了“我怎么闻到一股烧东西的味道啊?” “你饿了吧?” “不是!”姚明明仔细的辨认了下味道,“真是什么东西烧着了。” 她说着打开木门,看见一个好像筷子一样的身影在走廊里急忙跑过。那人没有跑远,就传来滑到的声音。 “好像是老陈!你前夫的那个老陈!”姚明明叫好学生说,就这档口,刚才姚明明说的烟火味大了很多,大家都爬了起来。 () 第117章 小民的单纯 走廊里的烟火味已经起来了,小银子看见对门邻居家有白烟从门口冒出来。 “起火了,起火了!”小银子赶紧大叫。可是走廊里的警报器已经年久失修,跟熟睡的邻居们一样,寂然无声,毕竟太晚了。就连出事的老头老太太都没有如以往一样少有响动就去开门。 “姚明明,你快给物业打电话!”她一边挨个去拍邻居的门,一边急的瞎指挥。可是物业偏偏没人听。好学生马上打电话给报警。 好一会,大楼里几十年的老旧警报器才响了。整个大楼上的人都醒了,所有的人都顾不得了,急着要从消防通道往下跑。小银子紧紧攥着自家的钥匙、和手机。姚明明被其他的邻居挤得东倒西歪。好学生拖着一条湿毛巾,她奋力的把毛巾撕开,递给跑在最后的小银子。 “物业--物业吗?对,2705的住户没有出来,就是他们家着火的,两个老人呀!” “小银子,你别顾着电话了,快走啊!”被邻居挤着往下自动跑的姚明明努力抬头去催还在消防梯门口的小银子。 外面,消防车也到了。等女孩子们下了楼到安全地点集合了又好一会,才听见几个邻居说:“什么着火啊?” “好像是27楼的老人家忘记---” 正说着,救护人员也从大楼里出来了,抬着两个昏迷的老人上了救护车。 “等---等一下,我这里有他们的保险号码!”小银子本能的变回了她的保险从业员角色,追着救护人员大声说。 老头子的一只手露在担架的外面,一条黑紫色的木头佛珠松脱了,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差点把疾跑的小银子滑倒。 “她--真是敬业!”好学生叹了口气。 “哎?小银子,我怎么觉得那老头子戴的东西很眼熟呢?”姚明明对很早以前房东要给她的礼物还是念念不忘,所以看见啥佛珠都觉得是那条叫好学生搅黄了的佛珠手链。 “不许提房东的名字,想起他,我就一身鸡皮疙瘩!”小银子用脚踢开散珠,觉得很晦气。她一边说,一边掏出电话,看看王丽回信了没有。 当然没有。 等王丽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辆旧式火车上了。她趴在这辆绿皮火车残破的小餐桌上,流着一脸的口水,四周的人都嫌恶的看着她。她抬手看看,手上和身上都清洁干净了。然后她有赶紧想去找电话,却发现电话已经换成了一只二手三星。 “总算醒了,你呼噜也太响了。”一个不认识的路人小声的嘲笑她。 “这火车是----” “你这人!这是去济南的火车,路经兖州的。”同座的人回答。王丽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是她的眼皮太沉,脑袋里嗡嗡的,火车一晃悠,她就又抱着头睡着了。在梦里,她似乎又看见了跟几个女孩一起合租的宿舍,跟小银子那兴高采烈拼接起来的石头祭坛。忽然,石头祭坛上的吉鲁博又睁开了火炭一样的眼睛。 王丽猛地吓醒了,发现自己居然在一处完全不认识的地方:外面是一处种着半人高的荷花的大池塘,不时有白鹭在粉红荷花和碧绿荷叶中露头露脑。屋里挂着染成湖蓝色的细亚麻布窗帘,纺织非常精美,线与线交织着发光。王丽模糊的记得在纽约大都市博物馆的埃及馆里见过这样质量的亚麻布料。她想坐起来身体来,却爬不起来。她想说话,发出的声音却是上次她被可乐冲走、被小个子从狮子群里救出来的声音。 她赶紧伸出自己的手来,那是一双她不认识的手。王丽还想挣扎,就听见门口有两个女人的声音: “侍卫不是还有没去换岗的吧?” “嘘,都走了。把毒药倒进他耳朵里就行了。” “可是---我害怕,还是你来吧。毒杀王位继承人是要灭门的大罪。” “吓,他算什么王位继承人。还不是王太后太偏心了,一心把自己的养子送上皇位?!都不看看他已经昏迷了很久了。” 说话间,两个女人就进来了。她们穿着非常艳丽,画着重重的眼影,显得眼睛异常清亮,头上和胸前都戴着大片的首饰,衣服却有些少,活像古装剧里的人。王丽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刚才还在讨论怎么下毒的人第一个大叫一声,飞一样的跑了出去。那个胆小害怕的一下跌坐在地上。等她爬起来,发现仍旧没有人过来,她才大着胆子朝王丽摸过来,她的手哆哆嗦嗦托着一只小小的雪花石膏的瓶子。王丽知道这就是她们说的毒药。刚才大胆的那个又在门口露头了: “你发什么呆?杀了他!” 毒药眼看就倒在王丽脸上了,她吓得伸手去挡。眼前的女杀手跟一切都像云雾一样消散了。王丽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小银子租的迷你仓里,跟黑色的石头祭坛面对面。她赶紧捂住了对着自己这面的吉鲁博的眼睛。在香港的另外一边,但以理摸着他的左手,不看眼前的准将和他手下的伙计们。 “其他的人,不是我关心的对象。我想看看王丽的尸检报告。” 准将、团长和多恩都默然不语。 “尸体也可以,烧焦的,溶化了的,什么状态的都可以。”但以理不依不饶。 “我们不是恐怖分子。”准将轻轻的说,但是理由却孱弱无力。“您如果不满,可以跟五角大楼那边联系。我们的任务结束了。” “我已经联系过了。你们这几个人居然被她给迷惑了。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诉你们:王丽还活着。”但以理对所有的人展示了下他比上次还要白净的左手。它现在确实像蜡了。 “她死了。”少校的蓝眼睛眯了起来。 “没有。我的左手还在继续虚弱。如果她死了的话,那么我的左手就算不能恢复,也会停止弱化下去。”但以理看着准将,准将虽然脸色不变,却有汗从他的后背冒了出来。 少校猛地拔出枪,对着但以理的头。 “我果然没有说错。”年轻的学者笑了一下,几个带着头罩的人就从门后冲了出来,拿着自动步枪,对准了多恩少校。又有一个人把五花大绑的马可拖进了屋里。 () 第118章 法器与神兽 但以理一脸微笑的拨通了电话:“陈先生,您还在德宝花园吗?方便让您的前妻接一下电话吗?” 他连原先应许给的好处都没提,就知道祖坟里爬出来一般的陈先生一定会帮自己接通这个电话。一会,好学生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出现了。但以理把电话拨到免提上: “章同学,您好,我是但以理。” “但以理先生,您好!”好学生听得出十分戒备。 “王丽在哪里?” “她今晚都没有回家,您知道她在哪里吗?”好学生反问。 “我可以随时联系您那边的校董。”但以理提醒好学生,当初是自己帮助她复学的,现在同样有办法敲掉她的学位。 “我们到现在都没有看见她回家。我们一直也都很信任您!”好学生也不傻。 “一个交鬼的人信任我?那是什么?”但以理傲慢的斥责好学生。他说着挂了电话,看着少校和马可。 “少校,我给你一个钟头,把你弄丢了的人给我带回来。”他看看周围的打手们,“一个小时后,少校要是失败了,就先了结他。”他指指马可,挂着平时天使一样的笑靥。 少校不相信的看着准将,准将和团长刚想站起来,又有几个人进来,用步枪把他们俩也包围了。其中一个人脱下面罩,露着脸上的一条刀疤和沙色的眼睛,是罗伊。准将、团长和少校都目瞪口呆。他不是在那个电影院之夜死了吗? 但以理却翘起了嘴角,“少校,你的口头禅不是‘你是军人不是屠夫吗’?我们今天有必要看看你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屠夫。现在计时开始。” 另外一边,在德宝花园楼下,好学生、姚明明和小银子对陈先生怒目金刚。 “你这个人是有毛病吗?”姚明明先开口了,“好学生跟你没有关系了,你来跟踪我们干什么?” “我是来收法器的!”陈先生很倨傲,他看着好学生:“原来想着你叔祖是个人物,没想到儿孙都不行了。” “哎?大楼的人都可以回去睡觉了。还在这里听这个人胡扯什么呢?”小银子看着邻居们陆续回已经灭了火的大楼,觉得跟他没有什么可以啰嗦的。谁想到陈先生下一句话把她惹毛了: “我胡扯?你们一起信耶教的人不是还早早出卖了你们?就是那个叫什么但以理的?!可见你们信的是邪教!” 这话像一根针一样刺破了小银子的自尊心。从但以理带着准将来自己家搜屋子开始,她就很介意有人提但以理也信主这件事。她打心里原先一直是把他当圣人和信主的榜样看的。谁知道这样天使一样的人,居然到头来是个出卖她们的奸细!想想,她都觉得是被人拿住了她信主的把柄。 “收法器?!”小银子刚想还口,就看见一边的姚明明亮出大蹄子,把陈先生踹到一边。 好学生听见这话,倒是愣住了,赶紧拉住行凶的伪金毛:“法器?什么法器?”她想起了姚明明刚才说看见老头戴着房东原先给的佛珠的事情。 “哼,这样的事情怎么告诉你!”陈先生还嘴硬。可是看见姚明明像大狼狗一样猛扑过来,还是本能的躲在了好学生身后,“是---是但以理告诉我的。说是徐先生还有法器留在这个屋子里了,是一串非常难得的念珠。” “啊?他怎么知道的?”好学生抓住陈先生,使劲摇晃他。 “他---我不知道呀。我以前听徐先生说,他们俩认识很久了的。徐先生说他的很多研究,还是但以理给的研究思路和文献指引呢!”陈先生不抗拷打,全招供了。 “可是,但以理老师---呸呸,那个混球,不是信主的嘛!小银子,房东是个专门研究魔鬼的。你不是说,信主的人是不会去跟魔鬼打交道吗?”姚明明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可怜小银子一个人闹了大红脸。 “那么,你说的念珠法器有什么用处?为什么但以理叫你来拿!”好学生不是个容易被分神打岔的。 “不是他叫我来拿,是---听说那念珠是由雷电劈倒了的紫檀树做的。”陈先生还想打马虎眼,就听见好学生朝着伪金毛大喊一声:“再给他一下!” “不--不!我说。”陈先生跟竹竿没什么区别,很怕姚明明,赶紧说:“那念珠可以帮助解散身体里的灵魂。” 好学生松手了,她满脸通红:“要是那样的话,要是那样的话,不是会死人吗?!但以理怎么能这么做!你是要和他一起去杀人吗?” “不--不,他说王丽,就是你们家里的那个,身体里有不止一个人的灵魂,所以当把她的灵魂分开的话,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间的大门就可以打开了。太阳烛照,太阴幽荧---”他意识到自己要把麻姑的长生秘方说出来了,赶紧闭嘴。小银子和姚明明当然不知道陈先生说漏嘴了什么,可是家学渊源的好学生听得很清楚,她把牙签插起来的陈先生又一阵摇晃:“但以理也知道这些吗?回答我!他是不是也知道两仪神兽太阳烛照,太阴幽荧的事情!” 陈先生见自己说漏了嘴,也急了,使劲一扯,好学生没拽住他,他脱了手。刚要跑,就被他心心念念的法器散珠给滑倒了,重重摔在地上。 “好学生,你当初就算被人给蛊惑了,也不该同意跟这么个稻草人结婚吧?”姚明明不信的踢踢陈先生,发现他已经跌昏了。 好学生唯有借着夜色掩盖自己的满脸通红:“如果但以理真的知道两仪神兽太阳烛照,太阴幽荧的事情,那么王丽就有大麻烦了。这两只神兽是上古时候传说中的天道的阴阳化身---” “不会吧?但以理不是教会的人吗,怎么会知道中国的古代传说呢?”小银子安慰她说。 “我个中国人都不知道你说的啥神兽,他外国人怎么知道呢?!”姚明明也帮嘴。“你说的这神兽是干啥吃的啊?” “他们是造物的近身使者---” “那不就是圣经里说的吉鲁博吗?”小银子想起了她迷你仓里收着的石头祭坛,小声嘟囔着。 这话提醒了好学生,她问小银子:“上次在39楼的浮雕,你说拼成了石头祭坛,上面还有两个长翅膀的天使。那个东西现在在哪里呢?!” “在----”小银子也害怕了。 () 第119章 力量 “先回家吧。”小银子赶紧说。她看看表,现在凌晨3点,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一阵晚风吹来,几个姑娘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是好学生却异常坚定,一定要现在就去找那座石头祭坛。 “没有车啊,现在---”小银子知道好学生不像姚明明那么好对付。 “我出钱打车。”好学生一马当先,小银子和伪金毛尾随。 “迷你仓不知道开不开门,这么早---” “咦,你不是说你租的迷你仓是24小时按密码锁开门的那种吗?”姚明明又不看眼色。 小银子十分心虚,她生怕秘密真的就在这座她好不容易发现的宝贝身上。而且,她更害怕两个室友,谁一不小心,把这个秘密告诉教会。她担心林牧师或者赵姑娘要因此认为自己染上了邪门歪道,从此不能在小集体混下去----所以,等三个人到了迷你仓,小银子还是一脸“别进去”的表情。可惜,她之前只顾使用伪金毛和畅畅这两个免费劳力,把密码给泄露了,只能看着伪金毛三下五除二打开仓门。 迷你仓门打开的一瞬间,即使鼻子不是特别灵的好学生都闻到了一股河水混着水草的气息。一按灯开关,就看见电光一闪,仓里和仓门口的灯就都烧坏、不亮了。好学生赶紧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见王丽把身体压在石头祭坛上,背对着门口。 “啊,他爸,你这是要压坏了我的宝贝---”小银子还没有说完,就被姚明明挤开。伪金毛一个纵身冲进去,要去看看王丽怎么样了。但是她的脚却好像陷入了泥沼,半个人都没入了地板下面。她大声哭喊起来。小银子赶紧想去拉伪金毛,可是她伸手进迷你仓的一瞬间,就像被大水卷走了一样,滚轮着撞在石头祭坛的底座上。 “你们俩都不要动!”好学生明白了,这里现在就是陈先生心心念念要找的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的交汇处。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科幻故事里常常说起的时光之轮。时光之轮的一侧是过去,另一侧是现在,轮子碾过的地方是时空的交接,没有时间的地方。 她知道自己没有力量处理这个局面。陈先生其实是个两脚猫,连个三脚猫都算不上,不可能帮到她们。可是,她看着手机,知道再一会太阳就要初升。等白日来到,时光之轮就会从这里碾过,姚明明和小银子就会被这异常巨大的力量所吞噬,送到没有时间的空间之中。 她唯有孤注一掷:好学生给但以理打了电话。 “但以理先生,你不是在找王丽吗?我现在找到她了。她就在XXX路的自助24小时迷你仓里。” 说着,她用手机照了张照片,发给了对方。 “谢谢。”但以理也十分冷静,他挂断了电话。 “少校,您很幸运,不用去大陆找王丽了。她现在在XXX路的自助24小时迷你仓里。”但以理微笑着告诉电话那边正不知道如何自处的少校。然后,他放下电话,对所有在场的人,包括捆在地上的马可说:“大家可以去见证一个恒古都没有人见过的大神迹。今天早上,大家人人都会知道主耶和华是真神。” 说着,罗伊等人押着准将一行人,驱车前往小银子的迷你仓。众人到达那里的时候,差十分钟4点。 “我怎么觉得这里格外黑呢?”罗伊跟他的同伙们交头接耳。整个迷你仓所在的地方其实只是有些破败而已,没有灯火。 “少校一会就会到的。教授,他到的时候,我们是不是直接给他一梭子?”又一个打手问但以理。 年轻的学者摇摇头,只是看着地上的马可。打手明白了,朝着马可的头就是一脚,把他踢昏了过去。 其他几个人押着好学生过来,把她像一团卫生纸一样丢在马可旁边的地上。但以理看看她,仍旧只是笑笑。他自己走到迷你仓的门口,看着靠门最近的姚明明和小银子,对众人说:“看见袒护恶魔的下场了吗?” 打手们都有些后退。 但以理从口袋里取出黑色的绒盒子,把里面的骨色指环取出来,套在左手的小指头上,举起了两只手:“万君之主啊,求您让您的仆人洁净自己,得以站在您的面前。” 然后,他举起两只手,像投降的人一样,走进迷你仓里。他每走一步,身体就慢慢向下下沉一点。快到石头祭坛前时,他的脚腕已经没入了地下。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王丽抱住吉鲁博石雕的右胳膊,把指环浸润了。屋里立即就出现了大瀑布从高处落下的轰鸣水声。所有清醒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包括目瞪口呆的准将和团长。 被王丽盖住的吉鲁博,似乎醒了过来,一起抬起头,瞪着烧红了炭块一般的眼睛问:“来者何人?” “神的仆人。”但以理恭敬的回答。 “你要为主奉献什么?”吉鲁博又问。 “我要为主报复他的仇敌攻破耶路撒冷,掳走所罗门圣殿里圣物的罪行!”但以理指着王丽说。“这大仇敌是2000多年前毁灭神在地上至圣所的敌人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他不但将主的子民掳走为奴,还洗劫了神的圣殿,拿里面一应的宝物,去向偶像献祭。”(在基督和犹太教信仰中,拿属于主耶和华的东西,献给其他宗教的神明是大罪。) 吉鲁博的眼睛暗淡了下来,两只石雕又恢复了原来的石头形态,不再回答但以理了。这叫他十分意外。 他赶紧抬起左手,想把指环再涂上王丽的血。但是那指环却变成了祭坛石头一样的颜色和质地。 这时,门口响起搏斗的声音,少校很不是时候的到了。 “不能在这里开枪!”罗伊和几个人刚要冲出去,就听见但以理说了这样的话。几个人只好把步枪放在地上,迎战少校。一阵打斗和人喊叫的动静后,差不多又过了小半个钟头,迷你仓里又恢复了平静。仓外,太阳准时的从天边露出了清晨的曙光。 姚明明和小银子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她们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绝望的看着但以理、石头祭坛和仍旧没有醒来的王丽。好学生哆嗦着搓悠着手里的手机,想把它拨通。可是却看不清拨给了谁。电话开始震动起来,但以理弯腰,从好学生被绑着的手里,把电话捡了起来。 “吆,居然拨给了吴姐妹。”他笑了起来,小银子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现在她快连命都没了的时候,仍旧害怕自己在香港立身的小圈子发现自己的秘密,会排斥自己。但以理微笑着,把电话拨在了免提上。 () 第120章 包庇 罗伊他们几个人进来,把挂了彩的少校也拖了进来,丢在地上。 “他死了?”但以理问。 “没有,他也是条硬汉。只是打昏了而已。”罗伊对但以理伸出了右手。但以理把石化了的指环摘下来,抛在他的手里。 准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但以理是贪图所罗门王的指环,才玩了这些诡计,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松的把指环当做酬金付给了罗伊。剩下的人一拥而上,把准将和团长也捆牢了,推倒在地上。 “这是我先祖的东西!”罗伊对着准将和团长露了露牙齿。“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掌握本该掌握的权力和财富。” “可你是军人,是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中士!” “我们不再是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自由人,是这世界的主人。”罗伊晃了晃手里的指环,领着他的人,拿起枪,离开了迷你仓。 准将闭上了眼睛,他万没有料到,五角大楼努力了这么一大圈之后,指环却落到了敌人的手中。团长抬起头,努力把自己的身体从地上直起来,他看着但以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是我们这些人当中从一开始就跟这件事有联系的人。不要告诉我说,我们不是被你玩弄在鼓掌之中。” “我少年的时候,就一直觉得自己是要主服务的人。可是我能为主做什么呢?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而已。”但以理继续微笑着:“一个偶然的机会,大学让我整理古卷。我发现了主的敌人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居然曾是堕天使灵魂的宿主。那么他的记忆就会随同堕天使的灵魂不断再生。这大好的机会!我励志为主复仇,为我母亲的民族复仇,铲除巴比伦王。”他把脚从地上拔出来,把迷你仓的门,在身后关上了。 这时仓外,天上出现了红色的朝霞。虽然光照不进迷你仓的通道里,但是王丽他们所在的迷你仓的小门却越来越模糊,很快就跟周围的墙融合在一起,不见了踪影。好学生目瞪口呆,她心里发酸,但是大脑却一片空白。她原本以为找来但以理是险招,但是至少可以把姚明明、小银子、王丽或者其中一两个人给捞出来。现在大家都消失了----她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以理蹲下身体,用刀朝着马可的大腿上一划,血立即汩汩涛涛的流了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少校醒过来,可是还是爬不起来。 “他是你们几个中最干净的人了,我得有个祭品献上。”但以理觉得理所当然。“我按当初许愿,为主复了仇,当然要献上还愿的祭品。”说着,他就准备用刀割开马可的喉咙,好像他是古代的祭司,在处理祭台上的牺牲品一般。少校挣扎着,蜷曲着身体滚过来,用后背替他昏迷了的手下挡了一刀。两个人都陷在了血泊中。 “你这个人---还真是!居然弄脏了我的祭品。”年轻的学者很不高兴,把刀从少校身上拔了下来,任由两个人流血不止。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小跑声,几个又矮又挫的中老年人出现在迷你仓的通道上,一个个都上气不接下气。小银子教会的赵姑娘、吴姐妹、苦瓜脸姐妹和退休的林牧师都扶着墙,几乎走不动了。但以理笑了笑,把他放在免提上的电话挂了。 “我的见证人到了。” 好学生看着几个人,不敢相信。 下一秒,但以理也愣住了。里面身体最结实的吴姐妹,一个巴掌打得他的下巴上显出半个五指山来。吴姐妹曾经是但以理在这家教会里的No.1粉丝。不能说她样样都追随年轻的学者,但是她原本是一见到就要兴奋的为他提鞋的人。苦瓜姐妹赶紧翻开自己随身的叮当猫口袋,从里面拿出急救的纱布来。赵姑娘几乎喘不动气的给急救打电话。林牧师弯着腰,想说话就是顺不上气来。 “原来,你们也是跟恶者为伍的人啊。”但以理摸摸自己的下巴。 “恶---恶者?你现在不就是你说的恶者吗?”林牧师终于顺上一口气来,质问但以理。 “我不想跟你们辩论,我可是这方面的神学专家。”年轻的学者傲然的说。 “神的诫命是不可杀人!”牧师用手撑住自己,大喊:“你在做什么?假借神的名义,杀人!” 但以理冷笑着:“我原本以为你是主的仆人,现在看看不过是人文主义者而已。我在这里为主除掉了他的敌人,行了大神迹。你就算不赞同我,可是看见我能行这样的大神迹,不该想想,神要是不赞同我,我又怎么能做到呢?” “----”林牧师一时语塞。 “难道你想说神在包庇罪人?”但以理得意的露出他的白牙,知道林牧师这些草包在口才上远不是自己的对手。 苦瓜姐妹给少校和马可做了简单的包扎,也站到了林牧师的旁边:“如果主需要你为他除掉他的敌人,就让你做这些坏事,那么主为什么不自己直接除掉王丽?为什么要一直看顾她和小屋子里的姑娘们!你哪里看见神需要你用杀人放火的办法来---” 她还没有说完,就被但以理打断了:“你怎么不看看《圣经》上记载主吩咐以色列出埃及以后征服应许之地的事迹呢?” 大家都被但以理说的哑口无言。 “这神迹和《圣经》都证明了我做的是对的。”但以理露出了坚定的笑容。“既然你们都不悔改,时间到了。我要用血和火洁净这里,如同当年以色列的领袖约书亚清洁以色列地一般。” 林牧师、赵姑娘、吴姐妹和苦瓜脸姐妹忽然发现自己脚下的水泥地忽然变软了,如同烂泥一样,不一小会,他们的脚就陷在了地里,拔不出来。 仓外,太阳好像一缸子通红的钢水,从冶炼炉里提出一般,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 第121章 一千年前,先知的亲戚 “告诉我,你们现在悔改,承认我是为主尽忠,你们刚才说的都是出于自己的私心,我做的才是对的,我就把你们从这里救出去。”但以理低下头,问越陷越深的几个新来者。 “赏赐的是耶和华,拿走的也是耶和华。”林牧师想伸手抓住个子最小,最快要没到胸口的吴姐妹,却没有办法。他依旧一脸倔强的回敬但以理。 “那你们就下地狱,跟这里一起消失吧。”但以理说着从墙边拿起罗伊他们留下的汽油,向地上泼去。 “主是---仁慈的,公正的。”快没顶的吴姐妹还是不服,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她马上就要陷到脖子了。 “吴姐妹,你不要说话了,越说就会陷下去越快。现在天就要亮了,时光之轮要从这里碾过,没用的。”好学生带着哭音,她在地上也开始下陷。准将、团长、马可和少校也在下陷。他们虽然不出声,但是团长的半个大腿已经陷入了水泥里。他一个劲在心里跟自己说这些都是幻觉,可是他渐渐呼吸困难,他从没想到自己能做五角大楼承办商的人,也会落入这样的幻觉中不可自拔。 “再见了。”但以理点燃了打火机,可是一刹那,他的脚也动弹不了了。他想熄灭火,可是手却不停使唤,不由自主的滑动着打火机的轮子----他头一次惊慌失措了。他从小就是大家争相结识的天才,所有的事情,只要他想计划的,从没有不成功的。现在---年轻的学者恍惚了。他知道很快自己也要烧死了。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不是行了大神迹,为主尽忠的忠仆吗?好像《圣经》里记载着杀死了侍奉巴力的祭司的伟大先知伊利亚一样的存在吗?他搜肠刮肚去想他学到的所有的知识和他甚至不屑使用的咒语,可是他也只是跟大家一样在水泥地上越陷越深。他手里的打火机燃烧着,也离地面越来越近。 但以理试图举高自己的右手。最后,这手还是也陷到了地面。原本走廊里所有的人都消失了,连同倒在地上的汽油,都被迷你仓的水泥地吞噬了。仓外,太阳跃上了天空。时光之轮从迷你仓滑了过去。打火机颓然的跌倒地上,成为地上留下的唯一的物品。 但以理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可是在黑暗中,他看见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都悬浮在什么东西里面,发出微弱的荧光。他听见有个稚嫩的声音在说话。他努力定睛去看,一个留着到肩膀的卷发的孩子,搓着小手,紧张的对着一道帘子说话。 “主啊,我是年幼的,如何去为您做工呢?” 帘子后面,同样孩子一样的声音回答他:“你不要说“我是年幼的”,因为我差遣你到谁那里去,你都要去,我吩咐你说什么话,你都要说。” “可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能为主干什么呢?什么都干不了。”但以理忍不住大声插嘴:“他就是个儿童,还是个什么都很一般的普通人!”(他知道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很像历史上记载的伟大先知们被神择选的时刻) 孩子转头惊慌的看着他,越发紧张了。帘子后的声音,却从童声变成了洪水一样的大声:“愚妄人所行的,在自己眼中看为正直;惟智慧人肯听人的劝教。” 但以理狂笑起来:“你自己又是什么东西,可以说我愚昧。你认识我吗?” 洪水一样的声音,忽然变成了耳语:“你不是叫但以理吗?”耳语声继续说:“智慧人惧怕,就远离恶事;愚妄人却狂傲自恃。” 但以理以为自己笑出眼泪了,抹抹眼睛:“我告诉你,我12岁就大学毕业了!15岁就拿到了两份博士学位。不到20岁就获得终身教授的头衔,是世界上最强的国家政府所依仗的智者!” “人以为的优点往往是他的弱点”,耳语叹息了一声,不再说话。 但以理扭头一看,所有刚才跟自己悬浮在一起的人都不见了,自己身上的微光也不见了,只有一片无边的黑暗。他想挣扎,却动弹不得。过了很久,他才看见了一个人也悬浮着。等那个人近了,但以理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这个老者,他的头发是灰白的,脸上和手脚都脏兮兮的,指甲很久没有修剪,几乎插进自己的肉里。他趴在一大堆的同样腐朽了的珠宝上面,嚎啕痛哭。显然,这个人疯了。等他抬起头来,但以理发现其实老疯子的年纪根本不大,甚至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我---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再也忍受不了----”疯子哭着说。 “你自杀不就行了!”但以理觉得对方是白痴,要不就是无病呻吟。 “我做不到---”疯子睁开泪眼说,“我从远古的大洪水时代一直活着,未来也要一直活着---” “真的?那么为什么不想活了?”但以理勉为其难的问。 “我一个人活着,非常孤独,没有作伴的。”疯子回答。 但以理大怒,果然是无病呻吟!他觉得自己居然主动跟一个疯子搭茬,真的变蠢了。 疯子抑郁的低下头,继续痛哭。 但以理嘲笑了一句:“无能的窝囊废而已!” 既然自己困在这里出不去,他决心继续嘲笑这个人,于是侧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疯子一边哭,一边说了一个但以理能听懂,并且他自以为只有他会说的名字。 年轻的学者愣住了。 疯子的名字,翻译成人类的语言就是“明亮的晨星”。他确实是不死的,却不得不一边永远活着,一边痛哭哀嚎。纵然他是远古时代就由伟大君王升格为堕天使长的人类,在后来的时代成为黄金时代的西方世界霸主,征服列国的胜利者,可是他的生命却陷在这时间的缝隙中。他伸手抓,却什么也抓不到。他谁也主宰不了,连自己的悲伤都不能。这么说的话,永生和聪明,对于一个凡人而言,难道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用处的吗? 但以理心中从沒这么愤怒过。究其原因,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觉得,现在自己不过被魔鬼们迷住了,目的是叫人觉得软弱无力。可他但以理从小就是神童,是无论智商还是情商远非凡人的,怎么会上这样小儿科的当?他本能去摸左手上的所罗门王的指环,要呼唤墮天使们。 可他刚念动了指环的名字,就想起指环已經给了罗伊。 "可恶,早知道就不把大有力量的戒指给出去了。" 就在但以理后悔把可以帮助自己脱困的力量弄丟了的时候,疯子忽然问他:"是你在叫我么?" 看着疯子迷离无助的眼神,但以理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刚才那耳语声是对的。自己是个愚者。既然墮天使长都被拘在这里,无法逃离,那么就算能借助他手下那些墮天使杂役的力量,又怎可脫身?如果自己连墮天使杂役的力量都及不上,却在这里自以为聪明厉害,是多么的愚蠢和可悲?想到这里,年轻的学者嚎啕大哭起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到目前所做的一切,还有为实现自己计划所想所念。 () 第122章 01盗墓贼与东征的十字军 月亮已经在云后隐身,空旷的荒野里除了巨大城池先前的遗址,就是鬼哭一样的细细风声。这样好的天气,不挖坟掘墓,似乎是很可惜的。 “可是,爸爸,先知默罕默德不会因为我们偷窃,惩罚我们吗?”一个小个子的男孩,紧紧裹住上衣,问已经缒到地下的父亲。 “别傻了!我们---这些死人不是***教徒,拿他们的东西不叫偷窃!”盗墓贼总有借口。他用镐头在地下掏了一条很细的耳道,他提着油灯使劲看,这里看来不止一次有人挖了,但是每次似乎都没有挖通。这是个奇怪的好兆头。凭着发掘古墓的经验,盗墓贼确定这里就是通向古代王陵的地方。而且里头的王似乎还没有被人“打搅”过! “泰穆尔,泰穆尔?”盗墓贼呼叫着自己的大儿子,但是回答他的除了风声,就是一直在上面发抖的小儿子。没办法,他只有叫小儿子下坑,来钻这条耳道。 “爸爸,我钻不动了,前面---前面还有--有道石门。”小儿子小声跟耳道入口的父亲说。 “石门?你---再使点劲,这些古代的东西一般都酥了,不结实!”说着身为父亲的盗墓贼就用镐头的把手从耳道里使劲捅小儿子,叫他务必再出力。可是小孩就是顶不进去了,唯有“唉吆唉吆”的喊叫起来。 就在这个档口,忽然小儿子的哀叫声停了,盗墓贼紧忙提起油灯往洞里看,却看不到小儿子的身影。 “穆斯塔法!穆斯塔法!” 好一会,小儿子的声音才像从地底下那样传上来:“爸爸,爸爸,这里有---奇怪的怪兽!” “什么怪兽?” “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眼睛从墙上看着我!” “你用火把仔细照照!” “爸爸,我的火把找不到了。”小儿怯怯的回答,但是这话却叫盗墓贼惊出一身汗。没有火把,在地下怎么能看见墙上有怪兽呢?! “穆斯塔法!你看看周围有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 耳道下面再也没有了声音。 “穆斯塔法,你说话啊?儿子,儿子?!” 荒野里只有忽紧忽慢的风声和盗墓贼加紧挖洞的声音。他总算也挖到了小儿子说的石门门口。但是他却看不到小儿子说的什么怪兽。石门的跟前是一块石床,十分平整,好像能躺下两到三个人。盗墓贼发现这块石床的右边似乎有些花纹,他爬上去,努力的寻找机关。忽然什么东西从下面抓住了他,还等他出一声,就“-----”的掉了下去。耳道和石门的跟前只剩下了镐头和一个快燃尽了的火把杆子。借着余火往下看,石床的下边角落里还滚着其他的镐头和烧尽碳灰。 第二天清晨,离着这里约有几里路远的城镇里,市场一早就开了,看起来,到处都是做各色买卖的商人。 “你听说了?从这里往东去,是古代的一座大城市,里面有很多王陵!埋着好多的财宝!” “你是新来的吧?昨晚天这么好,肯定有人去挖了。今天会有不少好东西。” “嗯,只要挖的不是那座会吃人的王陵!” “啊?!那么运气就太背了。那座王陵光这个月吃下去的人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吃人的王陵?”一个看起来明显不是本地人的年轻男子,露出他蓝灰色的眼睛,从罩头的头蓬下面,小心翼翼的向商人攀谈着。几个商人斜眼看了看,很清楚他是干什么的,然后他们又细细打量下他带着钱的袋子和斗篷下面的长剑。 “你也是新来的?” 年轻男子似乎有些警惕了,他不由自主的把手按在剑上。 “别紧张,这市集上主要卖两种东西,一个是东边来的古董,另外一个是消息。只要你出的价儿好,这里没有人跟钱过不去。基督徒的钱也是钱,圣殿骑士的钱也是钱。”一个留着大胡子的阿拉伯商人圆滑又直接的点破了题。 “那么***的银子呢?”又有一个逗趣的,接着商人们爆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那当然了。” 年轻男子也叫这气氛感染了,放下了警惕,他甚至喝下了商人递给他的茶。 “吃人的王陵,那到底是什么?” “那可是个大秘密。” “为什么?” “我知道很多跟你差不多的人都在打听它---”请蓝灰眼睛喝茶的商人神秘的说,他用宽大的袖子罩住脸:“我知道神殿骑士团或者其他东征的十字军都很感兴趣一个传说。” 蓝灰眼睛把眼睛瞪的滚圆。 “他们在东渡的时候,听说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渔夫,家里很穷。他每天早上到海边去捕鱼,但是他自己立下一条规矩,每天至多撒四次网。 有一天早上,撒了三次网,什么都没捞着,他很不高兴。第四次把网拉拢来的时候,他觉得太重了,简直拉不动。他就脱了衣服跳下水去,把网拖上岸来。打开网一看,发现网里有一个黄铜胆瓶,瓶口用锡封着,锡上盖着所罗门的印。 渔夫一见,笑逐颜开:“我把这瓶子带到市上去,可以卖它十块金币。”他抱着胆瓶摇了一摇,觉得很重,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他自言自语:“这个瓶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我要打开来看个清楚,再拿去卖。”他从腰带上拔出小刀,撬去瓶口上的锡封,然后摇摇瓶子,想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但是什么东西也没有。他觉得非常奇怪。 隔一会儿,瓶里冒出一股青烟,飘飘荡荡地升到空中,继而弥漫在大地上,逐渐凝成一团,最后变成个巨大的魔鬼,披头散发,高高地耸立在渔夫面前。魔鬼头像堡垒,手像铁叉,腿像桅杆,口像山洞,牙齿像白石块,鼻孔像喇叭,眼睛像灯笼,样子非常凶恶。 渔夫一看见这可怕的魔鬼,呆呆地不知如何应付。一会儿,他听见魔鬼叫道:“所罗门啊,别杀我,以后我不敢再违背您的命令了!” “魔鬼!”渔夫说道,“所罗门已经死了1800年了。你是怎么钻到这个瓶子里的呢?” 一听所罗门早死了,魔鬼立刻凶恶地说:“渔夫啊,准备死吧!你选择怎样死吧,我立刻就要把你杀掉!” “我犯了什么罪?”渔夫问道,“我把你从海里捞上来,又把你从胆瓶里放出来,救了你的命,你为什么要杀我?” 魔鬼答道:“你听一听我的故事就明白了。” “说吧,”渔夫说,“简单些。” “你要知道,”魔鬼说,“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凶神,曾经跟所罗门作对,他派人把我捉去,装在这个胆瓶里,用锡封严了,又盖上印,投到海里。我在海里呆着,在第一个世纪里,我常常想:‘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使他终身享受荣华富贵。’100年过去了,没有人来解救我。第二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把全世界的宝库都指点给他。’可是没有人来解救我。第三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说:‘谁要是在这个世纪里解救我,我一定报答他,满足他的三种愿望。’可是整整过了400年,始终没有人来解救我。我非常生气,我说:‘从今以后,谁要是来解救我,我一定要杀死他,不过允许许他选择怎样死。’渔夫,现在你解救了我,所以我叫你选择你的死法。” 渔夫叫道:“好倒霉啊,碰上我来解救你!是我救了你的命啊!” “正因为你救了我,我才要杀你啊!” “好心对待你,你却要杀我!老话确实讲得不错,真是‘恩将仇报’!” “别再啰唆了,”魔鬼说道,“反正你是非死不可的。” 这时候渔夫想道:“他是个魔鬼,我是个堂堂的人。我的智慧一定能压制他的妖气。”于是对魔鬼说:“你决心要杀我吗?” “不错。” “凭着神的名字起誓,我要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说实话。” “可以,”魔鬼说,“问吧,要简短些。” “你不是住在这个胆瓶里吗?照道理说,这个胆瓶既容不下你一只手,更容不下你一条腿,怎么容得下你这样庞大的整个身体呀?” “你不相信我住在这个胆瓶里吗?” “我没有亲眼看见,绝对不能相信。” 这时候,魔鬼摇身一变,变成一团青烟,逐渐缩成一缕,慢慢地钻进胆瓶。渔夫见青烟全进了胆瓶,就立刻拾起盖印的锡封,把瓶口封上,然后学着魔鬼的口吻大声说:“告诉我吧,魔鬼,你希望怎样死?现在我决心把你投到海里去。” 魔鬼听了渔夫的话,就说:“渔夫,刚才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下流无耻的魔鬼,你这是说谎呀!”渔夫一边把胆瓶挪近岸边,一边说,“我要把你投到海里,这一回非叫你在海里住一辈子不可。我知道你是坏透了的。我不仅要把你投到海里,还要把你怎样对待我的事告诉世人,叫大家当心,捞着你就立刻把你扔回海里去,让你永远留在海里! 蓝灰眼睛的眼睛瞪得更圆了:“你怎么知道我到这里来,是跟这个故事有关?” 大胡子商人拍拍年轻人高大的后背,“你不是第一个来打听的。你们都是来寻找传说的所罗门王的指环的,不是吗?” () 第123章 买卖 蓝灰眼睛低下头,他知道即使现在他回头,都能看见好几个好像他这样眼睛颜色不是黑色的异乡人在周围逡巡。大家确实都是听见了这个奇怪的故事而顺着线索来这个毗邻古城的镇子上的。 “没有关系,你的秘密是你的秘密,我不打听。不过,这事风险很大,我上有老下有小----”大胡子搓搓手,露出了一脸的悲伤。 “是吗?他们也在附近吗?”蓝灰眼睛毕竟年轻,居然跟着大胡子商人的思路走。 “唉,这么危险的地方!我老娘腿脚不好-----儿子又小,我这次出门的时候,他还抱着门口,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是吗?他很黏你吗?”蓝灰眼睛忽然显出了一丝羡慕的热光。 大胡子于是更加卖力了:“是啊,我---我们闲时就去南边的河里捕鱼!我还告诉他,我这次做买卖回去,就会给他买只小骆驼,然后我们就一起----唉,可惜这年头,骆驼也不便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买小骆驼的钱、回家呢!” 没等他唱完,蓝灰眼睛居然把一个皮子磨得毛了边又掐得潮乎乎的钱袋子都塞住他的手里,这可把胡子商人吓了一跳。 大胡子忍不住盯住了年轻的蓝灰眼睛那只还没有抽回去的右手,上面满是干皮和血茧子,看来他虽然初来乍到,但是也在本地盘桓了两三天了。大胡子开始在心里感叹:“像您这样的人,居然还没有死?!看来真是蒙真主的保佑啊!” 嗅到这种异样,蓝灰眼睛有些不自在,他抽回手来,在斗篷盖住的嘴里瓮声瓮气:“吃人的王陵,那里就是埋着所罗门王指环的地方吗?” 大胡子心里骂他蠢,一来对方不看看自己的帐篷摊子是逼在市场的角落里,像是会知道这样大的消息的人吗?二来如果自己要是知道的话,还会在这个都是土和沙子的市场上混饭吃吗?这话当然不能出口。就在大胡子苦思对策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吆,阿尔斯兰?!” 这不是一个基督徒的名字,而是一个突厥后裔的回教名字,意思是狮子。 大胡子不知道对方是在叫谁,回头去看,居然看见了几个没有穿斗篷,而是大啦啦露着铠甲、铁手套和双手剑的大汉。最靠前中间的那个,铠甲上的中心,还挂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炫耀用的黄金十字架,嵌着蓝宝石的芯子,四角上各有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这东西不像是凡俗贵族有的,倒像是从东罗马帝国里东正大教堂里的祭坛上弄来的。黄金十字架大汉还搓悠着一把黄金剑柄的双手剑,嘲笑的对着蓝灰眼睛呲牙。 蓝灰眼睛低着头,好像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对方的挑衅。 大胡子嗅到了做更便宜买卖的机会,他随口胡编: “好吧!有传说说,有可能所罗门王的指环是埋着东边的废墟里。再加上有那座吃人的王陵,所以才有很多人说,指环很有可能在那里!这就是个传说!” 但是,蓝灰眼睛的年轻人似乎没听懂他的话外话:“我---我想去那座吃人的王陵!” “我没有听错您的话吧?您大老远到这里来,付给我这么多钱,就是为了让我带您去一个您会被吃下的地方?!” 蓝灰眼睛还是不抬头,只是简略的说:“今晚就出发!”说完,他转身就走。 大胡子一边在怀里兜着年轻人的钱袋子直响,一边笑着喊:“那我只负责把您送到附近,然后我们就人货两讫!” 只是,天公不作美,这天晚上和连下来的几天,都是沙尘和大风。整座小镇淹没在黄土之中。商人们非常识时务的把自己开铺子的帐篷摊子变成了临时旅店。有钱的,自然住在有顶子有盖头的地方,没有钱的、花完钱的和要钱不要命的,就埋在黄沙下面,包括蓝灰眼睛和大胡子商人。前者把钱都给了胡子商人,后者把自己仅有的帐篷里租给了那几个一看就是有钱人的外来大汉旅客,自己矗在帐篷边上,只把头留在帐篷里。 “商人,羊肉都不新鲜了,还有面包都硬邦邦!”黄金十字架把盘子里的吃的,朝大胡子露了露,“我不会给钱的”。 “这位大人,我只收您帐篷的钱,没有收您食物的费用。”大胡子小心解释。 “我走南闯北,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胡话!”黄金十字架说完,他的两个手下就过来,朝着他的脸上就抬腿。 “大人,大人!小人错了,小人----不----收您的钱了。”大胡子知道自己这次看走了眼,这票人是凶恶多过他们荷包里的金子。好在,自己已经在天真的蓝灰眼睛那边赚进了一大笔。想着,他摸摸怀里的钱,自我安慰了一下。 “这还差不多。” 打手刚要收手,就听见他的主人继续说:“什么?现在你才这么说?刚才呢?现在,我出了人力,你叫我怎么办?” 打手立即明白了,醋钵子大小的拳头和大烧饼大小的脚丫立即出现在大胡子脸跟前。商人唯有在风沙蔽日的天气里狂奔。三个人好像沙子下面蹿过去的蜥蜴一样,飕飕的。 可是,天气太坏了,又加上大胡子刚才叫打手吓了一跳,忘记把围住脸的盖布挡回来,叫沙子眯了眼。才跑过自己家的帐篷不太远,就被打手们撵上了。两个大个,左右开弓的揍他。其他帐篷里有客人和商人听见了声音,都是略微瞧瞧就装看不见了。 “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老娘和小子要人养活---” “饶了我吧,再打---咳咳---我就死了呀!” “救----咳咳----救救我吧。” “我---我再也不敢了---救命啊!杀人了啊!” “啊------” 回答大胡子的就只有拳头和脚丫,他觉得自己的背和腰都要被打断了,可是风和沙子堵住了他的鼻子和嘴,他已经尝不出是沙子还是血的味道了。他头脑发昏,开始失去意识。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红,渐渐的,红色,变成了深褐色。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黑褐色里又有了亮光。再一会,他清醒了,发现一个修剪着极其整齐的胡子和头发,眼睛特别浅的男人和几个商人,举着一盏灯,看着自己。 “我?” “没事了。” 大胡子喜极而泣,他挣扎着坐起来,想去摸自己怀里的钱袋子来安慰一下自己的小心脏。这一摸,不要紧,他发现自己怀里那袋钱不见了。 “我的钱---不见了---” “别找了,我告诉那两个打手,你身上有钱。” 这熟悉的声音,像晴天霹雳一样,把大胡子商人打垮了。他发现蓝灰眼睛也在这里,下半张脸依旧包在斗篷下面,高高的,露出两只旧了的皮靴来。 “混蛋!混蛋!混蛋!老子跟你拼了。”可惜刚才两个打手出手太重,大胡子商人虽然坐的起来,却仍旧站不住。他唯有继续倒在地上,哭泣。 “虽然---虽然,你要养家,可是,不把钱给他们,你会死---” 蓝灰眼睛觉得大胡子是在为家小担心。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安慰大胡子商人两句。 另外一个商人马上打断了他:“别信他的鬼话,他从小是个孤儿,现在是个光棍儿!哪里来的家小?!” “--------”刚才还哭爹喊娘的大胡子立即不出声了,而是把头抱住自己怀里,他担心蓝灰眼睛也要揍他。 “混蛋!混蛋!” 商人们看笑话的把蓝灰眼睛跟大胡子分开了:“现在再打他,他要是死了,你可就是杀人凶手了。” “哈哈哈,是啊,还不如刚才不多管闲事呢,年轻人!” 头发修剪的极整齐的人也过来,递给他俩一人一块饼和一袋子水。 “谢谢!” “所以说,您这样的人,能平安活到现在---”大胡子商人知道安全了,开始不饶人。 一个商人从帐篷后面搬出一大坛子红酒来,让蓝灰眼睛吃饱了饭,替他把酒灌进皮囊里:“要小心,这些都是些好酒。你们俩也不能白吃我这里的东西吧?” “可你不是回教徒,不能饮酒吗?!” “可你们基督教徒又不禁酒!” “可你们回教徒不是正在与我们开战吗!?” “大人,这里是三不管地带。再说也没有谁有永远的敌人。当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卖酒的商人调侃着。蓝灰眼睛还有些不服气。这时大胡子商人贫嘴的小声嘀咕:“这里面那几个穿金戴银的大人都是要找所罗门指环的人!真找到指环的时候,他们会因为跟您信一个神,就不杀你吗?!” 大胡子的话像一把锥子划开了蓝灰眼睛心里的伤口,他赶紧低下头。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也想知道!” 等替商人干完活,蓝灰眼睛把半张脸埋进了他满是风沙的斗篷下面。到了夜半,他忽然听见有人用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方言高喊:“太好了,月亮出来了。” 到处都是一阵小跑声。大胡子也能半站起来了,使劲摇晃蓝灰眼睛:“天晴了!是个挖坟的好天气!月亮又大,天又凉快!” () 第124章 盗墓之夜 全小镇的商人带着他们的客人出发了。这些人虽然都蒙着头,但是可以看得出他们大部分人都极其高大孔武,大家说着各种不同的语言。蓝灰眼睛除了刚才的法语外,还听见了意大利语、希伯来语、阿拉伯语和一些从没有听过的口音。每个人都意气风发,根本不像去盗墓的。 当然,那座远在东边的古老废墟里大得几乎看不到边。倒在沙土下面的一些地方,在月亮下居然泛出宝蓝色的光芒。这边原先似乎是个城门,还没有剥落的琉璃瓦仍旧是鲜艳的蓝色,上面露出棕黄色琉璃的狮子。离着这些插在黄土里不远,是一趟倒着的石墙。粉红色的石头早就在烈日和狂风中成了齑粉,稍微捏一捏,就粉碎了。还又一些棕红色和黑色石头拼的马赛克地面砖不合时宜的露在这一片那一片的荒野里,隔着枯草和偶然看见的动物粪便和残骨,显得格外凄凉。 “先知说的对啊,古代的巴比伦变成了再无一人的地方!”一起来盗墓的人中,那个剪着极其整齐头发和胡子的人,是一个饱学的骑士,他看看四周说。 “据希腊的历史学家说,巴比伦城曾有护城河和高大的城墙,主墙每隔80肘有一座塔楼,全城有300多座塔楼,100座青铜大门。宫墙用彩色瓷砖和精美狮像装饰,宫中还有“悬苑”,就建在那塔上,园中遍植珍奇花木,宛如人间仙境。”说着,他指着月亮下、高高矗立的方形塔身的废墟说。 “巴比伦是?” 今晚盗墓行列中的大部分的欧洲客人,虽然富且贵,但是对古代历史认识的不多。这不怪他们。除了意大利贵族外,当时法国和更远一些的英国和北欧贵族,基本都是荒蛮人进城。西罗马帝国曾经留下的文化和历史记述早就不知道哪里烧火了,能有认字的就是大学问了。当时欧洲主要的非文盲都由基督教会把持。这个时期也在历史上被称为“黑暗蒙昧”时代。 “是一个---从现在往上差不多1000多年的古代帝国,就是将圣城耶路撒冷中的圣殿毁灭的那个邪恶国家!”博学的骑士回答大家。“所以,他们说,所罗门的指环被他们当时从耶路撒冷洗劫来,最终落在了这里!” “看来,真的有所罗门王的指环这样东西啊!” “啊?为什么?” “你看这一眼望不到边的大城和那边仍旧高耸入云的塔----”骑士的同伙也指着月亮下高高矗立的废墟说。“大概只有天使们才有力量建设这样的地方吧?!” “啊?!要是真是天使建设的,那么凡人可以攻破这城市吗?看看这一地的破败!”一个回教商人故意窃笑。 “------”博学骑士的同伙只有哑口无言。 “这城不是人攻破的,是神亲自毁灭的。”博学的骑士苦笑了一下。一众人又都齐刷刷的看着他。 “当时,波斯的居鲁士大帝与巴比伦人征战,虽然打胜了王国各地的巴比伦军队,却无法攻破这城的防御。于是,城里的巴比伦王就领着人庆祝,把从耶路撒冷圣殿里敬奉神的酒杯和餐碟,拿出来摆酒。正在吃喝的时候,当时的巴比伦王伯莎萨忽然看见对面的粉墙上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写字。” “写的是什么?” 还没等到骑士回答第一个问题,就有一个中年无知贵族大声问“波斯是哪里?”,这彻底坏了博学骑士的心情,他张口嘴,看看无知中年贵族,不再继续讲了。 可是蓝灰眼睛很好奇,他追着继续问。 “写的是什么?” “你们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去请教自己的神父,《圣经》里有记述。”骑士侧侧头,轻声敷衍。 “哈哈哈,小子,你家里虽然有神父,可也轮不到你问吧!”带着金十字和金剑柄的贵族也凑趣进来。 即使在夜色里,大家也能觉察出蓝灰眼睛涨红了脸。他停下了脚,把架着的大胡子商人也放在地上,渐渐得,他们俩落在队伍的最后。好一会,蓝灰眼睛都没出声。但是,他哆嗦的手却把已经残破的铁手套从口袋里拔了出来,看来是想抽在金十字贵族脸上。(把手套扔给别人是发起决斗的信号。) 还没等他赶上去,就被大胡子商人拦住了。 “你是花了很多钱专门来专门来找死的吗?你不是来找所罗门王的指环的吗?” “-------”蓝灰眼睛垂下头,把大胡子商人架起来,勉强追上了队伍。 博学的骑士回头看看他们,哼了一声:“‘低微的少年强如衰老昏聩的君王。’,至少这个年轻人还想学习,强过您这样的贵族很多呀!”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贵族还想打嘴仗,就忽然被受惊的马一下子从马背上扔了下来。队伍后面的马匹和骆驼也都惊慌起来。月亮下面的废墟中不知道是什么蠢蠢欲动,人和动物都害怕起来。 “吁---吁” 可是,无论人怎么安抚,牲口也不停下蹄子。它们发疯一样在废墟的荒地上践踏着、冲击着。等一阵尘土飞扬过后,骆驼和马匹、驴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难道是狼来了?” 可是周围除了风声以外,什么声音都没有。月亮又偏偏把这个城市的废墟都照亮了。月光之下除了废墟,就是盗墓的一行人自己,并没有其他的喘气的东西了。 “不对呀,我听他们说那座吃人的王陵是在那座高塔后面的呀!”一个有经验的商人说。 “算了!我们就是来找所罗门王的指环的!管他的呢!” “王陵的入口在哪里?” “我们去找指环的王陵跟那座吃人的王陵有什么关系?” 带队的商人们原本只是带路的,一看情形不好,马上改口风:“王陵的入口在那边”,他们指着好几座挖开的大洞口说。“跟吃人的王陵没有关系!” 蓝灰眼睛刚要发问,就被大胡子拉了拉衣服。 “到底是哪一个?” “这个,小人们就不知道了。这里好多座王陵,各个都有可能---” 于是骑士和贵族们,带着他们的仆人同伙,举着火把,分成几队,进了早就不知道被多少人挖开和闯进去的洞口。商人们则一脸虔诚的在洞口守护。 “你不是说,他们说,那个吃人的王陵---”蓝灰眼睛见周围没有人,才小声问大胡子。 “你看,谁跟你一样傻吗?!谁不是来这里找权势富贵的!去了吃人的王陵,那么就算拿到指环,人都死了,还有什么用处啊?!”大胡子刚想指指远处的一个不起眼的下坡,就听见离他们最近的王陵入口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 是那个博学的骑士的声音。蓝灰眼睛刚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另外一座王陵的入口,又传来另外几个人的呼喊: “谁来----” “救我!” “救救我们!” 刚才还等在洞口的商人们慌了,这几座王陵早就挖空了的,又因为是这一带的“旅游景点”,现在里面真是什么都没有了,包括“传说”和蛇蚁虫鼠。商人们看着月亮下高塔投下的黑影,心里那个关于“吃人王陵”的恐惧也在扩大。还没等第三座王陵传来救命声,这伙带路党就逃命去了,消失的连脚底下的沙尘都不剩了。 大胡子和蓝灰眼睛落在了最后。 “你----你不要找死了!”大胡子捂住脸,也想溜走,但是他之前被贵族豪奴打伤了,一个人没法走太远,需要蓝灰眼睛的帮助:“现在,这里座座都是吃人的王陵了!我还有家口,我---” 大胡子还没有说完,就绊倒在路边,整个人就像失去了重心的石头,被放在了冲滑了的坡道上一样,飞快得滑向刚才带金十字的贵族进的那座王陵入口。 “救---救我!” 蓝灰眼睛也懵了,等他醒过神来,大胡子商人正用两只胳膊死死撑住洞口,但是他的下半身都被拉进了王陵的入口。他好像被放在火上烤一样,嚎叫不止。 “啊----啊----救救我!” 蓝灰眼睛赶紧去拉他,却觉得好像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如果河里的漩涡一样咬住了他。刹那间,那股力量就把他和大胡子商人都吸了过去。他好像在云里和雾里穿行,一路不停的向下抽去,他听见自己和大胡子也发出了刚才那样的惨叫声:“啊---啊!” 等周围一切都停了,他才发现自己倒在一块打扫得相当平整和干净的空地上。道路两边似乎都是透明的天水,而天水似乎是接在一起,都是极其宁匿的极其淡的黄绿色。远远的看去,天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的在水上漂浮着。蓝灰眼睛从出生到现在也过了十九年,倒是这样的场景他却是从没有见过。他继续往前走,继续往前看去,路分了几个岔口,其中一条似乎是铺着细细沙土的,上面又有一个人的脚印。蓝灰眼睛以为是大胡子商人的,他站起来就想跟过去,却没有想到听见背后很远处有个女人的声音。 “如果神需要人为他复仇,那么他怎么为神呢?恩公你不是常说,人是神的造物,神是人的造物主吗?要是那样,你有的一切,神不都有吗?他怎么还需要你去为他复仇,去保护神呢?” 蓝灰眼睛不认识这个身材圆胖、打扮奇怪的女人。她留着那个时代的人看来是僧侣一样的短发(注释:中古时代欧洲的僧侣留着现在的娃娃头式样的短发),穿着一件债袖子的编织的衣服,还配着一条细腿的暗蓝色、染色不均匀的粗布裤子,套着一双蓝灰眼睛从没有见过的松底鞋子,看起来又柔软又舒服。但是她的话却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不需要吗?不需要吗?如果我不能为神做任何事情,那么我就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根本不懂!” 他忍不住一下把自己的斗篷拉到了脖子根:“我----我是必须!如果我不能做任何事情,那么我就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根本不懂!” 女人却像听不懂一样,懵懂又有些同情的看向他的方向,仿佛是穿过他,看着另外别的人。 蓝灰眼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怒不可遏。说着,他对着女人拔出了双手剑。可是还没有等他做好攻击姿势,女人就消失了。而且无论他怎么狂奔着去追,这个说奇怪话的奇怪女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蓝灰眼睛只有气喘吁吁的倒在地上,然后他听见背后也传来喘气声,他发现大胡子商人居然在自己身后。 () 第125章 阿尔斯兰 “我---我看见你---使劲跑---以为你知道路----” “我----以为你已经先走开了---” “我怎么离开?我难道现在能一个人---一个人走路吗?那你就---拿剑砍我啊?” “我是追一个奇怪的---女人,她亵渎----神明---” “别---别胡说---这方面几里都---找不到---一个---一个女人!” “怎么----会---我明明听见---” 蓝灰眼睛还想争辩,却发现他和大胡子商人居然坐在了刚进废墟时看见蓝色琉璃瓦的地方,地上的琉璃狮子图案,在马上要升起的晨辉下闪着金光。然后,大胡子商人也意识到了。他把头埋在地上,高兴的大喊: “感谢真主,我们得救了!” “是感谢上帝!-----我要去继续找指环!”蓝灰眼睛把斗篷又捂住了嘴。 “大人,您疯了吗?再去的话,会死的!” “我必须!如果我无法得到指环,我---就无法保卫我所爱所看重的一切!我必须保护----!我是领主的儿子,必须要尽自己的义务!” “可是,大人,如果您现在抛下我的话,我就会死在旷野里!我的家小----”大胡子商人吹着自己的胡须,又想打动蓝灰眼睛的年轻人。 “你不是个孤儿变的光棍吗?!”蓝灰眼睛忍不住戳穿他。 “孤儿就没有家人吗?!光棍就没有家小吗?!”大胡子很不服气,但是他看得出蓝灰眼睛已经铁了心,要去找指环。“我可怜的儿啊,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你这人!你真的有儿子吗?他叫什么?长什么样,多大了?!”蓝灰眼睛断喝道。 “他---他叫阿里,黑头发黑眼睛,今年五岁半,是夏天生的。样子跟我一样---”大胡子连气都不喘,就答了出来,把蓝灰眼睛又唬住了。他想了好半天,又在周围看来看去。一会,他就从一旁倒下的瓦砾里抽出一根不知道枯死了多久的树干出来,然后用剑三两下砍出一根拐杖,丢给大胡子商人。 “我帮不了你其他的了!” 说完,蓝灰眼睛转身就走。大胡子急忙喊住他:“您叫什么名字?” “问这个干什么?” “我想,如果您死在这里的话,或者未来有人会来找你,我可以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 “不用,他们不会来找我。” “可是,您不是说自己是领主的儿子吗?” “我叫多弗-理查-雷蒙德-阿尔斯兰。”蓝灰眼睛越说,声音越小,但是大胡子还是听见了他最后的名字,这正是金十字贵族对他的称谓,这个名字绝不是一个基督徒的名字,而是一个突厥后裔的回教名字,意思是狮子。如果光说这后面的一个名字,大胡子商人还想不起来,但是理查-雷蒙德和这个回教名字(没有姓氏)连在一起,却是从上埃及一直到塞浦路斯大海边街头巷尾的谈资笑料之一。因为眼前这个年轻人就是大家口耳相传的“杂种”呀! 蓝灰眼睛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土匪”,外号“不守信用的雷蒙德”,沙迪勇(外约旦)的领主、安条克公国的亲王,是耶路撒冷王国国王的重臣和头痛,是通往圣城道路上的显贵和大恶棍。传说也正是因为此人过于邪恶,他一个成年的婚生儿子都没有留下。只有私生子遍地是,比如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据说,他母亲是“不守信用的雷蒙德”在一次抢劫商队的活动中抓到的女俘,又有人说他母亲是已经消失了的塞尔柱土耳其帝国的末代王室,是献给他父亲的女奴。因此,作为基督徒和回教徒的杂种,阿尔斯兰是他父亲特别名声在外的私生子。 -------------------------- 塞尔柱帝国(1037—1194年),是11世纪塞尔柱突厥人在中亚、西亚建立的逊尼派回教帝国,亦称塞尔柱王朝。帝国极盛时领有伊朗、伊拉克、高加索、小亚细亚大部及叙利亚(包括巴勒斯坦)等地。 ----------------------- “你---你真的是---那个杂种?”大胡子商人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赶紧捂住,然后谄媚的笑着:“我---我这个人,不会说话,您不要介意!” 空气里的尴尬,甚至比早上的露水味道还叫人难忘:毕竟,蓝灰眼睛确实是既不是回教徒,也不是基督教王国会承认的合法存在,的杂种。 “阿尔斯兰大人,我觉得---”大胡子想打破尴尬,却戳中了蓝灰眼睛的心病。 “如果你一定要称呼我的话,请叫我多弗,不是理查,不是雷蒙德,更不是阿尔斯兰!”他急于隐去他母亲家血统的体现。 “-----好吧,我---那么我先回镇子上了。”大胡子看看太阳快要升起来了,握着拐棍站起来,试了试,还挺和手。他顺便拍拍屁股上的土。 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头也不回的朝高塔的方向走,他没有放弃找到吃人王陵的入口。 “可是---可是,呃----那个-----阿尔斯兰大人,你没有带上水,如果我把水给你留下----”大胡子还是不长记性。 “请不要叫我阿尔斯兰!” “你没有水的话,在这里熬不过两个小时的!我说,呃,那个---那个-----阿尔斯兰大人,阿尔斯兰大人!” “不用,我---”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拔出双手剑,最后一次警告大胡子商人:“我不喜欢别人叫我阿尔斯兰!” “好吧。我不叫你阿尔斯兰了。不过,我还是觉得“阿尔斯兰”这个名字更有气势!狮子!跟这里非常相配!毕竟你很快就要死了,被吃人王陵吞噬了,叫你什么还有什么不同吗?”大胡子商人是个死到临头都不想改的人。 “那么你呢?!你有讨厌别人叫的名字吗?” “没有,大家通常叫我商人!”大胡子商人非常自豪的说。 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很想说“你只是个小商人!”,但是他本能的不想伤害商人的自尊心。他勒住了自己的舌头,继续朝高塔的方向过去。 “我说,阿尔斯兰大人,你等等我,我至少可以把你送到吃人的王陵门口。” “不用!不要叫我阿尔斯兰。” () 第126章 有用的 “我说!”大胡子商人还是非常讨厌的跟了上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阿尔斯兰舔舔自己干涸的嘴唇,看看商人递上来的水囊。 “我就是比较好奇,您到底为什么要找那枚传说中的指环?反正,您就要死了,跟我说的话,我就算说出去,您也不会知道了,不是吗?”大胡子商人狡黠的劝说。 “我父亲是沙迪勇的领主。未来,我们家要跟东征的圣殿骑士和抢夺圣城的回教军队作战。我需要这枚指环去帮助我父亲。”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低着眼睛,他长长的睫毛吸了泪水和汗水,变得十分油亮。 “-------” 这怎么听都不是一个靠谱的计划,毕竟没有活人见过那枚传说中可以号令天下的指环。 “我---我听说,您父亲把女儿都嫁给了显贵---” 阿尔斯兰看看消息灵通的大胡子商人,发不出声音来。他父亲有四个婚生子女,和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个的非婚生子女。在沙迪勇城堡从没有人喊过他少爷。他阿尔斯兰不过是城堡里的一个小厮,是他婚生姐妹丈夫的小跑腿。那一袋子给大胡子商人的钱,也不过是自己从父亲养子那里偷来的东西,包括这身骑士的斗篷和双手剑。他没有机会获得军队,没有机会用用领兵上阵这个传统办法,让父亲看得起自己。他离家出走的肇因是姐姐的婚礼。 那是三个月前,整个领地内外都是往来的贵人,父亲前妻的亲戚,都列在家族成员的席上了,而他甚至连个出场、被介绍给人的机会都没有。自己眼巴巴的坐在离着婚宴最近的栅栏里,向往观望,直到眼睛都疼了,也没有人来叫他。 这是当然的了。 “阿尔斯兰,我的儿子,你不用出去的。”母亲这么安慰他,但是,凭什么! 婚礼上的篝火、美酒和豪宴,特别是贵人身上、擦得闪亮的铠甲,还有带着各色装饰的武器,还是那么吸引阿尔斯兰。德意志选帝侯地区的铠甲和武器,线条非常简洁,但是一看就有一股子震慑魂魄、是杀人利器的坚强;意大利来的,则是装饰着繁复的图案,一件胸甲,一件短剑都能讲出一段传说,因为花饰的都是神话故事里的英雄和猛兽! 年轻的阿尔斯兰看着父亲在席间被人谄媚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必须站在人人都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他父亲的儿子,他是沙迪勇领主的儿子,为什么要一辈子就这么窝囊的活着?这个声音在年轻人的脑子里一直响着。然后,他看见他父亲的养子,穿着宝蓝色长袍,戴着软边的圆廓帽子,别着三根白色鸵鸟毛,系着一条跟长袍同色宝石跟错金的腰带,露着他奶油色的小羊羔皮长头鞋子,在穿着深绿色衣服的三个贵族陪伴下,代表他父亲,出来向宾客敬酒。这身衣服、加上他的近从,在每个坐满了珠光宝气的贵人的席面间随意漫步,又带着大批的侍从,好不威风!那个位置原本该是自己的,而不是这个跟父亲并没有血缘的家伙! 所以,年轻的阿尔斯兰一不小心,也跑了出来。于是,他听见了常常听见的笑话: “那个小子是谁啊?” “您没有听说过沙迪勇的骡子吗?!” “骡子是什么?” “就是不是马也不是驴子呀?!” “哈哈哈哈,对呀,听听他的名字就知道了,居然是主内的高贵名字加了野蛮人的名字!” “您别听人胡扯,他哪里有高贵名字,只有个野蛮人的名字,叫什么---对了---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哈哈哈哈,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狮子’呢,是‘骡子’吧?!” “今天总算见到骡子的模样了!” 是啊,在沙迪勇和整个耶路撒冷王朝里,他没有真正的名字,应该是无形透明的才对。 然后,他听见父亲的侍卫过来说:“把这个没用的东西赶紧带下去,让他回下人那边,谁叫他来的,什么用处都没有!” 可是他不甘心,他也想成为父亲眼中的“有用的儿子”。就算不能成为“儿子”,至少先成个有用的人啊。想到这里,阿尔斯兰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好吧。”大胡子商人摸摸自己的肚子,那肚子已经发出了咕咕的声音:“是时候吃饭了。” “你不用来拦住我,我会拿到那枚指环的。”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看着大胡子,忍不住笑了一下:胡子商人的这个“拖”字诀骗不了自己。他母亲就是经常这样做的。她又瘦又小,好像只晒干了的喜鹊,完全不太有用,而且人前还总是一份非常卑微的模样,对父亲和家里的贵族们都低眉顺眼。 “我想谢谢你在洞口来救我,昨天晚上。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勇气的。”大胡子商人叹了口气,“那么,您到吃人的王陵的话,请顺着高塔那边的坡道走。到了以后,你会看见一条被人挖了好几次的通道,在一个大坑里。光这个月被吃人的王陵吞噬的人,就有好几拨了。到了那里,你没有机会回来了。好好想想吧。” “没关系。” “你好好想想!” “我不想一辈子像骡子,不,像老鼠一样的活着。”说罢,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就朝大胡子商人说的吃人的王陵方向跑去。不一会,他就不见了。 大胡子商人叹了口气。他才要拄着拐杖回家,就看见远远的天边,刚才还晴空,现在就滚着排山倒海的乌云过来了。而且乌云跑得还特别快,又是跟自己相反的方向来。不一会的功夫,粉红色的闪电一下子打在了不远处的颓垣断瓦上。石头和砖头“咔”一声就碎裂到了一地的渣滓。大胡子商人一惊,把阿尔斯兰给做的拐杖掉在地上。还没等捡起拐杖,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拐杖和大胡子商人旁边略过,拐杖就像生了轮子一样,咕噜咕噜的滚走了。 “XXX的!” 虽然大胡子商人追的留神,不想自己爬过高塔,却忽然发现那条通往吃人王陵的甬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哪个作死的,挖到了近跟前。 拐杖很不长眼的掉了下去。大胡子还在犹豫,就听见背后又传来一阵阵的巨雷。 “唉!”他唯有爬进甬道,去够他回家的必需品---拐杖了。 只是,大雨很快涌满了坑道里。雨水推着草根和土块,越流越快,很快把大胡子逼得不得不捂着脸向前挣扎。忽然他在手中摸到什么东西,他提出来一看,居然是阿尔斯兰的双手剑。 “啊---啊---阿尔斯兰大人,大人,你在哪里啊?” 大胡子其实不是真的要找蓝灰眼睛的年轻人,只是在给自己壮胆。他忽然觉得有人站在自己背后,他刚一回头,就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手中的大剑又掉回泥水中。 等大胡子终于从那股吸住他的力量中挣扎出来,就发现自己居然蹲在了一个洞口,墙上刻着几只奇怪的动物和人物。一个卷着头发和胡子的家伙,正在指挥工匠继续雕琢墙上的花纹。其中一块已经上好色的,上面有个差不多模样的大块头,戴着金色的高冠,卷着黑色的胡须和头发,拿着一颗好像松果一样的东西,要去点亮一棵点缀着各种奇怪物件的树------ “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你又是什么人啊?” “我-----” “你不是殿下的仆人吧?”卷头发和胡子的人睥睨的问。 大胡子商人赶紧假装:“是的,是的!” “嗯,殿下已经回府邸了。你不知道今晚是庆祝我王大喜的日子吗?!王大胜埃及,占领了从埃及小河一直到米迪亚边境的土地!” 大胡子商人故作谦虚的频频点头,虽然他什么都听不懂。 “唉,可惜呀,我王的兄长就是个没有什么用处的人。就算来监修王陵,都是一无所用----” “------”大胡子抬抬眼皮,收下了监工头子对名义主子的蔑视。刚出了洞口,从前的废墟,刹那间成了一座鲜活的城市。远处的那座高塔,上面种满了植物,趁着背后滚滚的乌云,远远看去,真的像是植物都悬挂着栽种在天上一般。城中蓝色的琉璃大墙和金灿灿的青铜大门,好像故意要把人眼睛映花了一样。四处又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高楼广厦!大胡子从没有见过这么雄伟热闹的地方,他觉得有些头晕,以为自己中邪了。偏偏又有男男女女,抬着奇怪的木偶,一边唱一边跳,露出大腿和胳膊,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看得信奉回教的大胡子商人满心的罪恶感和偷偷艳羡的小心思。 “这到底是哪里啊?” “你难道是乡巴佬不成?这里不是我伟大的巴比伦王城吗?” “啊?”大胡子商人万没有料到:原来这吃人的王陵不是个坏去处啊,都到这么富裕的地方来了呀。他刹那间精神抖擞,全身充满了力量。 () 第127章 乐不思蜀 “磅-------” 巨雷传来,大雨像瀑布一样倒下来。 但是街上的歌舞却没有停。男男女女继续在大胡子身边撩胳膊撩腿子的。大胡子也发现自己蹲着的地方,虽然湿了地面,却并没有什么淹上来的雨水。自己的头顶也没有湿。他赶紧仔细看,原来这座大城里的很多高楼广厦都有天棚伸出了,为下面的街道行人盖了头。大街虽然宽,但是每隔一辆马车过去的距离,地上就有几个奇怪的鼓包,带着大孔,大口的吞噬着落下的雨水。所以,石头街道虽然地面上也水润了,但是大家还是好像没事人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就在大胡子四处乱看时,居然发现了头发修剪得特别整齐的骑士和他的同伴。他站在街道的当中,对着天长啸。 “真是---这里真是-----” “大人!大人!” 骑士听见大胡子的声音,惊讶的看着他:“你也到这里来了啊!” “是啊,我们这是在----?” “我想,神让我们进到那座废墟的过去年代了。我虽然在书上读给这座城的伟大,不过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地方。我说的不是悬苑,也不是那些青铜大门,我说的是这座城里的排水,安民站,还有这些卖零食、小东西的摊铺-----”骑士几乎是狂喜了,他口中对这个邪恶帝国的贬斥也不见了,他一副进了人间天国的样子。 大胡子不能理解,“什么是安民站?!” “就是政府在各区设立的负责照顾供应穷苦人的地方。”骑士指了指离他们身后不远的一座小广场。各色打扮的人都拥挤在一起,吵吵着,叫骂着,但是每个人都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二十世纪的考古也证明了古代巴比伦帝国这一看起来奇怪制度的存在。当时王朝在帝国,包括并入的各大区辖内,安排人员,负责照顾管理本辖区内穷苦人口,甚至包括各地掳来的人民。 听见有人免费派饭,大胡子也赶紧奔过去。这里,他马上看见了几个极其眼熟的人。居然是几个月前去盗墓,被吃人的王陵“吞吃”了的几伙盗墓贼,他们都在这里混吃混喝! 等酒肉和菜蔬都下了肚子,大胡子才觉得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了。他特别喜欢这里的一道菜,就是把鹌鹑去了骨头,用米塞了,抹了红酒,用文火慢慢烤熟的那道。当然,起先,他还对酒和肉是否符合回教的要求有迟疑,可是看着同乡的盗墓贼们都大吃大喝,饥肠辘辘的他也就觉得心安理得了,再说,万一这一切不过是梦,是幻觉,他一吃不就知道了吗?!现在,肚子饱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实打实的了。 “天天都有这样的饭吗?”大胡子吃完这顿,又担心下顿了。 “------”盗墓的同乡一不愿意告诉他,装不认识大胡子。 “这几天是庆祝王上大胜,所以才----”盗墓的同乡二也不想说实话,所以搬来个借口,怕大胡子跟他们抢饭吃。 “是啊,不过这里的安民官之后会登记你的身份,然后给你安排事情!”盗墓同乡的大儿子,一不小心说出了实话,“到时候,你就走开一下,别叫他们找到你,再溜达到下一个保民站----”他把父亲带着他们兄弟干的勾当都说了出来。他父亲拉拉他的衣服,一家三口就低头走了。周围的人不一会,就走了基本干净。 大胡子觉得自己的头都炸开了:“这么蠢的事情,那么不是迟早被这帮蛀虫吃干净了吗?!” 还没等他醒过神来,就看见几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就过来了。远处的人也急忙低头、装看不见的走开。 “你是新来的吗?”为首的人看来是个小官吏,他问。 “是的。” “本地人?”小官吏听见大胡子能回答自己,口音听起来也顺耳,问。 “呃-----” “会干什么?” “我原来是个做买卖的,去过埃及和叙利亚那边---” “会说埃及话?” “会的,我特别会模仿下埃及口音!”大胡子炫耀着。他看见不远处,饱学骑士和他的同伴在朝自己张望,他特别大声了很多。 “很好,你吃了王上的酒食,要为朝廷出力,现在埃及使团那边缺少人帮忙抬东西,你就过去帮忙吧?!把他带走。”小官吏面无表情的说。他身后的人却露出了笑容,毕竟像大胡子这么老实的来蹭饭的人不多,他们可找到干活的人手了。 于是大胡子就要给领到了大城的西北面。但是城太大,往来要坐车。 等要上马车时,大胡子发现还是自己一个,很心慌:“大人---大人,我知道还有个饱学之士,刚才我在街上碰到他了,可以带他一起去为王出力吗?” “可以的。” 于是,一边看热闹的饱学骑士和同伙也莫名其妙的给叫来一起出发了。 “这些都是你的朋友?”负责拉车的人问。他拉着的轻便两轮马车,唯一的问题就是后面的车兜是开放的,大家都得紧紧拉住前栏杆,担心会滑出去。不过等车跑了起来,大胡子和饱学骑士发现根本不用担心。饱学骑士又开始四处萨摩了。 车道比刚才的街道还要宽两到三倍,一样不担心雨水。轻便马车和各种马跑的快车都在路中央的四道上,靠路两边墙的是驴车、牛车和骑骆驼的四道。 “呃,这位大人,行人怎么走?”饱学之士对这里非常的有兴趣。 “奥,他们都在墙后面的路上走。两道大墙和上面的桥”赶车的“司机”有些骄傲,用鞭子划了一下各座广厦搭出来的、相互连接的天棚说:“人人都说,没有地方可以跟我们巴比伦相比的,是吧?外地人都问这问题。” “那桥不会塌了吗?”饱学骑士的同伙非常担心,因为那些天棚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浑实。 “不会的,我们王上每次出征的时候,都特别赦免了各地的能工巧匠和有才能的人。每年王上又特别派出这些能人四处改进----等有机会,你们看见西面的大湖就知道了。” “那是什么?” “那是王上下令修建、用来调度运河水道和实行净化的地方。原来是个洼地,后来修了大湖----” “那不是要很多奴工?真是残忍!”饱学骑士的同伙是一出口就坏事。 “您这是什么话?!王上每日养活大家,怎么就没有说话呢?!再说,去修大湖和各项工程又有赏金!现在呀,不劳而获的外国人就是懒!”赶车人有些不满了,他把车从轻便快道上赶了下来,停在了路边。 “到了!”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大湖,只有一座四处都可以见到的大神庙,和一直到城墙的一圈大空地。大空地也是用粉色的石头铺就了,跟城墙的清灰色,簇得相当好看。就是夕阳西下,人又出奇的稀少,显得很冷清,甚至多出几份鬼蜮的气息。 “大人,你刚才说的大湖呢?” 赶车人没有理睬,直接自己赶上车走了。 () 第128章 王的礼物 又等了好一会,也不见有任何人从大神庙里出来。 “喂-----喂-----” 然后,几个人无奈的听见了“喂-----喂-----”的回声。这里有个鬼吗?! 太阳嘲笑着,在他们眼前缒了西去。看着同伙和大胡子商人满眼满脸的暗红余晖,饱学骑士叹了口气:“啊-----没有想到希腊的历史学家也不过尔尔。连这里十分之都没有记录下来。感谢主,让我亲眼看见了!” “大人,我们怎么办?您别光顾着感慨了。” “我说,您要是不说错话,或者我们也不会被撂在这里!”大胡子小声责备骑士的同伙。 “什么?!我是实话实说!” 骑士看看大胡子和同伙斗嘴,并不理睬,只是四处去看。忽然三个人听见石头大空地上有跑步声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很急。 “大---”这是一个小孩,不到12岁,生的有些虎头虎脑,他看见三个陌生人,也愣住了。 “你们是谁?” “你是谁?” “你们是埃及来的?” “不是,我们是王上送来帮助埃及贵客搬东西的。”大胡子笑眯眯的回答小孩。 “奥,那么你们看见一个老头子,干瘪得像鱼干的吗?”小孩放低了声音问。 “没有,从刚才好一阵子到现在,我们都没看见人呢。” “啊----老头子去哪里了呀!我以为他没这么快出来!”小孩有些懊恼。 “你知道这里有湖吗?”骑士还是没有忘记去找他听见的大湖。 “你们不是本地人啊?” “我们是新来的劳工。”骑士的同伙说气话。 “算了,反正老头不知道哪里去了,我领你们去见识一下吧?”小孩忽然有了劲头,他指指眼前的大神庙,把三个人都带了进去。 可惜,等四个人好不容易爬上台阶,基本都走不动了。就连身材挺得笔直,头发修剪得极其整齐的骑士,都不得不倒在石头台阶上,连连喘息。 “这---这是---是---什么神庙啊?” “这是陛下送给埃及的伊玛目大神官的神庙。”小孩解释说。 “伊玛目是?” “埃及人对赛特神一众的别名!” “那是什么?”同伙总是无知,惹来小孩的白眼。 “是埃及那帮子弄巫术的神!王上不喜欢他们,但是伊玛目大神官对王上有大恩。所以,王上就特别赐给了他这个地方!” 等四个人都顺上气,小孩把他们带进了神庙里面。眼前居然是黑黢黢,不见边际的水面。 “这是----” “不可能的,如果这湖水的水位这么高,外面早就淹了!”骑士的理智战胜了眼前的幻觉。 “早告诉你们了,这里是埃及那帮子搞巫术神的地方!”小孩扯扯大家,叫大家跟着他走水面中间的地方。脚踩下去,居然不是水,而是紧实的路面。小孩从衣服里拿出一只小火镰,点着了众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一盏小灯。接着,整个水面都消失了,露出了大殿里的石板地和两边陈列的各色石头神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光线太暗,那些神像都显得格外吓人,好像随时会张开嘴,来吃他们一样。 等大家过了二殿的门,就看见一道几乎60度向下的大阶梯,大概小半里长。大阶梯向下又转出好几道这样的大楼梯。等4个人爬下去一半,才知道刚才上来的石阶不但白走了,还不如就在那里直接挖向下了修楼梯比较好。 “我说,就算---这神官于王有大恩,王上也不用这么费事吧-----” “我也这么跟老头子说过,他总是叫我慎言!”小孩也赞同。 等四个人都爬了下去,就看见这里是一条白石头的路,跟周围同样是黑黢黢,不到头的水面了。同伙以为又是幻觉,他想先冲下去,就听见小孩大喊:“别动,这是真的水!下面有鳄鱼!” 同伙不明白鳄鱼是什么,却被骑士拉住了:“你会被吃掉!不管你觉得自己有多英勇!” “我才不信呢!”同伙嘴硬,但是黑暗无边的水,让他胆怯了,老实的把脚留在了石阶上,不敢再往下一步。 “这里是大湖的一部分,你们已经看见了!”小孩得意的说,好像他才是王一样。 “那么你是?”骑士对这个孩子的好奇,也回来了。 “不能告诉你!王上说,别人知道我的名字,会杀了我。” “家人怎么叫你呢?” “老头子喊我骡子!” “啊?你长得---不怎么像,虽然眼睛跟骡子似的,可是骡子可长得比你俊---” 四个人正说话,忽然下面白石头路尽头有了灯火,什么人把门打开,一群人抬着什么东西出来了。这些负责抬轿子的人都是光头男子,裹着豹子皮,戴着金色的项圈和手环,露出他们好像鳗鱼一样又细又圆的身材。他们的旁边,走着穿着白纱裙的巫女,举着火把,把轿子里的东西照的太耀眼,四个人都无法看清楚。行到一半,光头男子和巫女就把轿子放了下来,每个人都对它顶礼膜拜后离开了。 “我们下去看看吧?”骑士的同伙说,“只要我们走在白石头路上,应该没事,他们不是都过来了吗?” “是啊,我也好奇。”骑士也赞同。 大胡子隐隐的觉得不妥,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恐惧黑暗的水池。 “老头子不让我过去!” “那么我们下去,你在这里看着!” 小孩的眼睛也闪着,看来他也想下去。 “我---我有家小,我---我---”大胡子还是很害怕。 “你是孤儿变的光棍!哪里有家小,胆小鬼!”骑士的同伙揭穿他,得意着,第一个踏上了白石头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对身后的骑士、大胡子商人和小孩招招手。骑士也爬下去,站到了石头道上。小孩也想跳下去,被大胡子拦住了。 “你家大人不让你去的----” “老头子又不知道-----” “大人不让去,总是有道理的,不如我们在这里等?” “别理他,他就是个胆小的小商贩!一辈子没出息---” 这话说的大胡子自惭形秽的低下头,他的鼻涕都快流到胡子最下面了。他赶紧用袖子擦擦,把脸埋在袖子下面。 “------”小孩诧异的看看大胡子胆怯模样,愣住了。但是他的脚步停住了。他超乎同龄孩子的多了一份善解人意:“好吧,我们一起等!”然后,他把手臂环在商人的背上,把他的体温输送过去。好一会,商人才把背挺直,把头从袖子里拿了出来。一大一小,蹲在台阶的下层,望向前方的探险家们。 同伙和骑士走得很快,在大胡子和小孩眼前,很快就就变得好像跟食指长了。他们趴在那放在路当中的轿子边仔细看。骑士似乎看的特别起劲,四处仔细又摸又掐。然后,大胡子听见同伙大喊了一声:“全是金子呀!” 刹那间,水面开始有些小小波澜了。原本离着石头路面还有一些距离的水,似乎要晃悠着涨起来。 骑士发现了,赶紧叫同伙一起往回跑。 “你疯了吗?这里都是金子!” 说着,同伙把手伸进了轿子里,开始往怀里塞。 “快跑!”骑士死命拖住他,往回拉。两个人才跑到轿子到岸边一半的地方,水已经没到路面了。 “快跑啊!快跑啊!”小孩也着急了,跑到离岸最近的石阶上,大声呼唤他们。大胡子胆怯的把紧了石头阶梯,一动不动。 就在骑士和同伙快要跑回岸边时,水忽然加速涨了起来,一下淹没到两个人的小腿位置。不知道是水的力量太大,还是路滑站不稳,同伙一下掉进了路边的大水中。紧接着,水中的鳄鱼就拥了上来,在水里咬住他,翻滚起来,整个水中到处都是翻滚的水声和骑士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他两手想把住岸边的石阶,却差了一小段。小孩想去拉住他。 就在孩子要抓住他的一刹那,另外一条鳄鱼涌了过来,对着小孩张开了大嘴。小孩愣住了。 () 第129章 运气 鳄鱼咬住了小孩,骑士却爬上了石阶。 “救救他呀!”大胡子爬过去、喊着骑士,但是骑士却离着岸边越爬越远。 大胡子也知道自己蠢,但是他觉得血都在他的脖子里涌动,他不能看着小孩就这么被吃掉,于是他朝着水里的鳄鱼伸出手臂重重一击,鳄鱼对他用尾巴回击。大胡子顺势抱住那条鳞片搁得他脸都疼的尾巴,使劲往后一躺。鳄鱼被他拉出水面,孩子又浮了上来。但是鳄鱼没有松开嘴,它要旋转。 “帮帮我,帮帮我!”大胡子对着骑士大吼。骑士也愣住了,他赶紧爬下来,帮大胡子一起拖住鳄鱼的尾巴往上拉。 水中,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嘶鸣。 忽然,有人一下子点亮了整个大殿。一群武士冲到大胡子和骑士前面,用长矛和网子制服了鳄鱼,把小孩拖了上来。他虽然没了血色,却微微发抖,还没有死去。 “好啊,您这一下真要成骡子了,得找人把您拼接回去!”武士后面一个甜腻的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大胡子循声望去,居然是一个中年光头胖子,跟刚才的那些鳗鱼身子的人一样,都裹着豹子皮,戴着金项圈。不过他还拿着一根拐杖,正是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给自己用树干砍出来的那一条。 骑士和大胡子本能的知道这是个权高位重的人。 “唉,医生大人说你跟王上非常像,我起先不信,现在看看,你跟他确实很相像。我想,或者制定命运的神,对你们这样的傻瓜格外情有独钟。” 胖光头没有理睬朝他看的骑士和大胡子,只是小心的检查着小孩的伤势。然后,一个真的好像鱼干一样的老爷子,颤巍巍的过来,在另外一边趴下身体,仔细看孩子的伤口。 等确认孩子性命无虞后,老头就叫武士把小孩抬起来送走了。只有胖子光头还不走,他背着身体,问骑士和大胡子:“你们是谁?” “大--大人,我们是王上送来,帮助埃及贵客搬运的---”大胡子小声回答,他刚才的血气之勇不见了,抖得跟筛糠差不多。 “是吗?看来王上安民站的人,把你们拉错了地方,现在宴会都开始了。东西也早就送进宫了。” “那么,那么,我们告辞了。”骑士想站起来离开,却被胖子光头叫住了。 “既然你们救了那个孩子,我也救你们一次。现在你们再去宫里,怕来不及,如果被检举,可能会失去性命。我可以送你们抄个近道。” “不用了,大人,只有这个商人是需要为王上搬运的人,我只是个路过的。”骑士捋捋头发,拒绝了光头突如其来的好意。他没有再回身看大胡子,而是一个人自顾自的走了。 大胡子仍旧发抖,站不起来。 “走吧?”光头对大胡子笑笑,大胡子却觉得比刚才更可怕了。 “大人,您说的近路是?” 光头没有回答他,他把拐杖递给大胡子,拍拍手。刚才那鳗鱼身子神官出来的方向,又有光透过来,一只长长的蛇形船被驶了过来。那船的头,真的是雕刻成眼镜蛇的样子,只是这条蛇很非常厉害的带着一只红白相间的冠冕,顶着一身珠宝,配着火把,在水中极其光耀的驶来。上面有八个浆手,就是刚才抬轿子的鳗鱼身体神官。 “大人,我---我只是卑微的小商人,这么豪华的船,我就不-----” “放心,走吧!” 光头神官非常可怕,大胡子不敢抗拒,只有跟着他,举着他的拐杖,哭兮兮的上了船。 蛇形船驶过乌黑的水面,大胡子连头都不敢抬,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这船上的神官浆手忽然都变成了早先看见的石头神像的样子,有人长着鳄鱼的头,仍旧是人的身体。不过,大胡子觉得自己不过是幻觉,毕竟自己全程没有抬头看他们,只是盯着自己的脚丫。等船晃晃悠悠的到了对岸,他被胖子光头引上岸,他赶紧趴下,向光头道谢:“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你谢我什么?” “我?” “把这条拐杖作为礼物,送给我吧?阿里!”光头胖子居然说出了大胡子的两个秘密,第一,拐杖确实是他的,第二大胡子的真名是阿里。这个名字早就没有人叫他了。他现在只是把这个名字幻想成自己儿子的名字。所以,大胡子对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不完全是撒谎。他心里的阿里,仍旧停留在五岁半时,闹着让父亲带自己出门的时候。然后,父亲和祖母就被回教徒和基督教徒的战争给拖走了,全村在两派人中间当夹心饼,最后只得他大胡子一人生还。这些年,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把自己幻想成父亲,骗自己说自己是有家有口的勤劳商人。晚上沒人的时候,他还真的一人饰三角,来掩盖自己是"孤儿变成光棍"的孤单。现在,他甚至真的需要別人时不时地來提醒自己:他是个沒有亲人的、又混日子不正经干的小商人. 大胡子崴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确实,你要感谢我,我今晚救了你两次。不过,没有第三次。” 胖子拿起拐杖,将它慢慢浸入水中,然后离开了。 等大胡子连爬带滚的出去,他眼前只有一座座极其巨大的宫殿,宫殿穿廊里和庭院中都生着极大的火把,把黑夜照的几乎是亮了天。他自己则是身在宫殿间的庭院里,看着宫人来来往往的搬运着东西。 “喂,你怎么在这里偷懒?”一个宫人忽然发现了蹲着、好像一只狗的大胡子,拎着他的胡须,就把他踢上了穿廊。 “我-----” “没看见都忙着的嘛!还不快去!” 大胡子不敢接茬,只有帮助其他宫人去搬运。他负责搬运的东西都是极其精美的白色织品。他觉得是上好的埃及棉纱。但是这些棉纱也未免太好了,他想想自己曾经远远看见过的上等货,都似乎不像这个这么闪亮轻柔。 “这是哪里来的织品呢?”他偷偷问前面的宫人。 “这当然是法老向陛下赔款用的埃及棉纱了!” “这么好的料子是棉纱吗?” “混了一些亚麻的,所以这么亮!” “奥,我以为是更远地方来的丝绸呢?” “那是什么----” 两个人光顾着说话,没看见迎头过来的一个人,差点撞上。这个人中等个子,起先,大胡子以为他是宫中的嫔妃,如此美貌,然后忽然发现他露出胸脯,是个完全的男人胸脯。这个一瞥似乎可以把人的灵魂都吸走的妖精,有一对绿宝石一样的眼珠,他温和的朝大胡子和宫人笑了一下。 “啊,是阿苏大人!小人刚才没有留神!” “这个人是----”绿眼睛的阿苏大人看着大胡子,笑吟吟的。 “小人是安民站叫来帮忙送东西的----” “是吗?就是你说你会下埃及话?”阿苏大人低下头,看着大胡子。大胡子觉得自己的血都溜走了,只觉得眼前直晃悠。这个人不只是美貌出众,而且,他是在非常娴熟和有技术的刻意诱惑其他人。大胡子一个劲提醒自己,“我是个好回教徒,不要胡思乱想,这是个男人,是个不合律法的男人!我不能被他搅和了。” “是的---” “那么,你跟我来----”阿苏的手,浮着大胡子背上的皮,把他身上的货卸下来,让他浑身发抖。 “去---去哪里呢?” 今天的经历,让大胡子非常紧张,他觉得自己的运气好像是爬在水车轮子上,一会在上面,一会在下面。 “到了,你就知道了。”阿苏引着大胡子,七拐八拐,进了一处人不多的宫苑。他问守门的武士:“但以理大人已经来过、见过埃及贵客了吗?” “是的,现在但以理大人又回王身边侍立了。” “------”阿苏垂下眼睛,没有吭声,只是把大胡子留在院子里。 “大人,大人----”看着绿眼睛的妖精就这么把自己撇下走了,大胡子不知道要怎么办。好在他天生喜欢拉呱。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就踱到守门的武士那边,现在就只剩下一个武士在一个门口守卫了。篝火也将近去了泰半,刚刚的明亮变成了昏暗。眼前的这个武士,看起来小60岁了,他有些焦躁,不时的去望宫中最亮的高处。 “大--大人,阿苏大人叫我-----” “奥,你就是那个会说下埃及话的人吧。” “是的。” “今天有埃及贵客,听说喜欢讲家乡的下埃及话,所以叫你来帮忙。” “下埃及话?” “是啊,听说现在的法老原来是出身于下埃及的神官贵族。绕了七八里地,成了法老的。你是本地的?” “我是个小商人。” “奥”,武士看看大胡子殷勤的给自己捧来水,似乎放松了警惕:“我们这里,迟早也会如此!” “怎么说?” “陛下总是宠信外国人!而且优待他们!我们这些正经的米迪亚人倒是放在一边!现在宫廷一应大事都由那个叫但以理的犹太宦官掌管。朝廷上下都非常不满。他入宫十几年,王的宠爱一直长盛不衰。所以,掌相大人特别弄来了刚才带你来的妙人,想分分宠----” “陛下是女的?” “我们也经常这么希望!不过是男的!你这个小商人,好大胆,居然敢议论王上!” “我---我不是本地的,什么都不懂,我就是向您请教----” “唔!可惜呀,陛下似乎对掌相送来的阿苏大人没有什么想法。所以,大臣们暗示法老弄点实际的礼物来。”武士对大胡子眨眨眼。 “不--不明白” “法老的礼物!” “?” “王上的王后是我们米迪亚的公主,嫁过来的时候只有两岁,现在也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女人,掌握不了后宫。王现在也没有孩子。所以,大臣们希望为王重新联姻。” 大胡子很是惊讶,他不明白两岁的孩子怎么结婚:“两岁嫁过来?” () 第130章 奸细 在时空的另外一边,王丽也苏醒过来。眼前的场景又回到了那个外面都是荷花和碧绿荷叶的大屋子,她信手撩了下屋子和荷花池间湖蓝色的细亚麻窗帘。一个极其高大强壮的女人却从后面一下抱住了她:“永生的神啊,感谢您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王丽扭不过头,看不见这个女人的脸。 “我怎么了?”她张开嘴问,声音依旧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个刚刚要变声的男孩的声音。 “没什么,没什么,你就是发了个高烧,睡了一大觉。”女人显然没有说实话,她抱住王丽的手松开了,开始捡回了她的矜持。 “陛下,关于行刺殿下的两个侍女----”一个既像女人又像男人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在提醒变回矜持的高大妇人。王丽只能看见她戴满珠宝的两只胳膊,简直像现代搓衣板女孩大腿一样粗。她极其丰满的前胸戴着一圈由肉色玛瑙、黑条纹玛瑙、灰色玛瑙缀饰,并顶着鸡蛋大小的蓝宝石的大项圈。简单的说,这是个一身华服的熊妈妈。王丽不由自主的泛起一个微笑。 如果熊妈妈挺着这体型都能当上皇后,想想自己也有些肥的身材,王丽觉得松了口气。 “----”高大妇人并不出声,只是对那人抬了抬手。 又有几只男人的脚出现在王丽的眼前,但是她无法转动身体,看不到他们的上身和脸。 “陛下---”他们向高大的女人行了礼,轻轻呼唤。 女人站了起来,抚摸了下王丽的肩膀:“我儿,你好好休息,之后太医会来给你用药的。” 说着一群人前呼后拥的陪着高大的妇人出去了。 屋里又剩下了几个细细的摇着羽毛大扇子的人。王丽看不见他们的脸和上身。屋里只有忽有时无的荷花香气和池塘里水的气味。 王丽问:“那两个女人?” “殿下,您还太虚弱,不要讲话。”屋里一个年纪也不小了的中年妇女开口了。 “怎么抓到她们的?”王丽不理她的规劝。 “----”中年妇女也不是吃素的,坚决不回答。屋里气氛有些沉闷。 王丽叹了口气,“我好像做了个梦。” “您梦到了什么?”中年妇女也想缓和一下气氛。 “-----”这一回,换王丽不开口了。她不知道到底自己是正在做梦,还是关于王丽的一切,都是现在的自己做梦梦到的呢? “夫人”,刚才那个向高大夫人进言的半男半女的声音又过来了,他把中年妇女也叫了出去。王丽闭上眼睛,不去想。她以为自己再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会像之前几次一样如云雾般消散。可是这一次,她睁开眼睛,屋里的一切照旧,而且,更糟的是,这一回她有了痛感。一切都变得格外真实了。羽毛扇都倒在一边,摇扇子的人都在打盹,或者在荷花池边小声聊天。 “王太后要拿下所有的哲士,包括负责观星占卜、解梦和起草文书的官员呢!” “说是他们都是大皇子一派的人。”另一个姑娘补充说。 “来行刺殿下的,就是哲士家送来的女儿。” “可是,王太后是米迪亚公主,她杀了所有的哲士的话,就是动摇我巴比伦的朝廷啊---” “小声点。别人听见,你也就完蛋了。” “所以说,王太后之所以关心屋里躺着的这个半死人,还不是为了她米迪亚国的利益吗?” 几个人只顾评头论足,终于把屋里的几个打盹的也招了过去。 王丽又独自一人躺着了。全身的疼痛,像火烧一样一片片的刺疼着。她咬着牙动了动自己的脚趾,虽然撕心裂肺,但是脚趾有了反应。她向上挺了挺胸,明显感觉到空气进入了自己的胸腔。活着的感觉,这回更真实了。就在王丽努力适应这个身体的时候,两个蒙面人扑了进来,拿着刀就要朝着她一顿乱砍。还没等王丽喊叫,一个路过的人就先喊了起来,又用手里的香炉打中一个刺客。就这档口,武士冲进来,把两个刺客剁得肉泥一样。血溅得王丽的床上和地上都是。 王丽当然恶心的天旋地转。荷花池边的女孩接着就开始嘤嘤的哭起来,以为自己梨花带雨,其实烦人无比。 中年妇女听见声音,冲了进来:“殿下,殿下!”她喊得地动山摇,王丽只想捂住耳朵。她顺手撑了一下,居然第一次翻过了身体。救自己的人,是个年轻男子,留着褐色的头发,垂到肩膀。人长得白净斯文,挺英俊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殿下的宫里?”中年女人看见王丽没有事情,马上逼问救人的人。 “小人是见习文书,是宦官长吩咐我来给---”他还没有说完,武士们就一拥而上,把他捆在了地上,扎得好像个刚刚上市的大闸蟹一般。 “原来是个漏网的贼人,趁机行刺殿下。” “不是的,小人是---”褐色头发的年轻男子还想申辩,就被武士把头死死按在地上,用刀顶住了后颈。中年女人刚要指挥人剁下他的脑袋,就被王丽制止了。 “这个人救了我。你们放开他。” “可是殿下----”中年妇女还有意见,王丽没有理睬她:“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小人叫但以理---”褐色头发的男子轻声回答,吓得一直哆嗦。 “什么?”王丽被逗笑了。她终于见到了《圣经》里记载的本尊但以理,这个人跟她认识的那个“恩公”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除了头发的颜色有些相似,都是褐色的。这个但以理的褐色头发似乎更浅一点。 “殿下,您母后正在吩咐卫队长搜捕所有的哲士,这个小子就是个漏网之鱼。”中年妇女走到了王丽的脸跟前,她终于看见了中年女人的脸。这下,王丽更乐了。这个女人,不是苦瓜脸姐妹吗?至少长得非常相似。 “大皇子正在城外集结反攻的势力,现在必须把他们全部清除---”长着苦瓜脸姐妹容貌的中年妇女继续叨叨。 “我叫您说的有些头疼。”王丽望向她的眼睛,古代苦瓜脸姐妹只有苦着脸,闭上了嘴。 “呀!你醒过来了啊?”一个极其熟不拘礼的人,钻了进来。他个子不大,王丽认识他,是上次自己被电影院里的可乐冲进河里,被狮子群包围时,负责营救自己的小个子。只是他的口气,让王丽想起了多恩少校。 “你是谁啊?”王丽故意问,她确实不知道这个小个子的名字。 “咱俩老熟人了。”小个子把他的腰刀解下来,交给了最外层的武士。王丽示意他可以坐下,小个子于是一屁股坐在了王丽床边的凳子上,全不顾上面还热乎的血迹。他的小臂,和大腿上也有很多新伤口。 “他们说,大皇子的人在城外---”王丽问。 小个子看看她的眼睛:“是啊,现在差不多势均力敌。” “----”王丽望着天花板。 “您和哲士集团的矛盾不可调和,这个小子虽然救了您,可是如果不杀死他,城里的人会觉得您软弱可欺,一定倒向大皇子一派的。”古代苦瓜姐妹还是喋喋不休。小个子把上半的身体转向王丽,却把头拧着,对着古代苦瓜脸姐妹。 王丽明白了:“都出去吧,我和小个子有话说。” “您个头也不大,嘲笑我小个子---”小个一边说,一边把手挪到了他和王丽之间,抹掉了王丽床边的血迹。 古代苦瓜脸姐妹有些不满:“大人,您不要打搅殿下太久,他现在还非常虚弱---”。但她还是领着武士和宫女出了屋子,荷花池下的人也被清走了。 “我们或者得准备跑路。大家都在传说,埃及王和临近诸国的国王都倒向了您皇兄,包括皇太后的哥哥,米迪亚王。埃及王的人已经出发,在朝这里进军的路上了。您在这城里的敌人多过朋友。”小个子把头靠近王丽的耳边轻声说,“如今,我们的胜算非常小。皇太后虽然强撑着,但现在已经快撑不下去了。看看现在能进宫行刺您的人数就知道了。” “------”王丽依旧看着天花板,古代的世界现在真实的就像自己身上的每块肉了。 “我们可以跑回大河对岸的亚述旧城去。离您故乡很近的地方,那里才是---” “他们反对我的理由呢?”王丽看看探头过来的小个子问。 “埃及和邻近的国家怎么能容忍巴比伦复兴呢?” “怎么知道哲士们都投靠了大皇子呢?” “很多哲士是从邻近诸国抓来的---”小个子觉得这是当然的了。“他们说,皇太后的人也偷偷出城跟米迪亚的使者会面。一旦破城,皇太后可以重新回米迪亚去。等大皇子成功了,这里人人都有地方跑,就咱们没有。除了我和几个从亚述来的旧臣子外,您不能相信这里任何一个人!” 小银子的话又响在了王丽的耳边,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的父亲是灭掉了亚述的人。那么儿子怎么又可能有亚述来的旧臣子呢?王丽觉得自己肯定是在一场自己幻想出来的古装剧里。她伸出手,向小个子的方向挠两把,期待着他会消失,眼前的一切会消失,可是他和这里的一切还是好好的在王丽的眼前继续趴着。 注释:“哲士”是古代巴比伦一个非常有趣的团体,成员包括占星卜巫的术士、神官、文书记录员等等。大概是跟文化沾点边儿的,都可以划入哲士的行列,这个名称的来由就是有智慧的人。因此,在崇尚法律和人文的古代巴比伦社会里,哲士们拥有很高的社会地位,情况跟北宋的重文轻武现象有些相似。 () 第131章 解梦 王丽刚想失望的叹口气,就听见门口走廊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你---你叫人来,把我抬出去。” “啊?现在就---”小个子也很惊讶。 王丽使出全身的力量,她的灵魂终于全部进到了这个僵硬的身体里,全身的肉都动了动,可是却疼的她呲牙咧嘴。 “殿下,您---您千万不能动!”在走廊里想偷听的古代苦瓜脸姐妹暴露了,喊叫着冲进来。“您在神殿地宫里险些连命都叫人害了!” “我想要出去。”王丽挥手推了古代苦瓜脸姐妹一下,希望她和这一切能从眼前消失,就像之前的几次一样。 可惜,这次依旧没有动静。 “可是----” “来人啊!”王丽大声喊。居然沒有一个人听令进来。她充分尝到了虽然有个头衔,却没有手下的悲哀。 “小个子!就你!把我抬出去。”王丽伸出手,死死拽住小个子的衣领子,他露出的锁骨上也有一两处新伤口。他也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古代苦瓜脸姐妹小声啜泣着:“叛军在城里有内应,现在宫里四处都可能有刺客了。您现在这样,真的不能出去!” “唉吆!”王丽忽然觉得被子里的右臂上好像被什么划了一下,居然莫名的出现了条割伤,血顺着下来了。她唯有捂住胳膊,大喊起来:“把我抬出去!抬出去!” 说话间,又有几个血人冲了进来,门外的武士叫他们的样子吓住了,甚至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几个人里面,三个是男人,四个是女人,从头到肩膀都是血,头上的头发都塌住了,黏在了脸上。冲在最前面的两个人扳住了王丽的膝盖:“殿下,殿下,我们没有异心的。我们一直是---” 他们还没有说完,武士就冲进来,拔着刀要朝床边挥。 “你们是要杀了我?”王丽抄起她手边的枕头,打中了离她最近的武士。要砍杀其他闯入者的卫士都愣了。小个子和古代苦瓜脸姐妹也呆住了,因为王丽居然坐了起来。原先太医曾经说她这一辈子都不会醒了,现在她不禁醒过来,还坐起了身体。 “殿下---”所有的人都趴在了地上,除了小个子。他上前拨拉开抱住王丽膝盖的两个人:“殿下,您怎么出血了?这两个人他们---” “跟他们没有关系。”王丽觉得这个世界比自己原来的世界还麻烦。“他们是什么人?也是哲士吗?” 这话根本是废话,宫外不时听见人哭喊求救的声音,到处一片混乱。 “是谁出主意杀死哲士的?”王丽问。 大家都面面相觑。 王丽挪了下自己的腿,大腿上的肌肉僵硬的动了起来。她努力往下移动了下身体,就一个倒栽葱趴在了古代苦瓜脸姐妹迎上来的双手里。 “告诉皇太后,我要在宫里召见所有能找到的活着的哲士!就说---”王丽想起很早以前在教会听“恩公”讲起但以理书中记载的这段故事: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因为哲士不能解开自己的梦,要杀了他们。不过书中记载的,跟现在王丽看见的却大不一样。“我---有一个梦,需要哲士来解开。” 这么一来是跟皇太后为敌了。王丽必须找个好借口:“凡是不能说出我的梦的,就是死罪。”这样一来,跟现在要杀所有哲士的命令听说去就没有不同了。苦瓜脸女官赶紧去殿前面传话去了。王丽拍拍叫小个子挡住的第一个抱住自己膝盖的人:“行了,你们都去准备一下。” “但是,殿下,自古就必须要有人把梦说出来,我们才能解释。您这样做,我们---” “你平时是做什么的?” “小人是观星的。”半身血的人低着头。 “我也很喜欢星星。”王丽安慰他说。 “我知道您在神殿地宫被神官行刺,可是小人们真的不是有异心的人。小人----”其他几个闯入者也赶紧跟上,表忠心。 “----”王丽笑了下,立即看见小个子递上来一个凶猛的眼色。 “你!把我抬到外面去。”王丽顺势靠近了小个子。他小声说:“殿下,您不能对敌人微笑,人家会说您软弱的。”他的身体有些发抖,因为他也觉得王丽是在外敌未平的时候,与皇太后当面冲撞,怕是死路一条。王丽把头凑近他的耳朵:“你不是说我是戴着两条大河皇冠的阿卡德王吗?!” 小个人一脸惊讶,好像不知道王丽在说什么的样子。 王丽也不管,只是拍拍小个子的肩膀,把自己靠住他,努力站起来。正说话期间,皇太后进来了。她原来是个有些美貌的中年女人,乌黑的头发,杏子一样的大眼睛,弯弯的眉毛。她进来的一刹那,王丽觉得她十分眼熟,可是想不起哪里见过。 “我儿!”皇太后见她站起来了,大惊,急忙上来扶住王丽:“太医们呢?!” “皇太后,我做了个梦,需要找个人来解梦。”王丽靠住她,一点也不觉得她危险。这个高大的女人身上浮着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王丽接触到她皮肤的一瞬间,觉得是在跟自己的老娘说话。可是大家却说皇太后不过是自己现在身份的养母。(当然王丽的娘身材娇小干巴多了) “我儿,你先---”皇太后看见王丽的眼睛后,停了下来:“去召集所有活着的哲士,包括见习文书和担任哲士助手的小宦官们到前厅。殿下要见他们。” 小个子递给王丽一个眼神,好像在说:“女人心,海底针啊!” 等所有惊魂未定的哲士们进到连着荷花池的宫殿前厅的时候,大臣们和哲士们都意外的见到了一个戴着黄金抹额,穿着便服的少年,坐在正中的王座上,手扶着王座的龙形把手。(古代巴比伦王族保护兽是巴比伦蛇龙.)他的右边坐着王太后,戴着太后的高冠,穿着蓝色的裙子,披着紫红色的袍子,手里握着权杖,好像一头威风的母狮子。 后世在《圣经》中的但以理书里这样记载: 王吩咐人将术士、用法术的、行邪术的、和迦勒底人召来、要他们将王的梦告诉王.他们就来站在王前. 王对他们说、我作了一梦、心里烦乱、要知道这是什么梦。 迦勒底人、用亚兰的言语对王说、愿王万岁、请将那梦告诉仆人、仆人就可以讲解。 王回答迦勒底人说、梦我已经忘了、你们若不将梦和梦的讲解告诉我、就必被凌迟、你们的房屋必成为粪堆. 你们若将梦和梦的讲解告诉我、就必从我这里得赠品、和赏赐、并大尊荣。现在你们要将梦和梦的讲解告诉我。 所以,王丽就依样画葫芦。 臣下们自然面面相觑,不知道王丽何苦不继续让武士执行命令,还要来这么一出。 “殿下,您真是圣明啊。”一个一看就是权臣的人,在王丽和太后的面前奋力演出,“这些哲士其实不过是国家的痈疽,通敌小人,与您与国毫无贡献。” 看来,这个人就是怂恿杀人的主使之一。 “特别是这些从敌国掳来的,都是一心反抗您的奸细---”另外一个大臣也附和着说。 其余的大臣们要么不抬头不出声,要么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王丽觉得他们看起来就是罗总、邓总他们一样的人。她把头转向哲士堆里,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或者血流皮面。 "陛下,沒有必要浪費您和殿下的时间,这些无能的反贼怎么可能回答出殿下的梦呢?"权臣一脸奸相,势要马上杀死所有哲士。可气的是:哲士们自己也寂无声响。王丽拼命想把话题扯上台面。 “我听说,犹太来的人里---” 王丽还没有说完,权臣就奸笑了一下。武士立即从哲士堆里拎出几个年轻人來,包括在她宫里被拿住的但以理本尊。 "伟大的巴比伦王太后,这些就是殿下议起的犹太哲士了。"权臣的拥护者都窃笑不已。几个犹太年轻人抖得筛糠一样。 "就算……"权臣也露出了讥讽的表情,不再往下说了。 王丽把紧了龙形把手,空气里满是电光火石,王丽和权臣团伙针锋相对了。皇太后看看她,又看看大臣们,想要缓颊。 "殿下,要不……" 王丽失望的把自己的手都攥疼了。这时,但以理本尊发着抖,貓著身体:“陛下,我--我愿意为您解梦。” 他耷拉着头,模样一点也不英勇。 “真是个小人!殿下还没有继承皇位,他居然就这么称呼!溜须拍马的小人啊,殿下!您要警惕这样的人。”一直发话的权臣又站了出来。“他要是不能先说出您的梦,就要将他和他的族人一起五马分尸!”这分明是在叫但以理不要说话,不给王丽结束这场闹剧的机会。 “还不退下!”附和权臣的大臣也出来了,要喝退王丽的救星。 王丽刚要开口,就听见胆小的但以理小声嘟囔起来。 “你可以大声说话!” “是,陛下,我虽然不知道您做了什么梦,不过我信的神会指引我的,求您给我一个机会!”低着头的但以理几乎流出了眼泪。 “那么,你就去求问你的神,然后再来回复吧。”王丽拍拍王座上的龙形把手,把头侧向皇太后,显出自己不独断专行的样子来。 “殿下,不可!如果留这些贼人过夜的话,或者他们今晚就会里应外合打开城门,把大皇子引进来!皇太后陛下,还是您做主吧?”权臣一号看来确实是铁了心要处死这些噤若寒蝉的哲士们。剩下的大臣们也不出声。王丽注意到他们一批穿着斜批流苏的衣服,另外一批则穿的讲究很多。两批人各自抱团,流苏衣服的大臣们都低头不语,穿戴讲究的人里,除了一个外,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分明跟出来说话的权臣1号和权臣2号是一伙的。穿戴讲究的人中,唯一例外的人,是个胖子,皮肤上有些红癣,他也低着头有些抓耳挠腮的。 “殿下,”皇太后也被这话说动了,看着王丽。她在众人面前换了对王丽的称号。 “皇太后,我也有些背疼了。”王丽不是撒谎。母狮子一样的女人立即站了起来,“快去传太医。今天就到这里了。” 说着,她着人把王丽抬上软轿,不再听后面的大臣们的疾呼。 半夜,有人跑到城门口,手里提着一支火把。他刚要对城外挥动火把,就被一支利箭射中大腿,倒在了地上。小个子带着几个人,包括那个白天抱着王丽的腿求救的观星官,冲上去,把中箭的人火速捆了起来。不一会,又有一个人捡起地上的火把,重新点亮了,又特别加了一只火把,两只手使劲对外挥动起来。 () 第132章 天启 另一边,王丽的屋子已经被整理干净了。所有的带血的物品都撤换了,墙上和地上都擦了个干净。好像并没有人在这里被看成肉泥一样。 王丽坐在床上,向外望着荷花和夜里在月光下闪亮的白鹭,百无聊赖。她的门口被安排了里里外外几层卫士。与其说她荣登高位,不如说是这间屋子的小囚徒。她有些无聊的打了哈欠,就听见古代苦瓜脸姐妹进来说:“殿下,您是时候就寝了。” “可是今晚的月亮真亮啊。”王丽有些不甘心。 “您上次就是被月神辛的神官行刺的!” “------” 看来,这个女人是没的商量了。王丽只好假装躺下。 又等了好一会,王丽听见门外没有了声音,她才爬起来。现在除了右臂上那个莫名其妙的伤口外,她已经适应了这个身体,不再无法动弹了。她点着脚,跑到门口一看,发现卫士们刚刚换班,侍女们昏昏欲睡。她大着胆子,溜进了一直远看,还没有机会进去的荷花池间的过道上。白鹭哗啦啦冲上天空,在云彩和月亮之间飞舞着。淡淡的花香,跟周围宫殿里燃烧的香料,王丽闻着闻着,慢慢嗅出来一股她总是在幻觉中闻到的味道。那个曾经抱着孩子形象自己的人又出现在她的幻觉里,特别是那白白的、修长的手臂。王丽一边仔细想这个人,一边顺着香气向前溜达。正遇到但以理本尊和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坐在荷花池的另外一边发愁。他的脚边还蹲着一只陶土的香炉,发出王丽寻找的香气。 “你真是蠢!”但以理本尊的一个朋友抱怨着,“你---知道王太子的梦了?明天要是说错了,我们都要被五马分尸的!” “唉!信主是好的。可是---可是,现在主也没有打发天使来告诉你,王太子的梦是什么吧?”另外一个人也这么说。 “我----”但以理本尊低下了头,“我觉得王不是个坏人,不会真的杀了我们的。” “啊?他可是巴比伦王太子!是世界上最凶残的人!我们被他的手下掳来,成了宫里的宦官了!你还这么说!” “王---王今天制止了武士杀死我们的。”但以理本尊小声嘟囔,似乎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你!能不能张开嘴说话!”他的一个朋友大怒,一脚把地上的香炉踢开,气呼呼的走了。其他几个人也赶紧去追他,一起走开了。 但以理本尊低下了头,小声啜泣起来。 王丽想走开,却不小心脚下出了点声响。 “谁?”但以理本尊胆小的问。 王丽只好隔着荷花和荷叶,捏着鼻子说:“你有什么担心的事情吗?” 一片云,正好飘过了,挡住了月亮,荷花池中一片黑暗。但以理虽然努力想看清说话的人,却看不到他的样子。 “我---我在寻求神的指引,知道王做的梦是什么---”他有些哭泣的说。 “嗯,我听过一个类似的故事。”王丽在荷花后面为自己解套: “一日,王梦见一个大像、这像甚高、极其光耀、形状甚是可怕. 这像的头是精金的、胸膛和膀臂是银的、肚腹和腰是铜的、 腿是铁的、脚是半铁半泥的. 王观看、见有一块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打在这像半铁半泥的脚上、把脚砸碎、 于是金、银、铜、铁、泥、都一同砸得粉碎、成如夏天禾塲上的糠秕、被风吹散、无处可寻. 打碎这像的石头、变成一座大山、充满天下。” 她临时编不出故事,只有把但以理书上记载的话,差不多的重复一遍。 “那--那么,这个梦,说的是什么呢?”但以理本尊也被这个梦境吸引了,问。 “额,我想想。”王丽使劲回忆恩公当初的讲义,可是只记得一点点了,于是她顺口编: “王太子就是那金头.以后又会有其他的厉害君王出现,就是那银子部分、铜的部分。奥,那铜的很厉害,可以掌管全天下。那铁的,更厉害。那半铁半泥巴的,”说到这里王丽想了恩公当时的笑话,记起来后半段:“也是个国家,不过要分裂的。然后,神就要另外选立一位大君王,把所有的人间的国都打烂,而且---”她还要继续编,就看见小个子领着人过来了,于是她赶紧猫着腰从荷花池边走开。 “然后呢?”但以理本尊听的入神,等了好一会,发现没了下文。他急忙转过荷花和荷叶,在夜色中寻找。可是云挡着月亮,到处都很黑,他自然找不到王丽。正找得满头大汗的时候,月亮从云里出来了,荷花池照的很亮。里面却只有但以理本尊一个,再不见第二人的身影。他吓的倒在地上,想了一会后,就脸朝着地面哭泣起来。 王丽溜回房间,发现侍女还在打盹,有些暗喜。她刚要摸上床,就发现床边的椅子上赫然坐着古代苦瓜脸姐妹。 “殿下,您干的好事!” “额,我----” “都是那起亚述人教坏了您这样高贵的皇子!”她愤愤然的把王丽塞进被窝,嘟囔着。 “亚述人?”王丽又想起了小银子的话,以为这不过是在自己的幻想中。 “就是那个小个子,跟朝上还穿着亚述服饰的人。吓,那么丑的流苏!”古代苦瓜脸姐妹继续抱怨,顺便把王丽的枕头给扶好了。“您就是心太念旧,还想着他们曾是照顾过您的亚述王弟手下的人。说真的,您这么高贵的皇子,不该让人知道您小时候曾经流落亚述的事情。不然,那起黑心的人,就不会说您不是王上的亲儿子,是亚述出生的杂种!大皇子也就不能挑战您的皇位了。”老宫女继续唠唠叨叨。 这时,一个小宫女不小心,打着盹从凳子上掉了下来,跌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大哭起来。其他的宫女,以为有贼人冲进宫里,也吓醒了,全都在外面烦人的哼哼起来。古代苦瓜脸姐妹只有先出去训斥她们去了。王丽这才明白为何朝廷上会有各自抱团的两批大臣。她正寻思,忽然听见自己的窗户有响动。低头一看,原来是白天抓耳挠腮的大臣,顺着下面的花藤往上爬。 “殿下,殿下,您醒着吗?” “啊?”王丽一看只好把他给顺进来。抓耳挠腮大臣却不想碰王丽和她的被褥,只肯蹲在帘子后面。 “殿下,我---一直没有机会跟您进言。我觉得您不能再让乱局继续了。再乱下去,只是对您皇兄有利。朝中的大臣们,是我巴比伦的大臣,都觉得您兄长才是先王的亲儿子,所以都故意挑唆这乱局,为了让他从中取利。那些您带来的亚述臣子,都想借着这场混乱,杀伤巴比伦的力量,好让亚述复国。可是对您呢,却没有好处---”他好想继续说下去,就听见下面有人大喊“什么人!坐在殿下的窗边,莫不是刺客?!” 胖大臣一害怕,手一滑,从二楼高的窗户掉了下去,正落在荷花池中,被侍卫拿个正着。 王丽一听知道是白天的小个子的声音,赶紧低声喊:“是我叫来陪我聊天的。不要伤害他!” 小个子叫人用火把照了照,在荷花池里如落汤鸡一样的胖大臣:“殿下,您真是不闲着。找人聊天,也该找个英俊的聊天,好比我!” 等侍卫把胖大臣拉上来,送回家,小个子也爬了上来,蹲在帘子外面,就是胖大臣刚才爬过的墙:“殿下,城外的人那里,我们做了安排,就等他们来自投罗网了。” “不明白?” “明天一早,犹大王的手下会护送您皇兄直接潜入城里,我们会拿住他们和他们在守城军里的同伙。” () 第133章 奏对 “啊,大人,原来就是你教唆殿下不好好休息的!”古代苦瓜脸姐妹正好进来,看见小个子蹲在窗外,一下冲过来,就要揍他。小个子赶紧一个纵身,消失在黑夜中。 “殿下,您是未来的王,怎么还如此!”看见追不上小个子,女官气得冲着王丽一阵大喊。然后她熟练的把王丽塞进被窝,这回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起了夜,不再走开一步。王丽也唯有闭眼睡觉,她以为或者自己睡着了,就能回到现实中。可惜第二天早上,她被苦瓜脸姐妹女官叫醒了,唯有唉了一声。 “我迟早要向太后禀报您不老实养伤的事情。”女官一边帮王丽梳洗,一边继续叨叨。 “我---”王丽还没有来得及解释,就听见女官如连珠炮一样:“虽然您不是皇太后亲生的,可是您是她唯一的孩子啊。不然,皇太后早就回米迪亚了,再不然,扶持大皇子继位了。”女官看了看王丽右臂上的伤口:“啊,那起黑心的人,居然行刺!真是狼心狗肺啊。如果您有什么意外,皇太后可怎么办呢?” 王丽决定不接话茬。苦瓜脸女官还在给她整理衣角的时候,一个侍女进来,禀报:“殿下,耶鲁巴伯大人已经在大殿请求您召见哲士们,要求了结昨天的事情。” 看来,昨天抢着要杀哲士的权臣就是这个叫耶鲁巴伯的人了。 王丽刚想问老女官此人的来历,就听见苦瓜脸女官呸了一口:“小人!他原本是大皇子的人,现在投诚您!” 看来胖大臣的话,并非他一个人的想法。王丽不明白皇太后又为什么由着这个乱局继续,难道真如小个子所言,她也要取利吗? 等软轿把她抬出睡觉的小宫殿,迎面来了几个老头子,都低着头,其中一个特别像个发芽土豆的还牵着一只极其巨大的狮子。狮子热切的看着王丽,像只大狗一样把肚子翻出来给她看。王丽觉得鼻塞,原来眼泪从她的眼里涌了出来,不单单是这头狮子,而且还有牵着狮子的老头子。王丽想不起他是谁,但是她却哭得像个孩子。 负责打扇子的人非常聪明的用羽毛大团扇为王丽遮住了脸。古代苦瓜姐妹小声的训斥着她:“殿下,您太失态了----” 从荷花池通往大殿的路上,站着不少权臣耶鲁巴伯的跟随者。他们都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因为皇太后之前太过劳累,现在一松快,居然早上告了病假。只有王丽一个人面对他们大家。不免有人想着趁火打劫。太阳还没有升到半空,四处还有些凉爽,荷花也没有完全从午夜中苏醒过来,困倦的鱼在荷叶下面忽然一团,忽然四散,好像朝上分立两边的两派大臣们。 “殿下!” 王丽刚想回个礼,就看见中年女官锋利的眼神,她被迅速的抬上了昨天坐过的那把有龙形把手的椅子。还没等她坐稳,昨天步步紧迫的权臣耶鲁巴伯就开口了:“殿下,今天还请让您欣赏的犹太太监们展示一下他们的解梦能力。”他说着,泛起了一丝偷笑。 接着,武士把但以理本尊和昨天跟他扎堆的几个年轻人都提了上来。今天,但以理本尊不但站直了身体,声音也比上次大了一次。显然,他把昨天王丽在荷花池后面告诉他的话,当成是神打发天使来对他说的话,以至于深信不疑。王丽也“信心满满”,说到底,不管但以理本尊说什么,她都会说对的。只是,剩下的哲士中还没有猜到王丽的想法的人,他们都偷偷用眼角打量这场会决定他们生死的较量。王丽发现他们有点眼生,虽然穿插在哲士堆里,仍旧比其他人看上去粗壮了一点。 但以理本尊一起被提出来的几个人尤其沮丧,看上去已经像几具徒具躯壳的死物件了。 “那你就来解说吧?”权臣的助手吩咐着。 但以理本尊看着王丽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他努力不看四周,说:“一日,王梦见一个大像、这像甚高、极其光耀、形状甚是可怕. 这像的头是精金的、胸膛和膀臂是银的、肚腹和腰是铜的、 腿是铁的、脚是半铁半泥的. 王观看、见有一块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打在这像半铁半泥的脚上、把脚砸碎、 于是金、银、铜、铁、泥、都一同砸得粉碎、成如夏天禾塲上的糠秕、被风吹散、无处可寻. 打碎这像的石头、变成一座大山、充满天下。” 这怎么听也不像临时编出来的,耶鲁巴伯和他一伙的人也迷惑了,他们看着王丽。她少有的没有微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示意继续说下去。 “陛下,这就是您的梦。现在,我们要在您面前讲解那梦。王啊,您是诸王之王。天上的神已将国度、权势、能力、尊荣都赐给您。世人和走兽,并天空的飞鸟,不论居住何处,他都交在您的手中,令您掌管这一切。您就是那金的头。在您以后必兴起另一国,不及于您;又有第三国如铜,必掌管全地。第四国必坚壮如铁,就像铁能打碎砸碎一切;铁怎样压碎一切,那国也必照样打碎压碎。既看见像的脚和脚趾头,一半是陶匠的泥,一半是铁,那国将来也必分裂。铁和泥搀杂,那国也必有铁的力量。那脚趾头既是半铁半泥,那国也必半强半弱。铁和泥搀杂,他们必有混杂的后裔,却不能彼此相合,正如铁和泥不能相合。当诸王在位的时候,天上的神必另立一个永不败坏的国度,这国度必不归给其他百姓,却要打碎灭绝所有的国度,存立到永远。非人手凿出来的一块石头从山而出,打碎铁、铜、泥、银、金,那就是至大的神把将来要发生的事给王指明。这梦是确实的,这解释也是准确的。” 王丽心里很佩服但以理本尊的口才,比自己说的像回事情多了。再说一次被人如此吹捧,她自己都有些脸红了。 大臣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耶鲁巴伯的一个追随者跟权臣交换了个颜色,溜出了大殿。王丽坐的高,又正对着殿门,可以看见有几个在殿门逡巡的闲人若有若无的跟上了他们。然后,王丽看见小个子领着几个人从前厅的侧门口晃了一下,又走了,笑眯眯的。她知道可以给故事收尾了。糟糕的是,她忘了《圣经》里的记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王丽看见权臣耶鲁巴伯眼里闪着嘲笑她的火花,穿着流苏袍子的大臣首领也饶有兴趣的看着她,王丽觉得自己的手心和脚心都出汗了。 如果照历史记载,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是伟大君王,那么该不是趾高气扬的?可是,王丽又觉得自己没办法演出那睥睨一切的气质。她是夹缝里求生的小人物,心里也只有小人物的做法。她甚至看见连小个子都离着自己老远,做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实在没办法了,于是决定来个小人物版的做法。她想走下宝座,去与但以理握手言和,却没想到自己脚坐的有些麻,险些一个倒栽葱倒在但以理本尊的面前。 “陛下!” “殿下,殿下~” 各路大臣一拥而上。王丽被无数只手从地上拉了起来。 “您是跌倒了吗?这是---”不知道哪个混蛋一针见血,王丽满脸通红,她这个王也太没有气派了,唯有将计就计:“我赞美但以理的神,实在是掌管天上和地下的神啊~”她说着,就举起了但以理本尊的左手,好像拳击裁判在场上宣布选手获胜一般,“哲士们也各归各位。”哲士们刚要欢呼,就看见殿门后冲出两队武士来,拿着盾牌和长矛,把殿门围住了。 “呀,这是?”大殿上很多人都愣住了。 只有权臣一伙笑眯眯的。耶鲁巴伯的一个跟从者上前,装模作样的对王丽作了个揖:“殿下,唯贤与能,才是王者的合适人选。您自己看看,就别的不论,是您还是第一皇子合适尼布甲尼撒王这个称号呢?”(王丽这才知道尼布甲尼撒是个称号,就好像“至圣文宣王”之类的东西。) 他才刚说完,就有权臣其他的下僚出列了:“可不就是这话吗?!更何况,第一皇子是生于巴比伦大皇宫的,是在血统上毫不存疑的继承人---” 这话一出口,王丽看见穿流苏衣服的大臣们脸上都出现了一种莫名的微笑,好像他们早就在等这一幕。 () 第134章 13贤与能 这时,宫门口传来号角声,一个看起来跟但以理本尊年纪相若的年轻男子,留着一脸细细打理过的大胡子,戴着一顶高冠,好像从石总的浮雕里走出来的神明一样,在一群穿着朱红色衣服的侍卫保护下进到大殿来。他看见王丽,眼睛闪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忍。 “殿下,您还不起来吗?”耶鲁巴伯的追随者呼喝王丽,样子很吓人,王丽一愣,想站起来,就被边上站着的古代苦瓜脸姐妹一把抓住了。兵强马壮的权臣一伙跟只有老弱妇孺的王丽一边,力量对比十分悬殊。所以,权臣一派自知不必客气了: “大家都睁眼看看,一个是神明一样的威严君王,一个是好像一只鼓着肚子的癞蛤蟆占据着王座!”这话说的真伤人,王丽虽然没有什么机会照照镜子,但是她自己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至于像个癞蛤蟆。 “篡位者!” 权臣的追随者一个比一个态度坚决。 王丽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想到自己为什么运气这么不好,先是不断被人谋刺,然后有哲士乱象,现在又被人包围在宫廷大殿上。权臣耶鲁巴伯的又一个年轻跟随者,冲到王丽跟前,一把把苦瓜脸女官推倒在王座前的台阶下,冲着她就是一口口水。就在王丽想挡住那人的空档,那人对着王丽就是一记反手钩拳,把她直接捣得趴在了王座把手上。刚才才蒙了王丽赦免的哲士们马上分成了三拨,一拨是迅速加入了权臣的行列,一起大叫着声讨王丽,一拨是抱着头、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拨是想冲出大殿,自己逃命去。没有谁想站在王丽这边的。穿着流苏衣服的亚述帮大臣们更加饶有兴趣了,一边交头接耳,一边做壁上观。 总之,新进来的皇子已经稳住了殿里的形势。 看着苦瓜脸女官仍旧抱住王丽的脚,留着大胡子的皇子用充满了男性磁力的声线说:“塔里女官,我母后,巴比伦伟大的大皇后在哪里?” 女官仿佛听见天籁一样扭头看着他,好像心完全跟着他走了。她的手一瞬间离开了王丽的脚。 “各位大人,我母后巴比伦大皇后依旧是这土地的女主人,伊士塔尔女神在地上的人间使者。”既然太后的位置不受影响,王丽又没有胜算,太后的人马上做出了抉择:大胡子皇子稳住了皇太后一派的人心。女官站起来,退到了王座前台阶的最后一蹬,离着王丽无论是物理距离还是心理距离都远了。 大胡子皇子把头最后转向了穿着流苏衣服的亚述派大臣们:“你们离开这里,我就当今天没有在巴比伦的朝堂上看见你们。” 流苏衣服大臣首领懒洋洋的,好像是一阵风吹过。大胡子皇子又转头看看其他流苏衣服大臣,没有再说一个字,而是直接走到了王丽的跟前。他一只手就把王丽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就算你是我弟弟,你也僭越了。”他原本想把王丽狠狠摔倒在地上,可是松手的一瞬间,他提了下力量,只是把王丽推了屁股蹲而已。不能不说做的恰到好处,王丽立即想起了她公司里的各位人精领导们。她也没有趴起来,就是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切,包括大胡子皇子的那把黏上的假胡须。 “各位巴比伦的忠臣们,我--尼布甲尼撒二世,是先王的第一皇子,理应为王。虽然有人蛊惑了母后,收养来路不明的孩子取代我,但是列国现在都认我为巴比伦王!”大胡子皇子说着,坐在了王座上,等着耶鲁巴伯的大臣们来为他在高冠上别上紫色的丝绦,然后在他面前立起一副纱帘子,隔住了他和众人。大臣们(除了流苏衣服大臣外)都山呼万岁。接着一个比皇太后年轻几岁的女人,也穿戴的如皇太后一样,由一群侍女搀上大殿,坐在了一张特别为她设在王座左边的椅子上。 “我儿。”女人对大胡子皇子满眼是热切的泪水,看来这是大胡子皇子的亲娘。 “陛下,如何处置这个篡位者?”权臣的一个跟班上前,指着王丽问。 “-----”大胡子皇子叹了口气。 “按照法典,应该是火刑吧?”忽然,流苏大臣首领发话了。他约有40-50岁,虽然穿着为女官嘲笑的流苏衣服,人却格外典雅,一副深负诗书的模样。他乌黑的头发依然茂密,像波浪一样湾在额头前面。他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的看着王丽。但以理本尊和其他几个哲士都不敢相信的张开了嘴,巴比伦的大臣们一副暗自窃笑的表情。只有一个人急忙忙冲上殿来,是昨天晚上爬王丽窗台的抓耳挠腮大臣。 “殿下---是皇太后的养子,才是先王当然的嫡子,是先王身后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您才是篡位谋朝!”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其他大臣打倒在地上。真话如果不合权力的私意,那么就是孱弱无力的。 “烧死他~烧死他!” 大胡子皇子在纱帘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王丽觉得这一切太假了。 “可是,殿下,您弟弟是王太后的养子,是----”苦瓜脸女官忽然想起事情不太对,以为自己还能说点什么,就立即被大皇子的亲娘给呵斥了:“你只是皇太后的仆人,居然在这里顶撞王上。怕就是你这起小人,引得皇太后收养了这来路不明的东西!” “陛下,您是大皇子的亲生母亲,您才是巴比伦的皇太后,您夫君的正妻仍旧只是巴比伦大皇后---”一个咬文嚼字的大臣谄媚着。 朝堂上立即就谁该是什么名分,激烈争吵起来。王丽不得不佩服流苏大臣首领的洞见和心机。 引着大皇子入内的红衣侍卫沉不住气了:“巴比伦王,我们要如何向犹大王交代扶立您为王的事情呢?” 耶鲁巴伯看看他们:“我们巴比伦愿意把之前侵占犹大的土地和金银还给犹大。” “谢谢巴比伦王的慷慨,不过那些从犹大被掳到您朝中的王室和贵族呢?”犹大侍卫继续问。 “我可以把他们都还给犹大王---”巴比伦王一开口,就叫对方皱眉头了。 王丽和流苏大臣一起看热闹。 “为了报答犹大王的友谊,我们会处置这些人的。”耶鲁巴伯善于揣摩人心。 巴比伦军上次攻克犹大都城的时候,掳走了犹大王,王太后及亲族众人。现在的犹大王又怎么会同意让原来的王回去,跟自己打擂台呢?权臣说着,就叫武士进来砍杀侍立在殿里的犹太来的太监和哲士等。刚才还抱着头想不明白要如何投靠的哲士,还有那些反戈一击的哲士中还有不少人是犹太人,一看都急了,有人大哭,有人跟武士夺起了家伙。大殿中,除了斗争名头的巴比伦大臣,又多了互相打斗的两批人。 “那么,陛下要如何报答我米迪亚的恩情呢?”门口一些跟着大胡子皇子来的其他侍卫也开始吆喝起来。 “米迪亚算什么?犹大算什么?我埃及是统治大地的国家,巴比伦王只有向埃及称臣,才是唯一合宜的报答。”米迪亚和犹大的使者还没有搞明白,埃及人也进来了,大殿上情况越加混乱。 趁着混乱,那只特别巨大的狮子不知道也从哪里拱进来了,它把头放在王丽的膝盖上,蹭着。 “小个子不是说埃及人还在路上,这次陪大皇子来的是为数不多的犹太人吗?”王丽站起来,心里很疑惑。她忽然跟流苏衣服大臣首领对了个眼睛,对方非常认真的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王丽明白了,这些人,很多都是小个子找来的演员。确实如他所说的,他是要请大皇子入瓮的。王丽侧头去偷看,那些与武士夺家伙的人,虽然套着衣服,看起来跟昨天看见的大多数弱鸡一样的哲士身材差了些许,但是打了这么久,足见一个个都十分强壮有力;而且武士们也不是非常奋力的保护自己的武器。王丽想起她从前去建筑工地,看包工头儿跟工人一起在自己眼前唱双簧的样子,跟这些人十分相似。 小个子和他的几个人在门口的侧边又现了下身,王丽知道这出巨幕要落了。她站直身体,扶着她的狮子,狮子发出一声巨大的吼声,所有的人一愣,停了下来。大殿里忽然十分安静。 “大家今天玩的很开心了。收摊吧?”王丽一边说,一边对小个子招招手。 打扮成哲士的一班,从大殿的花厅里拿出了家伙,和武士一起,把大胡子皇子和权臣们团团围住了。 “啊?谁敢动我儿,我儿是加过冕的王,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大胡子皇子的亲娘上来与人厮打,要保护自己的儿子。 “他如果是尼布甲尼撒二世的话,我的儿子是谁呢?”皇太后带着侍女,弓箭手,浩浩荡荡的也出来了。她像母狮子压垮花豹一样,十分利落的把大皇子的母亲撵到了角落里,两手一下从大皇子头上把皇冠摘了下来,戴在了王丽的头上。可惜王冠太大,盖住了王丽的眼睛。 流苏衣服大臣和武士、哲士们一起大喊:“我王万岁,我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万岁!!!” 王丽伸手抬了抬那顶过重的皇冠,看着大皇子从器宇轩昂变成缩着身子的阶下囚,想想自己的口才和脑袋,都未必比对方强。然而,自己却在这次全不是自己掌控的闹剧后成了王!这个世界上,什么才是最关键最有用的特质呢?显然不是聪明和魅力。是运气?那么运气又是什么呢? () 第135章 王室的联姻 “是啊,”年老的武士炫耀着自己知道得多: “当年,我曾经是安达尔王太妃的侍卫。那时节,王在就要登位之前,被骗进马杜克大神庙下面的冥王女神庙,差点送了命,但是昏迷不醒。原来的老太后又袒护自己的幼子,不肯让我们安达尔太妃的儿子,第一皇子继位。国家那个动乱呀!她为了稳住王位,就从娘家迎来了自己弟弟的孙女当王后。” 年老的武士低头看看他的水杯缺口,好像当年没修好的城墙。不由得,他想起当年的往事来。就在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第一年,王的兄弟,代理王那波王子被埃及-犹大联军抓了,关在耶路撒冷。王国最大的军团,因为埃及人蒙特霍特普的背叛,战败了。巴比伦王国被诸国窥伺,就连王太后的母家,米迪亚王的军队也摆好了围攻巴比伦城的阵型。 安达尔王妃暗喜的看着城下的军队。既然自己的儿子被抓了,那么其他人也别想获得这个王位,特别是真正的王自己。她和侍者看着自己的姐姐,王太后,也从城墙上往下看。不过王太后的想法,与愚蠢的安达尔王妃不一样,她知道现在这是一座没有准备的城市,没有足够的守军,城墙和环城的河道也多欠修浚,无法抵抗米迪亚的包围;巴比伦其他城镇和领主武装又各自为战。一旦首都城破,巴比伦就亡国了。 现在,理智者都明白王太后自己必须出城,亲自会会自己的弟弟。 不过见面时自然不是特别顺利。因为诸国都知道现在是吞并巴比伦的好机会,所以,这次围城中,米迪亚王室重臣基本都到了巴比伦城的外围。这些人中,很多都不愿意与无力抵抗的巴比伦和谈。所以巴比伦王太后一行到达米迪亞王帐时,铺着红色、配着藤蔓和海棠花纹的地毯上是放着一张软垫子和好几张高脚宝座的。宝座上都坐满了米迪亚的亲贵,居高临下的看着这张预备给巴比伦王太后的软地垫。同来的其他米迪亚公主出身的巴比伦侧妃们,甚至连个毛了边的毯子都没有获得,只能干巴巴的坐在地上。其中几位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忍不住流下眼泪,哭花自己的妆容。 接着,米迪亚王后也很矜傲,坐在大帐里甚至没有起身迎接丈夫的姐姐、巴比伦王太后和一众远嫁巴比伦的米迪亚公主们。米迪亚王储也睥睨的用看起来像闭着的小眼睛扫视着大姑妈,他虽然跟巴比伦王尼布差不多大,却已经是个有几个孩子的爸爸了。他说自己最大的女儿阿芒达太尊贵,不能按约定许配给尼布。于是两岁的二公主阿米特斯,被抱了出来。 米迪亚王偷偷的观察自己的姐姐,如何面对这次城下之盟的屈辱。 巴比伦王太后接过了小女孩,逗弄了逗弄,然后把她交在自己的侍女塔里的手里。 “我尊贵的弟弟,您亲自来我巴比伦,真是我们家族的荣耀啊。”王太后又对弟弟张开了双手,抱住了他。 “哪里,王姐。”米迪亚王冷静的说,他鹰一样的眼睛扫视着姐姐的眼睛,那里只能看见自己的倒影,却看不到恐惧。他不知道姐姐是不是故作冷静。 “我听说那波被犹大人抓住了。” 巴比伦王太后只是回以微笑。安达尔王妃就没有这么淡定了,她立即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己的兄弟:“王兄,我们就只有依靠您了.“ 可是米迪亚王没有理睬她,仍旧看着自己的长姐。 “我还听说,尼布还是没有苏醒。您难道不该为王朝的未来进行谋划吗?” “可是我是一个女人呀。”王太后温和而谦虚的笑着。 “姑母总算有自知之明。”米迪亚王储小声但是非常清楚的说。 他的嫡母,也是被毒死的二公主和被绑走的大公主的生母,两眼闪闪发光。她心里的仇恨翻滚着,恨不得一口咬死丈夫的姐姐。虽然她拿不住大姑姐杀人的证据,但是这个女人跟自己两个孩子的不幸肯定脱不了关系。 “但是您是曾经操持过米迪亚王宫的人,是辅佐父亲开拓疆域的第一王女!”她弟弟觉得姐姐在兜圈子。 “可是我没有子嗣。我唯一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先我去到另外一个世界。”王太后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悲伤。 这叫米迪亚王后很受用,大姑姐终于承认自己无后了。在当时的世界中,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就是没有希望的女人。 “那么,我米迪亚尊贵的第一王女为什么还要接受王储的二公主为未来的王妃呢?这不是要耽误她吗?”米迪亚王后褐色的眼睛里闪烁这仇恨的光芒,她是在落井下石。 “小公主可以带给我一丝小小的欢乐。要是能给我一个男孩,就更好了。”王太后回首逗弄了下尼布的“未婚妻”,很悲伤又努力抑制着自己的眼泪说。 米迪亚王没想到姐姐会先提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不由得放下了警惕。 “是啊,毕竟,未来巴比伦还是需要有继承人的。不如,您为尼布抱养一个孩子吧?巴比伦的王室里-----” 王太后一把拉住了弟弟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胸前。王太后的心跳和体温让她弟弟抖了一下,对姐姐的回忆和溫情,顺着姐姐胸前的那只手,爬进了米迪亞王的心里。他甚至沒有马上把手往回抽。 王太后又把弟弟的手拉到了脸颊边:“弟弟啊!我们米迪亚公主的血脉里没有这样的孩子了。就是那波,也是没有儿子的。让跟我们没有血缘的人继承王位吗?那么我们当年所有的付出,特别是西塔的奉献,不都化为泡影了吗?不,必须是咱们家血脉!” 帐篷里陷入了一阵让人不舒服的沉默。大臣们,甚至是平时不看颜色的王储都不敢喘大气。西塔是米迪亚王心里的一个结。但是这位公主同时又是米迪亚王国的羞辱。大家唯有等着王自己来打破沉默。 “可是----”米迪亚王也不是个单纯少年、没被姐姐打动,还在故作谦虚。 “尼布是西塔的儿子,是这个世界上,跟你和我最亲近的血脉了。”王太后继续深挖弟弟心里最柔软和最不舒服的地方。西塔是弟弟在所有兄弟姊妹中最小的同母姐妹,是他儿时最喜欢的手足。他甚至亲自带着西塔去射箭和比武。西塔还经常打扮成哥哥的模样----等她被巴比伦王送到亚述去当庙妓时,弟弟几天不肯吃饭和同别人说话。王太后还听她留在娘家的眼线说弟弟去亲自求父亲赎人。可惜他们的父王一口回绝了。他不愿意出面赎回女儿的挂名理由是“她已经是巴比伦的侧妃了”。但真正的理由是不愿意退回亚述先王当初因为庆祝嫡女产子送上的大片土地。 当然,王太后不傻,知道弟弟不可能单为这样的亲情打动: “他也是所有的孩子里,跟你最像的。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你少年时一样。所以,我想从你的子嗣里为他过继一个儿子,戴上巴比伦的皇冠。” 这话是皆大欢喜,人人久等的。证据也显而易见:米迪亚的大臣们立即拿出了一份可以立为储君的米迪亚皇子名单,两肘长的名单是事先用火烤在皮卷上的。事情做得这么周详,显然米迪亚有这个想法也很久了。 王太后微笑着接过名单,仔细看起来。米迪亚王储露出了轻蔑的表情。 既然尼布的死指日可待,自己的子嗣继位为时不远,米迪亚王决定接受这么好的联姻条件,化干戈为玉帛。米迪亚军队收了些聘礼牛羊后就撤退回国了。等人都走干净、阿治曼他们也都到巴比伦领土后,王太后就整肃了巴比伦前朝后宫。安达尔王妃的人自然失势,对王太后心中十分不满。 但是,想想王太后的下场,曾是安达尔王妃护卫的看门武士露出了一丝得意:“唉,太后陛下是天纵的聪明,以为她一直非常照顾王上,王上就会对她感恩戴德。可是王上亲政后就是把她赶出了王宫。” “啊?” “是真的。王上还把曾经跟随太后的臣子们都赶到了叶城。那城荒废了很久了。太后最信任的撒以马那大人还被流放,不得不躲到王的敌人那里寻求庇护。” “那为什么啊?” “说是有人举发太后毒死了先王。其实,我估计是王上自己怕没血缘的母后拖累自己,所以叫人把黑锅甩给太后。人人都说王上根本不是先王的血脉,是巴结太后、当上太后养子,然后又蛊惑太后帮他毒死先王----”老头门卫小声又神秘的说。 “奥----”大胡子觉得事情太诡异了,这样的话、这么说给他这么一个完全不知道底细的人听,就不怕让人传出去掉脑袋吗?他假装睏了,把头转开,频频打着哈欠。他隐约感到这个老年看门武士对着王上是有着刻骨仇恨的: 王上醒来亲政后,得到重用的都是外来人口。王的朝上,掌相是亚述来的朱木齐,王信任的将军是阿治曼和后来的一系列外国出生的将领。王的内宫中,太后退位,一切掌握在犹大宦官但以理手中。外省治理也交在了很多亚述和犹大生的官员手中,唯独没有他们米迪亚人,就是在老头护卫眼里看来、对巴比伦有再生再造功劳的米迪亚人。 看门的武士想想就满腔怒火。 自己今年就快60了,从太妃的贴身侍卫的职分上,非但沒提拔起來,还差点被清退回家!眼前看门的职位都是有旧人可怜他,才施舍的。自己现在连正宴大厅都进不去,想想怎么能不窝火?!今晚能找着大胡子小商人这样的听众,看门武士心里觉得痛快:小商人听众等出宫后,肯定不免要把他说的这些闲话四处传扬。虽然不见得对自己有啥好处,但是阿苏告诉他的那些臭事传出去,肯定能败坏王的名声,给自己出一口恶气。他对如何守卫宫廷,做好职位,自然深恶痛绝,所以也没有理睬看守的宫苑中会发生什么。 () 第136章 预言(古代故事的引子) 这是关于王丽在幻影中看到自己另一个版本“灰白头发王丽“的故事:(开头有些血腥,大家慎入) ----------------------------------------------------------------------------------------------------------------------- 恩公但以理在黑暗中继续漫无目的,他觉得自己正在一点点丧失在黑暗中。从他上次跟王丽喊叫着跑开后,很久很久,他都没有见过任何光了。无边的黑暗叫他害怕,他心里希冀能回头,可是他本能的怒斥自己居然向凡人,特别是连那些老粗领导们都搞不定的王丽低头,实在是太可悲了。他唯有偷偷看四周,希望能看见一点点光。 四周非常的寂静,恩公但以理不知道是不是死了就是这样的:一切都归于乌有了。就在他惆怅的时候,他看见之前见过的那个疯子,满头灰白色的长发,但是每朝他走来一步,就年轻一些。从自己跟前划过去的时候,疯子已经变成了一个5-6岁大的孩子。肥嘟嘟,穿着一件掉了毛、扯开了洞的豹子皮缝起来的围兜。 但以理听见有个人在喊:“尼布,尼布?” 疯子变成的孩子抬起头,四处望了望,就像流星过夜空一样消失了。但以理使劲在后面追,追着,追着,他闻到了一股火烧糊了肉的味道,继而有血和在铁器上的味道。他努力在这浓烈的臭味中找那消失了的小孩的身影,就听见一阵阵渗人的哀叫声: “啊……啊!放了我吧,我不知道巴拉丹王子在哪里?” 但以理看见了一间天花很低、完全是泥巴砖头垒起来的囚室。里面一个浑身是血和烙伤的男人被绑着行刑椅子上,脸被打得看不出模样了,牙齿也都折断了。 “陛下,这个人的嘴太严了。已经打昏了几次了,还是不招。”行刑官是一个膀大腰圆、黑发黑须的男人,即便是他也被眼前血肉焦胡的味道和炭火弄得有些头昏了。而他的主人静静的看着、听着。看样子,他四十多岁了,搀着白丝的黑须发,都涂了油、被仔细的卷上了小卷子,穿着一件露出雄狮皮毛的长袍,带着金色的高冠。他像听不见行刑官的汇报一样,继续安静的看着他的犯人。 陪侍们于是回答行刑官说:“继续,直到他吐出些什么来为止!让他知道对我亚述伟大的王产生了反意,是要受什么样的惩罚。” 话还没有说完,这位两河流域的统治者就站了起来,走到了囚室的小窗边,往外眺望湛蓝的天空和偶尔飞过的雄鹰:“我真想知道神在哪里。那犹大国的先知不是说未来巴比伦要强盛起来、吞灭我们及周围一切的邻国吗?巴比伦王子现在逃得连出来露个头儿的勇气都没有了,还能真的取代我亚述王成为万王之王?既然这个巴比伦人不愿意出卖他主人,我也不勉强。先用木头钉子把他钉在西城门上,然后再把皮剥下来、切掉四肢!” 周围的人,包括马上要被剥皮的人都没有露出一丝惊讶。只有隐身在幻影中的但以理恐惧的想吐。他知道自己看见的,正是三千多年前的世界:东方的中国进入了周天子孱弱、诸侯竞相争霸的春秋时代;而统治那时西方古代世界(北非、土耳其、伊朗伊拉克等地)的正是以凶暴闻名的亚述民族。从前的强国古埃及和巴比伦的荣耀已经成了明日黄花,与一众有着辉煌过去的邻国一起沦为亚述的附庸,各地不时酝酿着各种或大或小的反抗。 但以理努力朝黑暗的方向,往回爬。可是巨大的吸力却把他往有光的地方拽。等他精疲力尽了,才发现自己又向过去倒进了十几年,因为刚才那位看人行刑的亚述王忽然年轻了不少,是个极其健壮的年轻人。他用一只大手紧紧扣住他那公牛型的金座椅,另一只手里的镰刀型权杖直接悬在御医首座的头上。而且但以理很清楚的听见了群臣的私语,里面说的故事后来明明的记载在各种纪年中: “那个生了毒疮、全身溃烂的犹大王希西家,居然被一位叫以赛亚的先知用一块无花果饼子救活了。这还不算,这位先知行这神迹的时候,居然还让太阳的影子向后倒退。” “就算日晷后退的事情是假的,可是快死的人怎么能忽然康复呢?陛下和邻近诸国都派过御医前去“义诊”。每一位回来的御医也都说:犹大王就要死了。” “那么就再找人去探听一下犹大王的虚实。”亚述王也开口了,他把随时可能砸烂御医脑袋的手收了回来。才登位就遇到这样的事情,亚述王不仅要提防各臣属国,他更不想在自己身边的朝臣眼中露出一点破绽来。 “陛下,您是主人,犹大王是您的仆人呢,不如就找一个臣仆国的王侯替我们去探听一下情况?” 亚述王没有吭声,示意大臣继续说。 “陛下,昨天正好收到您母系表亲巴比伦王的上奏,说您登基后大力重修巴比伦的城墙和圣殿,巴比伦要报答您的圣恩……”亚述的大臣似乎跑题了。 亚述王有些得意的咧开嘴:“让巴比伦王打发一位王子去,毕竟巴比伦也是享有盛名的圣城。只剩一座城的国家,又是个只有圣殿和妓院的地方,还有谁比巴比伦人更合适呢?”于是大臣们都满口赞同这个奇谋。看见亚述打发巴比伦王子去祝贺犹大王希西家,各邻国也像是得到了许可一样都派了人去探视犹大那奇迹复活了的国王。 于是犹大王希西家一下收到了至少300个来自四面八方的使团书简,要知道上次祝贺亚述王登基大典、去的使团也不过就这个数而已。从几百年前的罗泊安叛乱把犹大王朝分裂成南国犹大和北国以色列开始,就没有这么多使团来朝过了。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希西家王奇迹复原了,难道犹大国也要马上恢复到世上最聪明的所罗门王在位时各国来朝的盛况吗? 虽然每一位使节都带来了贵重礼物,却没有人比巴比伦王巴拉丹的儿子比罗-巴拉丹送来的东西和书信更叫犹大王欣喜的,那位担任使者的年轻人又是那样的一表人才和说话机智。没有一个犹大王室成员不被这位巴比伦使者所吸引的,再说巴比伦离犹大王国又是那样的遥远,没有一个犹大人曾经去过那座盛名远播的号称“天国之门”的城市,大家都对那座只在传说里听见过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我尊敬的犹大王啊,我到耶鲁撒冷之后才发现我巴比伦还有一座好像倒影一样的孪生姊妹城市:耶路撒冷,地上的和平之城。越看,我就越对您治理充满了敬意。我听说这里同我巴比伦一样是一座敬奉至高神的圣城!” 大家只顾欣赏巴比伦使者的风姿,没有人真的留心这位俊俏使者带着一块精美却图案奇特的金胸饰,上面雕刻的正是象征巴比伦王权的蛇龙纹。 “使者大人,我王都耶路撒冷是人间最智慧的所罗门王按着王者智慧建立的伟大都城。这个世界上真的再也没有比耶路撒冷更接近天堂的地方了。您只是没有见识过我耶路撒冷城的各处宝藏而已。我王的先祖、全天下最有智慧的所罗门王甚至曾拥有过一颗可以使唤鬼神精灵的金印呢!” 巴比伦使者把微笑的嘴侧向了犹大王希西家本人,一脸诚恳的问: “尊敬的犹大王啊,我一直仰慕您的富有,但是那些传言总是叫人觉得有些夸张。毕竟必死的凡人真的能拥有像传闻里所说的所罗门王宝藏那样的财富吗?” 希西家王和他的大臣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酒越喝越高兴。喝到月亮都发白了以后,犹大王干脆自告奋勇地担任了巴比伦使者的导游,要把地上的财富显现给他看。 这一段故事后来被详细记录在了犹太教和基督教都信奉的圣经旧约的《列王纪》上: (犹大王)希西家听从使者的话,就把他宝库的金子,银子,香料,贵重的膏油,和他武库的一切军器,并他所有的财宝,都给他们看。他家中和他全国之内,希西家没有一样不给他们看的。 于是先知以赛亚来见希西家王,问他说:这些人说什么?他们从哪里来见你? 希西家说:他们从远方的巴比伦来。 以赛亚说:他们在你家里看见了什么? 希西家说:凡我家中所有的,他们都看见了;我财宝中没有一样不给他们看的。 以赛亚对希西家说:你要听耶和华的话,日子必到,凡你家里所有的,并你列祖积蓄到如今的,都要被掳到巴比伦去,不留下一样。这是耶和华说的。并且从你本身所生的众子,其中必有被掳去在巴比伦王宫里当太监的。 希西家对以赛亚说:你所说耶和华的话甚好。若在我的年日中有太平和稳固的景况,岂不是好吗? 这位来朝贺犹大王的巴比伦正使其实正是巴比伦王子比罗-巴拉丹本人。他当面听见曾治愈了濒死的犹大王并让日晷向后转动的先知的预言,心活动了:原来有朝一日,巴比伦可以吞没它的宗主亚述其他的属国,那么岂不是说巴比伦可以取代亚述吗?!趁参加宴会的众使者还没离开耶路撒冷,巴拉丹王子就把反抗亚述的心摊到明面上,与不满亚述的各小国串联,后来居然几次成功得围困了亚述的地方边城,弄得四处真的以为这位巴比伦王子就是要应验以赛亚先知的预言的人,可以马上推翻亚述。 最终,亚述扑灭了这场持续了十几年、琐碎的叫人心烦意乱的叛乱。但即便如此,只要挑头闹事的巴比伦王子没抓到,这“巴比伦要取代亚述”的预言就没法停下来,亚述也不得不疲于对付今天大、明天小、后天甚至能更小到像跳蚤一样大的反叛。因此,看着行刑官把捕到的巴比伦奸细从行刑椅上拉下来、准备送去当众处死,亚述王觉得也不过是白费力气。忽然,一个亚述贵族像着了火一样冲进来、从侍卫后面挤进囚室: “陛下,陛下!陛下,那大恶的反贼巴比伦王子比罗-巴拉丹找到了!” “他在哪里?”亚述王一把攥住了报信贵族的肩膀。 “陛下!”报信的贵族指指行刑椅子上刚拔下来的囚犯,几乎喘不上气说:“就是他!” 亚述王和他的侍从们回头看着这个垂下眼睛一声不吭、脸都被打烂了的人愣住了。 然后,巴比伦巴拉丹王子被公开处死了,每个观刑的人听着、看着,都十分兴奋。但以理却只想捂住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原先包被他的黑暗不见了,他完全被夹在了闹市的人群里,不断看着各路行刑场面。每次他刚奋力从人群里挣扎出来,就会被拉到一堆刚才完全没有见过的人当中,头上的太阳和月亮都像发了疯一样的迅速倒转着。但以理明白了,历史正在自己身边流过。就这样过了一百年,他陷在世界里,完全无能为力。 但以理唯有闭上眼,努力拿头去撞地面,希望能以一死解脱。就在他快要脱力的时候,他又听见之前的呼唤:“尼布,尼布?” () 第137章 悲伤的起先 眼前却是一处很小的村子里。 但以理可以看见村子的尽头好像露出一处神殿的残垣。他不知道那废墟就是那个叫尼布的小孩的家。这神殿原本是亚述帝国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公元前853年-前824年)信奉并献给一位不知名神的神殿。从前并不小,但是随着信奉这位不知名神的亚述王们先后过世,再也没有大人物来上过香火。神殿的土地被周围的贵族侵吞,神官们纷纷离开,现在只剩尼布的父亲亚米阿德一个人,他手里有的所有资产,除了这处快要坍塌了的小神殿内廊外,就只有他的以色列族奴隶亚哈谢而已,唯一的生计就是替大神庙和大贵族们抄写文书。 但以理正在村口徘徊着四处看的时候,一个十分高大的年轻男人骑着一匹同样高大的黑马路过,一副抬头挺胸的模样,完全不像看见了自己。紧接着,刚才的呼唤声忽然变调了。但以理远远的听见一个孩子的大声哭喊:“放开他,放开亚哈谢!你们这群混蛋……” 越过小神殿外塌了一半的土墙,他看见一群家丁打扮的人,正把一个几乎被扯烂了衣服的奴仆往一辆驴车上拖。早先在幻象中看见的小孩在他们中间拱来拱去,撕扯着,身上那件算是上衣的豹子皮也快掉下来了。 “你再敢过来就杀死你!”差役中为首的一个大胡子一边抽动着鞭子,一边大声的呵斥:“别以为你是神官的孩子,我们就会怕你!那个老混球神官,我们都不会放在眼里。” 但以理想不起自己曾经在任何典籍中读过“明亮的晨星”曾经在人间做过神官之子。尼布已经被打得像个被射中后从地下拖出来的土拨鼠。但以理本能的想帮帮他,但是自己却在差役头子的皮鞭下,如烟雾般消散了。 “现在上河镇领主家的管家正在收你们村子北头的公用地,都没有谁敢放一声屁!” “就是啊,我刚才看见村长他们都围在那里,好像一群羊,只知道咩咩叫!”差役们得意的附和着,好像强夺村子里供小民活命的公用地是一件多么叫人高兴的事情一样。在场的,除了抢人的差役、被抢的奴隶、神官的小儿子尼布外,就只有几个小孩躲在塌了的土墙下。 等大胡子的鞭子刚停下来,一个比尼布大两三岁、叫阿卡德的的男孩,从土墙后面的孩子堆里蹿出来,抱住了尼布:“大人,大人,您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可大胡子却上来想扯住尼布的领子,却哎呀一声大叫起来:“兔崽子,你敢咬我!” 说着他就用两只手狠狠的掐住了尼布的脖子,让他的身体悬着半空,拼命的蹬起两条小腿来。 亚哈谢被人绑住双手和双脚,并塞住了嘴,想喊叫却喊不出来。他急的用身体撞着按住他的差役。阿卡德唯有跳起来去够尼布,却偏偏撞在提着尼布的大胡子差役的下身上。头目扔开尼布,一边咒骂,一边疼的弯下了腰。他周围的两个手下抽出了雪亮的刀。 骑在大黑马上的男人也过来了:“把刀收起来!” 奴隶家丁们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却十分强壮的亚述男人,又骑在一匹高高的、黑色、不断撩着蹄子的骏马背上,有些胆怯。他们惶惑地看着弯着腰哼哼的头目,忘了按住还在挣扎的奴隶。驴车上的亚哈谢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咚的一声响。 “你……”家丁头目直起腰,也害怕了。对方的手臂一看就是拿剑拿惯了的,而且样子看来也不是一般的老百姓,他不敢造次,连说话也斯文了起来:“这位大人,我们是楠楠特大人的奴隶,是奉命带神官家的奴隶亚哈谢回去的,您是……?” “楠楠特?他是谁?” 家丁的头目叫这无知的回答一激、又有了勇气:“你连我们大人都不知道?那么你又是谁!” “你们大白天就来绑别人家的奴隶,到底是想干什么!”男子从腰间拔出了刀,丢在地上。家丁都有些愕然,不知道这个人干嘛要卸了自己的武器。 “我们大人跟老神官说要买下这个奴隶,但是老头子却不同意。大人叫我们来把这个奴隶带回去!”为首的家丁指指不远处地上扔着的一个装钱的袋子。 “小子,把那包钱拿过来”,年轻男子对一个躲在廊下的孩子喊道。那个孩子吓得直摇头。阿卡德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去捡了钱包,递到了管闲事的男人那又修长又长着毛的大手里。 “你可不要管闲事!”胡子差役看着对方阴沉的眼睛,像一只打不过的狗,一边开始夹起尾巴准备后退,一边更加凶恶地汪汪起来。 男人径直走过来,把钱拿到头目眼前晃了一下,好像在说拿回去。就在大胡子头目犹豫是不是接下银袋子的时候,对方猛地把钱袋拍到他头上。差役头目先是觉得脑门上一紧,接着摸到了一手血,他赶紧嚎叫着倒在地上。差役头目身后的一个仆人很不识相地想拔出他带着的长腰刀来,却被男人抢先一步,反手像砍西瓜一样劈开了他的喉咙。 这一回,血出的就不像刚才那样含蓄了,而是像喷泉一样喷出一片血雾来,吓得余下的几个奴隶家丁丢下倒在地上的头目和驴车,把脚逃走。 躲在土墙后的孩子们都吓得不敢哭。阿卡德也吃惊的看着这个满手是血的人,站在自己眼前,连太阳都遮住了。正给亚哈谢松绑的尼布,也愣住了。他的眼睛闪了一下,手抖了抖,丢下还没有完全被松绑的亚哈谢,冲到差役头目的身边,捡起地上一块碎砖头,奋力地朝他脑袋上砸去。 “你疯了?”阿卡德从后面一下子扯住他,“你如果杀了他,就会给神官大人闯大祸的,楠楠特大人是贺礼古军长的管家,他们……” 年轻男子这才明白,原来这群仗势欺人的家伙,原来是一个所谓的军长的奴隶的奴隶。这个叫贺礼古的军长是个瘫子,因为他父亲靠走私发家,后来又炒卖亚述帝都尼尼微贫民区的公用地发了大财,给儿子买来个军长的头衔。上次庆祝亚速尔神庙的白马节上,这对父子也像模像样的坐在战车里,叫人拉着满大街炫耀。 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家丁头目,男子不耐烦的踢了他一脚,说:“你要在这里继续装死,还是等我一刀结果了你?” 家丁头目马上挣扎着爬了起来,抱着那包染了血的银子就想逃走。 “告诉你的主人,如果他想报仇,就到雅迪亚神庙大街的那个白石头屋子来找我,我保准叫他和他的那个瘫子主人都吃不了兜着走。还有,把这具尸体也拉出去,在这里难道留着招苍蝇么?”一席话,让年轻男子在小神庙收获了一群仰慕者:土墙后的、内廊后藏着的孩子们眼里的惊惧都慢慢转成了敬仰。一群屁孩都忘记了可怜的亚哈谢还被绑着手脚和堵着嘴倒在地上。 楠楠特大人当然非常识相的没有找来,他的那辆驴车也留在了小神殿。整个村子的人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什么都没有问。唯一不同的是,大家都对这男子十分的敬畏。他再次造访神庙的时候,阿卡德他们都像跟屁虫一样,一有机会就出现在他身边不远处。 尼布老实说也很想跟着他混,但是却总是被老神官叫去做这做那,不给他多接触这人的机会。就算老神官有眼错不见的时候,亚哈谢也会不长眼色的出现,因为只有他们才知道这个年轻男子的真实身份。他名叫都德亚里斯,是当今亚述王辛沙里施昆的孪生弟弟,也是亚述王用“摄政王”的虚头衔夺了兵权、赋闲在旧都城亚述城的帝国前将军。辛沙里施昆刚登基的第二个月,王弟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刺客砍伤了,结识了那时还在帝都服务的老神官和他奴隶。至于背后主使暗杀都德亚里斯的是谁,朝廷和各大小神庙里人尽皆知,但这又是个不会公开说出来的秘密。 这位王弟可能是太闲了,他会三不五时穿过落霞溪镇,心情好的时候甚至会把男孩子们分成5人一队操练着玩。 两个春天过去以前,阿卡德和其他的男孩已经可以用木刀像模像样的作战了。而尼布被老神官管着,只学会了背《伽吉美什》和《伊什塔尔下阴间》这两部诗歌。老神官总是说这两首长诗据说写得极其美丽,要仿着它用词造句才能学会“真正的书写”,以后才能继承抄书的饭碗。 到那不归之乡,阴间皇后艾里什基伽尔的领地, 伊什塔尔,月亮的女儿,下决心要去那里。 到那黑暗的屋子,伊尔卡拉之居, 到那个进入之后无人离开的幽室, 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进入一个进入之后就不再有光的屋儿, 那里,尘土是他们的开销,污泥是他们的菜肴, 那里他们不见灯光,常在黑暗里居住, 那里他们象鸟一样被麻衣包裹,以翅膀为着装, 门和门栓之上散布尘土。 看见亚哈谢裹着他唯一的那条几乎到处都是洞的亚麻布,在内廊后的一个小厨房里忙着烤新抄写的泥版书,尼布知道早上就找不见的老神官又出去送抄好的泥版书了,因为这是要赶紧做好、送到亚述城神庙去的重要文件副本。他一边蹲在内廊的阴凉处翻晒着羊皮地图,一边看着阿卡德和村子里其他的男孩德卡鲁穆、雅琪、顿顿他们在阳光下演练木头刀剑。女孩们在边上照看着年幼的弟妹,或者干着捡毛挑沙子的杂活,一脸羡慕的看着男孩们。不时趁大人不备,也有身体结实的女孩下场跟男孩们一起摔跤、玩打架游戏的。 尼布一脸的沮丧,都德亚里斯有些同情他:“我可以教你用剑。你这样下去,迟早也得有一天穿着全是洞的破布去蹲小厨房了!” 说着,他对不时从厨房门口偷瞄监视自己的亚哈谢嘲讽的笑了一下。他很清楚当初在帝都正是这个以色列奴隶救了自己,虽然那时这个奴隶还不是个瘸子。这些年来,虽然这一家人过得落魄,虽然老神官看见达官贵人还是会结巴,却也从没有向自己求过什么,这叫王弟觉得跟老神官和他的奴隶来往十分安心。 “老头子叫我在他回来前把地图都晒完。” “这好说。”都德亚里斯站起身,对沙地上像模像样演练的男孩子们喊了一声:“都过来,把这些地图展开好好晒晒。” 男孩子们立刻风一样过来,没有二话的帮助去晒地图了。 都德亚里斯嘲笑着小孩:“这世上要紧的不只是你的两只手,还有别人的两只手。你想想这得有多少双手,你要想想怎么让这些手为你所用。” 尼布说:“可是,我没有阿卡德的勇敢和力气,男孩子们都服他。” 他心里嫉妒他的朋友,因为全村的男人们,包括老神官,都更喜欢阿卡德。 都德亚里斯把尼布放在膝盖上,好让这个小家伙的眼睛直视着自己:“好骑手是不会去跟好马比谁跑得快的。你既然知道阿卡德可以统领男孩子们,你就该想想怎么才能统领阿卡德。怎么说你都是亚述贵族、伽吉美什的后代。难道你想跟平民孩子为伍,甚至让他们领导你么?” 他黑色的眼睛,散布着一股血和铁混合后的热光。 “我问你,伽吉美什的朋友恩利尔为什么被神收去了,而不是伽吉美什被收去了?”都德亚里斯用一只手把腿上的尼布转了过来,让他好看着沙地上挥汗如雨的孩子们。 “为什么?”尼布不太配合的扭过头来问。 都德亚里斯把他的头又转向孩子们干活的沙地方向:“你自己好好想想”。 晚上老神官回家以后,发现地图都翻晒好了,就把尼布叫来问:“都是你晒的?” 尼布有些犹豫。 老神官看看一边在不出声、正摆食物的亚哈谢,问:“真的是尼布自己晒的么?” 亚哈谢装没有听见,想出去拿别的东西,就听见老神官想雄牛一样大吼起来:“我问你,这些地图都是尼布自己晒的么?” 亚哈谢没有回头。尼布看着亚哈谢消瘦的后背和没精打采地披在背上的头发似乎抖了一下,他手心出汗了:“是村子里的孩子们帮忙一起做的。” “他们为什么要帮你翻晒?”老神官一把把尼布拉到身边,严厉的问。 “他们……他们……”尼布低着头不敢看着父亲的脸。 “我问你!” 尼布没有回答,老神官一把拿起自己的拐杖,朝着尼布的腿上就是一棍子,“我叫你离那个人远一点,你听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尼布心里真希望那位英雄人物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是这个小气、胆小、脾气坏、经常吼叫自己和亚哈谢的老爷子。老头只会在自己面前表扬阿卡德,说他才是人人都想要的儿子。自己只不过是老头眼里的闯祸精。 “要是叫人传到朝廷里去,你迟早要丢了脑袋!”老神官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说出来,他拍着桌子,像只力不从心的老狗一样: “明天开始,你把这些地图重新晒一遍。另外,睡觉以前,到我这里来,我要考察你背《伊什塔尔下阴间》!叫你天天闲着吃白饭!”说着把亚哈谢递上来的烤鸭肉的土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拍。尼布从眼角下埋怨地看了一眼一边一句话也没有的亚哈谢。 () 第138章 父子 “我想离家出走”. 等老神官睡下以后,尼布从自己睡觉的土洞里爬出来,裹着一张破羊皮,蹲坐在沙地上,跟翻墙过来的阿卡德说。 “我们去哪里呢?”阿卡德把头垫在手背上,爬在沙地上说。 “不知道,不是这里就好!”尼布咬着一根干草,眼泪在眼里晃悠。 似乎天上有浓云遮住了月亮,连土墙下和沙地中间或种植的狐尾花都看不清了。 “或者,我们可以去投靠那位大人,他不是以前说过他是住在雅迪亚神庙大街的白石头房子吗?”顿顿说,他是一个黑皮肤的孩子,晚上只能看到一口白森森的牙。 “老头不让我离大人太近”尼布说,他心里蛮喜欢都德亚里斯的,因为那位大人是唯一一个更喜欢自己而不是阿卡德的大人。 “我觉得神官大人或许有道理”,孩子群中的南娜,已经开始有些发育了,她是孩子群中最大的一个,虽然还不到12岁。 “我妈妈说,很多大人喜欢漂亮的孩子,甚至……” 南娜还没有说完,孩子群中就发出了一阵对她不满的嗡嗡声:“大人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他--” “可是,我看见他把尼布抱在膝盖上呢?”南娜争辩道。 “那怎么?我妈妈还把我抱在膝盖上呢!”勒布因是所有孩子中最喜欢都德亚里斯的人,虽然他有些嫉妒尼布的得宠,但是谁叫他是神官的儿子,出身贵族呢?!况且在他眼里,那位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 “村长上次……”几个年龄最大的是女孩子,她们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然后年龄比她们小一些的男孩子们开始有些粗鲁又似懂非懂的笑起来。 尼布的气恼,跟着疲倦,让他倚在阿卡德的肩膀上睡着了。第二天醒来一看,已经又回到自己的土洞里了。床头边的箱子里塞满了各种外国来的皮书卷子,发出一股骚哄哄的皮子或者黏土砖的味道。尼布知道老爷子神官一心要叫自己子承父业、当个靠抄文书过日子的破烂神官。正想着,见亚哈谢从外面下到土洞来,披着一件老神官的外衣,露着两条又白又细的手臂,原本留到背的头发,又被剪得都快露出头皮来了。尼布知道他用头发去向山洞里的那位医生还债去了。那个可怕的、像一条咸鱼干的医生,是全村无论男女都十分敬畏的神医,可也是孩子们都怕的要死的人。尼布听见德卡鲁穆的母亲就曾经用那位医生吓唬她不肯睡觉的小女儿。 “老爷子吃完早饭了么?讨人厌的家伙--”尼布闻到亚哈谢身上烧火的味道,知道他已经准备过早饭了。 亚哈谢点了点头,然后坐在尼布身边,帮他把补过的豹皮背心穿上。 “不用你!”尼布气恼地说。“我也讨厌你!总有一天,我要离开你们!你—你从来都是老爷子叫你做什么你都做,你根本就是头没有长嘴,也没有长脑袋的……!”尼布对父亲的气不打一处来,准备全出在亚哈谢身上。他没有母亲,最像母亲的存在,就是父亲唯一的奴隶。虽然亚哈谢不是女人,但他也不是“大人”,或者说真正的男人,反正村里的大人和女人们都是这样说的,具体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你准备去哪里呢?”亚哈谢还是很烦人的跟在身后。 “去一个你们都找不到的地方,”尼布说。 “神所住的地方么,你是说?”亚哈谢还没有死心。 “那是什么地方?”尼布问。“天上还是地下?” “神的国,不是在天上,也不是在地下或在海中,而是是在每个信他的人心中和外面……。”亚哈谢侧过身,用他白白的手臂,把尼布揽在怀里。 “你别老是抱住我,好不好?我是个大人了!”尼布很懊恼。每次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亚哈谢都喜欢晃着他白色的胳膊,这样抱住自己。要知道村子里只有像小板凳那么大的孩子,才会被父母搂着的。作为报复,尼布想要恶作剧一下亚哈谢的信仰。 “怪不得我们的神殿这么没落!神都住在每个人的心里的话,那么我们的神殿还有谁来拜?” 他知道亚哈谢信的神,是他本民族以色列被称为“耶和华”的神。但是亚哈谢说这个名字也并非神真正的名字,因为神的名字太高贵,人嘴不配诵读,因此取了相近的音,称为“耶和华”。(在亚述巴比伦地区,人民总把这位外来的神混淆为他们的智慧神“尼波”。偶然,尼布听说:自己家小神殿敬奉的那位不知名的神或许就是亚哈谢所崇信的上帝;因此,他才叫尼布,意思是尼波神所庇佑的。) 忽然,他想起了都德亚里斯的问题:“亚哈谢,那位大人问我一个问题:伽吉美什和恩利尔得罪了天神们,为什么只有恩利尔被天神处死,而伽吉美什没有呢?” “我不知道。”亚哈谢仍旧把尼布的头埋在自己的脖子下面。 “你真没用,明明帮抄了那么多的书,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们说话有时真诚得残忍。 “尼布,你起床还要起多久?!”老神官在土洞的天井门上用木拐使劲敲了两下子,那树枝和破木条拼的门就落下一些浮土,在阳光下忽然忽然的,好像术士们洒下的金粉。“亚哈谢,你也准备准备,一会来接你的人就来了--”说着老神官踱着脚步走开了。 “你要去哪里?”尼布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亚哈谢今天早上一直抱着自己。 “我到亚述城的伊玛目神殿去帮助整理文件。”亚哈谢堆出一脸勉强的微笑。 “太阳落山之前就回来么?”尼布故意问,那是当然的了,亚哈谢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超过一天。 “不能的,不过--” “什么?那么晚上睡觉前呢?” “我把这件衣服放在你的床上,你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摸一摸,当我就在身边好了。”亚哈谢指了指那条他日常披着的都是洞的亚麻布。 “那么,明天呢?” 亚哈谢没有回答。 “那么,那么,朔月以前呢?”尼布急的大喊。看着亚哈谢这次没有人捆绑、就上了别人家的驴车,尼布伤心的嚎啕大哭,他不明白为什么亚哈谢会离开他。晚上吃饭的时候,村子里的女人过来给做了饭,但是尼布却拒绝碰。 “你干嘛不吃?!不想吃也可以,去把厨房里的泥版书翻一翻,明天烘好了就给图的穆大人家里送一下。”老神官在如豆大小的灯火下盯着尼布。 “……”尼布没有抬头,还是噙着眼泪。 “你把眼泪流干了,亚哈谢就回了。”他父亲打趣他说。 尼布心里真希望自己不是8岁,而是16岁,这样他就可以离开这里,把烦人的但离开又想的慌的亚哈谢找回。忽然,他灵机一动,决定游说阿卡德,作为自己的恩利尔,跟自己一起去亚述城把亚哈谢接回来。 “我听见你问亚哈谢,为啥恩利尔死了,伽吉美什没有死?”他父亲忽然问。 尼布还是不抬头,他怕一抬头被老神官发现自己的心思。 “你要是跟阿卡德一起去旅行,就知道伽吉美什为什么没有死,而恩利尔死了。”老神官读出了尼布的心事:“你不要想着去叫亚哈谢回来,是他自己求神庙的熟人,才能去做六个月的抄写的。”老神官拍打了一下尼布的头,“今年的年景不是很好,四处又打仗,很多贵人的府邸都不抄写文书了,要吃饱饭不得不到远一点的地方去。” 那一年开始,亚述与米迪亚巴比伦联盟的战争又开始了,这就是后世所说的七年战争之初。原本会给尼布村子带回消息的商人都不得不找新的路途,以避开这处位于亚述东南部与巴比伦接壤的地区。村子里能听见外面的事情越来越少。即使是这样,他们还是听说不少亚述领主贵族投诚敌方、反抗亚述自己的总督和大臣,商人们开始到处囤积粮食和油料以便日后卖个大价钱。百物腾贵!所以,亚哈谢不得不进城去伊玛目神庙打工。 以后不到一个月,老神官每次出门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后,他不得不拜托山洞里的那位干瘪医生照顾尼布。每次医生总要问尼布一些平日老神官会检查的地理和历史问题,而且会擅自再加些数学。好在每次都德亚里斯过来的时候,山洞医生都会识趣的不出来。所以,尼布干脆一早出门等都德亚里斯骑马经过。这位不是很耐心的大人每次看着自己的时候,都会跳下来马来,在他前面非常缓慢的走到小神庙。所以,老爷子不在家的日子里,尼布终于有机会,可以跟其他孩子一起向都德亚里斯学习列队和格斗的技术。只可惜,尼布始终是一个平衡感太差,每次依靠阿卡德抢救的虚弱士兵。即便这样,每一次排兵布阵的时候,他都不记得要去投靠力量最强的一方。要不断被都德亚里斯赶到男孩最多、年龄最大的那一组。 “你要我说几次才会明白?打仗要分析你和敌人的实力,知道你和对方的所长和所短是什么!你以为在平原上作战,一个光着脚的人,可以战胜拉着马的战车吗?那么,进入险地作战呢?” 有一天,尼布终于把都德亚里斯惹恼了。他一脚把尼布踹到地上,翻开他正翻晒的一张地图,给他看:“在卡迭石,赫提人跟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作战,为什么埃及最后能反败为胜,夺回一场稳输的仗呢?” “法老的人数更多!”阿卡德像个将军一样,两眼闪闪发光。 “法老有更多的马!”顿顿也沿着他的“统帅”的思路说。 都德亚里斯看看他们:“埃及有四个军团一共两万人步兵、一万雇佣军、两千辆战车,赫梯有三千辆双马大战车,两万多人的步兵。双方力量基本相当。” “我听说法老有战狮!”村长的儿子,总算是一个听过这个故事的孩子,他发话了,但是仍旧没有说到点子上。 “我听说法老有一位非常美丽的皇后,她……”一个很小的女孩子也插嘴进来,这是阿卡德的妹妹伊,她抱着一个用布条子缠成的娃娃。伊还没有说完,引起了男孩子们一片的嘘声,把她的话堵得死死的。 都德亚里斯偏头看着尼布。 “可是,山洞医生说法老并没有真的战胜赫提人,他们后来不得不议和了。”尼布老实的说。他记得洞穴里那位医生有一次帮助亚哈谢整理王室内图书馆卷轴的时候,用那可怕的手指着一匹画得异常鲜艳的马,对自己讲的这个故事。说到这里,他那教布阵打仗的老师照他的后脑勺就拍一把,其他孩子们马上发出了不屑的哄笑。 虽然尼布不知道这位大人到底是谁,但是他显然不是村子里的粗人。于是尼布开始盘算着打听一些他一直想知道却没有人可以问的禁忌。比如,自家的地图和泥版书里都没有记载至高神的故事。尼布怀疑当初盖了这座神殿的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根本是编了一个神出来,就好像医生讲过的埃及的纳合阿吞法老一样,造一个单一神“阿吞”来代替埃及众神。要知道纳合阿吞法老捣鼓一阵子宗教改革后,他的后继人图特卡门法老19岁就后继无人的死了,王朝被臣下篡夺;而据说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的正统孙子们,也在一场又一场的政变中被篡位者杀死了,以至于后来的亚述王们为了讨好旧神官们,都非常技术性的把这位不知道名字的至高神,跟亚述旧神中的一位、智慧神尼波混为一谈。 医生,尼布不敢问,村里的男女都是粗人,不可能回答这些问题,那么可以问的人,当然只能是都德亚里斯了。可最近,随着打仗的消息越来越多,这位大人都基本没怎么来过村里。又几天,山洞医生收到城里伊玛目神庙的一封信也进城了。他走的那天,村子里也传来要攻打反叛大城亚尔比的消息。邻村和本村的年轻人都被集合到了村长的院子里,准备前往亚述城的卫城,在那里整装出发。(当时亚述军已经有了战车兵、骑兵、重装步兵、轻装步兵、弓箭手和工兵等的分工。有些钱的村民给儿子配了马匹、骡子甚至毛驴。没有钱的是所谓的自由民,他们没有地,不过是寄居的,儿子最多也只能当个步兵,运气好的可以当上弓箭手,运气差的就得当工兵,负责转移投石车等攻城用的大家伙。) 年轻人们的兴奋跟他们父辈的哀愁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奇特。年轻的男孩子,无论贫富,都把打仗看成是摆脱他们平淡生活、一飞冲天的大好捷径。可是他们的父母和祖父母却知道事情不像他们想的那么闪亮,尤其是这次讨伐的对象是受到强大的米迪亚王国和一众联盟支持的大城亚尔比城。 这种不安,在中等贵族和有钱的生意人身上就更明显了。他们不少人消息灵通,听说朝廷根本就没有打算把精锐拨出来,因为怕挂名的摄政王加王弟会乘机自立。更有消息说,之前去讨伐亚尔比城的王军都失败了,王为了假手杀死自己的兄弟,才叫王弟重新掌握兵权去负责平叛那地的。所以,即使是在军队马上就要开拔前,不少父亲还不断向重臣和王的大太监阿比让送钱送土地,就是希望藉此把儿子从无异于飞蛾扑火的讨伐战中救出来。村长为了搭救自己的儿子、也在最后关头,亲自拉着一车车贵重的礼物,一趟一趟的往王都尼尼微城去。 村里的孩子都非常好奇。他们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只是恨自己年纪太小,这样好的获取荣耀的机会没有轮上自己。尼布虽然也希望飞鸿腾达,但却是连听见邻居宰牲口都要绕道走开。他很害怕听动物临死前的哀鸣,也很害怕看人快死前的样子。 这种行为叫好些日子没到村子里来的都德亚里斯看在眼里,觉得简直不可接受。 “你,过来!”他骑着马,略过村子里众多的崇拜者,直接撵上了尼布:“你干嘛捂着耳朵?那边现在是在杀牲口而已。” 看见都德亚里斯阴沉着脸,孩子们都识趣的散开了,除了尼布的朋友阿卡德还在犹豫。 “我很害怕……”尼布想解释。 “那些诗歌和抄写把你弄成了个什么人!你难道不是我亚述的贵族吗?我亚述的女人都没有你这样!”都德亚里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他不知道是王兄那不顾国家、只会把大战当成是权斗工具的态度让自己焦躁,还是这个孩子的未来让他更加烦恼。这个小胖娃总叫他想起夭折的独生子。 “你,……”他气得一时没有想起尼布朋友阿卡德的名字,“你怎么不害怕呢?” “我……我是亚述男人,将来要成为一个战士。”阿卡德想了想回答说。 这个几乎完美的答案,让都德亚里斯对尼布更加怒不可遏。他回头看看后面刚刚跟上来的的参军和副将,“你们先回去吧,我今天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虽然他以为自己压住了怒火,说话听上去是平调子,但是他的随从们却难得看见他动了这么大的怒,马上安静的退开了。 一个人小声的跟另外一个人说:“这就是他们说的、都德亚里斯大人私藏起来的孩子?” 另外一个人回答:“小声点,要是传到宫里去,这个小家伙恐怕就不保了,你知道的。” 阿卡德也被其中一个副将用马隔开,轰到了路的另外一边。村长老婆和小女儿跟着其他几个来看热闹的,也被副将们轰走了。看看人都退远了,都德亚里斯才从马背上跳下来。他提着尼布的后领子,把他拎到还在杀牲口的邻居门口。足足等到牲口完全宰杀完了,才拖着尼布回到小神殿去。 进到小神殿里,都德亚里斯把满脸煞白、站都站不稳的尼布拽到自己跟前:“下次,你一定要勇敢点,知道吗?” 尼布低着头,垂着眼睫毛,点了点,完全不敢看都德亚里斯。 这情景倒让都德亚里斯愣住了。他最后一次跟儿子说话,也是这样一个场景。等他回来,那个孩子就生了重病,躺在床上等死了。看看尼布自己蹒跚着跑去找吃的,都德亚里斯觉得得有个什么办法,让这个小孩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坚强起来。于是他有了个主意。 “行了,再有一会就天黑了,今天人人家里都要忙自家的事情,你跟我一起出去吃”。说着,他踢踢尼布的屁股,把他领到门外,放到了自己的马背上。等他们到了卫城外的小饭馆,天基本已经黑透了。这家城边上的小饭馆是商人、士兵和杂七杂八人的集散地,门口挂着一幅非常拙劣的招牌板子,上面不知道画的是美女,臭妞,俊男还是怪物。于是不少人戏谑这家餐馆叫“伽吉美什和恩利尔”。(伽吉美什:美男,恩利尔:丑男) 饭馆开着门,露出明亮的灯光,人声攒动。饭馆里已经坐了不少各式各样的人了,门口有一个女人,涂着非常拙劣的眼线,好像埃及女人一样,她近乎骚扰似的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卖弄风情,但是很无奈的是,她的青春早已过去了没有什么人给她一块银子,或者一块饼,她非常徒劳的招揽着来客。看见带着尼布进来的都德亚里斯,女人愣了一下,竟没有上来搭讪。她的眼睛,像着魔一样地瞪着尼布。 () 第139章 被掳的小孩 “你认识这个孩子?” 最后她看尼布看的让旁边的人都好奇了。 “不”,女人马上回头跟男人搭讪,装成不再好奇尼布的样子,但是不时地,她就会转头来看尼布。 “老板娘,你给这个孩子一份羊心和羊骨髓汤,再给我一份羊排和饼。”都德亚里斯叫了吃的。他没有问尼布吃不吃羊心和羊骨髓。 “我不喜欢羊心。”尼布说。 “所以,你没有力气,连顿顿都打不过。”都德亚里斯说。“老板娘,你不要把羊心全烧熟,一定要带点血,这家伙娇着呢,该有个人让他知道血是什么滋味了。” 于是一个基本就是生的羊心被放在了尼布的面前,他只想呕吐,半天都不碰一下。都德亚里斯等得不耐烦了,一把把他的脸按在羊心前面,用刀飞快地叉了进去,里面的东西涌了出来,散发着一股血腥味和羊膻气,尼布真的要吐出来了。 “你今天要是不把它吃下去,你就不能回家去睡觉。”都德亚里斯把头放在尼布耳朵边说。“如果你能吃下去的话,我就送你一匹比拉妮更好的马。” “我不喜欢马。”尼布想想刚才的骑马经历说。 “我就把这把刀,”都德亚里斯示意了下他带着的长腰刀,那是每个孩子都想得到的,甚至包括女孩子们,“跟马一起送给你。你今天如果不吃这颗羊心,那么明天、后天、大后天,都要来这里吃羊心。”他的手像钳子一样按得尼布完全动弹不得。 “这位大人,您似乎太急于教孩子了,他还很小,不是吗?”门口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动到了他们的桌子前面,搭讪说。 “亚述男人都是天生的战士,他迟早都要长大。”另外一个食客在尼布的背后帮腔说。 “要是这个孩子不是亚述男人呢?”女人有些不知道轻重好歹的说。都德亚里斯一下子从座位上扑了出来,把女人带人连头发都按在了桌子上,一把把刀叉到女人的脸和手之间:“闭上你的嘴”。 尼布完全傻了,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平时看来就是男人表率的人会这样对付一个没仇没怨的女人。村长虽然也会凶村子里的女人,但是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都德亚里斯把脸转向尼布:“快点吃,大口吃。你不吃,我就把这个女人的心脏也挖出来,叫你吃”。 看着女人在都德亚里斯手下痛苦的扭动,尼布的眼睛里涌出了眼泪。他出生以后,第一次后悔没有听他的老神官爸爸的话,离这个不肯报上名来的大人远一点。 “我—如果吃了羊心的话,你是不是可以……?” “快点吃,别废话。” 于是尼布连呕带吐地把羊心吞下了肚子,他的胃里像着了火一样。 都德亚里斯又把一碗羊骨髓推到了他的面前:“吃下去。” 那股刺鼻的膻味让尼布再也撑不住了,哇的一口全都吐了出来。 等他可以看清了,发现小饭铺里的人都到门外等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躺在刚才的饭桌边的长凳子上,搭着一张羊皮。一个女人的脸,在自己的眼前浮现出来,是刚才那个在门口乱晃、后来又被那位大人连头发带脸按在自己跟羊心前面的那一个。她用一团羊毛帮助自己擦拭脸。 这时老板娘也过来了,也是涂的很吓人的一张脸,像鬼一样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你父亲是个很凶暴的人呢”。 尼布想开口说话,但是他的嗓子很不舒服。 “真是个暴躁的父亲!我猜着这是他头一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教养才好。我以前也见过这样的,不过这么胡来的,还是第一次”。 尼布很想跟他们说,自己是小神殿里老神官的孩子。但是他实在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满嘴都是一股血腥气和羊膻气,只要张嘴呼吸一下,他都想呕吐。他于是闭上了眼睛。天亮以后,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尼布才完全醒过来,他这一次是躺在了阿卡德家,睡在阿卡德母亲的床上,尼布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除了看见阿卡德的脸以外,还摸到了他母亲床上的那张黑羊毛的山羊皮。 “我怎么在这里?”尼布问。 “大人的仆人说,大人带你去吃羊心、你似乎不太消化”。阿卡德说 尼布听见羊心两个字就想呕吐。 阿卡德的母亲忙拿来了蜂蜜和的温水给尼布。“我猜那位大人一定很喜欢尼布。” 原来大家都不觉得那个人错了啊。尼布很懊恼。 “我要是能跟着那位大人一起……”阿卡德一脸羡慕的说,他没有父亲,年长的哥哥入伍以后就没有再回家,他母亲非常坚强,每晚都点一盏小油灯,说是给阿卡德哥哥照路回家用的。奇怪的是,阿卡德从没有见过这个哥哥。尼布也觉得奇怪,哪有哥哥比自己的弟弟大这么多的呢?虽然没有父亲,阿卡德的母亲还有一个很小的女儿。尼布因此总觉得,女人们都是石头,到时候敲一敲,就会吐出一个孩子来。 尼布这一次反胃以后,那位危险的大人就没有再来过小神殿和村子,孩子们都十分失望。 这种失望,随着初夏的冰雹,变的更为糟糕了。老神官托人给尼布带回了一大袋子的烤麦子和两块银子,并告诉他:无论如何要撑到冬天开始以前。老神官在别的神庙里又找到了临时的差事,可以多挣一点钱。炒麦子在这个盛产麦子的地方也变成了稀缺货,村子里原来储藏的陈麦子,被作为军粮征调到了南方的边界,听说除了米迪亚和巴比伦外,又有几个臣仆国也开始了跟亚述的战争。 粮食们被征调走以后,除了村长和村长的儿子忽然受到王城贵人的垂怜,其他能扛武器的男人都被叫去打仗了。老人和女人们很为难的想从雹子打坏了的庄稼地里找出一些能吃的,却没有什么太大的收获。加上山洞里的医生也进了城里,很多人都病倒了。 没多久,南娜的父母居然委托村长,按那一口袋炒麦子的价格,把女儿卖给亚述城的浆洗店做工。顿顿的父母,也把顿顿送到了远在黎巴嫩的叔叔家去学习做木材生意。孩子群里的人数越来越少,而村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多:先是有人半夜闯进阿卡德家,盗走了家里剩下的粮食和点灯用的灯油,又听说村长家的牛被人偷吃了,再到后来甚至传出有人家被人掳走了孩子的事情。 这天夜里,尼布照常熄灭了小神庙的灯火,准备睡觉。忽然有几个人拿梯子翻进神庙里,用口袋套住了尼布的头。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尼布基本是光着身体,露着他腰上的大伤痕,被绑在地上,脚上的鞋子也被人抢走了。 一个男人进来,用脚磕醒了他说“就这小东西这样,我连一块银子都不出。” 另外一个人进来了,看着尼布这幅可怜像,对之前的人说:“好歹你也拿过一笔钱了,现在不过是替人处理了他。再说他或许真的是亚述什么贵人。就算不是,也是神官的孩子,仍旧是亚述的贵族!把他卖到耶路撒冷,也算给我们这些雅各的后裔出出气。” 到了傍晚,奴隶贩子们把尼布装进袋子里搬到货车上、运出了离村子最近的关卡城。等出了城,这些人就把所有装在袋子里的孩子一个一个从放出来,解开脚上的绳子,双手拴在骆驼后面,光着脚,排成一排在荒漠里行走。 月亮高高的,远远的躲在云后面。 黑暗里走着的这一队人都是跟尼布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有男有女,都光着身子,在哈口气都是白色的荒漠夜里前进着。远远的地方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但那叫声又似乎顺着风飘近了。年幼些的孩子又冷又冻,开始在队伍里抽泣。除了一头一尾的两个人举着火把,骑在牲口背上外,还有三四个奴隶贩子骑着骡子,在队伍两边穿行,不时吓唬或者抽打走不动了的人。 尼布的脚上渐渐划开了口子,沙子和小土粒忽然变得想针尖一样锐利;他从小都是穿鞋的,从没有光着脚走过这么长的沙地路,现在每走一步,都钻心的疼。加上整一天都没喝过一口水、吃过一口东西,他渐渐跟不上队伍。就在尼布觉得连气都没有力气再喘一口的时候,一个骑着骡子的奴隶贩子在背后狠狠抽了尼布一鞭子,“亚述人,快点走!” 尼布失去了重心、被抽得倒在地上。接着,他背上呼呼又挨了两鞭子,血腥味涌到了尼布的脸前,好像那夜自己非得吃的羊心的味道,尼布忍不住呕吐起来,但是他胃里什么都没有,连口唾沫都吐不出来。他实在爬不起来了。骑骡子的奴隶贩子跳下来,把尼布翻过来,借着基本没有的月色瞅了下:“可恶,这个东西就这么不行了……” 说着,他从身上抽出了匕首,先是割开了尼布身上的绳子,接着又要割断尼布脖子上的动脉。 一阵大风吹来,卷起的风沙熄灭了领头和殿后的人的火把,这个队伍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中。刚才还时远时近的嚎叫声似乎也停了下来。 “押沙龙,快……快点火!不然一会野狼就过来了!”把手压在尼布脖子上的人急忙招呼他的同伴。 他才刚说完,一对对的红眼睛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奴隶贩子骑着的骡子开始大声叫唤起来,小孩子也吓得发出像哽住了的动静。大乱当中还夹杂着奴隶贩子挥舞鞭子、火把和钝物驱赶的响声。 月亮不是时候的从云里出来了,居然是又大又圆,荒野上忽然明亮了不少。尼布看见几头野狼把奴隶贩子的队伍切开了。几个孩子被咬住了,还在死命挣扎着。又有几头狼从另外一边也围了上来,骡子奋力甩掉骑着它们的人,发疯似的朝荒野的深处跑去,几个大一些强壮些的孩子四处逃生。外围的狼立即追在他们身后,往荒野里去了。不一会,就传来了更多的人疼极了的哭喊声和嘶哑声。 “啊……啊……” “啊……啊……” “啊……啊……” 已经挤进队伍人群里的一头狼,一下子挤到尼布的跟前,扑倒了刚才还要杀死尼布的奴隶贩子,一人一狼互相嘶咬起来,血都弄到了尼布的身上。又一个人一脚跨过尼布,想努力甩掉咬住他后膀子的野狼,却哀叫着倒在尼布的身上,被狼无情地拖到一边。再有一头狼也挤了过来,盯住了身上沾满了血和土的尼布。 () 第140章 卖个好价钱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鼓声和尖利的号角声,又有火光。原来是一个大商队赶了过来。狼群看见有大队人带着火把,就丢下咬死的或者咬得快死了的猎物,往荒野里去了。 没有死的人开始啜泣或者嚎啕大哭。 “啊……” “救命啊……-救命啊……” “吆,玛拿西,这是怎么了?”赶过来的商队里一个人,有些幸灾乐祸的朝奴隶贩子说:“女人,把酒拿过来,给我倒霉的同乡喝一口,看他这灰头土脸的。这些孩子真可怜,都是哪里收来的?” 这后来的商队,似乎是押解尼布的奴隶贩子的同乡。 “我们从一个小小村子收来的。”勉强从狼爪下逃生的奴隶贩子,叫玛拿西的人,勉强接过酒壶喝了一口,就把剩下的酒倒在伤口上、呲牙咧嘴的冲洗了起來。等包扎好了伤口,他又把刚才的匕首捡了起来。他似乎还是没有忘记要杀尼布的事情。 整一天一夜没有喝到一滴水,又受了狼群的惊吓,尼布觉得自己渴的连魂都要抽干了。这时有水慢慢地灌进了他的嘴里。他像婴儿吮吸母乳一样喝起水袋里的水来。 “唉!谁叫你给他水喝的,我一会就宰了他。”玛拿西看见有人给尼布水喝,就喊了起来。 “玛拿西,你真是黑了心肝了,他还是个孩子。”他的同乡不屑的说。 尼布觉得似乎有人把水还撒到了他火烫的脸上。他慢慢睁开眼睛,好一会才认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谁来,居然是那晚自己在小饭店里遇到的口袋女人。 玛拿西的同乡,也走过来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尼布,因为尼布是人群里唯一一个叫血和土涂得看不出人样的人。不拿水冲洗干净、举着火把仔细看的话,人人都会以为他是受伤最严重的一个。他的老婆也过来了,非常年轻,几乎是个跟南娜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她那双杏子形状的眼睛,透着褐色的温和的光,让尼布一下想起了亚哈谢。年轻的女子把自己的风兜取了下来替尼布盖住了身体,并把他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我说你也太心软了,我们还要去做生意,不能买下这个孩子。”玛拿西的同乡对自己的妻子有些无可奈何。 “难道神不是说要怜悯孤苦的人么?你们做的是什么样的事情呢?为什么抓这么小的孩子?”这个小小的女人,说话带着一口非常重的推罗口音,哽咽的申斥她的丈夫和他的同乡。 “神?哪位神啊?”玛拿西尖刻的说“别提什么神了,我不知道现在这么多神,我该拜哪一位?!如果说的是迦南地的摩罗神的话,我还该把这小子烧了献给他呢!” “行了,我们也该继续走了。别管这个奴隶孩子了,又没有人知道父母是谁、可以来赎他!”小女人的丈夫开始催她。 “……我知道这个孩子的父亲。”给尼布水喝的中年口袋女人有些害怕,但是又壮起胆子说。 “你听这女人胡扯,这孩子可是我花钱买的!”玛拿西有些惊慌,大声吼叫那中年口袋女人。 看看老婆还是很心疼尼布的样子,玛拿西的同乡又看看给尼布喝水的女人:“女人,这个孩子他父亲有钱来赎他么?” 女人点点头。 于是,同乡问玛拿西:“喂,他真的是你从他父母那里买来的么?这些孩子都是么?” 玛拿西脱下一只鞋来发誓说:“这些都是正经买来的奴隶,我是个老实的生意人,怎么会说谎呢?!” 只是没有人接茬,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玛拿西是个撒谎的恶棍。 “这个孩子,虽然有伤……可还是他父亲的宝贝。”女人又小声的说,“他父亲曾经带着他去我原来做工的地方吃饭,我见过他父亲的。”女人把都德亚里斯当成是尼布的父亲了。 “算了,玛拿西,如果他父亲来赎他,我们不如就把他放了吧。”玛拿西的同伙说。 “瞎扯!”玛拿西一把把尼布从同乡老婆的怀里扯出来,扔到骡子背上。 “我把他给卖到市场上去。你们好心的话,就来市场上找我公平出价吧。” 尼布他们遇到商队的地方,其实已经离亚述人重新攻取的城市非常近了。曾经显赫一时的叙利亚大城亚尔比几乎夷为平地。原本厚厚的城墙保护着造反的贵族,三番五次挡住过亚述王送来的平叛军队,但最后终于被王弟的部属用攻城锤和投石车砸了大口子。城池才刚沦陷,城墙就被王军逼着一块一块的拆了下来。那些原本就是泥土的砖头又复归了泥土。 老实听话的百姓,可以被攻城的统帅按着传统,流放到一个新地方居住;而领头叛乱贵族和他们的家口们,包括亲近的奴隶就只有死路一条:六百多具尸体,没有了皮,被摞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山。他们的皮在另外一边静静的躺着,在初升的太阳下面招揽着乌鸦和苍蝇。在传统的亚述人看来,杀死敌人、甚至包括他们的家小,让他们的血淌得到处都是,并非是一种残暴,而是对照顾亚述国运神明的一种礼敬。 只是随着国运的衰退,军中相信这种事情的、根正苗红的亚述人越来越少了。亚述的将军们有时也不得不对那些臣属国招来的士兵网开一面,让他们趁着战争去发发小财:居于顺民和反贼头目之间的,是墙头草小贵族和地主们,他们和他们的儿女被赏给了有功的将士,成为了新的奴隶。但是,不是所有人都想带着奴隶走的。所以,离着那城市不远,有一群帐篷搭着。门口都有些不应景的木头笼子,里面装着各色的男男女女。因为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生意人,特别是奴隶贩子。 玛拿西一伙人一到这里,就把手里的货分成了两拨:好的、几乎没怎么咬着的按计划继续向前走,几个不太精神的,包括尼布就地处理。(当然,叫狼咬成重伤的就直接扔在野地了。)所以,小半天不到的功夫,玛拿西就把尼布和另外四个受伤的孩子带到这个奴隶市场的一个中介贩子那里,“开个价吧”。 贩子不顾尼布挡着自己伤口的手,扒开看了看,摇了摇头:“你叫我把这样的货色卖到哪里去啊?还有谁会要啊?” “我的一个同乡的老婆觉得他很好,说是会买。”玛拿西厚颜无耻的说。 “那你自己卖给她不就好了?”中介油滑的说。 “我要是自己给她出价的话,价码就高不了了。” “这四个好点的,跟这个小东西,我一口价。” 中介不知道对玛拿西出了几个指头,只听见玛拿西说:“我亏了,光这个小东西,我就出了这个价的。” “那是你的事情。你现在没有看见么,这个市场上货色太多了。刚打完仗,什么样的好货都有!” “他们不一样。特别是这个东西,他是亚述贵人。”玛拿西贴近中介的耳朵说。 “是吗?他要是结实点,我可以考虑把他卖到埃及去,你知道埃及现在才脱离亚述复国不久、就时兴亚述奴隶呢。不过,他种不纯吧?头发的颜色都不是黑色的。难道你要我在他身上烙一个“我是亚述贵人”的烙印不成?” 两个人还在嘁嘁喳喳的时候,帐篷外面有了一阵很大的响动。 尼布想看看出了什么事情,但是他是被反绑在地下,除了人的脚,什么都看不到。 “出了什么事情么?” “是……是亚述军队,听说有人偷了亚述孩子,正在找!”一个人进来通风报信。 “奥,谢谢—谢谢”中介假装镇定。他刚一等报信的人出去,就一把把玛拿西推到了帐篷角上“你这个该死的以色列人,快把这些孩子带走,我没见过你,也没有见过这些货,快滚。” “你这是什么话,快点帮我把人藏起来,要是我被抓住,一定把你也咬出来。” “你这混蛋!” “你以前也贩卖了不少亚述的孩子,当我不知道么?!” “你……”中介无计可施了。 “把这些孩子都藏在油缸里,然后灌上油。” 玛拿西觉得自己居然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真是个天才。跟尼布绑在一起的四个孩子,都是堵着嘴的,有的使劲摇头,有的呜呜大哭。 “都闭嘴!” 中介的仆从吼叫了这些已经堵了嘴的孩子们。 “这样的话,这些油就浪费了呀!泡尸体的油,谁还要?”中介生气的反问。 “你这个人真蠢,谁知道这些是泡过尸体的油?”玛拿西笑着说。 中介就招呼仆人跟玛拿西,一起把四个孩子一个一个塞进油缸里,不管他们的挣扎,弄得放油缸的垫子上沾了不少油迹,帐篷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灯油味道。 到仆从准备把尼布塞进油缸的时候,中介扳着尼布的脸看了又看,“这个不用浪费油了,他看上去根本不像个亚述人,你看他连眼睛的颜色都这么浅!你骗我他是亚述贵人,不过就是为多赚点钱就是了。” “他真的是。”玛拿西不服的说。 “呵呵,明显是个杂种!我说他家里应该有米迪亚血统,看看这脸,家里应该过得不错,都没怎么晒出颜色来?”中介扳着尼布的脸,现给他的仆从看。仆从眼里也露出了不信的神色。 “老实告诉你,他那挂名寄养的父亲是个小神庙的老神官。出门去干活不在家的时候,我去……”玛拿西一不小心招认了出来。 “你也真是黑了心肝了。”中介丢开尼布有些脏的脸,扑打扑打手,示意他的仆人出去望望风。 这时帐篷外面的嘈杂声更大了,甚至传出了人呼喊和哀嚎的声音,到处鸡飞狗跳的。刚才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又伸进头来说:“出大事情了,据说被偷的孩子,是亚述的一位大人物的孩子,说是亲自带兵围捕来了,你们可一定要……”他还没有说完,就似乎听见了什么响动一样,急忙逃走了。紧接着,外面传来一声刀飞快砍断东西和想叫又没有叫出来的声音。中介和玛拿西正想去看看,就看见眼前的帐篷的帘子被人一气儿割了下来,一大群人不由分说直接涌到了帐篷里。 () 第141章 从奴隶到王子 尼布被脸朝下放在地上,背对着帐篷门,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只是,一股熟悉的气息,混着铁和血的气味出现了。 “大人,我们是正经……”中介还想辩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也停住了。整个空气像冻住了一样。一个脑袋被丢到了地上,正滚到尼布可以看见的地方:是那个刚刚出去望风的奴仆的首级,眼睛瞪的大大的,叫血污了,舌头有些吐出来。 接着有人割开尼布手脚上反捆的绳子,把他小心翼翼地翻了过来,并迅速用自己的斗篷盖上。 上次还用人质和刀子逼着自己一定要吃羊心的人,穿着一身铠甲,头盔上别了一支垂到脖子的羽毛,出现在了自己的眼睛前面。来的人,正是都德亚里斯。他确定尼布没有大碍后,才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油缸里还有孩子。”尼布急切的说。 但是那些不走运的孩子已经被灯油呛死了。 看着他们的尸体慢慢僵硬,趴在倒了一地的灯油和打碎了的油缸边上,油汪汪的,尼布第一次感到什么叫做幸运,或者蒙神的垂听。玛拿西和中介都把脸贴着地匍匐着。原先,中介还想把罪责都推给玛拿西一人,但是,现在他知道说什么都是白搭。 看着地上的两个混蛋,都德亚里斯意外的笑了,他蹲下身,小声甚至轻柔的对两个人贩子说:“你们两个人胆子还真大,我以为你们至少该把他藏一藏呢。” “大人……大……人,您认错人了吧。”玛拿西哆哆嗦嗦的辩解“这个孩子不是您要找的……” “你是说我瞎了吗?”都德亚里斯继续笑着问。 “这个孩子是一个没落神官的儿子,我真的是花钱去收来的……”玛拿西浑身像筛糠一样的抖着。 都德亚里斯站了起来,他的随从递给他一支烧的通红的烙铁。都德亚里斯摇了摇头。 “把这两个东西,剥掉皮,切掉四肢,倒挂起来。” 他缓了口气:“记得要叫士兵们慢一点剥皮。我要整两张皮完完整整的。另外,你可以把那些向我报告的人都放了,记得给那个中年妇女几块银子,当是答谢,我不喜欢有功劳的人空着手回家。” “大人……大人!”玛拿西就要被士兵拖出去了,大喊起来:“大人,大人,我真的是无辜的!他们叫我去买这个怪胎的,真的,真的!……” “他们?怪胎?什么意思?”后面才跟进来的副将和参军,打量着已经被都德亚里斯用斗篷裹起来的尼布,私语着。 又有人说:“难道其中还有人主使?” “殿下”,于是一个参将靠近都德亚里斯,示意是不是问问玛拿西前后原委。他的统帅却阴郁的摇了摇头。 一边的尼布以为事情结束、自己可以回家了,却没有想到被都德亚里斯一把推到一个小个子参军面前:“阿治曼,顺便带他去看一看这两个人的下场。” “可是,他还是个小孩啊?”又一个副将说。 “他有一天总得长大,是时候学点有用的事情了。” 尼布获救的喜悦立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一年,他还不到9岁,那两个人的嚎叫声和血肉模糊的样子,成了他以后噩梦里的常客。 平定了大城亚尔比叛乱,亚述军队很快就凯旋回家了。没有死的士兵们都带着自己在战场上发的一点小财,心满意足。参军副将们从他们的统帅都德亚里斯那里获得了奴隶和大量的掠劫来的财物,多到以至于远在新、旧京城的大臣和神官们都震怒了(亚述有传统的两个都城:旧都城亚述城是国家的宗教中心和国王继位大典之地,新都城尼尼微是国家的政治中心和朝廷所在地)。 “这是什么事情啊?王弟居然纵容士卒私吞国库财产?” “国家能不衰落吗?王的兄弟担任统帅,却准许将士们像贼一样!” 这些义正言辞的人中,大多数并非真的义愤填膺,只是自己没有拿到甜头嫉妒而已。 都德亚里斯的双生哥哥,亚述王,却知道这是个好兆头,他可以以此名义压压他兄弟,既不至于让太多人去比较这场以少胜多的平叛和他那糊涂成一锅粥的南方战局,又不让都德亚里斯忘记自己不过是个私吞国库资产的王弟而已。 王和当权的重臣都没有谁去想想那些被收走了麦子、又被收走了儿子的家庭。这些小民们在到来的秋冬里,几乎到了全家去要饭的境地。即使他们流浪到城里,又几乎被凯旋的马车碾过,也没有多少大人物会去在意这些流民。权贵们更多的是看见了被放在凯旋主战车上发傻的尼布。 “那个孩子是谁啊?” “听说是王弟都德亚里斯殿下的私生子,也参加了这次平乱呢!” “这么小的孩子,能做什么呢?” “当然是他父亲开始要给他挣名声了。你知道王是没有儿子的……而且,你也知道那个预言,不记得王弟的另外一个孩子是怎么被毒死的了吗?……” “那么,这个好像白痴的孩子,岂不是要成为下一位亚述王了?现在的王就已经是个弱不禁风、昏庸又小鸡肚肠的人了,再……” “你小声点,这事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了,难道你还要大声嚷嚷,让王听见砍了你的脑袋?” 去看都德亚里斯凯旋的大臣们都议论纷纷。亚述城主要街道上围观的人,包括进城来乞讨的几个孩子,也看见了车上的尼布。 尼布自己倒是没有什么知觉。在到帝国旧都亚述城后,他一直住在亚述大城里面神庙大街那处、他听说过的白石头宫殿里。受了看剥皮的惊吓后,尼布一直昏昏沉沉的,以至于他是如何跟着都德亚里斯回到亚述城的,都已经记不得了。他晚上经常会吓得醒来,因为即使睡着前,都会开始做噩梦。梦里面有一对眼睛,一对女人的眼睛,充满了怨恨。他起先以为自己是在发昏,四五天后才发现,这双眼睛真的存在。这对眼睛的的主人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一个非常美丽,却时时刻刻都喜欢画浓妆,带面纱的女人。 尼布住的村子仍旧非常保守、不知道外面的时尚变化,村里人仍旧以为只有妓女才会戴面纱,他们甚至觉得伊什塔尔神庙的神妓带面纱都很过分,只有下贱的私娼才带面纱来勾引男人,不知道现在的时代早就是良家妇女才带面纱了。所以尼布也不知道这家高贵的女主人为什么会带面纱。 “您醒了?”一个午后,尼布醒来,发现这个女人居然坐在自己的床头,掀开了自己的毯子。她似乎一直在非常仔细地打量自己和自己下腹的旧伤疤。 “是的,夫人”尼布有些胆怯的回答。 “我听说,您是我的夫君、王上高贵兄弟的孩子?”女人故意用了一个奇怪的词,既不指儿子,也不指女儿,倒是指难产的死胎,让尼布浑身不安。 “我想您弄错了,我父亲是服侍先王信奉的至高神的神官。” 女人愣了一下,呵呵的笑起来,让尼布更不舒服了。 “你是说,你是一个老而无子的老神官替人挂名寄养的孩子,是么?” “我不是挂名养的,我真的是……” 女人扬起手来制止了尼布出声:“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你肮脏。我想未来就算殿下要把你领回来,陛下也是不会同意的。对了,陛下很快就要来亚述城了,我应该现在就禀告陛下。” 女人几乎是仇恨的盯着尼布,她的两只眼睛都血红了。尼布不知道她为什么仇恨自己,只是盼着自己能早点回家,特别是要赶在这家可怕的男主人回来以前就回家去。 可怕的女主人造访尼布后过了几天,这一家就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到处都点着白色掺了羊脂、插着芦苇芯子的埃及蜡烛,散发出让尼布想起羊心、顺便又会想起剥人皮景象的味道。看着来来往往的仆人,和他们手里托着各色银子的和金子的餐盘,有的做成莲花形,有的做成有翼公牛托着一只大角的形状,还有高脚盘子、在底座上雕刻着狮子咬噬人的图案。又有游吟诗人在大厅里歌唱一位亚述先王的丰功伟绩: 我在他的城门前造了柱状塔楼, 我剥了所有叛逆首领的皮, 用他们的皮覆盖塔楼; 我把其中一些人囚在塔楼里, 把另一些人钉在塔楼的柱上…… 我砍断反叛的王室官员的四肢…… 俘虏中有许多被我烧死, 有许多被我带走。 我砍下一些人的手或手指, 割下一些人的鼻子,耳朵和手指, 挖出很多人的眼睛。 我用活人做一根柱子, 用人头做另一根柱子, 又在城周围的木柱上悬挂他们的头。 我用火焚烧少男少女, 我活捉了二十人,把他们囚在他宫殿的围墙内…… 我把其余的人赶到幼发拉底的沙漠, 叫他们活活渴死。 尼布知道这家应该是来了很多达官贵人,每个人都很忙,或者可以趁乱哄哄的时候逃走回家去。 “哎,哎!”小花榭就近的墙那边不知道谁扔过来一个小石头打中了院子墙下四处张望的尼布。他惊讶的发现有两个脑袋出现在了墙头上。翻墙过来的,居然是阿卡德和德卡鲁穆。 “真的是你?”德卡鲁穆先小声嚷嚷说。 “小声点。”阿卡德一边提醒,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墙上下来。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尼布两只眼睛都亮了。 “你真是废话,你不是看见我们是翻墙进来的了么?”阿卡德笑的满脸开花:“我们在大人的凯旋仪式上看见你了,还以为是看错了呢。他们都说那不是你,而是一个跟你长得很像的孩子,因为听说你是大人的孩子。” “真是吗?”尼布和德卡鲁穆同声问,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要是就好了,我真想当大人的儿子啊。谁想到大人居然是王的双生兄弟,我亚述的摄政王啊?!”阿卡德崇拜着都德亚里斯。 “老头知道我失踪了的事情么?”尼布问“亚哈谢回过家吗?” “你爸爸都快急疯了,他已经来这座宅邸几次了,说想见见你。但是王弟殿下刚回来就被派到以色列省的撒玛利亚城为总督了。这家里的人都拦住神官大人,不让他进来,说不知道他的孩子在府上。你真的是大人的孩子么?”德卡鲁穆还是不死心又问。 “我觉得不是。”尼布忧愁的说。“亚哈谢回过家了么?” “他,我听说本来是也是要上门来找你的,但是神殿的人说,你父亲需要一笔钱去赎你,所以他们叫亚哈谢再多做一段时间……不过我们可以去探望他。”阿卡德安慰尼布说。 “殿下,殿下,您在花园吗?”正在说话间,忽然有侍女来呼唤尼布。 “殿下?”德卡鲁穆还想嘲笑尼布,就被阿卡德堵住了嘴,尼布和他们一起弯腰藏在小花榭后面不出声。等侍女走开后,尼布对阿卡德和德卡鲁穆说:“我想赶紧回家,咱们一起翻墙逃走吧。” “你疯了?不是谁都能做大户人家的孩子的?”德卡鲁穆觉得尼布的想法糊涂。 “这家人很可怕。”尼布很忧郁的看着阿卡德。 阿卡德本来还有些同意德卡鲁穆,现在看看尼布的脸,也犹豫了:“算了,就是再好,你觉得不快乐,那么还是回家的好。走吧,快点。” 三个孩子正打算翻墙离开,忽然一支箭射了出来,一下子射中了刚翻过墙头的德卡鲁穆的背。他哀叫着,掉到了墙外。另外一支箭,从尼布的耳边飞了过去,尼布急忙跳过墙,负责殿后的阿卡德则被士兵包围了。几只锋利的剑抵住了他的喉咙,叫他无法也不敢出一声。 () 第142章 迅速转动的命运 墙外,尼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刚想扶起受伤的德卡鲁穆,就听见背后又传来放箭的声音。他赶紧趴在地上,看着箭从自己的头上飞过、斜插进前面不远的土地里。德卡鲁穆痛苦的呻吟着。就在两个人不知道该进还是该退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身后的粉墙居然被一个大锤砸出一个大洞来。石灰、粘土和其他一些东西蹦了尼布和德卡鲁穆一身。结果,两个人全身又是土又是血,脸也涂成泥色,像两只旱田里的土拨鼠一样,出现在花园里一群显贵的人面前。以至于他们的朋友阿卡德显得格外英俊。 一个男人,脸孔长得跟都德亚里斯几乎一模一样,但是明显消瘦很多,有着两只异常纤细的手腕,连着完全不像是成年男子的小手,且也明显酒色过度,以至于头都浮肿了,趁着一副垂到胸前、编着细卷的黑色假胡须,穿着一件全是珠宝、几乎能把黑夜照成白昼的袍子。这个男人跟这家的女主人站在最前面,后面有个看来既像男人又像女人、涂脂抹粉的人,拿着长柄的白鹅毛扇子,挡在他和一群年轻美貌的男人女人的中间。后面的人,则谄媚着争相为这位大人物提着他沉重的长衣襟。 这个看来很像都德亚里斯的男人,嘲笑的看着三个孩子。他叫人用火把照了照他们,眼睛落在了完全是土、灰和血涂画了的尼布身上,就跟女主人暧昧的咬了咬耳朵:“这就是我的王侄么?可他看起来更像一只地里出来的老鼠。” “大人……大人,”负伤的德卡鲁穆想帮助尼布解释,却被士兵们按在了地上。 “大胆,这是王上。” “陛下,这就是您高贵兄弟的私生子,居然还谎称是神官的儿子!”女主人轻蔑的说。她的脸色涂了太多搀着砒霜的铅粉,在火把的光下面,居然反起光来,像一面有点锈、擦的不是很亮的铜镜子。 “什么?伪装成神官的儿子?为什么?他有残疾么?” 亚述王一边说,一边和弟妹交换了一个狡猾的眼神。尼布虽然小,但是心里也还是感到了什么。他想护住自己的伤口,但是士兵们一拥而上,把他扯到亚述王的面前,当众扒掉了他的衣服,尼布身上那条大伤口一下子就现了出来。 “怪不得……” 王看了尼布的伤口,又扳着尼布的脸看了看,笑着对他的弟妹说,“听说我那高贵的兄弟还真在这个东西身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只是,还是要由一个真正的儿子继承家业才行。对了,为了保护我弟弟的名誉和王家的血统,我理当……” 他一面笑,一边拔出了侍卫的短刀,抵到尼布的伤口上,准备顺势插下去。 王背后的男男女女就像野地里遇到的狼群一样,在后面围成一个扇形,眼里闪闪发光,似乎要从尼布的身上分一杯血肉。 “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从半月形人群后传过来。 刚才还呲牙咧嘴的人群马上怯懦的分开了,每个人都回头去看说话的人。这个人,是个异常魁梧的老头子,头发依旧茂密,留着长长的卷起来的真胡须,几乎全白了。他人虽然还站在白石头房檐下,声音却非常清楚的传到小花榭的墙边。听这洪亮有力的声音,这个人应该是个神官。 “阿德阿大祭司。”亚述王有些扫兴,他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尼布,拿刀的手也垂了下来。 “您作为君上,怎么随便处置神官之子?!”阿德阿大祭司虽然老迈,但是走起来根本就是生风的,他的腰杆挺的很直,看走路的架势说他像个神官,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个军人。虽然已经是个彻彻底底的老头了,但却跟随着他的人成了显明的对比:跟在后面的是一个比阿德阿大祭司矮了快有一半、差不多苍老、却明显蹩脚很多的神官。尼布起先以为那是他爸爸亚米阿德老爷子,但是这个人看来实在比小神殿的老神官苍老太多,让尼布一时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爸爸。 小神庙的老神官在几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像是老去三十岁。他像一颗风干了的桃,哆哆嗦嗦,又可怜无比地站在大祭司身后,眼睛热切的看着尼布。尼布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祭司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尼布的表现。不过,他还是过来,像一条巨龙一样在人群中甩开臂膀,把人都赶开,挡在了王和尼布中间:“陛下,这位侍奉您祖先信奉的至高神的神官,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他的母亲是一个低微的人,不足道。孩子最近被歹人劫走,他父亲非常焦急,多次来找我求助。至于有人传说这孩子是您兄弟的私生子,不过是些没有来由的流言蜚语罢了。” “您真的确定这个土老鼠不是王家苗裔了?”亚述王把刀还给了侍卫。 小神殿的老神官急忙过来,把尼布一把连人带土按在地下:“陛下,小神官教子无方,让您见笑了。另外的两个孩子,是犬子的玩伴,都是来找他回家的。” 人证俱在,亚述王失望的看了一下尼布的父亲,和被士兵围困着的阿卡德和德卡鲁穆,似乎夜宴的看头彻底不能有了。他觉得有些无趣,看看挡在眼前的阿德阿大祭司,他只得丢开手走了。人群也嗡嗡的跟着亚述王一起走回了大屋,把阿德阿大神官、尼布父子和两个贱民孩子丢在了庭院里。背后的土墙可怜的张着口,已经从刚才的怪兽噬人的模样,变成了一脸错愕的表情。 亚米阿德老头子,把外挂给尼布穿上,又很小心地拧着他的耳朵,把他赶到角落里:“我叫你乖乖看家,你给惹出这些祸来……” “我不是,不是我!是那些人把我抓走的……”尼布终究是个9岁不到的孩子,受了这些惊吓,看见父亲以后,不免哭了出来。 “我说,亚米阿德,你的孩子,到底是谁在管教?娇养成了这副德行,他难道被杀死了么?哭成这副模样。”一旁的军人一般的老爷子神官终于不能再忍受了。他叫人给德卡鲁穆拔出了箭头,敷上了药草,包扎好了,扭头来看尼布和他的父亲。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有些愣住了,接着一把抬起了尼布的下巴,眼睛使劲地在他脸上和身上扫来扫去。 “大人,这孩子滚的都是土,小心弄脏了您的手。”尼布的父亲明显也紧张起来了。他为了救尼布才求了大祭司,现在似乎又很怕大祭司发现什么。 “小孩子,你都学过什么?”不知道阿德阿大祭司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还是什么别的,他垂下眼睛、放开了手,有些温和的问。 “他没有学过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是跟着我学习一下诗歌和写字,将来可以此谋生。”老神官赶紧替孩子回答。 “是吗?我以为他也许愿意成为一个将军什么的呢。”大祭司轻轻的说。 德卡鲁穆急着插嘴说:“我想成为将军。” 大祭司把头扭过来看了看,“你还是老实回家种地吧”。 说的德卡鲁穆非常泄气。阿卡德拍拍他的胳膊,安慰受伤的朋友。 “时间不早了,你们现在回村子去,也来不及,应该已经关闭城门了。”大祭司招呼他们去自己静修的神庙过夜。 尼布这才知道,这个连亚述王都不敢造次的老爷子祭司,是已经退休了的亚述尔神庙前任大祭司。(亚述尔神是亚述传统主神,其大祭司是亚述最高神职人员)。 等父亲他们都睡着了,尼布偷偷起来,想看看这座看起来比自家占地大不了太多、却意外的在水池子里种了花的神奇地方:他从没有在明月下面看见有白鹭掠水从床前飞过的场景。四处种着说不出名字的宽大叶子的植物,开着白色、黄色和奶油色的小花,又有一种好像百合花的并蒂花,细长的花冠,在深蓝色的夜里都收了起来,看上去像一条刚出生的闪着银光的小白蛇,馨香沁鼻,让人有种呼呼欲睡的安宁。又不时有小动物从树丛后面伸头望向自己。尼布觉得这里就是亚哈谢讲过的花园伊甸,那种着智慧树和永生树的安静世界。以前亚哈谢经常乘着老神官不在跟前的时候唱给自己听: 万军之耶和华啊,你的居所何等可爱! 我羡慕渴想耶和华的院宇,我的心肠、我的肉体向永生神呼吁。 万军之耶和华,我的王我的神啊,在你祭坛那里,麻雀为自己找着房屋,燕子为自己找着抱雏之窝。 如此住在你殿中的,便为有福!他们仍要赞美你。 他们经过流泪谷,叫这谷变为泉源之地,并有秋雨之福盖满了全谷。 在你的院宇住一日,胜似在别处住千日。宁可在我神殿中看门,不愿住在恶人的帐篷里。 因为耶和华神是日头,是盾牌,要赐下恩惠和荣耀,他未尝留下一样好处,不给那些行动正直的人。 万军之耶和华啊,倚靠你的人便为有福! () 第143章 师父 尼布借着明亮的月光,从花园一路穿到了神殿的主殿。大门口正对着的墙上画着壁画,尼布看了一眼,画着一个奇怪的故事: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蜷缩在一条大鱼的肚子里,亚述王和贵族都匍匐在地。尼布没有听过这个故事,他好奇得举起主殿边的火把,仔细看起壁画来。 “小孩子,你睡不着么?” 一个苍老但是有力量的声音从尼布背后传出来,尼布以为大家都睡了,没想到老爷子大祭司还没有睡。 “大人!”尼布乖乖得低下头给大祭司行礼。 “得了,别叫火把烧到你的头发。” 老爷子比刚才要温和很多,但是他身上跟都德亚里斯一样都有一股金属和血的气味,让尼布有些警觉。 “你知道这壁画画的是什么吗?”大祭司问尼布。 “不知道。”尼布老老实实的说。他的眼睛偷偷的,又很期待的望向老祭司,让老祭司温和的笑了。一只毛茸茸的松鼠从庭院里跑进来,自觉自愿的蹲在了大祭司的脚边。 “这是描绘着我伟大亚述王国最后一位圣君如何皈依至高神的故事。” 这话听说去有些奇怪,什么叫最后一位圣君?难道从那时到现在、到将来,都不会再有伟大君王了么?尼布把原本就滚圆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大祭司牵着尼布的小手、领他到壁画最开始的地方:“一位伟大的先知,名叫约拿,受到至高神的召唤,到我亚述的神圣王都尼尼微城来宣布神的处置:我亚述因为罪恶深重,要被神所毁灭。只是先知约拿惧怕这个工作、就坐船逃往相反方向的地方,不肯来尼尼微宣布神的命令。神于是叫那条船在海水遇到了风暴、先知约拿被大鱼所吞。” “那么先知死了么?”尼布想起被强行塞进油缸,灌进灯油里死去的孩子问。 “神是至高的,他在三天三夜后让大鱼把先知约拿吐出来送到岸上。先知约拿终于来到我亚述。他对先君说:悔改吧,不然神就要毁灭尼尼微城。于是先君就领着全国的百姓都归悔了,神就宽恕了我亚述的先民,让我亚述生存至今。”大祭司幽幽地说。 “那么,这位神是谁呢?”尼布问。 “你知道的,就是你父亲所侍奉的那位至高神。” 大祭司面无表情的说,他的手忽然把尼布攥的很紧。 “你知道这位先知后来怎么样了么?” “……”尼布看着大祭司,无辜的摇了摇头。 “先知在离开前,对我王说:‘看那,神将把他的仆人,就是他用来惩罚列国的仆人,生在我王的御座前。那位高贵的王将倾覆全地,把两条大河的王冠并尼罗河的王冠都戴在头上,他的治世要被称为黄金时代。然后至高的神要让他由尊贵降卑,然后再复归荣耀,直到他见神的日子。’” 大祭司的身体投下一个大大的黑影笼罩着尼布:“先知的第一个预言因为神看见我王自卑在神面前悔罪就撤去了。这第二个预言又会不会因为我向神献上宝贵的祭品而挪去呢?” 他一边说,一边把尼布带到壁画下面的祭台前。原本跟在祭司脚边的松鼠怂怂鼻子,跳到了一边,跑开了。 “那么先王是怎么悔罪的呢?”尼布拨弄着祭台前的盘子和装牲血的空盆,看那上面的图画,继续问。 大祭司刚才还抓紧尼布的手松开了,他打量着尼布的后脑勺,说:“先王脱下王服,领着贵族和百姓并牲口们,在神的面前禁食忏悔……” “他万一就是装装骗神的呢?”尼布觉得太可疑了。 大祭司有些诧异这个问题。他张张嘴,回答说:“你没有听说过么?人是看人的外表,而神是看人的内心。王之后就在国内实行公义,为弱小的人伸冤……” 他的声音渐渐淡去了,又楞了一会,就把尼布手里的盘子和盆都夺了下来:“已经太晚了,你该去睡觉了。” 天明以后,大祭司的人过来告诉阿卡德和德卡鲁穆说,准备让他们留在他静修的神庙跟士兵们学习成为一位武士。两个孩子被这天大的好消息惊讶的合不拢嘴。他们马上把还在睡梦中的尼布摇晃醒了:“我们不回村子了,我们不回村子了!” “只是暂时不回去!”尼布的爸爸也进来,皱着眉头说,但是脸上的表情似乎轻松了不少。 “大祭司大人非常好心的让你们这些小子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给你们家里也省一点口粮!” 尼布看着他父亲问:“为什么?” “德卡鲁穆也受伤了,在这里养好再回家也是好事情。” 他父亲没有再回答他。午饭后,小神殿的老神官就留下2个孩子和他家尼布,一个人返回乡下了。 尼布的两个伙伴被送去由神殿的士兵看管和训练,尼布每天清早都能听见他们操练的喊声。而他呢,已经笃定要成为神官的人,必须学习一些其他的东西。大祭司亲自教他历史和政治,还有附近几个国族的文字。亚述与巴比伦原本就是盘根错节的一伙子人拆成的两个部分,所以学习巴比伦的文字和历史并不困难。 那座不远却辉煌过的大城巴比伦,据说是盛名甚至远达埃及和遥远不可知世界的,只可惜多次不老实。终于得罪了亚述先王辛那赫里布,又杀死了他派到巴比伦的皇长子,所以被辛那赫里布王灭了城。后来辛那赫里布王娶了巴比伦女祭司,生下他可以戴皇冠的皇子,也就是继任阿尔萨东王。这位身上混了巴比伦血统的阿尔萨东王就用征服埃及获得的宝物,重建了古城巴比伦,使得巴比伦的文化,特别是占星术得以保留。说起来巴比伦的占星术十分出名,就好像埃及的医术一样享誉四方。但是埃及的象形文和附近通用的传递文字阿拉姆语(即圣经上所记载的“亚兰语”)就不是那么有趣了。 尼布叼着刀笔,乘着大祭司不在的时候,就从内殿的洞口往外望,但是什么都看不到。大祭司教习他的地方,是神殿的一个隐秘处所,是历代的亚速尔神庙大祭司们才能进来检视神谕的地方。从这个小洞门出去,是一条长长的黑的看不见五指的羊肠小道。大祭司以外的祭司们,只能外面伺候着,无论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进来。据说曾有两位先代祭司在这个洞里都化成白骨了,才被后世的大祭司发现。 尼布不是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学习。他很喜欢历史故事,但是有些历史故事配上这个洞,又叫他觉得毛骨悚然。他知道,也看见过来实习的年轻祭司和神官都是在主殿后的二厅学习的。他们学习的更多是祭司的礼节,特别是如何一刀割断牺牲的喉咙,把血接满盆子等的事情。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害怕听见和看见杀牲口,大祭司才把他放在洞里习学的。 又等了一会不见大祭司回来,尼布准备溜出去玩一会。但是刚走到洞门口,就听见了大祭司的脚步声。老爷子很是时候的回来了,还带了块椰枣子的蛋糕和葡萄干做的糕饼,他明显比都德亚里斯明白小孩子心意的多。 “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大祭司把吃的放在尼布手不能马上够到的地方,把自己的胡须卷了卷,坐下说。 “我们刚才说到先王的亲哥哥、负责管理巴比伦的沙玛什·舒姆金王子起兵谋反,想让巴比伦从我亚述分裂出去的故事。”尼布回答他的老师说。 “那是从现在开始多久一起的事情呢?”他老师继续问。 尼布扳着指头想了想,就被大祭司用扫桌子用的鹅毛刷子敲了一下脑袋,“跟你说了几次了,行为要庄重,不要随便比划”。 尼布摸摸头问:“既然沙玛什·舒姆金王子是先王的兄弟。他失败以后,先王为什么不招安并流放他,而是要杀死他呢?” 大祭司盯着尼布说:“一般人如果反叛会怎么样?” “处死。”尼布想起那个被剥皮的以色列人垂死的模样。 “那么,王的兄弟凭什么例外呢?”他的老师这样回答他:“王如果处置不公,那么还有谁会信服呢?必须一条法律,处理天下所有的臣民。你要学习如何贤明的治理国家……辅佐君王。” 大祭司讲完后,把糕点推到尼布的跟前、示意他可以吃了。 “好吃吗?”大祭司看尼布吃的很开心。 “嗯!” 大祭司笑了笑,把眼睛回到了他衣袖下那块刚刚从伊玛目神庙送来的巴掌大小的黏土版上。 () 第144章 走运的和倒霉鬼儿 尼布盼望的春天终于可以到了。因为他和阿卡德还有德卡鲁穆都要在那时回家乡去,而且带着亚哈谢一起走,他在伊玛目神殿的工就要结束了,可以回家了。尼布非常的兴奋,他甚至藏了一包神殿的花种子,打算种到自己小神庙的沙地边上去。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并不是真的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9岁的时候,他还是一个总体快乐、不太辛苦的活下去的神官之子。 只是那个时候,亚述的衰败,似乎是响应着那一年的坏天气加剧了。就连闹市上都有人在传说:王的兄弟都德亚里斯因为功高震主,被以“外派总督”的名头,实际流放到了撒玛利亚地区。新年前,亚述王迎娶了从米迪亚高原来的新王妃,跟他的米迪亚反臣和巴比伦自立的总督王达成了姻亲,才大赦他弟弟回亚述旧都。 为了表达对巴比伦诸国的善意,亚述王下令要在即将到来的新年,办一个盛大的招待会,邀请米迪亚、约兰、安申和巴比伦等众附属国的王公贵族来亚述访问。这样的做法让亚述臣子们很担忧:如果是强盛时这样做可以起到传扬国威的作用,而现在亚述国力衰弱,一旦让这些伺机而动的人发现亚述虚弱的事情,后果不堪设想。而且举办这样的活动,又会靡费国资,得不偿失。 “陛下,我们现在已经收集了6000泰伦的银子和2000泰伦的金子(一泰伦相当于29.5克),您的宴会应该是充充足足了。” 老谋深算的亚述臣子们伪装成非常顺服的样子,甚至把他们的鹿皮或者山羊羔皮的披身斗篷的边儿都折到里面去,刻意显出一份卑微渺小的样子来。 “只是最近我们还在等待从埃及往外发运的粮食和犹大的牛羊,才好开始准备您的宴会”。 “你是说,现在只有钱还没有食物来准备宴会,是吗?”亚述王扒着他先祖那张用金子、红宝石和玛瑙做成的公牛型的宝座,用眼睛斜瞄着他尼尼微王宫墙上的浮雕壁画问:“从现在,到客人们来还有多长时间呢?只要埃及的粮食和犹大的牛羊赶得及就可以了。” 亚述王虽然纵欲有些过度,但是他并非真的是个白痴,知道他的大臣们其实是在敷衍自己。 这个回答果然叫自以为聪明的大臣们没有了主意。实话说他们是既没有钱,也没有食物,无论埃及的运粮船和犹大的牛羊商队什么时候到尼尼微,他们都是无计可施。在一次又一次的提税面前,连走私东西的商贩都改走别的道路了。这几年所谓的“打击权贵兼并土地”激起了大贵族、甚至王族的反抗。比如亚尔比城的叛乱,最后虽然被王弟都德亚里斯镇压了下去,但是更多的贵族和他们的官吏们却采取了冷对抗的办法。官吏们的工作效率也一天比一天慢。尼尼微不少神殿都在暗处斥责王和他的大臣们虐杀贵族、怠慢神明,以至于街头巷尾对王的不满也一天比一天高涨。王的几位叔叔们开始串联,趁着熟谙军务的王弟并摄政王都德亚里斯被赶到遥远的撒玛利亚去,酝酿造反。 大臣在亚述王座前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这个茬。 “或者,我王,如您喜悦,我们可以向神殿支取一些物资,帮助先期的准备。您知道,长年以来,我王和他的先祖们对神殿和祭司们都是非常慷慨的,现在或许神官们也……”大臣们于是抛出神官们来分散自己的压力。 “愿我王平安!”现任的亚述尔神庙大祭司也不傻,他立即打断了大臣们的话:“神殿是侍奉我王先祖的神的至圣之所,岂有看见国家有难不出力的么?我大小神官日夜为陛下祈福,自然愿意为我王分劳,不如陛下让神殿为主,替陛下在我朝伟大圣都亚述城准备物资、筹备是次盛事?” “老狐狸”,亚述王心里想,但是他没有说出口来:“好啊,既然圣俗臣子都这么为国效劳,实在是本王的万千之喜,就由珥陵大祭司来全权准备这次盛事吧。”他想看看老奸巨猾的亚述尔神庙大祭司,吃的像一只肥胖的狸子一样,能有什么办法从世俗的贵族和地主们那里弄到钱。 “这件事就这样裁决了,孤王还有一个打算:大家也知道先王时,巴比伦反叛,原王族被尽灭。孤王登位的初年,派出将军那波帕拉萨尔出镇巴比伦。谁想到那厮乘着我朝拥立的巴比伦王坎达拉努王过世、自立为王。期后他虽有不法,但也还算恭顺,曾把他的好几位王子和家眷送到我国为人质,孤王打算乘着这个与各国修好的机会,把他的儿子们一起还给他,群臣以为如何啊?”亚述王笑眯眯的装着好人,看着下面满脸苦相的大臣和神官们。 亚述王站起来,从王座上走下来,在大臣中间穿梭,左看右瞧,觉得自己好像是墙上刻画的勇武先王,而他的大臣们则是倒在地上、中箭后流血不止的母狮子和野鹿们。他和大臣们都心知肚明:人人都把他当成一个治国乏术的昏君,又不能指挥作战的无用统帅。大臣们从来都不希望自己为王,现在看王其他兄弟都死了,又开始希望自己的双生弟弟都德亚里斯换自己的班儿了。换句话说,这些东西都没有把自己看在眼里。既然他在治国方略或者带兵打仗方面不能震慑群臣,那么就必须通过别的方法给他们找找麻烦,提醒他们谁才是王上。因此,每一次给大臣们出难题的时候,亚述王都会非常的高兴。 “陛下,除了当年没有被送来的王长子以外,巴比伦其他的王子都被分给了贵族和神庙为奴,巴比伦王的侧妃们给了伊什塔尔神庙为庙妓--,这样的情况下,您如果把他们还给巴比伦王的话,会不会……”一个大臣终于壮起胆子说了句实话。 “大胆,哪个叫你们这样对待这些人质的!”亚述王申斥起来。 “陛下,如果我们送一些漂亮的女孩子给巴比伦王,为他新添子女的话,也许他会对王您能更加感恩戴德呢?”大臣们一看形势不对,马上调转话锋。 “不,就去把那波帕拉萨尔送来的人质找回来给他,叫他不要忘记他的身份”,亚述王笑吟吟的回到王座上说:“如果他下次还敢反叛的时候,看看这些女人和孩子就会想起上一次的教训!” 上一次的教训么?大臣们下朝后都私下撇嘴。这种表明了就是去揭自立的巴比伦王那波帕拉萨尔短儿的事情,有什么好?难道王上不知道那波帕拉萨尔王根本是一条能屈能伸的毒蛇么?他的长子好好的呆在巴比伦,学习如何成为君王,只把那些不甚要紧、出生不甚高贵的孩子送来亚述,搪塞一下的么?现在如果把这些要么已经阉割、要么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要么逼为娼妓的人质交还给巴比伦的话,不是要给巴比伦王一个绝好的借口加大反抗么?难道王上不知道巴比伦与米迪亚才是真正的盟友吗?难道王上不知道米迪亚已经渐渐不对亚述输送战马了么?那么要是如此的话,还办什么访问活动? 只是,这些话不会有什么人说。大家都各怀着自己的鬼胎,想着既然主上如此昏庸,自己该如何从这次的事情中捞到最大的好处。于是新年开始以前,亚述城、尼尼微城、全国各大城市和附近的乡下小城和村庄里都出现了怪事:家家户户都在找12岁到8岁的男孩女孩,黑头发的最好,然后纷纷改成巴比伦名字、送到各家神庙里。每送一个能够进入旧都亚述王城的,可以获得15块银子和三石粮食。原来不是很常见的巴比伦名字忽然开始变得满大街都能听见了。原先送来的15个孩子,现在居然变出了送到旧皇城的451名顶替者。 这些孩子进城的这一天,也正是亚述的春祭新年。王忽然循着多少年前八竿子打不着的先例,从尼尼微王城屈尊到了旧都亚述城,来举办新年的大典及接待各国使臣的活动。有人说这是神殿和大祭司的主意,因为现任的珥陵大祭司,是亚述王违反了传统、亲自任命的,在亚述的神官里几乎没有什么威望,更不用说国家的宗教中心亚述城了。珥陵大祭司分明就是趁这个机会来亚述城插旗、和他的前任阿德阿大祭司别别苗头的。 等巴比伦等诸国的使者都到达亚述城的日子,大街上人山人海,穷的富的都挤在一起看热闹。每一个街口都摆着一个大席面,把原先每家每口摆在自己家门口、用来崇奉神祇的祭肉和酒都搬聚到一起,好像是国家在出钱庆贺各国来朝而设的酒席一般。每户和街口之间都用染色的羊毛点缀了,真让不知道的外邦人以为这一切都是额外为他们来访增添的,殊不知这原本就是亚述城新年的装饰,这也是大祭司为何毛遂自荐要求在亚述城、而不是尼尼微举办这次招待会的另外一个原因。 一些露宿街头又没有长出黑头发来的孩子、贫户里垂死的和生了重病的人,都被提前赶到了城外的野地里,以至于豺狗和兀鹰也大快朵颐。于是天地人似乎都开始享受这场荒诞到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的宴会了。 尼布家村子里剩下的孩子们,也跟着大人一起赶着大车进到了亚述城。中午吃过饭,几个大一些的孩子就领着小一点的孩子,去白马庙大街看热闹,顺便去探望阿卡德、德卡鲁穆和尼布。 而阿德阿大祭司的静修神庙里,士兵们也获得准许、出门看热闹直到他们看厌了为止。本来要跟着他们一同去的阿卡德和德卡鲁穆听到信儿,知道村子里的孩子们要来找他们去玩,所以特别留下,准备等大祭司跟其他的祭司一出门,就领尼布出去一起玩。 祭司们照例是要去白马庙祭典上集合、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的。只是那一日,所有的祭司走光了,大祭司都迟迟没有穿上他的外袍。他坐在主殿里读一块样子奇怪的泥版,一直读到太阳升到天空的正上方,直等到整个神殿里就剩下他一个人和三个孩子。尼布被他堵在殿里不能动弹。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大祭司,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 () 第145章 英雄救美 “你们准备去哪里玩耍?”大祭司低着头忽然开口了,好像他一直都知道阿卡德和德卡鲁穆埋伏在殿外的石头后面。 “村子里的孩子们今天一起进城了,我们想一起去逛一逛。”阿卡德硬着头皮站出来,一边向大祭司请安,一边回答说。 “那你呢?”大祭司头也不回的问尼布。 “亚哈谢前天替神庙过来送东西的时候说,今天会被伊玛目神庙的神官许了半天的假!”阿卡得替尼布努力的说。 “那个来送这泥板书的,就是你家的奴隶么?”大祭司仍旧没有抬起头,或回过身。 “是的。”尼布不明白大祭司干嘛要问他。 “你很喜欢他吗?”大祭司继续问。 “是—是的”尼布有些狐疑地望向大祭司。“大家都很喜欢亚哈谢。” 大祭司放下手中的书:“阿卡德,你领着他们出去玩吧,不要玩的太高兴找不到回来的路就好了。还有,你带着尼布去玩就好了,至于伊玛目神庙那里,就不要去了。神庙们今天都会很忙,就算一个奴隶可以有半天的假,也该让他跟着其他人一起做做事忙一下。” 尼布没有反口,他侧着头,阿卡德从他歪着脖子的样子,就知道他绝对不会听从大祭司的话。 出门以后,村子里来的孩子看见他们三个都高兴的什么似的。加上神庙外的小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几个人好像一群小狼一样“横行霸道”。小街出口的大街上也差不多:人都集中到了白马街一带,因为今天所有当值、没有退休的神官和祭司们都必须集中那一带。按照大家听说的消息是,王的车驾每走六步就必须要杀一头一岁大的公牛和一头两岁大的公绵羊来献祭。杀好的牺牲就会被当众烤了,分给路上的人。乡下没有见过世面的、和城里的穷人,和各处来的商人们都想着乘着这个机会去吃吃免费的祭肉。德卡鲁穆也很想去,他们刚一出门,他就冲到了前面。 “快跑,走慢了,没有肉吃了。” 阿卡德跟着其他的孩子应了一声,但是没有跟上,他知道:尼布一定会跟他们走一小会,就穿小巷子去伊玛目神庙。 “你们去吃肉吧,我讨厌看杀牲口”,尼布想摆脱阿卡德他们。 “那么,我跟你一起走好了。”阿卡德很像个温和大人那样迁就着尼布。 “不用。我跟你们在大广场碰面好了。”尼布坚决的说,他回头看看大祭司没有派人跟上,就呼一声转进了小巷子里,朝着伊玛目的神庙跑去。阿卡德追着他,后面又跟着百般不情愿的德卡鲁穆和村子里的孩子们。 从大祭司静修的神庙到伊玛目神庙,可以走两条路,一条路是穿过白兰道,另外一条路是穿过安置外国使者家眷的爱迪波提街。白兰道因为也设了祭肉的典仪,人也是摩肩接踵,恨不得挤出水来。于是几个个孩子,就跳过人家的私墙,想从爱迪波提街过去。平时就很安静的地方,因为今天的仪典更加安静了。只有偶尔听到一声鸡鸣或者一两声犬吠。尼布和另外一两个孩子,在阿卡德和嘟嘟囔囔的德卡鲁穆的帮助下,翻过了最后一道小墙。大家站在街上,已经可以看见伊玛目神庙的房顶了。 忽然,几个人听见似乎有人挣扎的闷声和一个女孩子间或的哭声。喜欢惹事、人好奇的跟狗熊差不多的伊,是这几个孩子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她是阿卡德的小妹妹。她眼很尖的看见在爱迪波提街的一个门口,两个13、14岁大的男孩子在拖一个比他们小一点的女孩。 “有坏人!”伊天真的大喊起来。 几个大一些的孩子,本能地朝这三个人跑了过去。 女孩子嘴里被塞着一块布,她白皙的身体基本都露了出来,这两个13、14岁大的家伙在做什么一目了然。 “你们这些贱民!看什么看!”其中一个长得有点肥的,看着这一群的孩子,心中有些胆怯,故意装出很凶的样子。另外一个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套着银子和宝石制的刀鞘的刀来吓唬他们。 村子里的孩子们看见对方是异国贵族有些害怕(因为亚述人的刀鞘是简单的皮件,没有装饰),不敢再往前走。阿卡德也不想惹事,但是伊却一直在喊叫“坏人,坏人”。 “这个女孩子是我们家的奴隶,怎么了?!我们干什么需要你们来管闲事么?”肥一点的家伙继续很凶恶的说。女孩子则在地上拼命的摇头,她的眼泪把原本画好的眼影都弄花了,眼影粘了泪水,把她嘴里的布条也弄花了。 村子里的孩子都喏喏的,不知道怎么好。 尼布站在孩子们的后面,他看着这两个比自己,甚至阿卡德都高的家伙,心里老实说也很害怕。但是他看见这个女孩子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又想起了自己在荒野里光着脚、差点被杀死或者喂了狼的情景。他勉强着自己,不让人看见他的两条腿根本像筛糠一样的发抖: “她是不是奴隶,该由她自己说。你们干嘛塞住她的嘴?!” 伊也跟着叫唤:“对呀,对呀,你们干嘛塞住她的……嘴?” 两个大一点的男孩子朝他们走过来,威吓: “滚远点,臭东西!再管闲事,小心我们把你们一起拖回去!” 尼布明白了,这个地上的女孩绝不是他们的奴隶。他很想教训一下这两个坏小子,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看看对方,又看看身边这群面露怯色的乡下孩子,尼布忽然想起了都德亚里斯从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你要是可以控制阿卡德,就可以控制这一群的孩子,谁跟你说,好骑手得跟好马跑一样快?!” 可是怎么让阿卡德听命于自己,去做他害怕的事情呢?!尼布的脑子转不动了,他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这两个人掳人的行径,让他浑身的血都沸腾起来了,他的大伤口被人随意看来看去,像一块肉一样被人随便掐着、试着的屈辱涌了上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他推开两边的孩子,走到最前边:“你们俩个,马上把这个女孩子放开,不然你们俩今天都不要想着离开这里,我们要让你们尝尝亚述男人是什么样的!”这话他曾经听都德亚里斯说过,那时候自己和小伙计们都觉得听了很激动,尤其是阿卡德。所以,一时嘴里找不到话说,就把这话说了出来。 后边村里的孩子们愣了一下,就听见阿卡德也大吼一声“滚!” 于是跟着一起吼叫起来“滚!滚!” 孩子们纷纷学着尼布和阿卡德的样子,从路边抽了节日搭花台剩下的木杆子,当成长矛,形成了一个狼群进攻前的半圆形包围圈,把两个大点的男孩围在了中间。 两个男孩拔出随身的短刀,吓唬人的挥舞着。 阿卡德看明白了,对方其实根本没有能力抵抗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他大吼一声,领着男孩子们挥着木杆子冲上去,两个家伙吓得连刀都扔了,用手在脸前挡着,杀猪一样的叫。男孩子们的棍子似乎受了刺激,更是像雪片一样落下、一阵子的敲。很快,这两个大点的男孩子,就跟地上哭花了脸的女孩子看起来差不多了。 “行了,阿卡德,别把他们俩打死。”尼布在孩子群后面喊,他原本也是想冲到前面的,可是他手短,抽木杆子的时候,动作慢了一点,结果被群起激昂的朋友们挤在最后面和最外面。阿卡德制止了大伙,让这两个已经打得跟猪头差不多的家伙,哭爹喊娘的抱头鼠窜了。孩子们发出了欢呼的叫声,好像打了一场大战一般畅快。尼布解开了女孩的手脚,又帮她把嘴里的布条拿来出来。看看她可怜的模样,尼布学着那个在荒野里抚摸拥抱自己的小女人那样,帮女孩把脸上哭花的装擦掉,并把自己的外袍脱给了她。 “你住在哪里,父母在哪?我们可以送你回家。” 虽然他本来是急着去看亚哈谢的,但是他现在却觉得亚哈谢一定会觉得自己把这个落难的人安全送回家更重要。 女孩努力忍着泪水,抓着尼布递上来的袍子,遮掩着自己站起来。 “我们都在朱火街那边,有一个自己的休息地。”女孩有点生硬的说,她的阿拉姆语基本不行,看来是外国人中的外国人。当时阿拉姆语是从埃及开始、以色列人地区、叙利亚、亚述和巴比伦共用的语言,大人孩子都会说。因为尼布的小乡亲们都不是真正的亚述人,大家有白、有褐色、有黑色的皮肤,头发的颜色也不一样,所以起先没有意识到这个女孩跟刚才两个男孩一样也不是亚述人的事情。看见了外国美人,男孩子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一个个开始扭扭捏捏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了号角的声音,那是祭典进入尾声前的标志。 “啊呀,祭肉要分光了!”孩子们都骚动起来,大家好不容易才有机会进城随便吃肉的,知道祭典快要结束了,都不免遗憾沮丧起来。 “不如这样,德卡鲁穆,你带大家从这里直接去白马庙街吃肉,我和尼布、带着伊,去送这个女孩去找家里人。”说着,阿卡德把地上扔着的短刀和刀鞘捡起来,套好,别到腰里,并把一把递给了尼布。尼布摇了摇头。德卡鲁穆高兴的一下抢了过去。 “那我们晚上在大祭司的神殿门口碰头了。”说着这一群孩子就风一样的朝白马庙街跑去了。 尼布叹了口气,让女孩扶着自己,跟着阿卡德,领着伊,向朱火街去了。朱火街是祭典最终地点前的那个接口。跟其他的街口不同,有着重兵把守,因为很多席次都是预留给来访的外国使者和贵宾的。他们刚到朱火街的时候,女孩就看见了她的乳母和侍女,大声叫起来。 接着一队人,包括一个看起来13-4岁的男孩子,领着武士走过来,接下了浑身颤抖的女孩子。 “士兵,抓住他们!”少年指挥人把尼布、阿卡德和伊包围了起来,显然把他们三个当成了诱拐女孩的恶徒。 女孩跟她迎上了的乳母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的乳母,一个异常高大的女人,两个胸部像亚述战士的胸甲那样硬邦邦的挺着,快速地走到年轻人跟前:“尼布殿下,他们不是绑架公主的人。” 说着,乳母从腰拿出一个钱袋子,掏出了两个小金人递给尼布和阿卡德:“公主说非常感谢您相救,让我务必向您致谢。不知道您两位叫什么名字?” 还没有等到尼布或阿卡德讲话,带着的小姑娘伊就大着嗓门、奶声奶气的喊道:“我哥哥叫阿卡德,他叫尼布!” 这话说的年轻人、他的士兵和公主的奶妈都盯着尼布看了起来,好像他是什么稀有的东西一样。 “没有想到这里会遇到跟我重名的人”,年轻人忽然咧开嘴,对尼布露出了一个相当亲切的笑容。 他身边跟过来一个打扮的像祭司一样的人,有些不屑的说:“殿下,您在这里的几天还会遇到很多跟您重名的人呢。我听说王上流落在亚述的儿子一下子增多了,从15人都变成451人了呢。明天,您舅舅不是还要替您去大神庙里去辨认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嘛?这里遇到一个有什么奇怪的!” 尼布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因为从宣布要释放巴比伦王众子到找来的孩子进城的这段时间,正是他被大祭司留在神殿深处不能出来的那些日子。阿卡德有些恼了,他把妹妹手里的小金人和尼布手里的金人都夺了下来,一把塞给了乳母:“尼布他从小出生到现在没有改过名字!我们亚述男人还不至于没有出息到这个地步!” 周围的人忽然都笑了起来,阿卡德和尼布都不知道为什么。奶妈有点疼爱又有点逗弄阿卡德的摸了摸他的头,“尼布这个名字本来就不是亚述名字,尼布是从巴比伦神祇取的名字。” “反正,我们不是巴比伦人!”阿卡德有些火气的拉着尼布和伊走了。 尼布知道阿卡德的怒火从何而来。他听说阿卡德的父亲其实是巴比伦人,但是很多年前就抛下他的母亲和哥哥,跑了。之后,他哥哥又在战争中被巴比伦人杀死了,所以巴比伦简直就是阿卡德的霉头,碰不得。但是尼布自己倒是不怎么相信这个名字是个巴比伦名字。他听大祭司说巴比伦跟亚述的关系根本理不清,大家信奉着共同的神祇们。唯一的差别,可能是某神在巴比伦更受欢迎,另外某神在亚述更受欢迎而已。据说从亚述先王萨尔玛那萨尔四世开始,就是从现在上数100多年前,就把智慧之神尼波(尼布名字的来源)崇为亚述独一敬拜的神的五个尊贵位格之一。也因此很多人说尼布家小神殿里敬拜的神就是这位智慧之神尼波。只是尼布的爸爸、老神官一直都不同意这个说法,说自家神庙里的神是至高神。 小姑娘伊唯一吃祭肉的机会,也因为她哥哥阿卡德的愤怒,化为了乌有。尼布本来有些担心伊会哭闹的,但是小丫头看见他们俩个高兴过了头,居然忘记了祭肉的事情。等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出来,基本快到傍晚了,伊骑在她哥哥的脖子上,拿着两根椰枣蜜糖粘吃的很高兴,连渣滓都掉到了阿卡德的头发上。看看伙伴的脸色恢复正常了,尼布有些放心了,“我得赶紧去伊玛目神庙了”,他还没有等阿卡德扭过头来回答他,就飞似得消失在了街口。 这里离伊玛目的神庙很近,尼布知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见到亚哈谢了。可是真的到了神庙门口的小空地上,他却看见了阿德阿大祭司正坐在那里跟神殿的首领神官聊天。伊玛目神殿的小神官们都远远的陪着,好像是一副背景一样、一动不动。老爷子的目光锋利的像剑一样刺了过来,虽然他并没有说什么。尼布觉得有些脚软,但是他心里盘算着到了这里总可以安慰一下亚哈谢,所以他心一横,决定不管大祭司再怎么吓人,也要…… () 第146章 再见了 “你就是尼布么?”在尼布还没有想好由谁先开口前,伊玛目神庙的首领神官开口了,他是一个脑袋剃得干干净净的中年大叔,肥胖。脸上连眉毛和胡子都没有留一根毛,穿着一件花豹子皮袍子。 “是的,大人。”尼布向首领神官行了个礼。 “你来晚了。我刚才还跟阿德阿大神官说,原来希望你能在中午前过来的。我吃过午饭就叫亚哈谢去利百加第的石窟神庙,帮忙抄卷轴去了。你知道找一个会写埃及文、赫提古文和苏美尔文的奴隶不容易。”秃子还是笑嘻嘻的,但是尼布却觉得自己时刻都想窜起来咬掉他脖子下的胖肉,他刚才还恭顺的眼神变得凶狠了。 “我们打搅了很久了。”阿德阿大祭司站起来,他庞大的身躯,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即使是微笑的时候也能很吓人。他把尼布拉过来,几乎是按着他,给秃子神官行了个礼,就拖出了伊玛目神庙的地界。 “我知道小狮子们都是不太容易老实听话的”。 尼布挣扎了一下,就发现大祭司的罩袍下面带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和一只战斧。这个不是什么好兆头,他迅速老实了,决定不再瞎浪费力气。看看尼布不再挣扎了,大祭司也很满意,这一老一小在一个人都没有的小巷子里贴着走,怎么看都很显眼。 “小子,站住!”快要走回静修神殿的小街时,有七个人忽然从后面追了上来。带头的是两个鼻青脸肿的13、14岁的少年。后面跟着的五个人,都是不到20岁左右的打手,带着腰刀,拿着木棍。尼布不知道这两个冤家是怎么发现自己的身份的,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跟也被牵扯进来的老爷子祭司解释。 “你认识他们?”老爷子没有理睬对方,安静地问尼布。 “我……”尼布努力的想怎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清楚。 “你是谁?老东西滚到一边去,我们找的是这个小混蛋!”少年中肥一点的那个,现在看上去更肿了,他像吃肉的野兽那样,跳到人群最前面,比划着要大祭司让开路。 “你是哪里人?”大祭司没有理会他的威胁:“我知道你不是亚述人。” “我们是约兰的王族!”瘦一点的,也鼻青脸肿的少年骄傲的炫耀说。 “奥,约兰何时又复国了?两位找我神殿的小神官干什么?是他动手打伤了你们吗?”老爷子的口气有些倨傲,一点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现任亚述王的父亲曾经灭掉了约兰国,现在的约兰国不过是活在米迪亚和巴比伦对亚述的挤压下产生的缝隙里。 “我们要剥了这个小混蛋的皮!”肥的那个继续嚷嚷:“你要是识相,就让开!不识相地话,我们连你一起收拾!”说着他就挥手叫跟着的五个打手围上来。 老祭司有些无奈的看看尼布:“我说什么来着,今天?” 一边说,他一边从袍子里拿出了自己的双手剑和战斧。看着老爷子单手拿着双手剑和一柄亚述特有的砸死战马用的战斧,几个年轻打手有些害怕了,但是他们又不敢违抗主人的命令,只好腿脚不稳、犹犹豫豫地往前冲。 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冲到最好的位置上,老爷子就用战斧一下子砸掉了队伍最前边的打手的脑袋。后面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后退,就被大祭司用大剑从肚子一直划开到了喉咙,肠子肚子都一起喷射出来。要是之前没有被都德亚里斯按着看剥皮,尼布现在也会跟这两个小子一样,不争气的昏倒。剩下的三个人一看不好,赶紧拖着惹麻烦的主人逃走了。大祭司没有追他们,而是毫不犹豫的用剑剁掉了那个还在喘气呻吟的、破了肚子的人的头。等一切都做完了,老爷子才扶着自己的大剑喘息了起来。 尼布站在原地不敢动。 “走吧,现在没有事情了。”大祭司休息完了,对尼布说。 “我……”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怎么又去惹麻烦的。”大祭司把自己的战斧交给尼布,他根本抱不动,只能在地上为难的拖着。“你只要记住一点:杀人是运气活儿。因此作战的时候千万不要犹豫、思前想后的。人一想手脚就没了力气,这就要送命!” “大人……大人,我想回乡下去。”尼布小声的说,他发现无论自己多么恨一个人,都不能看这个人痛苦挣扎。他也知道亚述的男人们是不能忍受自己的胆小懦弱,自己恐怕要一辈子当个没有出息的抄写员了。 “你有一天会回去的,不是现在!”老爷子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恼怒起来,却相当平和的用自己的袍子罩住尼布,让他紧紧的靠着自己走。原本街口的值班王城守军士兵还没有回来,神庙里里外外都空无一人。 老爷子默默的点上灯火,就撒了些吃的给庭院里的动物,“你一会就去内殿把羊皮卷都整理整理吧”。 老爷子本来这样说,听见尼布的肚子都叫了,才笑了起来“怎么,你们出去惹祸惹得没有吃到肉啊”。说着他把手里的坚果分了一些给尼布,拍拍他的肩膀,好像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一样。“你长大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 尼布却没有出息地抽了抽鼻子,好让眼泪不能一下涌出来。 新年这天的庆祝真的结束的时候,已经过了半夜。尼布按大祭司的吩咐,一个人留在神殿的深处,整理先代君王的智慧书和格言。这神殿的深处离外面实在太远了,也太隐蔽了,他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半夜前后,庭院里的白鹭受了惊吓,哗哗的飞起来,离开了它们一向喜欢的荷塘。神殿院子里的动物们也受了惊吓,躲了起来。一大队士兵带着火把,包围了大祭司的静修神殿,亚述王装模作样的站在战车上,在列队士兵的火把照耀下,由马拉着,在一横排士兵后面进到小神殿里。 这天晚上是新年节庆,不会有人注意到某一个小神庙被烧毁,或者有人被杀的。王上还特别命人撤去了守卫神庙所在小街的王城守军。他之所以要处置这位退休的大祭司,不外乎两个原因: 虽然阿德阿大祭司退位了,亚述神殿的神官们对他的崇奉更甚于王亲自推荐的新任大祭司。俗话说,天上不能有两个太阳,他亚述王当然要弯弓射日。 这个想法原本就是有的,但是直到最近大祭司包庇有可能是他兄弟私生子尼布的事情出来才变得一刻不得耽误。早先,尼布村子的村长一家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不用去讨伐亚尔比城,向王的太监长阿比让告密。那时,亚述王还不相信弟弟都德亚里斯有私生子。但是为了不错放一个,亚述王还是顺着他的太监阿比让的主意,让人去把尼布绑走卖为奴隶。但是现在居然连大祭司阿德阿都出来袒护他,那么这个叫尼布的孩子就有可能是弟弟的孩子。 王闲的无聊时不免想起那天晚上在都德亚里斯家里阿德阿大祭司对自己无礼,于是决定借着新年在旧都的机会偷偷铲除这个改信了至高神、不再为亚述尔神烧香的叛逆。 王的士兵搜了几遍,也没有从神庙里找到一个士兵或者一个伺候的人。这让亚述王很意外,又很得意:“我说,阿德阿大祭司,我原本以为你该是多有人缘的,没想到却一个人陪着你死的都没有,真凄凉。” 大祭司看着王上和士兵,没有说话。 “我说,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免你遭受痛苦的死刑!”亚述王带着他全身的披挂,好像是去征服埃及,而不是对付一个老迈的神官。他自己还很得意:“我听说,先王时代曾经有个预言,一直口耳相传,本王听说最近传递还是本王父王登位的时候,只有三个人亲耳听到了这个预言,一个是你,一个是伊什塔尔神庙的老太婆总祭司,还有一个人是谁?” “王上打听这个做什么?”大祭司安静地说。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亚述王不高兴的说。 “那么王上也绝不可能从我这里听说第三个人的名字。”大祭司有些轻蔑的回答。 亚述王觉得自己的火上来了,但是他还想忍住:“那么,孤王弟弟的儿子在哪里?” “我这里没有您兄弟的儿子!我听说摄政王都德亚里斯大人的儿子几年前被他母亲毒死了,唆使这件事的正是王您自己。”大祭司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好像生怕王听不清楚一样。周围的将兵开始露出诧异的神色,他们也听到过一些风言风语,说是亚述王亲自指示弟弟的妻子毒死了那个孩子,现在从阿德阿大祭司这里居然亲耳听到,看来并非空穴来风了。 听着周围开始有细小的交头接耳声,亚述王终于忍不住了:“你真是老糊涂了,居然跟我做对!”他气得连王上专用的自称“孤王”都忘记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让你痛快的死了吧。” “请您随便。只是我作为守护亚述的大祭司,必须对王上做最后的建言:辛沙里施昆王啊,戴着两条大河王冠和埃及王冠的皇冑已经出生,他必为至高神惩罚列邦。王啊,求您效法圣贤的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向神悔罪自卑,让神不要夺走您的国位,不要拆除我亚述……” 亚述王再也忍不住,把身边侍卫的弓夺了过来,自己搬上弓,射中了大祭司的喉咙。大祭司咳咳的跪在了地上,捂着脖子,好像想让自己透透气的样子。接着,王挥了挥手,弓箭手手一起放箭,把这个魁梧的老人射成了刺猬。他蒲然倒地,好像一棵大树被伐倒了一般。士兵们接着举着火把把小神殿的大小角落都搜遍了,除了那间隐秘的祭司内殿。 “陛下,我们在神庙里没有找到人,也没有找到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侍卫长来复命,他并没有撒谎,小神殿里除了泥板书还是泥板书,就连祭祀用的盆子和盘子都是铜和锡的,也换不到几个钱。 “那么本王先祖存放在这里的羊皮书稿呢?” “陛下,没有找到,或者是老头子早就藏起来了。我们是不是等神庙的士兵或者神官回来拷问他们--” “算了,问他们的话,他们说不定也会叨叨那烦人的预言。再说更多的书不是都是刻在泥版上的吗?听说用火烧烧,它们只会越来越结实。”亚述王看看他的侍卫长。对方明白了,不一会大祭司的神殿就冒起了火。天明的时候,等饱醉的士兵和神官们回来,这条安静小街里的神庙已经烧成了一片焦黑。 () 第147章 人的特性 睡在内室的尼布醒了以后,想着应该已经是白天了。他很害怕大祭司会来检查书卷,那些羊皮卷都比自己弄的湿乎乎了。他急忙把它们哗啦成一团。等了很久,他也没有等到大祭司。好奇的,他从窄小的密道里出来,昨晚还在眼前的神殿消失了,只剩下了四处熏黑的焦土。白鹭,水池,水池里的花,神殿里的大叶子植物,以及树丛中间的小动物,都消失了。有的东西都变成了黑乎乎、发出刺鼻味道的东西。尼布一脚踩下去,就踩到了一只全烧黑了的松鼠,那曾是大祭司很喜欢的动物。 顺着人们的哭声,他望去,看见一具仍旧高大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的倒在一堆瓦砾下,他虽然烧焦了,但是身上的铁箭头还是插了一身。 “大人,大人……”德卡鲁穆、阿卡德都跟其他人一起哭着,努力把大祭司的遗骸从瓦砾下挖出了来。 尼布捂住脸,他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个约兰混蛋干的,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找到那两个混蛋。 “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事情呢?大祭司可是亚述最高的神官啊?!”大祭司的侍从们说。 “难道是寻仇?” “可是我们并没有什么大的仇人啊?” “难道是那两个人?”德卡鲁穆也想到了他们一群孩子围殴的两个少年。 “什么那两个人?”神官侍从问。 “我们在街上看见两个少年,在欺负一个女孩,就把他们赶走了,他们好像是贵族,而且还说要来报仇……”德卡鲁穆叫大伙挤在中间,紧张得直发抖,把什么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你们惹了这么大的祸!”一个士兵正沮丧地坐在地上,他跟许多人一样,现在已经不再完全是沉浸在大祭司无辜被杀的难过中,而是开始考虑下一步的饭碗在哪里了。他们并非真的亚述军团士兵,而是神殿士兵。这些神殿士兵是最受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旧制影响的,他们虽然不入神官的等级,却并非真正的国家豢养的兵卒。一旦侍奉的主人死了,又没有新主人主动收留的话,很多人不得已只能沦为荒野里打劫的强盗。这也是为何大祭司已经退职多年却没有出城去养老的原因。这些年他一直在不断打发人去新的任职地。所以听见可能是德卡鲁穆他们惹来了自己掉饭碗的祸事,人的本能驱使士兵们把矛头转向这几个有三两肉、但是还不足以保护自己的孩子。 “怎么可能?谁会为了打架失败就做出这样杀人又烧毁神殿的事情。”一个神官也觉得这个士兵的怀疑太无稽了。 “还是向现任大祭司去报告吧?”另外一个神官也觉得这样胡思乱想,不是办法。 “说不定得罪的是很大的贵族呢?!你们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附近的人也看见了,朝廷和王上肯定也知道了,为什么没有人来查问呢?!这几个兔崽子,我就是说大祭司大人就不该老混了头,把他们领进了!什么东西,一看都是些杂种和下贱坯子。”刚才先开始怀疑孩子们的军士对大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恼怒起来。如果刚才说他还是在为自己的饭碗被砸了而窝火的话,现在是对这些眼前又老又无用的小神官们不相信自己、怀疑自己的想法而愤怒。现在群龙无首,大声粗气的就是王! 叫他这么大声的吆喝着,其他几个士兵也开始赞同起来。阿卡德想帮助德卡鲁穆挡住这些人,可是他哪有这个能耐呢?几个士兵根本不把神官们放在眼里,他们把阿卡德和德卡鲁穆逼到一堆还没有完全熄灭的木头前面。那些木头还在不断擦出火星来。 “把这木头塞进这小子的嘴里,看他说不说实话!” “不行,要是把他们弄残废了,就不能卖出好价钱了”一个士兵接茬了。 站在神官后面的尼布,看看举手无措的小神官们,又看看那些只想拿阿卡德他们出气,甚至要卖他们的人,知道自己不能急着去报仇。他的当务之急是解救他的朋友和他自己。士兵们可以卖阿卡德他们,肯定也不会放过自己。如果自己逃走的话……他闭上眼睛迅速想了一下,觉得这个想法太可笑了。尼布急忙抬手擦掉了眼泪,他手上的碳灰,和转过密道过来粘在身上的黑灰,让他看见就像也遭了大火,侥幸逃出来的一样。尼布从水池剩下的一汪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想起了自己刚来不久大祭司给自己讲历史时讲的一个故事,他决定如法炮制一番,碰碰运气。只是他还有些哆嗦,大祭司的脸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作战时,不能犹豫,不能用想的”。 “放开他们,我……我知道是谁杀了大祭司!”尼布在神官后面大声喊,他自己都听见了哭音后面的颤抖。 士兵们和神官们都看向尼布,都愣住了。 “我……我是昨天晚上跟大祭司一起在家的人!”尼布使劲的吼叫,用吼叫的嘶声掩饰自己因为恐惧发出的颤音。 “是谁……是谁干的?”神官们问。 尼布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在撞大运了:“是……是王上。” “什么,怎么会是王上?” “王上怎么会干这样的事情?” 并不是士兵和神官都知道小花榭对开的庭院里的事情的。尼布一边说,一并看向让到两边的人群后面的德卡鲁穆和阿卡德。两个人都吓得目瞪口呆,一个字不敢说。 “王上推荐的……大祭司,一直不如我们的大祭司受人尊崇,他也知道自己任命大祭司是坏了神庙的规矩,让很多崇奉我们大祭司的神官对他不满。”尼布硬着头皮开始编造起来:“王上想着我们大祭司的实力影响了王权,所以……” “不可能!王上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要是真是王上的话,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士兵们都很害怕尼布的这个假设。因为如此的话,他们未来只能成为流寇了么? “那……那你们怎么能活到现在呢?”尼布控制住自己的手,但是他知道那两只手都快把自己的皮袍弄湿了:“难道你们以为大祭司为什么要让你们全部离开神殿一整天呢? “你们以为我们侍奉的大祭司大人,跟你们一样是普通的凡人么?”在亚述,大祭司们都经常被奉为主神亚速尔在地上的第一代言人。 “要是,不是王上干的话,他们为什么看见这里着火了,怎么不派人来救火呢?!”大祭司的一个服侍祭司顺着尼布的思路说。 所有的逻辑都合了起来,大家都找不到话反驳这个圆头圆脑,站在水池边、看起来像被熏黑的小狮子一样的孩子。 “我们……”神官们无助又惶惑,望着尼布。 士兵看看神官,也有些敬畏,一时不敢把尼布怎么样。但是尼布看见那个最早吵嚷德卡鲁穆的人,把手在自己的外褂反复搓,他知道自己的危险还没有过去。可是怎么办呢?他扫到一个神官流出了不甘心的眼泪,又看见另外一个开始撕扯自己的袍子。看来自己的瞎诌,让神官们想起了王上与他们的争斗,也相信了自己编造的故事,并为感到不甘心和愤怒呢!尼布想起孩子们围攻那两个少年前发生的表现,于是大声喊:“我们都是受大祭司照顾的人,必须要为他向亚述王寻仇!如果胆小害怕,不是男人的,可以带着他的财物离开这里,我们……我们大家也是不会阻拦的!” 一个满脸不是烟灰就是泪水冲出来泥沟的神官,也是刚才顺着尼布思路说话的人,先跟着尼布喊起来:“大祭司不能白白被杀!我们要为他寻仇!向王上寻仇!”他原本就多愁善感,又是多年服侍大祭司的人,自然是最想着为大祭司报仇的人。 看着他喊了,剩下的神官虽然害怕,但觉得就对着大祭司的遗骸,连喊都不喊,似乎太怯懦了,会被人看不起,又或者其他种种原因,也开始犹犹豫豫的回应了。可是一旦有人回应,就又想比别人听上去更勇敢些,于是在嗓子里,在嘴皮上的细细声音也越来越大,变成了大声的吼叫:“为大祭司寻仇!” 士兵们有几个也跟着喊了起来。 最开始就要卖人的那个士兵,看看四周,又想了想,说:“我不是胆小,不过我不信这个小子说的。我不会上当的。我……才不会那么傻去跟王上作对。我……我会拿上我能找到的东西,离开这个鬼地方!”说着,他瞪着尼布,哼哼朝地下啐了一口。这个人扯下自己的外袍,从灰烬里开始叭嚓泥板书,因为在他看来,这是这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扯满了一袋,他一声不吭的扛着肩上,出了砂灰场。 看着他这样做,又有几个士兵也开始趴叉起泥板书来。很快有几个神官也抢夺起来。虽然有人呼喝他们行为像个贼也没有人停手。 尼布站在灰烬中,看着这一切,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大祭司说起过,埃及第十三王朝塞贝克哈特普法老时代的奴隶造反,在继任汗杰法老王军平叛前,奴隶们就是先开始内讧的,他们自己用刀杀了领着他们造反的亚那和他的儿子们,抢掠了他们自己最后的据点。 “大人,为什么要学习历史呢?这些都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情啊?”他记得自己刚开始上历史课的时候,这样问阿德阿大祭司。 “你以为人是什么?人是按神的特性造出来的,神是不会改变的,人也一样不会改变。人以前会做什么,以后还会做什么。”他的老师这样回答说。 () 第148章 生来的娇贵 太阳升到正上方以前,灰烬堆里只剩下了几个老迈又忠心的神官和士兵。他们无力阻拦其他人的抢掠,现在只有掩面哭泣。阿卡德帮着他们把大祭司的遗骸从瓦砾里完全移了出来,放在水池那已经烧干了的地方。德卡鲁穆还是吓得两脚发软,倒着在一边,张着嘴出大气。尼布把灰烬里其他烧死的动物也挪到大祭司遗骸的边上,在他看来,大祭司至少到那个世界去也有自己喜欢的动物陪伴才好。 看着尼布也过来帮助埋葬大祭司,那个最早跟着尼布喊的神官过来,完全伏在地上,亲吻了尼布的脚,吓了他一大跳。 “大人,在您长大、可以为您的先任复仇以前,我们要隐居到黎巴嫩的野地去,在那里等待您”。剩下的几个或者年轻或者衰老的神官们都依次过来向他告别了。 “可是,我只是……”尼布原本胡编乱造,只是为了保自己、阿卡德和德卡鲁穆一条命的。 “自古以后,大祭司们都是亲自选择他们的继任人的。”最先亲吻尼布脚的老头子把头凑在尼布的耳朵边说:“也只有候任的大祭司们才有权进入神殿的隐秘处接收他们先任教训的。”他微笑了一下,让尼布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老爷子知道自己一直在哪里了,那么他也知道自己刚才一直在说谎了么?在隐蔽处是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原来这个看似多愁善感的虚弱老家伙,并非像自己想的那样无用。 看大家都走光了,尼布过去踢了踢德卡鲁穆:“起来,别装傻了,我们也走吧”。 “我们去哪里呢?”阿卡德问。 “当然是老家了”。尼布出了口气,他们三个还能活到现在,特别是他自己,已经是很走运了。 “我觉得这几个月就像做梦一样啊”德卡鲁穆终于醒过神来,叹了口气。“不过,大祭司说的对,我还是应该在家里做个庄稼汉。” 出了小街不远,尼布他们就发现本该守护这里小街的士兵们都回来了,一队一队的。他们打量了打量尼布他们,就放他们过去了。 “我觉得你说的是真的。”阿卡德小声说:“他们离大祭司的小神殿这么近,肯定能看见那边着火,可是为什么不去救呢?!” 这话什么意思?尼布刚想问他的朋友,就听见德卡鲁穆也开口了:“这么说,跟那两个人没有关系了? “他们两个昨天领着人来袭击我们来着。大祭司大人杀死了他们的两个手下”。尼布小声说。 “那么……”德卡鲁穆问:“他们有可能去向王上打小报告,然后王上才出兵杀了大祭司,放火烧了小神殿?” “你这个人小声点,被人听见你的话,我们都要被砍头的。”阿卡德狠狠的拍了德卡鲁穆的脑袋一下。 尼布刚才还以为自己的谎话编的挺高超的,但是现在他发现不但没有骗成神官们,连阿卡德都没有打心里信他。尼布不免觉得自己很失败。 “咱们三个还活着,就很好了”。阿卡德看看德卡鲁穆,又看看尼布说。“既然要回乡,我们得去找个车。尼布,你这么回家前,还要去看亚哈谢么?” “不去了,反正他很快也会回家的。要是现在去看他,说不定又会扯着什么冤家到伊玛目神庙也说不定,还是算了吧。” “我觉得你开始说话像个大人了。”德卡鲁穆看看同伙,说。 “我觉得你也是,比如说……做个庄稼汉什么的。”阿卡德也谄笑起德卡鲁穆来。 “什么庄稼汉?!”一个清脆的女声从背后传来。三个人回过头来,居然发现是被父母卖到城里来的南娜。一年的时间不到,她基本是个大女孩了,按德卡鲁穆的话说。穿着一件羊毛编制的,没有染色的外裙子,套着一件掉了色的搭肩膀上衣,她比阿卡德都高小半头。“你们三个怎么都在城里?是昨天来看祭典的么?” “一言难尽啊……”德卡鲁穆哀叹着。 “你真的被卖做奴隶了么?主人家打你么?”三个孩子开始七嘴八舌的问起南娜来。 “我很走运。我的主人跟父亲是按照先王时的要求签的7年协议。”南娜弯弯的眉毛下,两只大眼睛闪耀着快乐的光。 “那是什么?” “就是我给主人家做7年工,然后主人家就放我回父母那里。”南娜说。 “还有这么好的事情啊?”德卡鲁穆接过话茬:“亚都的父亲把他姐姐卖给了一个地主,然后地主就把她卖给了一个商人,那个商人把亚都的姐姐卖到外国去了。这一辈子应该不会见面了。” 尼布感到了这话背后的凄凉,他努力的想换个话题,可是却是个拙口笨舌的人。 “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吃的?我们都饿了。”阿卡德是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一个,他非常善解人意的岔开了话题。 “你们不如跟我来,我的主人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们今天正好有客人来,预备了特别多的食物,还跟我说,如果我看到家里来的人,今天没有地方去,可以领回去一起吃饭。”南娜拍拍胸口说,她在家的时候,父亲对她不是很好,不免的有些苦涩,现在遇到了一个好主人家,反倒是变成了一个甜姐。 “可是……可是我们就这样上门不好吧?”德卡鲁穆是最想去的一个,却还在装斯文。 “没事,你们大不了吃完饭,帮我们一起干点什么算是报答。而且我的主人明天有车往咱们家后面的亚他镇去,你们可以搭个方便车一起走。” “我们这样跟着走……”尼布有些担心。 “你别担心,因为去的时候,装的都是很轻的东西,回来的时候才是要运粮食的呢。”南娜一手抓一个孩子,把他们三个领到了她在的浆洗店。 这个浆洗店跟尼布想的完全不同,是一个三层的木楼,而且还建在市场上很热闹的地脚。三层的最下一层已经被租给人搭建了一个放债的摊子,二楼才是放浆洗品的地方。最上面的三层,走上去多少有些摇动,是给雇工和奴隶们睡觉住的地方。坐在三层的树枝搭的地板上,尼布都能看见二楼的人在浆洗。一股很重的骚味,让他觉得有些恶心。 “什么味道啊?”德卡鲁穆也说。 “奥,是尿碱的味道。”南娜捂捂鼻子说:“就是你们的尿,原来是漂白袍子的好原料。” “什么,真恶心。”德卡鲁穆说。 尼布叫这个味道弄得实在想吐,他努力向楼下爬去。这时就听见站在三楼最外栏杆边的阿卡德问:“你们主人做什么生意的啊,为什么还有这么多把刀放在院子里呢?” 顺着阿卡德指的方向,尼布和德卡鲁穆发现这个三层楼里面还围出一个小院子来,这个小院子的地下似乎还挖出地窖来,从三楼的角上正好可以看见一个破瓮做的天窗,露出一些刀剑的把儿来。 “不知道,是主人的一个朋友几天前运来的,说是借放几天的”。南娜不在意的说。“奥,主人回来了,你们都来跟主人打个招呼吧。” “主人,这就是我跟您说起过的,临近神庙的孩子,还有我的两个邻居。”南娜有些得意的向她的主人展示尼布和另外两个孩子,好像是她的兄弟们来了一样。 南娜的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非常强壮,说他是个生意人,倒不如说像是个雇佣军,特别是他脖子开始的大伤口,从他不小心露出胸膛来的时候,可以看见那条伤口一直延迟到肚皮。他看见尼布三个以后,点了点头,甚至还友善的叫人给他们找点吃的。只是这个木楼里充满了尿碱的味道,让尼布十分的反胃,光是站着,他已经都快吐出来了,更不用说叫他吃东西了。尼布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对气味这么敏感的人。德卡鲁穆满手抓着吃的,吃的那个快心。 “不用说,这个孩子就是神殿的孩子了。”南娜的主人指着尼布,哈哈笑起来,并没有生气。 阿卡德作为最大的孩子,感谢了浆洗店主人的好意,顺便给浆洗店主人聊起天来。 “你们明天回南娜的村子去啊?很巧,我的货车会路过,可以把你们捎过去。不过……”主人话锋一转,拍拍尼布的背,“我看你是搭不成了,那个车上会放一些尿碱刚刚漂过的布匹,味道是最大的时候……哈哈”。他还没有说完,尼布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所有浆洗房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 第149章 被一见钟情 因为尼布实在受不了浆洗店的味道,所以阿卡德主动提出他和尼布晚上去别的地方睡,等天明再来接德卡鲁穆一起走。 “你们今晚去哪里睡啊?尼布忍一忍好了。”德卡鲁穆不愿意放弃一张有指望的床和晚上的好吃的,不想跟同伴一起露宿街道,再说他也不是很能理解尼布的痛苦,以为他只要忍耐一下、将就一下就可以了。“再说,难道你真的准备明天走路回村子么,要走多久才能回去,你们俩想想看。不行的话,我叫南娜给你一个工人用的面罩?” 尼布摇摇手,他都快把胆都吐出来了。 “真是个娇贵的小少爷。”一个雇工不相信的过来看看他:“一般人进来一会以后就能适应了,我看你都快把肚子吐出来了,不过,你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亚述人呢。看着头发和眼睛,我差点以为你是我老家出来的。” “你是哪里人呢?”阿卡德问。 雇工露出白牙来,“我是米迪亚人,看看我这强壮的身体!亚述人哪里有?!” 阿卡德和德卡鲁穆的不悦马上写在脸上。浆洗店主难得回头大声呵斥了一声:“你不要四处惹事!” 雇工做了鬼脸,走开了。尼布觉得头昏眼花,但是他看着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几个女人以外,大多是极其强壮的人,特别是那个米迪亚的工人,手腕和小臂接着大臂的地方,看上去更像是都德亚里斯。尼布回想起以前给大祭司来送浆洗品的工人似乎都没有这么强壮,他们都挺苗条的,说是要经常烫洗,所以把身上的油脂都熨出来了。 “主人家,真是抱歉,我必须得出去了,我……”他也想表现得客气一点,只是这气味实在是太可怕了。他记得自己好像也闻到过刚漂泊过的衣服味道,似乎没有这里的味道这么大。如果一定要他仔细回想,他之所以这么难受,是因为这尿碱的味道里,好像有自己以前很害怕的什么东西。但是他也说不上是什么来。 “好了,你快带这个孩子出去吧。我看他再撑下来就会把整个肚子都吐出来的。”店主人微笑着帮阿卡德扶起尼布,送出了店门。说真的,店主人看上去是有点喜欢为人仗义的阿卡德,所以还特别叮嘱他,明天可以跟西城门口等他的货车。 “我们今晚去哪里蹲一晚上呢?总不能回大祭司的神庙了吧?”阿卡德带着尼布在市场上四处乱晃。他忽然看见一个蒙着面纱,露出胸部和肚子的年轻女人来:“要不,我们去伊什塔尔的神庙去,那里听说有地方招待异乡人的。”(那时,伊什塔尔的神庙的实际功能中有一项是非常类似于现在的风月场所的。不过却是实行自愿给钱的方法。) “你疯了。我们都是小孩子,怎么可以去那个地方呢?” “也对……”阿卡德叹了口气,他掏出南娜包给他的两个饼,递了一个给尼布。 “哎,你们不是哪天搭救我们公主的人么?”正在尼布和阿卡德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时候,一个高大的女人的影子遮住了他们。阿卡德抬头一看,居然是他们搭救的女孩的奶妈。“你们两个坐在风地里吃饼,会肚子疼的。过来和我一起走吧。” 阿卡德本来想答应她,但是那天叫人不高兴的回忆袭上了心头,他倔强的摇了摇头。看看阿卡德的脸色,尼布也摇了摇头:“我们就是在这里玩一会,就走了,谢谢您的好意。” “是吗?可是我听说你们寄居的神庙失火了,大祭司也不幸故去了……”奶妈问。 这个城里的消息都像长了翅膀一样。尼布今天已经是第几次被人揭穿谎话了,他感到很不服。 “那我们也不跟巴比伦人扯上关系!”阿卡德斩钉截铁的回答。 “你这就说错了,我可不是巴比伦人,我是侍奉米迪亚公主的迈锡尼人。” “迈锡尼是哪里?”两个孩子异口同声的问。 奶妈不愧是照顾过孩子的人,她没有费太多的力气,就把这两个孩子带回了米迪亚使臣居住的宫殿里。这里离着上次尼布他们搭救公主的地方不是很远。尼布甚至发现这宫殿的花园有一条小径通往爱迪亚提街。他私下推想,公主可能正是被那两个人从这里骗过去的。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跟那两个混球也可能会碰面。公主他们会帮助自己向他们复仇么?如果单挑,自己和阿卡德不是他们的对手,怎么办?尼布自顾自的想着,他根本没发现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穿着浅紫色、纺织得极其轻薄的女孩子,蹑手蹑脚的走到了他的背后。 女孩子一下子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猜……猜。”她困难的讲着阿拉姆语。 尼布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这个是他们搭救过的公主:“公主”。 女孩子很高兴的把手从他的眼睛前挪开了。她今天画了妆,但是却没有如那一天一样涂着埃及式样的眼影,人看上去清爽多了。果真如浆洗店的伙计所言,这个米迪亚的公主真的生了一对看上去跟尼布非常相像的褐色大眼睛。她有些卷的头发,没有正式得卷成一串一串的,只是戴了一个细细的金发箍,把头发扣住了。她殷勤的从侍女手上接过食物,一样一样全部都堆在了尼布的面前,好像阿卡德是空气一样。 阿卡德觉得很好笑,他侧过脸想嘲笑一下尼布,却发现他既没有留神公主,也没有去注意公主专门摆过来的食物。奶妈也笑了:“殿下,这里不用您了。一会儿,您的未婚夫就要来了,您去打扮一下吧。” “公主已经订婚了呀?”阿卡德恢复了平时待人的友善。 “是的,公主已经12岁了。很快就会是大人了。”奶妈高兴的说。“你们如果是贵族的儿子的话,也会很快订婚的。我记得你叫阿卡德,他叫尼布,对吧?我以为神官的儿子会取一个更加……”奶妈是个大嘴,说话很欠考虑。尼布回过神来,决定不叫她的一不留神把阿卡德惹恼了,以至于把他们睡觉的机会破坏了。 “您的国家迈锡尼离这里很远吗?那是一个怎么样的国家呢?” “我—知道。”公主根本不想离开:“那是一个美丽的海岛,有着高大的城墙,贸易非常发达,国王非常富有”。奶妈一直在点头,直到她听见公主说:“那个国家国王的宝座据说是用整块水晶不断琢磨出来的,用黄金作为围饰,并点缀着各种稀有的宝石,人家都把那国家的国王说得好像智慧的神明一样……” “公主,公主,您现在说的是推罗,不是迈锡尼了呢。”奶妈笑着说。 “啊……”公主脸一下红了,她抬起头,努力的回忆。 尼布看见她的样子,马上知道她在回忆列国的地图,那是他以前每天都要翻晒的东西:“反正推罗和迈锡尼差的也不远,”尼布替公主解围说,“反正都是在海上。” 显然他并非真心帮忙。阿卡德和奶妈,还有一边的侍女们都在偷笑,公主埋怨的看着尼布。 “好了,你们自己休息一下吧。公主,我来为您梳妆。”奶妈说完就带着公主走了。 “我觉得公主很可爱,她好像很喜欢你。”阿卡德看着她们出去的背影。 “你昏头了。算了,我们好好休息下,明天好回家去。”尼布看看他的朋友说。 “要是你真是哪国王子的话,你说他们会不会把公主嫁给你呢。”阿卡德还是不死心,向往着。 尼布不明白马上就要13岁、多少已经开始有些懵懂的少年之心。不到10岁的尼布更关心的是别的事情。他不知道是不是今年不好的西风把他的日子吹的乱七八糟了呢。他很想马上回到家里去,回自己的土洞睡觉。但是另外一方面,他要是能成为大祭司,会怎么样呢?他可以为大祭司复仇,可以给他的老爸爸一份安稳的晚年,让亚哈谢不用再去别的神庙做牛做马,可以让村子里的孩子吃饱,不用再被父母卖掉,自己还可以赶散人口买卖市场、让人贩子不能猖狂的贩卖弱小的人…… 想着想着,他的眼睛合上了,睡着了。睡梦里,他又看见都德亚里斯、叫玛拿西的人贩子和被弄死的四个孩子,还有那几口装满了灯油的大缸,甚至能闻到那品质恶劣的灯油发出的刺鼻味道。 “呕……”即使是在梦里,他都呕吐了出来。 “你没事吧,怎么了?”阿卡德急忙把尼布弄醒了。 “……”尼布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盘坐在垫子上的两只光脚:“阿卡德,那味道不是尿碱,是灯油!” “你在说什么胡话啊?”他的朋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说,那个浆洗店里的味道,不是尿碱,而是灯油!” “浆洗铺子弄灯油,干嘛?等等,他们还藏了很多的刀……”阿卡德也回过神来。 阿卡德和尼布越想越觉得那个铺子有问题。可是他们两个应该怎么办呢?他们的朋友德卡鲁穆还在那里,还有打工的南娜。 “不如,我们去叫他们今晚跟我们一起逃出城去。”阿卡德建议说。 “他们为什么要弄灯油呢?灯油……他们该不会是要烧掉这座城,跟大祭司的神殿一样吧?”尼布的手抖了起来,他想起了大祭司焦黑的尸首……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我……阿卡德,我不想再有人被烧成那个样子了。我……” “可是,我们是小孩子,能做什么呢?”他的朋友提醒他。 “我们……” “如果我们去告诉官府,有谁会信我们呢?”阿卡德也一筹莫展。 () 第150章 小人 这时,奶妈忽然出现了,她兴高采烈的,一看就知道有好消息要宣布:“真是大好消息啊。公主的叔叔说他也很想见见你们,所以,一会想请你们一起去赴宴。来的可都是贵客,今晚能吃到你们从没有吃过的好东西呢。” “贵客?我们……”阿卡德想推辞。 “真的呢,除了王叔以外,还有公主的未婚夫,他的陪侍,还有亚述的贵族和神官们。亚述王上的孪生兄弟都德亚里斯大人从撒玛利亚回来,也同意了邀请呢!” “什么?!”尼布的眼睛都亮了,他虽然很害怕那位大人,但是他知道那位大人其实对自己没有坏心,会愿意听自己说话的。阿卡德也很高兴的拉了尼布一把。 “可是—可是,他们穿什么衣服去宴会厅呢?”公主也跑了出来,她这一次涂上了埃及眼影,看上去有了一份跟年龄不相符的妖娆。 “是啊,如果穿侍从的衣服,不是太好?!不如穿一下原本要给您未婚夫的衣服?只是那么贵重的衣服,不知道这两个孩子穿上以后会不会有些过头呢?” “试试么?”公主非常兴奋。 亚述的宴会一般是从太阳还没有落山前就开席的。贵人们如乳母说的那样一个个驾到了。但是,米迪亚的王叔还在料理认领回流落在亚述的巴比伦皇子的事情,以至于迟到了,唯有公主带人来欢迎各位贵客了。尼布和阿卡德站在主人家的人群里,急切地等着都德亚里斯的到来。尼布看见阿卡德一脸忧愁。 “我有些担心”,阿卡德吞吞吐吐的说:“这件事也只是个怀疑,但是南娜和德卡鲁穆还在浆洗店那里。如果我们这样跟大人说的话,是不是会连累他们?” 尼布侧头看看他的朋友:“这倒是。怎么办呢……” 他想来想去都没有好办法。 只是忽然有吹号角的声音,接着又有巨鼓的声音传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原来始亚述王不请自到了。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很像他的兄弟,只是他总是一副寻找人的弱点以取乐的模样,表情跟他兄弟差的太远。他坐在16个壮汉抬进来的撵轿里,叫人看了觉得别扭。因为亚述是靠作战军功起家的军事强国,虽然说日渐衰落,但是看着君主坐在这么一架埃及式样的轿子里装模作样,还是让很多在场的亚述人露出了不满意的神情。另外,亚述王还带着一大群的弄臣,他们虽然都也强壮,却穿戴了太多的巴比伦式样的、过于精致的首饰,让他们徒添了一份脂粉气。新王妃也一同驾到了,她跟当时大多数女性一样都画着埃及式样的眼影,只是她的眼睛是褐色而非黑色或者深棕色,涂了墨黑的眼影,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况且,不知道是她的亚述侍女们有心作弄她,还是她母国带来的侍女审美能力有限,她被从头到脚打扮的像埃及神殿抱着荷花跳舞的女祭司:除了一个从脖子到肩膀的珠玉项圈外,只着了一件几乎透明的棉纱礼服。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叫人看的一目了然了。最惨的是,她居然连一件外褂都没有带,无法掩盖她的羞耻。 “我听说你们要开宴会,所以就过来和大家一起庆祝。我听说,贵国的公主要嫁给巴比伦的王长子了,是么?天大喜事啊!”亚述王笑嘻嘻的说。他的眼睛从米迪亚大臣身上挪到了还没有成年的公主身上。 “蒙您祝贺!”米迪亚王叔也跟在亚述王的轿子后面,进来了,笑眯眯的。 “我想,既然是这么盛大的活动,得我亚述国内所有的贵人都来才对。所以,我请了所有在王都的外国使臣和贵胄来,你们不会有什么意见吧?”亚述王奸诈的说。 他抬头扫了扫巴比伦的王长子。这位王子留着刚长出来的稀疏的胡须,黑色的头发被细心的洗了,涂了膏油,小心的卷了起来。 “当然欢迎!”米迪亚王叔撇了一眼也进来了的约兰贵族说。他甚至笑着去跟他们攀谈。尼布和阿卡德面面相觑,这些人不就是上次对公主施暴的人么?怎么还接待他们呢?原来那个胖一点的是约兰王的儿子普特安达特,另外一个是他的堂兄弟,本次出使亚述的正使的长子蓝诺安。蓝诺安眼睛份外尖,先在人群中看见了尼布他们,就拉了拉他堂兄弟,示意给他看。尼布看着肥一点的普特安达特用他的肥脖子看着自己,他觉得自己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了,他内心最怀疑是他们杀了大祭司并焚毁了他的神庙。尼布真想杀了这头猪。 “另外,我听说公主还没有领过成年礼。”亚述王又笑眯眯的说:“这样可是不能马上完婚的。因此我特别请来了伊什塔尔神庙的女祭司们为公主安排。公主可以今夜就在所有在场的成年男子中挑选一位合意的,让他为公主付出赎身钱。” 当时两河流域盛行多神教,其中又尤异对生殖和战争女神伊什塔尔的崇拜更为普遍(亚述以及周边国家不少地方甚至把自己原本信奉的类似女神都改名为伊什塔尔)。少女成年以后,在未婚前都必须到伊什塔尔神庙的廊下等待一个男人愿意与她共度第一夜,该男子之后为神殿捐出的钱财就被叫做赎身钱。漂亮的女孩子原则上一晚上过了就可以回家,但是相貌欠佳的女子都有在神殿廊下坐几年的。据说巴比伦的前王朝时期,有一位眼睛有些问题的少女,竟在神殿前坐了67年都没有人愿意为她付钱。 这种风俗曾在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转信那位不知名的至高神后被禁止了。可是,他的继任人们挡不住旧神官和邻国的影响,又恢复了这个旧制,伊什塔尔女神的崇拜更是随处可见。后期,伊士塔尔神殿甚至以一些名目把相貌姣好、出身高贵的女孩子多留一段时间,成为暂时的神妓,为神殿多多赚取钱财。而专门的神妓,则通常由自小在神殿养育的女子或者战争获得的女俘来终身承担。10年前,亚述王曾经下令将所有巴比伦送来的王室女眷们都充为神殿的低等庙妓。 “这个不敢劳动陛下。”公主的未婚夫有些不悦了,虽然这是风俗,人人都知道,但是他也知道亚述王来说这话,分明是来羞辱他的。“公主还没有成年呢。” “是吗?太可惜了。我还记得你母亲去伊什塔尔神庙奉献的事情”。亚述王还是不死心:“她也是米迪亚人,我们都喜欢米迪亚姑娘,真是让人头痛啊。” 米迪亚的王叔一看情况不好,赶紧把巴比伦王的长子和亚述王分开了。就在亚述王转过身去后,尼布看见普特安达特在他的陪侍耳边私语起来,而且两只眼睛不怀好意的望着自己这边。他知道对方已经开始想要先发制人了。 尼布觉得自己也得想想办法、准备一下。今天的这个局面,就算自己不想复仇,也不见得可以平安过去。但是,自己现在又需要跟都德亚里斯见面,谈谈那可疑的浆洗店的事情。那边阿卡德也紧张起来了,他看见蓝诺安去传唤他的侍卫去了,但是他和尼布却没有人帮助。看看米迪亚王叔的做法,想来也不会帮助他们。于是,阿卡德袖了一把割肉的刀。 “小朋友,你拿了什么。” 就在两个孩子以为自己必须武装自己,而且又做的没人发觉的时候,他们被一个极其衰老的女人叫住了。她满头白发,却依旧十分浓密,带着银子制的宝冠,穿着一件一般女子不会穿的皮搭件,更把雄狮的头翻在胸前。尼布知道,除了亚述王和他的继承人外,只有祭司们才有权利穿戴狮子皮或豹子皮。而穿戴雄狮皮毛的,又只有大祭司或者伊什塔尔神庙的总祭司才有这个权利。 “给我。”老太婆对阿卡德摊出一只手掌。 阿卡德看看尼布,只好把刀交了出来。 “不要胡思乱想。今晚,没有人会公然在这个宴会上拔出刀来的,你们很安全。”老女人似乎观察他们和那对堂兄弟很久了。 “还有你……”老女人又转向尼布。 “我不是要自卫才拿的,”尼布不看她的眼睛说:“我是要复仇!” “那就更蠢了。”老女人直接伸手从尼布的口袋里把一只肉叉子收了过来。 “不是他们,大祭司是不会死的。”尼布对老太太说,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连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实在太火大了。 “我认识你,你是亚米阿德家庙里的孩子。别给他惹这么大的祸事,难道你是要那老头子跟你一起,因为找错了人复仇被杀么?”老女人温和的说,但是语气去斩钉截铁。 “找错了人复仇?”阿卡德问老太太:“您知道是谁杀了大祭司么?” 老妇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招手叫他们跟着她走。 尼布还在踯躅,就被老妇人专横的一把提起来,扯走了。 看见老妇人带着尼布他们,大家都对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亚述王也不例外,他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有些许眼熟,接着他又发现跟着阿卡德是那天被侍卫们用剑指着的英俊小跟班,他就明白了。他觉得非常走运,叫人到处搜都没有搜出来的孩子,居然自己冒了出来。 “罗-伊士塔-吉安大祭司,您从哪里弄来的这两个孩子啊,还真是英俊漂亮的孩子。”亚述王不怀好意的说。 这个老太太真的是伊什塔尔神庙的总祭司,从埃及小河到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两条大河间最令人敬畏的女人,尼布吓了一跳。 “是啊,陛下。我听说您曾经要捕杀他们,后来被刚刚归天的阿德阿大祭司搭救。”老太太直接把话说开了。“因为听说,您以为这个小一点的孩子是您的侄子呢,有这么一回事吧?” “难道他不是吗?”亚述王笑起来。“诸位大人们,来见见我亚述下一位王:我双生弟弟的独子!说起来他跟我的独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区别吧?!” 亚述王玩世不恭的向尼布弯下腰,大声地对着在场的达官贵人和外国的王族使臣们宣布说。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老太婆身边的尼布身上,发出了一阵骚动。王的米迪亚妻子更是满脸惊讶。看看大家吃惊的样子,又看看尼布和老太婆祭司,亚述王收起了笑容说:“不过,可惜的是我听说他其实是神官的儿子。” 人群发出了一阵更大的交头接耳的声音,不少亚述贵族对王这样轻浮的玩笑不是非常满意。 “我王万岁,既然您都知道他并非您兄弟的孩子,为何还留意他呢?”老太婆慢慢地一字一句的说。 “您误会了,我只是……”亚述王一时找不到了词了。 米迪亚王叔也走过来,他看看尼布,尼布和阿卡德也看看他。这个男人居然跟尼布有几分相像,特别是鼻子连到嘴的地方,“你们两个就是那天搭救我们公主的人啊?我听约兰王说他的儿子和侄子被人殴打了,还以为是多大的年轻人呢?!约兰王也太小题大做了”。 亚述王脸色阴沉了,约兰王既然可以跟米迪亚的王叔闲聊最近这一两天发生的事情,想必他也没有如同自己所说的那样、因为生病留在约兰国内了。 “大胆的东西,敢骗本王!”他立即叫来自己的侍从嘀咕了起来,那两位刚才还想着怎么对付尼布和亚哈谢的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人从角落里拉了出去。 收拾了两个人,也不见得能让亚述王心情马上好起来,他开始像一条盘成一团、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让他看了不舒服的人。他原本重金赎回准备交还给巴比伦的诸王子们,居然被巴比伦王太子和他的母舅米迪亚王叔拒绝了太半还多。不过这也不能怪人家,原本只有15位巴比伦王子随同他们的母亲被送来做人质,哪里能跳出451个人来呢?就算这样,巴比伦王太子他们也不应该只挑了一位,把剩下来的450人都淘汰了。这450个可怜的孩子,被亚述王当成是蓄意欺骗他的人,统统扔去喂了宫里庭院中养的猛兽。杀完他们才觉得有些解气的亚述王,忽然想到应该把那个被挑出来的也一起杀了,不然如何彰显自己的王威,打压一下巴比伦和米迪亚呢?现在尼布也冒了出来,不在这个时候杀了他,更待何时呢?!万一他真的是弟弟的儿子,又万一那预言真的能实现呢?! 就在他正苦思冥想对策、如何一箭双雕的时候,整个宫殿里的人忽然丢下亚述王、像潮水一样向往外涌动起来,仿佛现在进来的才是真正的亚述王。刚才流放地回来的都德亚里斯并没有、也没有想要弄出他皇兄那些排场来。他只带了一队12人的护卫,穿着一件亚述男人出席宴会的常服,边上滚出一排毛毛边,系着一条配着两把腰刀,一把匕首的宽边卷着铜花的腰带,带着两个铜护腕。撒玛利亚地的太阳似乎比亚述的太阳还要猛烈些,他这次回来,比尼布上次在人口市场上见他的时候,黑了不少,也消瘦了不少,两个颧骨更突出了。等他兄弟向他请安的时候,亚述王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 接着王弟的妻子,按规矩必须出现在所有的男人之后,也在侍女环绕下进来了。她还是那样可怕:涂着红红的嘴唇,指甲也是染成通红色的,脸上涂着骆驼奶和鳄鱼粪做的粉底,说的难听一点简直是祭坛中央的木头偶像,虽然说这原本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尼布和阿卡德都有些替她惋惜的“唉”了一声。 “你们两个小东西,今晚要住在什么地方?”老太婆祭司等亚述王和权贵都到王弟都德亚里斯那边去了,才问他们。 “我们……我们……”阿卡德顿了顿:“米迪亚公主说可以留我们住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回乡下家里去。” 尼布点了点头,他从人群的缝隙中观察着都德亚里斯,想找个机会、马上去跟他说说那家可疑的浆洗店的事情。 老祭司却非常不看眼色地专门挡在尼布的眼前:“你在大祭司那里住了几个月,天天都上课么?” “是的,大人。”尼布想侧侧身继续观察,可是老太婆祭司也跟着一起侧了过来,仍旧把尼布的视线挡得死死的。 “大祭司教你教到哪里了,已经开始教授《哈莫拉比法典》和《亚述通法》了么?” “没有……原本……”尼布又想起了大祭司的遗骸,他不知道今晚该如何闭眼。 “我原来以为阿德阿大祭司是个好老师,他太娇惯你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他都教了什么啊?”老太婆毫不客气。 “不是的,大祭司教了我很多,历史还有政治,还有算数,别国的文字……”尼布觉得大祭司太委屈。 “这些可以慢慢来,你今晚就跟我去我那里,我会继续教育你。你要是有话要跟王的兄弟说,就叫你的侍从去说吧。”老太婆看看一边也伸着头极其仰慕的看着都德亚里斯的阿卡德说。 “他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侍从。”尼布纠正老太婆说。 “他不是你村子里一个平民孩子么?”老太婆跟所有的神官一样,把神官的阶层看的很高。只是她压低了声音,只顾着看都德亚里斯的阿卡德根本没有听到。 “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大人说,是事关城里安危的事情……”尼布大声反驳老太婆说。 () 第151章 城中 老太婆看看他,露出了很难发觉的笑容,尼布一时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如果你是说的米迪亚人混进城里,以浆洗店为掩护,想乘乱袭击本城的事情的话,就算了。大人们早都知道了。” “我的朋友们还在那里……”尼布还想分辨。 “那么,你的侍从会去办好的,要学着从容一些。”说着,她不容尼布再争辩,几乎提着他的耳朵,挟持在自己的手腕下拉出了大厅。 “阿……阿卡德!”尼布还想叫自己的伙伴,就被老太婆扔上了她的轿子,“那个孩子,还是交给守城的将军来照顾吧。或许以后能给你出个力也说不定。”说着老太婆的侍卫就急急找来了刚才还在都德亚里斯身边的侍卫长,小声交代了老太婆的意思。 这时,城的另外一边,浆洗店的店主和他的人已经武装起来,提着藏在地窖的刀剑和混在店里罐子里的灯油,准备行动了。 “别惊动楼上的女奴隶孩子和她的朋友,我们只要做好我们要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店主觉得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而且明天一早还可以安排大家带着不相关的人伪装成送货,逃出城去。 “你们要做的,是什么事情呢?” 忽然有人靠近他们藏身的空地说。 来不及分发刀剑,这群20个人的米迪亚人就被强弓手和重装步兵团包围了。他们还想反抗,手持大盾的人立即铸成一圈墙,把他们全部堵在里面,真是插翅难飞。有人冒死拔出匕首刺向大盾,结果就招来了一片弓箭,围在里面的人,不是被当场射死,就是受了伤,无力反抗,只有被捉了起来。 听见下面好像有声音,德卡鲁穆醒了而过来,他本来就有夜尿的习惯。他摸索着从楼上下来了,结果看见了一大批的军士。 “楼上还有奸细!”士兵们一股脑的冲上来,抓住了德卡鲁穆,并把还没有睡醒的几个女孩,包括南娜都搜了出来,大家都吓得缩在地上不敢动。 “这些人好像是奴隶。”一个小队长奸猾的对带头的副将说。这个小队长是个中年已过,有些肥胖的男人,脑后开始出现脱发,看来不像个军人,倒像是个买卖人。 “我说耶琉尚,你这个人不要老是想着赚这种好处,好不好?”副将知道这个贪心的小队长耶琉尚又想趁机把这些女孩子当私产卖掉。 “大人,我不是奴隶,我不是!”德卡鲁穆马上哭起来说。 “你是哪里人?”副将问。 “我是亚述城边上一个村子的孩子,是来找同乡借宿的。”德卡鲁穆结结巴巴的说。 “哪个是你的同乡?”副将指指几个吓坏了的女孩子。 德卡鲁穆指指南娜。 “他说的都是真的吗?”副将问。 南娜魂不附体的点点头:“本来还有两个小孩子的,他们因为不喜欢这个味道,去别处投宿了。” “是不是其中一个叫做阿卡德的?”副将是从米迪亚公主的宴会上直接过来的,他想起了他主子身边另外一个侍卫长刚刚带走一个男孩的事情。 “他们是谁?”耶琉尚问。副将没有理睬他。 “是的,他们怎么了?”南娜和德卡鲁穆一起焦急的问。 副将看看耶琉尚和南娜他们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叫阿卡德的孩子是殿下儿子的朋友,今天在宴会上要求见殿下,虽然殿下没有见他,却安排了乐谷阿将军收留教养他。” “奥,原来是这样啊,肯定是他们告诉殿下这个阴谋的。如果不是他们告发了这个阴谋,这座城可能都要烧成火海了”小队长耶琉尚奸笑着、插进说,看看藏着的灯油,又故意瞪大眼睛:“天哪,这么多灯油,就算是全城的大神庙都能点上好几天了。” 慌乱之下的南娜,想都不想就信了耶琉尚的话,“咚”一声坐在了地上。她看看她的主人,非常羞愧的哭了起来,她并不想跟这个对她和她一起为奴的女孩子很好的人惹来祸患的,但是,现在他们却要因为自己多事收留尼布他们而丧命了。 “大人,大人,您可以饶了店主大人吗?他对我们这些被父母卖掉的人真的很好。” “大人,您看,她们真的是奴隶!而且还是包庇犯人的奴隶!”耶琉尚又跳了出来。 副将本来想放这些女孩子一条生路的,现在也叫南娜的愚蠢弄得无话可说了。他看看摩拳擦掌的小队长们,只好妥协了:“这些女孩子,你们一人分一个吧,不许争抢,掷骰子决定。” 看着小队长们围上了挑挑拣拣,女孩子有的喊叫起来,有的大哭起来,有的被人打了一巴掌,只敢小声啼哭。南娜被士兵和小队长们围住,大声喊叫:“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还有阿卡德和尼布,我瞎了眼睛,我诅咒你们!” 德卡鲁穆也流出了眼泪,他不信他们居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就这样告发了这里,他还在想,就看见几个小队长带着人也朝他过来了。 “这个小男孩看起来长得也凑合,应该可以卖几个钱!”一个小队长说。 “骟了他,应该能值更多的钱”他的一个士兵跟着出主意。 “你懂什么?”另外一个人不怀好意,两只眼睛焗着德卡鲁穆看,把他吓坏了:“大人,我是被冤枉的,我不是奴隶,也没有参与什么!尼布和阿卡德可以为我作证,我们本来是三个人一起的,他们一定会向大人禀告的!”他大喊着向副将求救。 “我没听见他们有说什么?”副将想了想说。 “畜生!”德卡鲁穆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的朋友会这样不顾自己,把他抛弃。尼布吗,是神官之子,贵族,到哪里都有人收留;而阿卡德原来也是这样狡猾,去告发这里,却不提自己的事情,显然是为了飞黄腾达、把自己当成了垫脚石。 “大人,请不要打发我给那些人,让我跟随您为奴吧。”他抓住了副将的鞋说。 “我不会让你为奴的,你只是个平民的孩子,太小了,回乡下家去吧”副将叹了口气,把德卡鲁穆拽开了。 副将虽然这样说,但是他一走开,小队长和士兵们又围过来,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德卡鲁穆不甘心的嚎啕大哭起来。 叫耶琉尚的小队长过来,用脚蹭蹭他说,“小子,看你长得还可以,不然跟着我吧?将来或许也能挣个前途也不一定……” 德卡鲁穆像看见救星一样抱住了小队长的脚,亲了一下,他决定从此以后无论发生什么,自己牺牲一切,都要出人头地,将来有一天让自己那两个不忠心的朋友好好尝尝自己吃过的苦头! 尼布终于来到了大人们时时警告他不能来的地方。 其实,伊什塔尔大神庙的主殿附近的配廊才是年轻女子献身的地方。老太婆祭司虽然没有像大祭司那样退休,但是实际上她已经不再过问神殿的一般事务,也是待在她的小神庙里过着一种半隐居的生活。但即使如此,凡有个风吹草动、只要有男人涉及的,她一定会是城里最先听到消息的人。 这个小神庙位于大神庙主轴路往上再往上的地方,基本都到了亚述城的边上。这里简直荒凉的跟尼布家那快倒塌了小神庙没有两样。如果说大祭司的神庙清雅幽静,种着珍奇的药草,又有美丽的小动物出没的话,老女人的小神庙里只有一些干干巴巴的、好像快死了的老太婆祭司。她们虽然穿着尿淬白了的布衫,却看上去像霉烂了一样。神殿外面没有小动物,只能听见野狼的嚎叫声。尼布刚想跟老太波总祭司仔细说说南娜和德卡鲁穆的事情,就在惊吓中咽了下去。再想想办事确实一向周全的阿卡德又提起过对南娜他们担心的事情,天真的尼布以为阿卡德一定会跟守城的将军说,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等快进了二门,从黑呼影里真的就窜出两只小狼来,一下子把尼布扑倒在了地上。 “德玛和朱怂,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们不要这样跟人打招呼,会吓坏小孩子的。”两头小狼努力的嗅了嗅尼布,跟着老太婆走进里屋,不一会里屋透出灯光来。尼布浑身发抖的爬起来,跟着一起进屋了。 老太婆叫尼布睡在屋里的一张棕子编制的床上,又哆哆嗦嗦的给了尼布一条毯子垫着用。尼布刚躺下去,那两头狼立即跟着、一左一右的跳上去,把尼布挤在了中间,动弹不得。他好容易才睡着了,半夜他觉得什么东西又爬到了他的头顶,什么东西又舔了舔他的脚丫。他以为是挤住自己的两头动物,就没有睁眼看。等天光大亮了,他才发现一头小豹子坐在自己的脚下,而自己的头顶上还趴着一只远没有成年的半大狮子。 尼布想爬起来,但是一动,狮子就咆哮地把自己按住。豹子也不客气地撕咬他的脚。尼布想喊叫,却不知道该怎么喊叫。他很渴望什么人可以进来,但是过了很久, 他都听见自己的肚子叫了,都没有人进来救他。豹子玩他的脚丫有些腻烦了,就跳下床走开了。两头狼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自己和半大狮子。尼布再一次想把头抽出来,狮子又拖住了他,甚至把两只爪子搭在了尼布的两肩上,把没有长出鬃毛的头颅放在尼布的脸上,呼呼的喘着热气。就这样,尼布躺过了中午,他看见太阳的影子都要开始下移了,他担心狮子饿了就会下嘴咬自己,就于是决定怎么都要站起来。他努力把自己的身子往外拱,每拱一次,狮子都会把他无情地拖回来,而且咆哮的越来越吓人了。尼布豁出去了,他用脚蹬住床帮,甩开半大的狮子。对方愤怒地朝他扑过来,尼布原以为自己会害怕的尿出来,结果,他张开嘴发出了跟半大狮子差不多的吼叫。于是,一个孩子跟一头半大的狮子,开始在里屋里此起彼伏的对着吼叫起来。 “你们俩都吼够了,就出来吃饭吧。”一个昨天没有见过的老太婆从窗户里探进头来说。半大的狮子立即扔下尼布,呼的从窗户里扑了出去,一会就传来它大声咀嚼的声音。等尼布出来,饭桌上已经一片狼藉,什么都被半大狮子吃了下,没有给尼布留下个渣滓。地下蹲着的豹子和狼似乎也都吃饱了。 叫他们吃饭的老太婆露出一口吓人的牙齿,笑笑说:“你明天得早点起来才行呢。” 接下来的一个月,尼布都是在跟半大的狮子、豹子和两头狼抢夺食物的白天,和被他们挤得快要成为一根细绳子的晚上中度过的。还好,他适应的很快。再有半个月,就变成了大家一起吼叫着彼此偷吃,尼布踩着豹子的屁股,枕着半大狮子,抱住两只狼当被子盖。尼布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过了,他然后想起了父亲、亚哈谢、阿卡德他们,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南娜和浆洗店的人又怎么样了呢。 一直没有再见的总祭司老太婆也回来了。她似乎对尼布没有被狮子他们吃掉的事情不感到意外,原来说好的法律课还没有看见,尼布就先被派去,天天给城外采石头的苦力送饭了。 “你记得一件事就可以了。每个人都是一勺饭,如果他没有接住,也不能再给第二勺。”老太太递给他一把木勺子和一条细细的鞭子。 () 第152章 采石场风波1 采石场的监工头是个一个黑皮肤、异常高大的男人,身体像豹子一样是圆柱形的,而不像大祭司那样有宽大的骨架。他看见尼布和他的狮子以后,就站了起来:“这小东西是谁?” “说是总祭司派来送饭的。”带尼布进来的人回答说。 黑大个上下打量了尼布一下“新来的?” 尼布看看他,本来想驯服的点点头,但是跟野兽打交道的经历叫他觉得自己不该太老实:“我是总祭司的学徒,是她老人家专门派来看看的。” “小东西,你还真臭屁!” 四周的监工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但是黑大个没有笑,他点点头,跟周围的人说“:他都说了,是祭司的学徒,大家都老实一些,别给他太多惊喜。好了,小学徒,你开始送饭吧。”说着,他叫人把一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放到了尼布跟前。 “小子,千万别以为你有头狮子,就安全了。”黑人监工头咧咧嘴,奸笑。 桶里装了什么,尼布是不知道。但是,他看见半大狮子走过去闻了闻,就缩到一边,他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大概是连喂猪都不配的东西。要知道,半大狮子是连树上掉下来的烂苹果的都要舔舔看的。老祭司的内院里间或还种了棵树,而采石场里没有任何可以遮阴的地方,而且总是散发出一股男人的体臭和屎臭的味道。尼布努力屏住呼吸。 另外两个监工给他一个小拖车,尼布本想自己拖着走,但是太沉,他拖不动。于是他只有把车套到百般不情愿的半大狮子身上,去送饭了。看到他和半大狮子,采石场里很多人都开始骚动起来,好像他才是食物一样。 “喂,跟上那个小神官,毕竟他是头一天来。”黑人监工头对手下努努嘴。 看见监工们拿着鞭子,在后面跟着,采石场的工人们才老实了一些。但是每次尼布给他们舀食物的时候,都会有一只或几只手乘机来抓他的脚或者手。食物经常掉在了地上。尼布想去重新舀,但是后面的监工就开始吆喝,并抽打没有领到食物,却排在最前面的人。尼布总算在这堆气味刺鼻的人里把食物舀完了。看着男人们吃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而且还是用他们那看不出颜色的脏手,尼布真想呕吐。相比之下,他吃过的羊心都没有那么恶心了。 “放轻松点,小孩”,黑人监工头等他回来后,递了一块饼给他。尼布却摆摆手,继续想吐。于是半大狮子就美美的吃下了那块硬的让它都有些呲牙咧嘴的饼。 “你不是亚述人吧?”监工头问他。 “谁说的?”尼布反问他。 “你的眼睛颜色和头发的颜色不是亚述人的颜色。要是你多少有那么几点亚述或者巴比伦血液,颜色都该再深些。”监工头嬉皮笑脸。 “那么,你岂不是最纯的亚述人了?”尼布看看他那乌木一样,都不太容易看见五官的脸,嘲笑他说。 “正是这话,我还挺喜欢你的,小孩。你比我见到的很多孩子有胆量。不过,下一次别在那些奴隶面前尿湿裤子了。” 尼布很想说他没有尿湿裤子,但是又觉得懒得跟他辩解,于是就继续木吃吃的盯着前面。 “你要是现在不吃东西,晚上回家,也不会有东西吃的。”监工头又递给他一块饼,看看这块长得像一块烧黑了的石头一样的饼,尼布真想把它甩出去。他真的很怀念家里的食物、还有大祭司小神殿的食物,特别是椰枣子做的蛋糕。 “看来你家世不错,不是个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才出来当神官的。”监工头继续总结:“那你干什么要到这里的神殿来呢?这里的男人和女人都是穷得跟奴隶差不多,给他们什么都会毫不犹豫的吃下去。” “出身好就是走运啊。”另外一个监工也凑趣说。 “出身这东西?”黑人监工头用鞭子指指眼前的奴隶工人们:“这些人出生的时候,估计也都以为自己走了大运了,可现在怎么样了呢?” “他们是什么人啊?”尼布听监工头这话似乎有意思在里头。 黑人监工头偏头看看这个从进来就没有说过几句话的孩子,把他的头往他旁边一搬。尼布就闻到了一股格外强烈的体臭味道。 “你看,这些人,就这几个,”顺着监工头的鞭子方向看去,有几个不知道是黑人还是白人、也不知道是老是小的人,头发和胡子都粘成阴沟边的土那样、堆成一团:“他们是亚门的贵族,是献给王的俘虏”。 他又指了指另外一边一些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的人:“他们是撒玛利亚的贵族们,是被先王拖来的。” 有一个稍微干净些,看来是新来的人,被绑在柱子上,被抽的没有一处好皮的。 “那一个是米迪亚人,听说想在新年的时候在城里乱来。听说他也是个什么鸟人物。”说到这里,监工头冲着离绑在柱子上的米迪亚最近的手下喊:“哎,那个谁!那个鸟货是个什么出身啊?” 那个监工看看他的头目,又看看被绑着的人:“他……不是什么大人物,听说是个米迪亚的将军。” 尼布觉得手心出汗了,新年抓来的人?就是上个月了,那么他会不会跟浆洗店的人有关? 正午太阳越来越毒,尼布用外套遮住自己和半大狮子,离绑在柱子上的人走近一些,想去细看看。那个人的脸已经完全打烂了,看不出模样。他昏死过去,皮都晒爆了,只是那条巨大的,从脖子一直划到肚子的伤口,让尼布差一点跳了起来。这个人正是浆洗店的店主,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也没有想到这个店主居然会是米迪亚的将军,那么南娜他们呢,那么公主他们呢? “你认识他?”监工头指指柱子上的人问尼布。 尼布犹豫了一下,看见这个人因为干渴都抽搐起来,他觉得没有办法否认:“是的,可以把他解下来吗?” “你真是个孩子。”监工头对尼布嘲笑了一下:“把那块肉放下来。” “水……水。”店主昏迷着说。 尼布把自己的水给他喝了。监工头吹着口哨把头别到一边,装作看不到:“……” 店主醒过来,眯着打肿了的眼泡、不信的看着尼布,他也没有说话。 等尼布站起身来的时候,这个刚才还昏厥的人忽然扑上来,死死的掐住了尼布的脖子。他嘶哑着嗓子,嘶嘶地吼叫:“小混蛋,你这个小混蛋!” 尼布在他的大手里挣扎着,他原以为这个人很虚弱了,但是对方的手仍旧像轭一样套住了他,他以为自己会被掐死。监工头走过来,抽出匕首,一刀割断了店主的脖子,血呲的到处都是。半大狮子闻到血腥味有些兴奋,想舔一下,被黑大个监工头轰开了。尼布卧倒在地上看着被杀的店主和一边一直想凑过来的半大狮子,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太阳过了正上方后,尼布就被监工头打发回神殿去了。他拍拍尼布的肩膀,“明天很快就来了,别这么沮丧,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其实尼布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们,他看看跟着的半大狮子,看来它也没有意愿再来一次了。 “明天,可不会像今天这么容易”。另外一个监工补充了一句。 并没有如监工头所言,尼布要饿肚子都第二天。他回总祭司的内殿后,马上有女人们帮他放了水洗澡,并给他准备了两个鸡蛋,一些蔬菜和一个面包。他几乎没有吃什么,蛋给了豹子吃,蔬菜给了两只摇着拖地尾巴的狼,面包的一半给了半大的狮子。一个多管闲事的女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带着她体温的苹果给尼布,尼布刚接过来,半大的狮子就呼一声扑上来,把苹果抢走了。尼布看看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她比总祭司年轻不了几岁,是一个全身的皮都像一件衣服挂在竹竿上那样挂在她的骨头上,而且还是没有晾好、皱皱巴巴的。她几乎皱的看不见的眼睛,是浅蓝色的,露出有些顽皮又温柔的神色看着尼布。 “谢谢您,您是谁呢?” 尼布想问问她的名字,却发现她似乎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她确实太老了。 “她是我的服侍祭司。”老太婆总祭司替她回答了。她拿了一卷像皮子那样薄,但是又不像是皮子的东西,过来了。 “这是什么?”尼布问。 总祭司把卷子递给尼布,让他仔细看看,他还是不知道,只是看见那卷东西是一些薄片一横一竖贴出来的东西,因为旧了,显出浅褐色来。 “这是埃及的莎草书”。老太太听上去有些和蔼:“这个是埃及的列王表”。 她打开让尼布看了看。接着,她揭起最上面的王表,让尼布看下面的那张全是象形字,连图画都没有的书表。 “你来告诉我,这是什么,你不是说大祭司教了你埃及文吗?”尼布的埃及文早就跟着大祭司一起走了,那还记得这么多,他有些抓耳挠腮了。 总祭司枯干的手立即打在他的小手上:“大祭司没有告诉你要端正、不可搔首弄姿吗?”老太太用一种近乎嘲笑的口气,把大祭司的叨叨又重复了一遍,尼布只有赶紧坐好了,他心里有些气。 “你也觉得女人比男人低等?我这样说你会不高兴,是吗?”老太婆祭司继续说。 这是当然的了,那时女人基本是跟牲口没有大不同,自由人甚至不包括女人。打瞎一个男人的眼睛的人,必须以他的眼睛为赔偿,并附20舍客勒的银子。打瞎一个女人的眼睛的人,甚至不必以眼睛赔眼睛,只要给她的父母或者丈夫令他们满意的赔偿即可。尼布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这是公理。他点点头。 “这份书信,是掌管赫梯帝国的女王写给埃及法老王拉美西斯二世缔结盟约的盟书,”老太太把尼布拉到她的膝前坐下,开始教他读起文书来,没有再说第二个字。 读完书信,老太太叫尼布站到她和其他几个老妇人中间来,跟他们说说他的身世和家里的人口。每个人都笑嘻嘻的,好像是看演出一般。 “家里只有爸爸和亚哈谢,还有一处小神殿……”尼布有些手足无措。 总祭司没有说话,她看看她对面坐的老太婆。那个老太婆是所有人中最胖的一个,她坐下的时候简直像是一块面包,她也是这些女人中唯一一个皮肤上没有皱纹,因为都被她的脂肪撑开了。胖老太太立即走到尼布身边,用小孩子一样的声音,好像她转进了尼布的身体,打开了他的嘴一样:“尊敬的总祭司并各位祭司,我是来自亚述城东南侧的落霞溪村亚米阿德神官之子。我父亲是侍奉伟大先王萨尔玛那萨尔三世崇奉的至高神的神官,因此我父亲在帝国的神官中居于高阶,可被立为名年官(亚述百官之首,每年轮换一次),按照帝国神官叙事表可以着狮子皮,领150石麦子的俸禄。但是处于帝国末年,王室不兴,神殿秩序紊乱,法律不章,我父亲常年没有得到应有的供养,现在家里唯一的财产是一名来自撒玛利亚的以色列奴隶亚哈谢,他可以读写多国语言,是负责教养我成长的忠仆,目下在侍奉埃及阿蒙神的伊玛目神庙代替抄录,为我家尽忠……” “好了,先说到这里。”总祭司打断了胖老太太的话:“尼布,你要照着这个样子,再介绍一遍你自己。” 尼布自己都不知道父亲的真正俸禄,他甚至不知道亚哈谢是自撒玛利亚抓来的,他只是知道亚哈谢是以色列人,仅此而已。他看看老太婆们,非常吃惊的点点头。 “你看来没有从亚米阿德大人那里听说什么事情?”总祭司倒是有些意外:“他在现在神殿当值以前在哪里供奉?” 尼布摇摇头。 “你又对你母亲知道些什么?”老太太继续问。 尼布眼睛瞪的更大了,他没有听到胖老太太有提到他的母亲,他其实心里是很想知道的:“大家说,她是伊什塔尔神庙的神妓。”他有些小声的说。 “神妓是神殿的荣耀,看你把他们说的跟街上的私娼一样了。”总祭司呵斥他说:“你的母亲是西塔……算了,以后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现在你还小。” “那么—那么”尼布本想继续追问,但又很害怕阴晴不定的总祭司:“您知道亚哈谢的事情么?他是怎么从撒玛利亚到亚述来的呢?” 其实尼布想问大人们都不肯告诉他的那个亚哈谢的秘密,很多人都背后嘲笑他不是真正的男人。 “你是说那名阉奴啊?”在总祭司看来,尼布就像是透明的一样,他想问什么,她都一目了然。 “什么是……阉奴?”尼布有些怯懦的问。 “就是把男子的男人东西割掉,让他成为不能生育的,你一定在村子里见过阉割过的马和牛吧。” “那么,阉割过的男人也不能像女人一样生孩子,是吗?”尼布小的时候,经常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亚哈谢生出来的呢? 所有的女人都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觉得他真是个孩子,除了总祭司以外。 “你要记得他是从你出生以来就爱着你,把你看得比他自己更加宝贵的人就好了。”总祭司这样回答他。然后她就挣扎着站起来,一个人回内殿去了。 流星,从尼布睡觉的床上面的洞里,划过夜空。尼布攥住朱怂的右爪,把身体团了团紧。两头狼朱怂和德玛的毛皮,摸起来有点像亚哈谢留给他的那件穿烂了的破麻布,有一股热烘烘的味道。而且朱怂的右前爪还长着橙色的毛,看起来格外毛茸茸的,很暖和的样子,尼布非常喜欢。狼被尼搂着,露出肚皮来,发出了像人做梦一样的呓语声。女祭司们说因为德玛和朱怂是神殿养的狗和野地里狼杂交出来的,所以皮毛的颜色跟狼和狗都不同,而且性子又温顺,很会撒娇。尼布想到这里觉得老太婆们说的很对。听见狼的呓语,尼布脚边的豹子抬起上身看了看,又躺下继续睡了。半大狮子照例把它的头塞住尼布的左肩上,呼呼的睡着,连眼睛都不睁一睁。几个家伙憨憨的睡到天亮。 尼布要返回采石场去送饭了。总祭司没有见他,只是托人告诉他:“你不要依靠人的智慧,也不要依靠狮子的力量,因为他们都是靠不住的,如同你倚着芦苇杆,只会伤到腰一样”。 往采石场送饭快几个月后的一天,尼布发现大门口有些不同。原先跟他搭过话的黑人监工头还在,里面的监工大半还在,但是工人却多了很多,他们不少是新来的,还看得出皮肤和头发的颜色来,个个都膀大腰圆,虽然身上有几处伤口,但是看来都很健壮。 “他们是谁啊,监工大人?”尼布问黑人监工头,他不是很讨厌这个人,而且他觉得这个人也不是很讨厌自己。 “你得小心点,今天。这些人都是新送来的战俘。他们还不知道怎么叫听话。”监工头嘱咐尼布说。 “大人,我们拿上剑吧。”一个监工问他的头儿。 看看尼布,监工头的眼睛闪了闪:“先看看再说。”说着他就拉尼布走到他身后不到一步的地方,叫他跟紧自己。监工头腰上的铜剑闪着青色的寒光,在太阳下面忽然忽然的。尼布站在监工身后,有监工头的影子罩住,发现自己连遮头的衣服都不用披了。尼布跟着监工头,半大狮子跟着尼布,都一份探头探脑的样子。 () 第153章 采石场风波2 监工头开始沿着新送来的奴隶队伍往前走。他走几步,停一停,跟奴隶对视一下,然后继续走。这些人很多都像尼布一样有着相当浅色的眼睛和褐色的头发。 “上次是米迪亚人,这回又加上了他们手里的安息人……”尼布听见监工头嘟囔了一句。 “大人,您不觉得这些送来的新奴隶,似乎……”一个监工也觉得有些不妥,他问监工头说。 监工头咬了咬嘴里的一根干草,眼睛闪耀了一下:“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他们是怎么来的?是都德亚里斯大人新出征南方获得的吗?”等监工头看完这些奴隶,回到他在大门口不远的休息站问手下人。 “没有,我没有听说都德亚里斯大人最近有新的征伐,虽然说南方的烂摊子迟早也要塞给他。上次王城里叛乱的米迪亚奸细们都已经打发完了。我倒是听说王上还要搞一个射猎会,他……”监工把嘴贴近监工头嘀嘀咕咕起来。 尼布在监工头眼里看见了一丝不耐烦。 “切……”他嘴动了一下,没有再多脱出其他的字来。侧头想了好一会,监工头吩咐手下人去给王城里的守军送信。 “算了,先别管这么多了,今天的活总得干完!叫大家多当心一些好了。”监工头的副手说。 于是,新来的俘虏们也很快跟着那些看不出黑白的奴隶们一起砸起石头来,空气里弥漫着鞭子抽过肉的一种特有的味道。 尼布让半大狮子套着送饭的车,慢慢的送着饭。只是送到新来的人那边时,半大狮子忽然像孩子一样躲到尼布的身后不肯再向前走,尼布只有走在前面,拖着它,好像拖着一头羊羔而不是一只狮子一样。新来的人,并没有拒绝尼布送来的猪食,有的人露出了嫌恶的神情,但是却还是吃了下去。他们每几个中,就有一个似乎是头目的人,在用眼睛管理他们。尼布看看他们,总觉得他们更像是在都德亚里斯那里见到的士兵和他们的头目们。虽然战俘也曾是士兵,但是尼布以往在街上见到过被掳的人,眼里只有绝望和暗淡,跟这些人很不一样。他也好奇的多看了他们一眼。而且他还发现那些跟自己头发和眼睛颜色接近的俘虏如有如无地聚在一起,而看上去跟亚述人一样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的新俘虏会聚在另外一边。 半大狮子还是很任性的在后面不肯好好的走,让尼布觉得很头疼。可是一穿过这些新来的、往大门和监工头那个方向回的时候,半大狮子又急忙跑到了尼布前面去了。 “胆小狮子!”尼布有些气愤,他想起总祭司告诉他的话,“不可依靠狮子的力量”来。是啊,这头半大狮子是有力也不出的饭桶,完全没有用处! “你今天早点回神庙吧”监工头看看尼布,拍拍他的肩膀,就叫人把他几乎是赶的赶出了大门口。 还走在路上,尼布就看见很多士兵,带着他们特有的小圆盾,朝采石场的方向跑去,后面跟着弓箭手。有两个人骑着马走在弓箭手两侧。 “小神官,你真是哪里有麻烦、哪里有你啊!”一个骑马的小个子,在马鞍上立了立身,当是向尼布打招呼了。这个人是都德亚里斯身边的一个参将,尼布上次被押着去看剥皮的时候,就是这个叫阿治曼的男人负责押着他,不叫他逃走、回头或者闭上眼睛的。 阿治曼停下来,让其他人先过去了:“你的朋友阿卡德过得很不错,你要是也跟他那么走运、来军团里就好了。你现在跟着老婆子们干什么,学习织布么?”他老是嘲笑尼布,把他当女孩子看待。尼布真希望半大狮子是一头真正的狮子,可以替他把这个长舌头的男人吃掉。他拖着半大狮子不想跟他搭腔。 “老太婆们对你真不错,还给你找了一只小猫。”阿治曼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把半大狮子贬低成了一只猫。 尼布虽然觉得阿治曼说什么都很刺耳,却觉得他这话其实不是很过分:这头半大狮子也许还不如一只猫的胆子大。 看尼布还是不回答,阿治曼有些无聊了:“殿下那么喜欢你……哎,我觉得他真的不是很会看人,因为是没有当过真正的父亲吧。你父亲和母亲又怎么受得了你这样的孩子?我说错了,你父亲是一个无用的老货,替人抄书赚钱。你母亲,哈哈,不对,是你家的阉奴,不仅要替人抄书赚钱,还要……”阿治曼做出了个很猥琐的笑容。 他真的把尼布惹火了,尼布抄起他的鞭子,狠狠地朝阿治曼坐骑的马屁股抽去。马受了惊吓,风一样向前冲去,阿治曼一边大笑,一边还喊:“小子,有你的!” 半大狮子吃惊的扭头看着尼布,它看见尼布满脸通红。 “你这个胆小鬼,下一次,我们再见到阿治曼,你一定要把他和他的马,还有他的狗,他全家都吃下去。”尼布气呼呼的说。 他们回到神殿内殿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在家,因为那天是亚述城举行伊什塔尔二季祭典的时候。春天被认为是伊什塔尔女神,被从冥界带回到世间的日子,万物复苏,动物们也开始交配;夏天就被认为是要预备生养下一代的季节。除了射猎是禁止的外,其他所有游乐都当行的好季节。刚刚成年的少女,无论贫富、自由的或者为奴的,都必须在该年的春夏之际到神殿来执行她们的使命,等待一个愿意为她们付赎身钱的男人。为了把女儿们打扮漂亮,伊什塔尔祭典前后衣料商人和首饰商人都会把每个大城市塞得满满的,到处叫卖货品。每个人都会兴高采烈的。连卖酒和一种不知道什么填馅的香肠都会跟着一起销路大增。 豹子和狼也都不在家,不知道哪里去玩了。尼布从老太婆们放面包和咸肉的地方,找了一些吃的,给半大狮子,自己则趴着水缸前咕嘟咕嘟的喝起水来。等过了下午,到傍晚前,尼布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回来,就连豹子和狼们都没回来找吃的,尼布觉得有些无聊,他套上半大狮子,朝神殿外院走去。 站在神殿的最里边,可以看到周围所有的神殿的房顶。而外面的这些神殿,在尼布看来,才像是真正的神殿,都有着巨大的石像,挂着彩旗,门口挖着一条长长的水道,为的是把水引进神殿地下举行净水礼仪的地方。他看着神殿下面不断有女孩子进进出出,带着她们过夜用的被褥,好像一群鸽子一样咕咕的叫着,忽闪着翅膀,快乐的互相拍打着,笑闹着。看来她们就是今年成年、要等待她们人生中第一个男人的女孩们。 尼布无聊撕扯着半大狮子开始要长长的鬃毛,这头狮子无法辨认公母,因为它被捡来的时候,就受了伤,下面即使长合了伤口,也是疤痕累累,看不出一二三四来了。但是这也没有阻碍它开始不断生长鬃毛,尼布觉得它是一头公狮子,但是监工头却拍着胸脯告诉他说这是一头母狮子:“母狮子也是有鬃毛的,虽然它们长得短些”。总祭司却告诉他,这头狮子无论是公是母,都不重要,因为它活着。 尼布不知道他父亲是否已经知道了大祭司的事情,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了解自己又来伊什塔尔神庙总祭司这里投宿来了。但愿春天结束时,就不是那么缺粮了,他就可以回家了。那时候大家都能回家就好了。尼布和半大狮子搂着一起睡着了,只是第二天,尼布也没有看见给他苹果的老太婆,也没有看见豹子和狼回来。 “你今天起不必再去采石场了,直到我再告诉你为止。今天开始,你得学点正经东西了。我叫人去拿了整套的泥板书法典来,你要学会解释上面的律法。之后,我还会请伊玛目神殿的神官给你讲解埃及的法律。至于总法纲要的《汉莫拉比法典》和《亚述通法典》,我们最后再来解释。”总祭司是这样告诉尼布的。 大家都绝口不提豹子和狼的事情,它们也没有再回来。晚上冷的时候,尼布总是想它们在一起不知道是否有地方取暖吗?半大狮子从尼布的枕头变成了枕头兼被子,但是他仍旧每天都希望狼和豹子它们会有一天出现在床上面,跟从前一样。 尼布开始学习律法以后,又过了快3个月的时间,他作为侍从陪伴着总祭司出门,看见街上有一个失去了手脚的乞丐,原本很高大魁梧的身材,现在已经瘦骨嶙峋、非常可怜的扭在了一起,一动不动的趴在一个破碗边上。苍蝇从他的这个嘴角爬到那个嘴角,但是却不是很容易发现,他乌黑的皮肤,失去了光泽,像死肉一般。尼布觉得他很眼熟,他停下来看看这个人,这个人也看到了尼布,他张了张嘴,没有出声,而是把头转到另外一边。 “是采石场的监工头!”尼布认出了他,可是他怎么会?他不甘心得跑到乞丐旁边、务必要看清楚。但是乞丐干脆把脸贴在地上,就是不让看。 “你过来,你认错人了。”总祭司小声的斥责他说。 “这不是总祭司么?” 正说着,一个腻滑的声音从街边的一趟轿子上传了出来。一个很年轻的男人,画着浓妆,带着女人们带上都显得扎眼的首饰,搔首弄姿的从轿子上向总祭司他们招呼。这在亚述是非常不合适的做法,总祭司是亚述地位最高贵的女人,甚至王的王后和众妃都不能坐着同她说话,这个人却躺着跟总祭司打招呼。他还非常夸张的穿着皮毛衣服,靠近脖子的地方居然树出一条尾巴做的毛领子来。春寒已经过去了,都是晚春夏初了,还打扮出这副样子来,让人觉得他实在是太扭捏作态了。 “陛下真是好箭法,您说是吗?这条狼皮和另外一条狼皮基本都没有留出什么洞来。而且活剥的毛,就是活动是吧。死了再剥皮,就穿着不是那么好了。”男子继续自说自话。 总祭司的脸色非常难看。 男子还是不过瘾,他朝地上的乞丐看了一眼,叫家丁把他叉起来,拖到自己的跟前来:“你见到我,难道连个谢字都没有吗?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也会像其他监工那样被陛下处以极刑的。连个一个采石场都能发生有奸细混入的暴动事件……像你这样的东西,活着都是白白喘气而已。” 丢下乞丐,男人又转过来看着总祭司:“今年女孩子们的赎身钱应该可以补足神殿的亏空吧。您也知道国库空虚,没有闲钱了。陛下的新王妃有了身孕,必须好好调养,所以陛下叫我问您他让您好好想想的事情有结果了吗?如果您还是心软,王上就要向您要一块地作为“赎金”,请您把雅烈古尔的神殿土地交给我,那里不是一直是调养的圣地么?”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雅烈古尔的神殿是历代总祭司安息的地方!”跟着的服侍祭司们抗议起来。 “安息?”男子用兰花指搓起头发来,把他漂亮但却非常讨人厌的脸全露了出来:“把那个东西打死!” 他手下的人一拥而上,乱棍打向地上失去手脚的乞丐。 “住手,住手啊!”尼布想拦住他们,却被总祭司抓住了,她的手微微的抖着。 “阿比让大人,您打死这个可怜的人,又能做什么呢?” 画着浓妆的太监长阿比让,叫手下停手了。乞丐原来就已经失去光的皮肤,现在又多了很多破口,搀着血和泥,样子更加狼狈了。 “我只是心情不好,需要找他寻寻开心而已。”他把眼睛看向总祭司胸前站着的尼布的时候,分明认出了尼布,尼布也认出了他。这个男人是亚述王在花园里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又像男人又像女人,打着长柄白鹅毛扇子的家伙,然后他身上狼皮上还挂着一只狼爪,带着一些橙色的毛。尼布忽然感到非常恶心,那只狼爪没有被剥下来前,是经常攥在自己手里陪自己入梦的朱怂的右前爪。 尼布终于知道这个小人为什么要向总祭司讲两只狼的故事了。它们都死了,都被剥皮了。 总祭司看着这个男人,静默了很久,“是吗?”她冷冷的说。 这个叫阿比让的男人用眼睛扫了扫尼布,就叫人抬上轿子走了。 总祭司看看已经成了乞丐的采石场监工头,叫一个侍从女官去找了一个小饭店老板来,让他把乞丐抬走了。 “他会好么?”尼布问。但是老太婆没有再吐一个字。 () 第154章 王朝落日 这个初夏,亚述城看上去还是如同从前一样繁华。只是市场上的粮食的价格又涨了不少,另外马和骡子的价格也涨了两倍,因为大家都听说亚述王要集结军队御驾亲征巴比伦和米迪亚联军了。 尼布从前去过的浆洗店的楼还在原地不动,但是已经变成了一家私娼的院落。其实不止是那里,全城忽然多了很多私娼,都几乎在公开拉客,她们中间有年轻的女子,也有过了中年的女人,甚至出现了极小的孩子也在做私娼。不时有官吏来来往往,但是却好像没有看见一样。即使是尼布都听说,亚述王新委任的掌政大臣开始严厉打击官吏接受贿赂、私分战俘、包庇走私等的行为,甚至不时派出朝廷大员去巡视总督、城管领直至最末级查税查商的小吏,是否还有不法。被查出些微错处的,都要被剥皮严惩。很快国内的气象“为之一新”,大部分该干的活也都没有人干了。巡城小吏们都把自己当成是空气,尽可能的避开当管的事情。 “国家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侍从祭司愤愤地抱怨说。 “小声点,你别给大人惹祸。都德亚里斯大人平定了近来亚述城的两处叛乱,可是结果怎么样了呢?你还不小声点?!”另外一个侍从祭司说。 “都德亚里斯大人怎么样了呢?”尼布小声的问。 “王弟他没有什么,只是被派遣去尼尼微王城了而已”。总祭司像什么都没哟发生过一样说。 但是尼布却发现她的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看见这一切了么?” 看看不时出现的私娼和乞丐扳住过路人的脚,尼布点点头“是的”。 “很好”。总祭司松开了她的手。 世界上的事情并没有最好或者最坏,因为凡事都个比较。尼布原本以为自己9岁的那一年是个不走运的一年,但是接下来10岁和11岁的日子,却变得更差了。11岁的春天,城里终于到了要再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地步:大街上去年才冒出来的烟熏狗肉(亚述人禁忌吃狗)终于发展成了罕有的美味,越来越多的是:简单去了头和皮,来留着爪子和尾巴的老鼠像模像样的挂在屠户的门口摊档、到招揽招牌用。 旧岁的夏天虽然丰收,却因为乡村之人除了被征调到军中的以外,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能扛动一块木头的都被叫到雅烈古尔的圣地去了。他们把女祭司们还没有来得及迁出来的先代总祭司的遗骸从他们沉睡的棺床里刨出来,像对待偶然发现野死的人一样,毫不留情的丢在一边。她们身上还有没来得及腐烂的东西的话,都刮了下来放在另外一边,被人分拣着。最受人尊崇的先代总祭司赫拉娜的头颅被装着一个小盒子里,等着被运进宫里,因为有人说这位死了300年的总祭司仍有神力,可以让无法怀孕或者总是死胎的女子们顺利生育子女。因此后世也有人说,之所以王会挖了总祭司的墓地,是为了得到这颗头骨,好让他怀孕的妻子们生下活的孩子来。他新娶来的米迪亚王妃怀的胎儿,到4个月时就小产了,比其他的王妃运气没有好到哪里去。 地里的庄稼虽然熟了,却依旧烂在地里。见风使舵的埃及和犹太商人们把能找到的粮食都买走了,于是下一个春天到来时的饥荒可想而知。有皮的树被剥光了叶子和皮,无辜的枯死了。不少人把原来要埋葬的邻居或者亲人的身体偷去卖钱,或者干脆自己吃下去。渐渐有人传说,连腐烂的尸体和墓穴里的枯骨都有人在出钱收买。衰老体弱的人都盼着王能早点有个儿子,或者与从前的属国之争能早点平息下去,这样大家才能过回好日子。稍微强壮些的就从弱小的人那里抢夺,弱小的人像蝼蚁一般死去,两者中间的赤贫则聚集在大街上吼叫: “扫平巴比伦、恢复亚述荣光!” 总祭司对外面发生的事情,变得完全不上心。她背疼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所以,只是每天尽可能传授一些功课给尼布,或者领着他在她能走动的地方溜达。她先代曝尸荒野、甚至被转卖、被吃下去的事情,她也装作听不见,以至于服侍她的人都认为她实在太狠心。尼布也不了解为什么。一向严厉的总祭司甚至对有人盗窃神殿的财产出去偷卖也不介意,以至于终于闹出了这一年整个春天伊什塔尔一季大祭典都无法进行的丑事。 神殿里的人一边用雕毛单尾扇子扇风、一边窃窃私语,他们前面围着士兵,士兵的前面围着各级大臣,一个个都装出庄严的样子,即使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也不用手擦拭。在各位大臣的右手边是其他神殿的神官和亚述的亚速尔神庙大祭司珥陵大人,王怒发冲天地站在伊什塔尔女神庙主庙的正殿:“总祭司还没有来吗?太慢了,再派出使者出传唤她!” 因为天热,他脸上满是油汪,仿效他的太监长阿比让所画的妆都快站不住了。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一个大臣斜着眼睛跟他的同僚悄悄说。他同僚笑笑,回应了他。也有前朝过来的老臣子觉得实在是闹得太不像了,指示亲信去给总祭司通风报信,又叫人去请跟总祭司关系极好的伊玛目神庙的神官来帮忙当当和事佬。伊玛目神官怎么说都是到此四朝的正宫皇后—埃及公主的侍卫神官,又是现在亚述与埃及贵族们保持友好的大使。 只是不知道是通风报信的人跑慢了,还是什么,不一会,士兵和太监们几乎是挟持着又老又瘦的总祭司,把她推到了王的跟前。她的侍从祭司们也都被人连拉带扯的拖到了殿上。 “你干的好事!你看看,国家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连伊什塔尔庆典都……你叫诸国怎么看待本王?” 亚述王摆出一副恨不能一口吞下老太婆的模样。王的掌政大臣摆出一副极其庄严的样子,站在王的身后,好像一个好人。 “……”总祭司一言不发,她忧伤的看着王上,又忧伤的看着大臣和神官们。 “混账东西,老糊涂!!”亚述王一巴掌把总祭司打倒在地上,连想着看好戏的大臣和神官们也觉得有些不妥了:“在伊什塔尔神殿里殴打总祭司,这可是要触怒神的啊?”人们小声的嘀咕着,有着一种以防万一的想法。 王身边的太监,那个叫阿比让的人,就站在王的左边,说:“没有什么不合适。大家看看,这辉煌的大神殿里,几乎所有的财宝都不知道哪里去了。总祭司这个神官做的怎么样,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国家如此多难,难道不是跟她的无能戚戚相关吗?” 下面的人,看看王上的脸色和士兵们,都觉得没有必要当个老实的好人,都附和起来。于是举国不治的乱象,都成了一个老女人的过失,好像都是因为她无能,才使得国家如此颓废的。至于是谁真正需要为亚述的混乱负责,倒是没有人理论。 “你们说,怎么处置她!”亚述王不知道是气昏了头,还是忘记了规矩,居然一屁股坐在了伊什塔尔女神的神座上。照传统说,这是大大的不敬,可是依旧没有人吭气。“你们说这么处置这个亵渎女神的无能祭司!” “流放她!”有人说。 太轻了,王很不满意。 “处死她,砍下她的头来!”有人又附和说。 “她是一个女人啊,到底”。太监阿比让笑嘻嘻的靠近他的主子说。大臣们都觉得毛骨悚然。 “你是说把这个干巴巴的老太婆赏给士兵们?”亚述王问他的太监。 “士兵们还是太尊贵了”。太监继续无耻的笑着。 “把她赏给做苦役的奴隶们!”王终于猜到这个正确答案了,不由地哈哈大笑。 连一向投靠王的亚速尔神庙大祭司都忍不住扭过了脸,这实在是…… “您以为我会害怕您的这种伎俩吗?”一直不说话的总祭司开口了:“辛沙里施昆王,您就算是睁眼的瞎子,也该看看您为亚述带来的末世了,请不要躲在别人的背后推卸您为王的责任了。您怎么处决我都没有什么关系,您以为我活到这么大,还害怕怎么死吗?” 总祭司从容地抬起头,勉强挺起她那痛到几乎不能动的背、走到王的面前:“王啊,您终身无子,将来必没有人掩埋您的尸首、只落得被野兽吞吃。”她看看周围的大臣:“我亚述王都尼尼微,原是我亚述国中至大的城,其后必成为粪堆和垃圾场,再没有王者出生在那里,贵人的府邸将成为野兽的洞穴……” 没等到老太太说完话,一把短刀就插进了她的喉咙,她咳着血,又朝王走近了一步,似乎要抓住王的肩膀,吓得亚述王丢开他刺中老太婆的短刀,大喝着:“杀了她~!杀了她,你们都聋了么?!” 总祭司用手拔出了喉咙里的刀,甫倒了地上,血从她散落在地上的白发下面,流出来,流得四处都是。她身后的侍从神官们都哭着跪了下来。立在王右边的神官们也跪了下来,大祭司看看左右,不知道是不是该跪下、送送这位就要死了的总祭司大人,掌政大臣则从善如流的也跪下了。 发生这一切的时候,尼布被留在了总祭司的内殿,离着发生大事的主殿有很远的距离,他当然一无所知。看着已经快长的像一头小野牛那么大的狮子,他又热又觉得有些无聊。他把写着哈莫拉比法典和通法典的泥板书抄本叠成一摞,摸摸狮子的耳朵,狮子就会扬扬尾巴,啪一声把泥板书都抽倒在垫子上。玩了几次之后,忽然有一片泥板书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尼布这可吓了一跳,怎么办?这一片书还正巧是总祭司今天早上才教给他的那片,晚上可能是要问他的功课的。“倒霉”他一边想着,一边想着要怎么把书粘合起来。 这时,他从窗户里看见几个女神官好像很慌张的样子,在楼下的院子里,一个捂着头,另外一个把手都快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尼布于是拍拍狮子,一起走下了楼,看见他下来了,女祭司们都痛哭起来了。 “出了什么事情啊?”尼布问他们。 “总祭司大人,大人……她被杀了……”女祭司们哽咽着说。“跟从大人的众位姐妹,也被下令处死了。您必须要赶紧离开这里,一会,官兵就会来这里搜捕您的,之前总是总祭司在保护您,现在她不在了,再也没有人能保护您了……” 老太婆们流着眼泪,催促尼布说。尼布却觉得她们都是在演戏,总祭司怎会被杀死呢?她哪里得罪人到要被杀死的地步呢? 这时大门口传来撞门的声音和男人们喊叫的声音。 “大人,您如果可以的话,记得每年替我们烧点香,叫我们在另外一个世界不要太孤单!”为首的侍从祭司擦了擦脸,叫另外的同伙把尼布和尼布的狮子拖进了内殿进门神像后的地洞里。 “别忘记我们啊……”地洞门口咖的一声被关上了。 () 第155章 幻影 地洞里一片黑暗。狮子紧紧地把住尼布,好像是小孩子一样害怕。尼布觉得好像过了一千年一样久。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上面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好像是在试探什么。这试探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这时声音发生了一点改变,上面的人好像开始左摸右摸起来,挡在尼布他们上面的石像终于被触动机关,挪开了。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盏小灯,但是尼布还是觉得非常晃眼,他身后的狮子非常没有出息地把自己完全藏在了他后面。 “尼布,尼布” 拿着小灯的人喜极而泣了,原来是亚哈谢。虽然他脸上和脖子上沾了些土,但那美丽的脸,看起来还是叫人觉得他根本是一个从梦境里出来的幻影。 尼布拖着狮子,从洞里爬了出来。看见狮子,亚哈谢有些害怕,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狮子比自己更加胆怯。 “你别害怕,他是只胆小狮子。”尼布拍拍狮子,叹了口气。 亚哈谢把灯熄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又过了一会,亚哈谢和尼布才适应了黑暗,看见有银色的月光从门口照进了内殿的门。整个神殿院子里静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是些许时候,可以听见最外面被官兵撞破的大门发出吱呀的细细的响声。凡在这里的女祭司们,都躺在了地下,失去了她们的头颅。一共八个人,都静静地躺着尼布的面前。他家奴隶赶紧把尼布的脸塞到胸前。但,小孩倔强的把头拔了出來。 下面的神殿,早已经没有了灯火。 亚哈谢望望四周,又听了听风响后,决定不点灯火。借着月光,他一手扯住狮子的毛,一手拖着尼布,小心翼翼的下到城里,想趁黑出城去。可是,城门早就关了,又因为伊什塔尔神庙的事情,守城的士兵更是到处搜找11、12岁大的孩子,到处都乱糟糟的。 “跟我到伊玛目神庙去”,看看完全没有可能混出城去,亚哈谢眼睛里转动了一下,神色很生硬,看上去几乎不像他了,又好像伊玛目神殿里有什么是他原本不想让尼布过去的。亚哈谢站在高处,用自己的腰带系在狮子的脖子上,看看到处都乱哄哄的人群,他忽的把尼布一下子抱起来,高声喊:“有狮子!有狮子!”。人群立即像受了惊吓的蜜蜂,在下面嗡嗡的、互相推撞着、四散开了。等人都差不多逃散了,亚哈谢才带着孩子和狮子,跑到了一条看不见人的小道上。 顺着黑暗,他们进了一处根本只有一个人可以通行的墙间路。狮子的身子胖点,在路上过的不容易,不时发出小声的咆哮。好不容易才跟着进了一片开阔的地方,虽然是黑灯瞎火,刚才还叫唤的狮子胆小的缩到了所有人的后面,非常胆怯的看着黑暗里似乎闪动的光。 “这里有水塘,你别动。”亚哈谢嘱咐尼布。 但是小孩子哪可能听他的话。尼布又向前动了一下,立即换来了他平生第一次挨亚哈谢巴掌的日子。一向温和的奴隶一下把他扯到了自己的身后,重重给了他头顶一掌,“我叫你别动,你就别动!” 这时那似乎闪动的光里,发出了水搅动的声音,什么东西从黑暗里上来了。那东西似乎发现了尼布他们,开始向他们爬过来。虽然很黑,但是凭着一点点月光,尼布还是看见那样东西是一个非常巨大的、全身披着厚厚的皮甲的怪兽,有张大嘴,阴沉的看着自己。亚哈谢一边按住尼布,一边蹲坐在地上,从身上拔出了一根雪亮的簪子。 就在这时,空地的另外一边划过来一艘异常光耀的船,蛇形的船身上除了一座方向的帐子外还有八名光头的桨手,尼布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怪物回头看看那船,又掉头回到了水里。小船靠了岸,有一个划桨手把火把都点上了,尼布才看见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有几块大石头、似乎是防范什么靠过来用的,而石头的后面就几乎全是水。 船上的帐子里出来一个胖胖的光头,就是尼布以前见过一次的伊玛目神庙的首领神官。 亚哈谢立即向他行了一个大礼,“谢谢您愿意帮助我们。” “今天你们也不能去哪里了,快点上船吧。看好小孩子,别叫他掉下水,成了鳄鱼的食物”。 等尼布和狮子随着亚哈谢跟神官们进了神殿,尼布才发现自己那天并没有真的来到伊玛目神殿。这座神殿其实不管殿里还是殿外,都是到处是池塘,黑黢黢的。狮子非常胆小的跟在亚哈谢身后,在旱地上小心翼翼的走着,而旱地和池塘间都有两道半人高的石头墙隔开。 “你要小心些,不要怪亚哈谢吓唬你,这里有很多鳄鱼,经常有不知道规矩的人成为它们的食物。你看你的狮子都很小心了呢。”神官大人笑嘻嘻的嘱咐尼布说。“如果你真的被鳄鱼吃了,它们一定会非常开心的,它们久违的食物又回来了。” “大人……”亚哈谢在后面急促的叫了一声,打断了神官的话。 “鳄鱼是什么东西呢?”尼布等他们被安置在一间小屋后,才问亚哈谢。 “是埃及的一种怪兽,会吃人”亚哈谢不想说太多。 等人都走开了后,尼布问亚哈谢说“狮子也打不过他们吗?” “你的那头狮子,不管是地上还是水里,都不行。”亚哈谢不容分说,就把他拖到身前、哄他睡了。 很久没有睡在亚哈谢身边,尼布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不知不觉的感到有些放松了。他头枕着狮子呼呼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渐渐的又听见了一些声音,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怎么就到了一间大屋子里,里面扑面而来是一股咸鱼的味道,有好多只包着布,涂着奇怪药的鳄鱼干,被供在供台上。其中一只虽然包着布,仍旧看来有些奇怪,那头好像被什么戳烂过一样。 他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只鳄鱼干。 “我正在想你会到哪里呢?果然在这里……”神官大人仍旧笑嘻嘻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说。 “大人,我……我不知道怎么到了这里?”尼布也很困惑自己原本是跟亚哈谢和狮子睡在一间小屋子里的。 “呵呵……”对方完全没有回答他。 “这些鳄鱼怎么……”尼布有些好奇的问神官。 “小心,那鳄鱼会跳起来吃你也不一定。”神官吓唬小孩子似的开玩笑说:“好了,你们已经见过面了,我该领你回去睡了,不然你会吓坏亚哈谢的。”他笑着瞟了一眼那条尼布手下样子奇怪的鳄鱼干,招招手叫尼布跟着自己走。 回去的路,原来是一条船通过殿内黑乎乎的水面。那船虽然跟进到伊玛目神庙的船有些相似,却没有浆手,而且里面倒是摆着猫型的塑像,中间摆着一个刻画着人形的、涂着金粉,并镶嵌着彩色碎石和火山玻璃、极其艳丽的大盒子。神官领着尼布上了船,就打发他躺进那盒子里。看着盒子怪模怪样的,又看看神官一脸奇怪的微笑,尼布觉得还是不躺进去比较好,他摇了摇头。 “你如果不睡进去,我们就不能出发呀?”神官仍旧一脸笑嘻嘻的模样。 “为什么?” “神明都是这样在夜晚入睡、到清晨醒来的。黑暗中的危险和复活前的可怕,都不是小孩子可以看见的。”神官的脸似乎是一张面具,总是笑的。 “我确定自己没有死,不需要复活。”尼布听这样的胡说,根本不为所动,“我是亚述的贵族,不应该恐惧和躲藏。” “是了,‘砍下他们的四肢,用椿木钉钉死青年男子,把青年女子和孩子投入火中,我是四方之王,我是包罗万象的王’,这话是亚述王们的铭文。萨尔贡王朝的末代王啊,你必要见生命里的恐惧。”说着,神官说着用一支长篙点开船,自己爬进人形盒子里躺下,并拉上了盖子。 尼布眼前的整个世界,渐渐进入一片黑暗,只有水声、水下怪兽翻腾冲撞船发出的声音。猫型的雕像先掉进了水里,被水怪们拖到了水底。船上剩下的能把住的东西就只剩下了光头神官躺进去的人形盒子。于是,尼布惊恐中抱住了那人形盒子,在船的甲板上四处滑动。有几次他以为要掉下水,或者船要翻沉,但是都没有。 眼前那片黑色的水带似乎没有边际、没有尽头。 尼布渐渐的怀疑这里到底是哪里,根本不像是在一座神殿的内院。他努力的抬头、四处张望,却依旧只有一片的黑暗,他闭上眼睛却看见了更可怕的黑暗,于是只有赶紧又睁开眼。什么东西在水下重重的撞着船底,小船一下子被抛了起来,连神官躺着并盖上了盖的人形盒子也被投进了水里。整个船在水面上干脆立了起来,尼布扒着船板、以为这下是真的要翻船了,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大祭司说起的那位先知的故事,不知道谁开始在尼布的耳边吟唱说: “上帝耶和华使海面起了狂风,滔天巨浪几乎把船打成碎片。 水手们非常害怕,纷纷呼求自己的神,又把船上的货物全都抛进海里,以减轻重量。 这时候,约拿已下到底舱,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船长来到约拿身边对他说: ‘你这个人,怎么这时候还在睡觉!快起来祈求你的神吧,也许你的神会怜悯我们,饶我们一命。’ 后来,船上的人彼此商量说:‘来,我们抽签,看看这场灾难是谁惹来的。’ 于是他们就抽签,结果抽中了先知约拿。众人问他:‘请告诉我们,这场灾难是谁惹来的?你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是哪一国、哪一族的人?’ 先知约拿回答说:‘我是希伯来人,我敬畏耶和华,祂是创造海洋陆地、掌管诸天的上帝。’ 之后,他就把怎样逃避耶和华的事告诉他们。 众人知道后,万分恐惧,问他:‘你怎么做出这种事?’ 那时,风浪越来越大,他们便对约拿说:‘我们要怎样处置你,才能使风浪平静呢?’ 约拿对他们说:‘我知道这场风暴是因我而起的,你们把我抬起来抛进海里,风浪自然会平静。’ 然而船上的人还是拚命划船,希望把船划向岸边,可是没有成功,因为风浪实在太大了。 他们只好呼求耶和华,说:‘耶和华啊,求你不要因这个人的性命而毁灭我们,不要因我们杀害无辜的人而怪罪我们,因为你耶和华按自己的旨意行事。’ 然后他们把约拿抬起来抛进海里,狂风巨浪立刻平静了。众人都极其敬畏耶和华,向祂献祭,并且许愿。 耶和华安排了一条大鱼,把约拿吞下,他在鱼腹里度过三天三夜。 约拿在鱼腹中向他的上帝耶和华祷告说: ‘我遭遇患难的时候向你求告,你就应允我。我在阴间的深处呼求你,你也垂听我的声音。 你把我抛进深海,茫茫大海把我吞没,你的巨浪洪涛淹没我。 我心想,你已经驱逐我离开你的面,但我要再瞻仰你的圣殿。 波涛环绕我,深渊吞没我,海草缠绕着我的头。 我下沉到山的根基,大地的门把我永远关住; 然而,我的上帝耶和华啊,你却把我的性命从深坑中拯救出来。 我的生命渐渐消逝的时候,我就想起了耶和华。 我的祷告进入你的圣殿,达到你面前。 那些信奉虚无神明的人,背弃了怜爱他们的主,但我要用感谢的声音向你献祭, 我必还我许的愿,因为耶和华是拯救者。’ 于是,耶和华命令那条鱼,鱼就把约拿吐到陆地上。” 尼布半个身子浸到水里。在黑暗里他虽然看不见,却觉得水里的鳄鱼或者其他的什么要来把他吞下去。他实在撑不住了,学着亚哈谢从前教自己的办法祷告说:“我爸爸的神啊,我家一直敬奉的神啊,救救我,救救我!” 如果自己家里敬奉的那位不知道名字的神、或者说按他们说的就是这位大先知的神,可以让先知从鱼肚子里存活的话,也一定可以叫自己脱离水里的怪物们。 正在他拼命挣扎的时候,已经立起来的船忽然又平衡回了水面,把尼布也带着一起甩回了船舱。而水里看进来比他见过鳄鱼更大、样子更怪的怪兽却从水里跃出来,不断去冲撞神官躺进去的人形盒子。终于,人形盒子被怪兽拖着沉进了水里。尼布觉得手脚冰冷,他想喊叫,却喊不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无边的水上面,他和他的小船仍旧在水里和浪里继续前进着,整个船上都是水,船外水中的巨兽仍旧冲撞着尼布的小船,激起更大的水花。尼布冷的浑身发抖。 水面上渐渐亮了起来,尼布看见原来远处还有更多的船在水中前进,它们有的浮着,有的沉下去,有的还完整,有的已经粉碎了。尼布回头去看是否还能看见神官躺进去的人形盒子,却发现那盒子原来在自己后面不远的地方,但是已经打开,盒子盖浮在水面上,而盒子身子却插浮在水中,盒子中的神官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水中的怪兽们也或浮或沉,都阴沉的看着尼布和他的小船。 水面前面越来越光亮,没有沉下去的小船都向着那光奋力划过去,原来那是一个十分光亮夺目的大光球在最前面,原来水面上看不到边的地方都出现了光。水里和船上的,都对着大光球呼唤:“人子啊,人子啊,让我们过到您那里去……”光耀之下,原本的水都发出了银色或者金色的光,好像是那极贵重的银子和金子化成了液体一样,而他自己、特别是那伤口,在那光芒下都显得更加污浊、更加可怜,让他不敢去接近光。只是那光让他想起了亚哈谢,叫他从心里觉得温柔。 “您是谁呢?”尼布爬起来、看看后面阴沉看着自己的水兽,又看看那极其美丽几乎照的他睁不开眼睛的光,嘶哑着问。 光球却没有回答他,只是那光芒越来越大,尼布的身体也跟着从衣服下面一起发光,刺的他不得不闭上眼睛。“我家的神啊……” 一只手从光亮里伸出了,也是一样的洁白,拍在了尼布的肩上,轻轻的说。 “你醒醒,你醒醒……” () 第156章 归乡的故人 尼布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根本是趴在亚哈谢的腿上,还是在昨晚睡觉的小屋子的地上。狮子也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垫在自己的背后。自己的脚上很不应景的绑着一根带子,那是亚哈谢昨天绑狮子用的腰带,另一头系在亚哈谢的腰上。 “干什么绑着我?”尼布很不高兴。 “怕你晚上睡迷糊了,走到危险的地方去。”他家的奴隶这样回答他。 正说着,一个没见过面的光头小神官进来,对他们说:“大神官觉得身体不适,不能送你们了,一会城门就开了,你们可以离开了”。 说到这里,尼布忽然想起那个不知道是梦还是什么的经历,很想问问光头大神官怎么了,只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请替我谢谢神官大人。”亚哈谢站起来向小神官行了个礼,安排停当,就带着尼布他们从小屋子另外一道门出去了,那里已经没有池塘,眼前不远的地方是两年前他私闯伊玛目神庙时看见大祭司阿德阿和光头神官的小院子。 亚述城的人一夜之间几乎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王杀死了伊什塔尔女神的人间代表,这座自古以来可以与巴比伦相媲美的圣城现在要被受咒诅了。大家都急着逃出去。 但是城门口却包围着不少士兵,乱哄哄的,说是亚述王调来准备亲自率领去南方打仗用的。 城里的人,特别是贵族和商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消息灵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提前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其实那是他们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 从上次王弟平定亚尔比城的叛乱,到新年米迪亚奸细潜入旧都亚述城这段时间,亚述王出生以来第一次在旧王都亚述城住了这么久。之所以特特从王都尼尼微俯尊屈到旧王都来,表面原因:除了珥陵大祭司怂恿他到旧都来办百国来朝的大戏外,还有他天天嚷嚷的亲自挂帅、平定地处亚述南边的肖小属国。 但是实际的原因则是他的亲卫队长联合自己的叔叔们蠢蠢欲动,逼得他不得不先逃到他兄弟的地盘来,寻求跟弟弟同住的母后的保护。到旧都的2年时间里,亚述王杀死了阿德阿大祭司的事情还算隐秘。但刨伊什塔尔神庙先代总祭司尸首的事情,却是光天化日之下,人人皆知的。 王都尼尼微的王叔们终于等到了“勤王”的借口,联合附近大大小小的贵族一起,要求亚述王退位以谢神明。亚述王想狠狠惩罚王叔和跟他们一起作乱的王室禁卫军。可是他手里的大臣们中,却没有善于征战的将军,他的手里也没有可以与王室禁卫军两个军团的精锐相抗衡的人手。王弟都德亚里斯本是王想到的最合适的统帅,只是掌政大臣和他自己都担心王弟再立功就会坐实他摄政王的头衔。 群臣商量了三天三夜后,亚述王叫亲信给自己新结的内兄米迪亚王写了一封信,详详细细说了王都尼尼微情况的各种原委、请他出兵化解王都的叛乱。可是亚述城的大饥荒比米迪亚王的军队来的更快。大饥荒最厉害的时候,人人忽然都听说米迪亚王又重新联合巴比伦王攻打亚述的南境。亚述王觉得满朝文武都在看他的好戏:他那迟到的使者终于带回了米迪亚王回复的一张银版,上面写着: “您发掘了先代神官的圣地,亵渎了女神伊什塔尔的人间代表,必定受到神明唾弃!” 亚述王重重把银版扔在地上,“该死的米迪亚王!不,本王要叫他和他的女神知道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王者!”。 一个中年大臣,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很是时候的禀告亚述王:“陛下,刚才伊什塔尔大神殿的女祭司们来呈报说,今年由于饥荒,暂时无法举办神殿大祭”。 “你说什么?”亚述王觉得眩晕,好半天才回头来看这个大臣,发现这个人正是自己选拔了整理朝纲的掌政大臣。 “她们还说……”掌政大臣故意装出一副很恐惧王上的样子,欲言又止。 亚述王用手示意他,叫他直说。 掌政大臣把自己从同僚那里听来的话,安到了女祭司的嘴里:“她们说,如果……亚述城的大神殿不能顺利办大祭的话,可以换到巴比伦城、女神的另外一处显灵神殿举办……” “这些女人真的是这样说的吗?”亚述王仰天狂笑起来:“乱臣贼子!混蛋神官!这就去伊什塔尔大殿,叫总祭司来见我!” 盛怒之下,王干脆杀死了伊什塔尔女神的现任总祭司和她的所有侍从祭司。 这事情可不得了,立即像风一样吹遍了亚述全国和临近的诸国。一天之内,北边尼尼微的王叔们就来带着早就集结好的士兵下来攻打亚述城,南边米迪亚和巴比伦的军队也突破了亚述的防军,进入亚述境内,开始向这座处在南边的大城亚述城方向进发。 困在城里的人连逃到哪里去的事情的时间都没有,只是知道要死了命地往城外跑。起先守城的士兵还想配合被王临时集结的军队来堵住城门,但是恐惧、饥饿让临时集结的军队变成了亚述城守军的最大敌人,他们仗着人多,杀死了凡是挡着他们的士兵或者官长,第一个夺路而逃了。 离开伊玛目神殿的尼布和亚哈谢,也趁着这股混乱跑出城。 就这样,混乱的夏天终于过去了。秋天刚开始的一天,尼布带着遮头的帽子,和狮子一起从村长租给他们的地里,把属于自己家的麦子拖回来时,就被迎面飞跑来的德卡鲁穆的妹妹,撞了个满怀。 “我……我哥哥,我哥哥回来了,他回来了……” “是吗?”尼布也高兴的叫了出来。 “他可威风了,连村长都去向他行礼呢!”小姑娘得意的喊叫说。她拉着尼布跑着去看德卡鲁穆。 13岁的德卡鲁穆看来有些早熟,他长出了一点点胡须,手臂和腿上也开始长出一些细毛,因为暴晒的缘故,他原本有些黑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但是毛发却叫阳光弄得有些褪色,穿着亚述的军服,他看起来又结实又威风。 看见过来的尼布,他用肩膀撞了撞他,好像一个已经完全长成的亚述男人一样。 “你没有什么变化”,这话有点贬低人的意味,因为尼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原来无忧无虑的眼睛,已经变得有些收敛或者说老气了,他原来微卷的头发,现在因为没有修剪,已经卷出了大波浪的弯度,原来白净的皮肤现在也晒成了麦子的颜色。 “是,我是一个无用的读书人”尼布自嘲说。 “你后来在浆洗店怎么样了呢?南娜呢?”尼布问他的朋友。 德卡鲁穆有些骄傲的摆摆手:“我们被耶琉尚将军大人拿住后,我就跟大人收留,跟大人的儿子们一起成长,耶琉尚大人待我像父亲一样。”德卡鲁穆撒谎都不打草稿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村长现着殷勤说。 “可不是吗?人有的时候就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我当初因为尼布太娇气、不能在浆洗店过夜才独自被捕的,以为死定了。结果……没想到现在我跟尼布的处境反倒是掉过来了。”德卡鲁穆喝了口递上来的酒说。尼布在心里皱了一下眉头,他没有想到德卡鲁穆会变成这样。 “现在已经不再是出身定未来的时候了,现在是军人的时代。”德卡鲁穆推了尼布一把,:“你领着这只狮子,看起来还挺帅的,可是它吃不少吧?不然卖给我?” 尼布觉得这个叫德卡鲁穆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德卡鲁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让他很不高兴。尼布没有回答。 “你小子,别太得意忘形。你买狮子做什么?”德卡鲁穆的母亲也有些尴尬,她一方面因为儿子的平步秦云而高兴,另一方面也举得他对自己朋友的态度太差了。 “你不是说经常腰疼吗?我想给你弄张好皮子……”德卡鲁穆笑着对他的母亲说。 “别瞎扯!”德卡鲁穆的母亲喜滋滋的说,觉得儿子对自己的关心让她在村子里的人面前很有面子。 阿卡德的母亲看见场面很僵,就过来揽了揽尼布的肩膀:“你不要理睬他,他就是想抖抖的,不是认真的。”但是尼布却不觉得德卡鲁穆是在说笑话。 “你这次回来是来休假的吗?”一个村民问德卡鲁穆。 “没有,因为现在也没有商人来了,所以你可能还没有听说。王上决议把王位和辛沙里施昆的王号都让给他兄弟都德亚里斯大人。” 这个故事,德卡鲁穆只有一半说的是真的。尼布他们逃回村子不久,背腹受敌的亚述王不得不把“军权”的空名头再一次给了他的兄弟,让他帮着平乱尼尼微,自己宣称着要亲自南下抗击巴比伦和米迪亚联军。但是等到他兄弟收拾了王叔们,亚述王的车驾也没有见到巴比伦和米迪亚人,因为他和他的大臣们一直在尼尼微和亚述城之间的地区里躲来躲去,哪边日子好就呆在哪里,直到把那里吃到精光净为止,好像他东南的强敌米迪亚和巴比伦也会跟那些地方的财富贴在一起,被他和大臣们吃下去一般。 () 第157章 故事的另外一边 都德亚里斯知道:就算他勉强战胜尼尼微的王叔们,亚述必然会损失了它原有的大部分精锐。 可惜的是,王叔们和禁卫军队也长看的很明白:亚述的军马完全靠米迪亚供给,就算现在与王弟和解了,侥幸被王朝赦免,他们也没有多少把握能战胜有着众多骑兵和战车的米迪亚和巴比伦联军。与其在平原上被他们杀戮,还不如现在就与米迪亚和巴比伦人结成同盟,对付都德亚里斯来的划算。 所以亚述王族内部的分裂并没有悄无声息的止息,相反,带来了持续了半年的内战。尼尼微的禁卫军兵团,也是亚述人最强大的军队,被杀了零零落落;王弟常年带出来的军队也损失了八到九成的士兵,原来铜墙铁壁一样的尼尼微城墙也断了好几处,让这座远远地平线上都能看见的大都会,变得像一处没有人烟的废弃之城。都德亚里斯宽宥了投降的士兵,以便为未来与米迪亚和巴比伦的大战保存更多的力量。他以为经过这一仗自己的兄长能冷静一段时间,但是却只是等来了接管他剩余部署的钦差大臣。 王的掌政大臣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宣旨:“摄政王兼帝国元帅都德亚里斯,本王原寄望您能顺利平乱,谁知道您居然对叛乱者过于软弱,让他们肆意逃生,实在是不堪本王的信任!自即日起,解除您一切头衔和对军队的统帅权利,由掌政大臣直接代王上掌管军队。” 都德亚里斯看着开始有些掉头发的掌政大臣,又看看周围几乎变成一片废墟的王城,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因为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听见了这样荒唐的旨意。只是,他也知道经过这一役,亚述短期之内不能再承受任何内讧了。 看看王弟都德亚里斯铁青的脸色,掌政大臣托着宣旨的泥版,有些谄笑着说:“陛下仁慈,知道您出来作战可能也会担心您的母后和妻子……” 这话让都德亚里斯觉得非常奇怪,自己的妻子确实在旧都亚述城,王兄驻扎的地方,但是母亲却在最近返回到尼尼微旁边的一座小城里居住。他有些不明白的望向掌政大臣。 “陛下的侍从们已经去照顾王太后了,只是……”掌政大臣笑眯眯的说,“有人说王太后她非常想拥立您当下一任亚述王呢。” “殿下已经被王上任命为继承人了呀,王上又没有嫡子,这有什么奇怪?”一个副将是个老实人,把实话问了出来。 “我说的可是现在!”掌政大臣把笑容收了起来:“现在就图王位的话,还跟尼尼微城里造反的王叔们有什么区别吗?太后要是作乱的话……”掌政大臣近乎凶恶的盯住老实的副将:“大人,您知道我亚述的法律是怎么处置犯上作乱的人的吗?” 老实的副将,还有他的同僚们都被激怒了,有人把手放在了腰上别着的利剑把手上。都德亚里斯知道掌政大臣是有备而来的,他听说一向推说无法集结的王军,忽然可以集结,并跟着掌政大臣一起前来刚刚打完仗的尼尼微城外驻扎。 他咽了口唾沫,挪到掌政大臣和自己的手下中间:“大人,您言重了,我亚述现在被强敌环伺,不该再有新的内战,我并没有什么妄想,母后更不会有。”他冷冷的说。 “既然是这样,就希望您能重回撒玛利亚城去,继续您的流放~”掌政大臣说着,好像这位王弟才是在城里叛乱、被拿住的人一样。“作为回报,您的母后可以跟您一同前往,由您照顾。不过您的大部和将军们必须由陛下直接调配,如同您的妻子一样。” 屋里鸦雀无声,众将官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们跟随着这位王弟,也都是直线思路的老实人,完全想不到亚述王到这个时候还能玩这么无耻,连伪装一下都免了。他们都扭头看着他们的统帅。 “……很好。”都德亚里斯看看他愤怒的部下,摆摆手,对掌政大臣说:“我只希望您能真的辅佐王兄管理好国家。” 都德亚里斯离开尼尼微后,掌政大臣就召集战战兢兢的神官们把被抓住的投降士兵,无论主从,都烧死了。那烧死人的黑烟,远远的几里之外都能清清楚楚的看见。不过,那里终究离尼布的村子还是太远,大家都一无所知,他们不知道德卡鲁穆是在扯虎皮做大旗。 德卡鲁穆又说:“王上还大封将士们,这个村子和地都赐给了耶琉尚大人了。” “什么?”村子里的人都大吃一惊。这村子的公有地好几年前被邻近的大贵族夺了,剩下周围的地都是各自有主的,除自种的,也都租给了村子里没有地的人种。什么叫赐给了耶琉尚大人了?难道他们的地要被没收了么? “耶琉尚大人知道我是从这个村子出来的人,所以叫我作为他的使者来这里宣布一下。”德卡鲁穆看着大家说:“我说的是所有的地,包括神庙。” 大家都不说话了,为庆祝德卡鲁穆顺利回家的村宴变得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要按照人头向大人交一份税,这有什么难的?你们这些有地的和神官以为可以永远高人一等吗?”德卡鲁穆啪一声把陶土做的酒杯敲碎在桌子上。“太阳落山前,每家每户都要交上他们的份子,没有钱也没有关系,我知道你们有牛有羊,有马的更好。”德卡鲁穆转了头,看着他朋友和他朋友牵着的好像狗一样的狮子:“狮子也可以!” 他伸手想去摸摸尼布牵的狮子的鬃毛,就被尼布挡开了:“它不卖,也不会拿去抵押。这是总祭司的狮子!” “少吓唬人了。”德卡鲁穆笑着说:“你又要编一个王上杀了大祭司的谎话吗?”他说的很大声,每个人都听见了,都开始私语起来。 “……”尼布真的怀疑这个人只是套了德卡鲁穆的皮而已。 “很快,各地的贵族就要进京了。国家又会重新安定起来的。”德卡鲁穆拍拍尼布的肩膀:“神官们高人一等的时代结束了,你该好好考虑一下了。王和王弟都没有子女,将来王位要由最有力量的军人获得。听说,这个主张,连王弟都德亚里斯大人都不反对呢。你们中间有能力的,就要出来成为军人。” 刚才还有些不满意的年轻人又开始叫好起来,似乎不考虑这话说得是多么不靠谱。宴会开到了晚上,听说村长的儿子特别拿出了自己家的耕牛,宰了给宴会上的德卡鲁穆和他那一小伙人吃。 尼布默不出声的回到了自己家的地洞。亚哈谢看着他脸色很难看,刚想问发生了什么。拐着腿的老神官从外面也急乎乎的走进来:“你真的说过王上杀了阿德阿大祭司这样的话吗?!” 尼布点了点头,差点没有把老爷子气死:“你这个惹祸生事的,你简直是要气死我!要是被王上知道的话,你这就是煽动谋反……” “我……当时只是想救阿卡德和德卡鲁穆,不叫他们被士兵们当替罪羊,拉去卖奴隶。”尼布辩解说。 “要不,你把狮子送给德卡鲁穆吧……”老神官病急乱投医。 “……”尼布不吭声,摸着狮子的毛。 “大人,谁说的,当着谁说的呢?”亚哈谢问老神官。 “德卡鲁穆当着全村人说的。”老神官气坏了,“你要救他,他却来害死你!你完全不长记性!” 亚哈谢抚了抚尼布的头,安慰他。 “现在怎么办?啊?现在怎么办呢?!”老神官还在继续生气。 “大人,可是他说是就是了吗?”亚哈谢想平复老神官的愤怒。 “现在,他恨不得就自己封自己是神明了!你没过去,看见那小子那个模样啊!哎呀。就算不是这样,尼布说这种话……现在万一有人去王上那边检举他……” 老神官越想越担心:“不然这样吧。亚哈谢,你带着尼布逃到伊玛目神庙大神官在撒玛利亚城的神殿去。” “大人,你这么说……那么你呢?”亚哈谢问老头子。 “我要是一起跑,会被发现的,更何况我要是跑了,德卡鲁穆那小子就会把我们的神殿没收了的,他就等着这个呢。驴子已经卖给村长了,但是现在又有了这头狮子,它可以扛包袱卷,你们今晚就逃走吧。”老头子马上在地洞里开始搜起来,把能找到的值钱东西都翻了出来,卷成了个包袱,塞给亚哈谢:“你们到了撒玛利亚城,要是还不安全,就跑到埃及去吧。” “大人,我们如果逃走,反倒叫人觉得比较可疑吧……”亚哈谢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 “总比等死好!快点走!”老神官拽着尼布就往外拖。 野地里只有天上的星星闪耀着,狮子哈着白气走在前面。 老神官拄着拐杖走在后面,举着火把,细细的吩咐亚哈谢逃命的路线和诀窍。到了要分开的地方,老爷子拍拍尼布:“别担心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大不了,他们叫我跪着就跪着好了,你可千万不要再惹事了,出门以后要听亚哈谢的,路上火千万不能熄灭,不要自作主张,到了那边以后要小心翼翼的。神官们那里,你要多说好话,嘴甜一些,帮着多做事,要小心目光不正的人……” 尼布擦了擦眼睛,他原本以为不必再背井离乡了。 “还有……”刚分开几步,老头子又追上他们,从脖子里摸出一条金链子拴着一条鱼形的吊咀,原本要挂到尼布的脖子上,但是想了想又戴在了狮子的脖子上:“这下安全了,狮子的毛长,别人不能看见这链子,搜身都搜不走。要记得照顾你自己和亚哈谢。如果你想起了我,就看看它;如果遇到了匪徒,不能脱身,就把它给匪徒当个赎命钱。人在外面,要事事当心啊。” 这时就连狮子都呼噜着嗅着老头子,他眼睛开始发红:“走吧,快走吧,不要回头!” () 第158章 冲向命运交汇点的恶人 天亮时分,尼布他们才走到很近的叶城(Anatho)。两个人加一头狮子,叫露水打湿了,可怜兮兮地蹲在城门口等着开门进去。火把也烧完了,亚哈谢用嘴给尼布哈气,好叫他暖和一些。 “这里离开撒玛利亚城还有多远?”这个时候,他还不忘顺便给尼布上个地理课。 城门开了以后,他们就找到了借宿的地方。尼布和狮子脚对脚、睡了一个整天,亚哈谢却一个人急急得出去了。到了晚上出来吃饭的时候,城里人看见有人领着狮子,都窃窃私语,很是好奇。尼布只有把狮子让到最里面,尽可能不让人看到它。但是狮子却非常努力从凳子的后面、下面、上面,露出头来看着周围看热闹的人。 “你把头放好,老实点!”尼布想按住狮子的头。 这时,偏有一个不太安分的店小二过来说:“你的狮子喜欢生肉吗?” “它不吃……”尼布很不高兴,因为狮子非常不听话,它不知道怎么了,变得非常兴奋。 亚哈谢对小二笑笑,接过了饼,并顺给了狮子一块。于是周围的人都发出了一阵没见过世面的惊呼:“那狮子吃饼啊?!” “狮子不是都是吃肉的吗?” “他们是什么人啊?” “是耍马戏的吗?” “不像啊……” “我听说有些神殿里养这些东西呢。” “真的吗?” 一会,有几个士兵也进来了,他们其实就是进来看狮子的,所以就专门坐在了尼布旁边的桌上。其中一个人还用刀子割下一块肉来逗引狮子。狮子被肉吸引,不顾尼布的反对,把整个身体都探了出来,又引起了人们的惊呼: “好大的狮子啊?” “真的啊,比荒野里的狮子个头大多了。” 这头愚蠢的狮子也知道大家在表扬它,居然把尾巴尖都扬了起来。 尼布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用总祭司以前训斥狮子时用的苏美尔语呵斥它。听见主人这样呵斥,狮子有些害怕了,不得不老实一些,把自己缩回了桌子里面。这神官专用的古苏美尔语也引起了士兵里坐着的一个人的好奇。他打量了打量尼布他们,就把跟士兵说了什么站起来离开了。不一会的功夫,一个明显一脸玩世不恭表情的小个子,带着一个大个子兵士一起出现在了饭店的门口。尼布真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因为来的人,是他非常讨厌的阿治曼,上次尼布是在采石场外见到他的。 “啊呀,大稀客啊!”阿治曼直接跳过门口的凳子,过到尼布他们的座位前。 亚哈谢惊讶的看看这个不请就自己坐下的“大”汉。 “奥,你就是那个家里的奴隶了……”阿治曼笑嘻嘻得看了看亚哈谢漂亮的脸,有些轻薄。“什么风把你吹到我叶城了呢?” 看看尼布不理自己,阿治曼还是不泄气,他直接转过来对着亚哈谢:“我是你主人的好朋友,我们……” “是吗?”亚哈谢温和又友好的跟他打了招呼,更让阿治曼有些气馁。 “我听说总祭司的神殿烧了,你还真是个倒霉蛋。我以为你,至少你的狮子会被赶到猎场,被王或者那些贵族们射杀呢。没想到你们都还活着,真好!” “我以为你会被采石场的奸细杀死呢。”尼布终于忍不住了,他回敬说。 “……”亚哈谢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不可粗鲁。 “哈哈,老实说,我也以为会死呢。结果那个黑大个救了我。我然后就连同殿下一起、被赶去王城,后来又被赶到这边来了。要是再看见那个伙计,我要好好招待他一下……”阿治曼的笑容凝结了,因为他看见尼布的脸色变了。 尼布不能不变了脸色,因为他想起监工头失去了手脚,流落街头,当乞丐的惨像。 “你没事吧?出什么事情了吗?” “没有……”尼布低头说。 阿治曼虎一声站起来,他看看尼布的后脑勺,收齐了轻浮的笑容,然后一拳头擂在桌子上。他还没有出小饭铺的门,一个士兵就急忙跑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阿治曼就带着他的人急急忙忙的走了,原来亚述王来到了这座城。 即使尼尼微里的王族和有点名分的贵族都被扫除干净了,亚述王还是觉得那地方已经不再可靠,留守在尼尼微城的官员从大到小,肯定都属意于他的双胞胎弟弟,说不定还想要杀死自己。但是南方与巴比伦和米迪亚的战事很激烈,在王都尼尼微南面的旧都亚述城,离着与巴比伦的南方战场太近。更何况亚述城饥荒始终没有止息,回到亚述城既有跟敌人撞个面对面的危险,又有吃不到一向喜欢的食物的可能。于是,亚述王就搬到了叶城和撒那城之间的一处要塞城里。 他实在是百无聊赖,这几天听说:巴比伦和米迪亚联军终于越过了亚述南方守军的最后战线,离亚述城越来越近;亚述城里又因为一直都停不下来的饥荒发生了暴动,原本有的六座大神庙,被抢了之后又被烧塌了的几乎一半,神官们除了死的、向巴比伦和米迪亚联军投诚的以外,剩下的恐怕都处心积虑的想除掉自己;他觉得自己的大臣们对自己更加轻蔑,都在背地嘀嘀咕咕。 “这起小人”,他记得自己还只有8岁的时候,曾经从埃及来了一个有名的相师为父王的众皇子看相的事情。那是他心中对他兄弟都德亚里斯能说的上来的最大芥蒂:相师对他的父王亚述巴尼拔说:“陛下您生了很多英雄的儿子,不过--”指指都德亚里斯:“只有这一位才是亚述真正的支柱,他的孩子将带上您的皇冠。” “那么,我的长子呢?”先王问。 “陛下,您的长子和众子将接续您的王位”。相师非常奇怪的回答说。那时大家都没有把相师的话放在心里,直到亚述巴尼拔王的长子嫡孙、亚述-埃提尔-伊兰尼王被他自己的兄弟杀死、由他的其他兄弟先后取了王座,大家才明白相师所说的真正含义。 想到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是被称赞为亚述支柱的人,是个能生出未来国王的人,而自己却连一个字都没有获得,亚述王就气愤难平。他觉得自己唯一的败笔就是伊什塔尔神殿的总祭司一事,虽然老太婆是被自己杀死了,她的女神官们也被杀了,神殿也烧掉了,自己出了一口恶气,却没有捉到那个老太婆庇护的小孩。 他作为王,恨恶神官是当然的了。他才是各位神明的人间代表,而那些神官们却分自己的羹,与王室夺权,占有广大的田土、干涉朝政,却从不纳税。更有甚者,他们还假借神谕,说什么人可以当王。想到这里,他忽然又想起了那个也叫他心烦意乱的预言,说什么生在宝座前的孩子要戴上两条大河的皇冠并尼罗河的皇冠。他的宫里除了死胎还是死胎,为了确保埃及相师的预言不能实现,他甚至诱骗都德亚里斯的妻子毒死她自己的独子,哪里还有什么生在宝座前的皇室贵胄呢? 就在长夜漫漫的胡思乱想中,亚述王忽然想起了一个自己亲眼见过,甚至接过来放在膝盖上看的新生儿。但是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忘记那个孩子是谁了,他只记得那是个怪胎,按照神官们的话说,生来必死的人。因为那时都德亚里斯的孩子刚死不久,他还开玩笑的让人报告都德亚里斯说:他替弟弟认了个孩子。现在再想想,亚述王顿时慌乱起来,相师和神官们口耳相传的预言似乎终于碰在了一起。他努力的回忆那个孩子是怎么生在了自己的面前的。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他把他的大太监阿比让找来,可是阿比让进宫的日子短,没见过这件事。于是他又把其他的太监找来,可是面对这位以残杀弱小为才能的人,谁又敢多一句嘴呢。王终于想起,那天好像是他的加冕大典,他的母亲当时也在场。 “王太后在哪里?王太后在哪里?”亚述王大声喊道。 “陛下,您的母亲在叶城,由您兄弟的部将照顾。” “备马车,本王要去叶城。” 亚述王带着人连夜到了叶城,命人强行打开叶城刚刚关上的大门,连通报都不通报强行闯进了他母亲的宫殿。 “陛下,您这么晚前来是出了什么急事吗?”他的母亲非常惊讶的望着儿子的脸,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他满脸都是凶神恶煞的表情。 “母亲,母亲,您告诉我,那个生在王宝座前的孩子是谁?!” “我的尊贵的儿子啊,您在说什么啊?”王太后叫他弄糊涂了。 “您知道的,几年前,我刚即位的时候,有个孩子生在了王座前,他就是那个要夺我王位的人……”亚述王几乎疯了一样对着他母亲一阵喊叫。 “陛下,陛下,您这是怎么了?您的父王和他的兄弟们都是生在尼尼微王宫正殿王座前的,您好几位兄弟也都是生在尼尼微王宫正殿王座前的,即使是我,更是在王座前生了你和你兄弟两人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您好好的坐在王位上?” “是—是吗?”亚述王冷静了一下,但是旋即他又扯住了他母亲的头发:“我弟弟?你是说都德亚里斯也是生在王座前的吗?你为什么把他也生在王座前?为什么?你是想帮他跟我抢夺我的皇位,是吧?你这个女人,你总是偏心他!你觉得他什么都比我强!你这……” 亚述王一时想不出词来,干脆朝他母亲脸上吐了一口唾沫。 “你们都是乱臣贼子!你和你的儿子!”他不容母亲争辩。 王太后被他的儿子吓坏了,忍不住嚎啕大哭:“你们俩个是双生兄弟,你要叫我怎么只把你一个人生在王座前,把他生在另外一个地方呢?” “你可以杀了他的。”亚述王攥住他母亲的手说:“我们小的时候,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死他的,或者借其他嫔妃的手杀死他的。为什么要让他活下来?为什么?” “我的儿子,你这是怎么了?他是你亲弟弟啊?你这是?” “……”亚述王站起来,他似乎冷静了下来。看看已经被他弄得像个疯婆子一样的母亲:“你也打算继续包庇他吗?也想像大祭司阿德阿和伊什塔尔神庙的总祭司那样包庇他吗?” 王太后睁着两只哭肿的眼睛,实在是不明白的望着儿子。 “把王太后最喜欢的侍女带出来。”亚述王叫侍卫把母亲的侍女们都带了出来。 “如果你不说,我就杀一个,如果你还不说,我就再杀一个,杀完为止。”他甚至自己抽了卫士的刀,顶在一个侍女的肚子上。 () 第159章 泼皮 “我儿,你疯了吗?”他母亲颤抖着想站起来。 “我当这是不说了。”亚述王一刀扎进了侍女的肚子里,侍女哀叫着倒在地上。剩下的侍女都吓的缩成一团,哭起来。 “我儿啊,我真的是不知道你要问什么?”王太后继续说。 “啊!”又一个侍女嚎叫着、在血泊里扭动着。 侍卫们也开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要是发展下去要杀王太后,可怎么好啊? 亚述王从侍女中扯出他母亲最信任的女官,也是他自己的教养嬷嬷米拉尔,把刀顶在了她的肚子上:“您要是还不说的话,我就把米拉尔也……” “你至少告诉我你想问的大概是什么啊?我儿……” 王太后哀求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她一直特别特别的小心照顾他,不让一丁点事情逆了他的心意。即使是自己的双生小儿子都德亚里斯,都是一直被她反复教育要“谦让和保护哥哥,绝对不可以让哥哥受到一丁点的损伤和委屈”。女官米拉尔,更是从儿子小时候就悉心照顾他的,甚至说服王太后用苦肉计逼迫小儿子让出王位。所以王太后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儿子现在戴上了皇冠,就能拿杀死米拉尔作为要挟自己的手段。 “我想问你,我登位初年那个生在我面前、我还抱过他的怪胎的事情。”亚述王一边说一边把刀往女官米拉尔的肚子上扎进一点,血顺着刀尖流了出来。 “别,别动手!我告诉你……我告诉你。”王太后拼命的回忆着说:“那个孩子,是……一个从巴比伦来的女俘生的。他叫什么来着……” 亚述王的刀又作势要插进肉里一点,老女官米拉尔赶紧喊道:“陛下,陛下,那个孩子没有名字的,您当时甚至取笑说反正他从巴比伦一起来的很多哥哥都叫尼布,所以叫他也取个一样的名字好了。这个孩子一出生就被您吩咐拿去喂给了伊玛目神殿里养的鳄鱼了。您忘记了吗?” “你们谁看见他进了鳄鱼嘴啊?谁看见了啊?”亚述王红着眼睛喝到。 大家都吓得缩缩着,没有人敢吭气。 “当时把他抱去喂鳄鱼的人是谁?”亚述王继续问。 “陛下,陛下,是我呢”被亚述王用刀顶住的女官米拉尔说。 “是你把那个孩子扔进鳄鱼池的?” “陛下,但是我还是敢保证他死了。因为负责喂鳄鱼的奴仆,用刀砍了他,他是没有可能活下来的。” “怎么砍的?”王贴近女官问。 女官很勉强的想了一下,比着自己的腰做了个手势:“他们把他的肚子都剖开了,他绝没有可能活下来的,陛下。那个孩子是一定死了的。” “这还差不多!”亚述王扔掉刀,看着还没有断气,仍在呻吟的两个宫女。 “好可惜啊,多好的姑娘,肉这么细嫩。把他们送给伊玛目神殿吧,当是替我谢谢那些鳄鱼。” “陛下,您这是在做什么!”亚述王正打算当一切都没发生过、没事人一样的走了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喝自己。他看了看,发现是一个守军的将领。这个人还挺眼熟,他仔细辨认了一下,居然是他弟弟的人,叫阿治曼的。 “你好大胆,居然敢呵斥本王。” “您也知道自己是王?您做的都是什么行为?”阿治曼没有打算退缩。他身后带着100人,比王的人多很多。 亚述王有些冷静了,他不可以太强硬,自己的弟弟是个讲理的人,他多年的手下应该也差不多。自己只要表现的低调一些,谅他们也不敢做什么。 “我只是来查问一个反贼的事情!” “查问反贼的事情?查问一个刚出生就被杀的婴孩的事情吧!”阿治曼一想起王这些年的恶行,已经把亚述拖累成这个德行,火就不打一处来。 “阿治曼将军,不要无理。”王太后想保护她的儿子,却忘记了她的儿子刚才几乎杀了她自己。 “陛下,您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臣民的吗?就是这样,您以为自己还能在众神前保有自己的皇座的吗?” “我做了什么呢?”亚述王反问。 阿治曼一时语塞。“就说说您是怎样处置那些为了您拼死作战的采石场的监工们的事情吧”阿治曼攥着拳头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亚述王真的忘记了,他问问周围的侍卫。 侍卫们有的是新来的,不知道,也有的是看王作恶做的太多了,以至于不得不装傻,还有更多的是,跟王一样以残暴为本领的人,但是却实地里胆小如鼠,现在怎么敢讲。 “什么采石场的监工?”太后问。女官贴近太后的耳朵切切私语了一下,王太后往后一仰,差点昏倒。 亚述王知道自己的其他护卫进来还有一点时间,他决定以拖待变:“哎呀,他们是无能的、惹起了祸患的人,你居然也想赖在我的头上。” 阿治曼没有想到王上如此无耻:“那么伊什塔尔神庙的事情呢?您杀死总祭司的事情又怎么说?您为了繁衍后代,叫人刨了先代总祭司的圣墓,又怎么说?” “他们都是忘恩负义的人,以为自己是神官,就蔑视王权。她跟那个阿德阿大祭司串通一气,以为本王是个鸡蛋,自己是块石头。不过,可惜,他们想反了。这些年他们为国家做个什么?阿德阿大祭司一直有反抗王权的心。就说说我父王吧?他死后,阿德阿大祭司居然以他皈依了本王先祖信的异教神明为理由,不给父王烧香!这么大的反叛,怎么都没有人说?!国家为什么衰败?难道不就是这些自以为是的神官们与王权分庭抗礼的结果吗?”亚述王这一番话,居然说的阿治曼的人也有不少赞同的。 亚述王一看情况对自己有利,于是继续说:“我知道,你不是来给这些神官打抱不平的,也不是可怜那些被处置了的监工们,而是想替我兄弟谋朝篡位!他已经成为我的继承人了,难道还要马上逼宫吗?” “您误会了,这事情跟殿下没有关系。”阿治曼不想把他的主人也扯进来。 “既然是这样,你们怎么还怎么大胆的在哀家的宫里?”王太后也不想把小儿子扯进来,她和稀泥的把闯宫的阿治曼他们都轰了出去。 亚述王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偷偷的。 “母亲,母亲,您不知道我心里多忧伤!”亚述王忽然像换了个人一样,摆出一份几乎孩子一样的神情,他知道他母亲最吃他这一套了。“我不是有意想对您粗暴,只是您也知道我没有儿子,总有一天连给我烧香的人都没有……呜呜”他甚至真的掉下了眼泪,“我弟弟,我弟弟他是我最亲的亲人,我又怎么会想伤害他?但是这些年他又何尝把我放在眼里?他是您亲自带大的,而我却是您让女官看护的,所以不管从哪里说,你们都觉得他更好,更高贵,更适合戴上王冠!我很害怕,很害怕!” 王太后最害怕儿子提到这段往事了,她心里充满了愧疚,因为这个儿子小时候特别体弱多病,有一段时间几乎都起不来床。为了能保住自己的将来,她不得不把两个孩子分开养,小儿子自己抚养,大儿子托给自己的亲信女官米拉尔照顾。虽然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其实是更关心大儿子一些,因为他身体弱,但是……但是在她的心里,她确实把宝押宝在小儿子身上,直到神官们和大臣们商议要拥立她的儿子的时候。那个时候,就连她也觉得小儿子都德亚里斯比大儿子更适任王位,甚至都没有想过大儿子要被双胞胎亲弟弟超过、继承王位的黯然落寞和哀伤。说到底这个儿子太虚弱了,恐怕不可能有后,也不知道是否能活多久。所以在米拉尔的劝说下,她哀求都德亚里斯把王位暂时让给了哥哥,但是却要大儿子保证一定要把王冠留给弟弟,而不是自己未来或者会有的的嫡孙们。 想到这里王太后流泪了。她十分愧疚的看着亚述王,刚刚他所做的一切,在王太后看来,不过都是儿子在努力获得自己的注意,唤起自己的母爱,他到底从小就是这样用这样的办法来获得自己的关爱的。不过这种想法说到底谁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天明的时候,亚述王的人来回复,他的大批侍卫到了,足以抓捕叶城守军的时候,亚述王就收了他这后半夜的表演,站了起来:“把守军都抓起来,一个也不要放过。市集上也不能放过他们的同党。然后叫我的弟弟来见我,亲自把他们赎回去。” “我儿,你这是……”王太后大惊失色。 “对了,王太后年迈了,需要找些中用的人来服侍,把她的女官长米拉尔、侍女和太监都带回去,我重新发落。”亚述王对母亲笑了笑,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傻了,这么多年看自己的把戏一遍又一遍,都还被自己骗,真是无可救药。 另外一边,尼布他们趁天亮继续赶路。运气很好,搭上了一辆去往撒玛利亚的货车,车主说是八个天黑以前就能到撒玛利亚城。但是才走了一天,刚到撒耐城外围的时候,他们就听说伊玛目神殿的埃及神官们在半年前就离开了这座城。 “我们再去哪里呢?难道真的去埃及吗?”尼布躺着地上铺着的垫子上,问亚哈谢。 “明天再说吧”亚哈谢亲亲他的额头,让尼布有些烦恼:“我不是小孩子了。” 但是亚哈谢还是老实不客气得把尼布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像搂娃娃一样搂住他。 “啊—这样啊,在我看来,你永远都是个宝宝,我还能记得第一次看见你的样子。” “真的吗?”尼布在黑暗里坐了起来。“我是哪里来的呢?” “傻话,当然是神赐的了。” “我说正经的,我是爸爸从伊什塔尔神殿抱回来的吗?”尼布推了一下亚哈谢问。 而亚哈谢却很是时候的睡着了。尼布只好靠着他的狮子,用脚踩着亚哈谢的腿,瞪着帐篷顶睡不着。自己是打哪里来的呢?自己的伤口又是哪里来的呢?真的有神吗?神在听我说话吗?他脑子里充满了各种问题,渐渐地,在眼睛,他好像看见了爸爸,阿卡德,村子里的人,阿德阿大祭司,老太婆总祭司他们。 尼布总算睡着了,他背后被压扁了的狮子也出了一口气。亚哈谢轻手轻脚的起来,给他盖上了毯子。“睡吧,好好睡吧” () 第160章 出卖 叶城的老百姓就这样早上一睁眼遭到了无妄之灾。 一个上午不到,本来还热闹的城市,只剩下了狼藉满地。又有住在城边的人,早发现了灾祸,于是急忙逃亡到最近的撒耐城。在撒耐城边下的尼布他们,好好的,就发现这城里像平地涌出水来一样多了很多逃难者。 “什么,是在抓谋反之人啊?”人民互相传说着。 谋反可是大罪名,在亚述是要被全家处以火刑的,大家都不想挨边。于是都清者自清,恨不得马上跟所有的跟叶城守军以及王弟沾点边的人都划清界限。只是怎么才能表忠心,不让自己遭受横祸呢?几个人冥思苦想以后,居然指挥着撒耐城里的人,把凡是多少能沾上边,包括跟守军说过话的人,都抓了起来。看看外面乱糟糟的,本想让尼布多睡一会的,但亚哈谢有些担忧:他们不管从哪里讲,都有理由被人拿下。唯一幸运的是,这里认识自己的人不多,他于是赶紧喊醒了尼布,准备带着他偷偷经撒玛利亚地,逃亡埃及。 宿营地外面实在太混乱了,尼布牵着狮子,狮子身上绑着包袱,由亚哈谢殿后,准备跑过外城。那个时候撒耐城里很多人都在往外跑,很多城外的人又往城里挤,弄得好像有人要围城一样。尼布的狮子在人群中咆哮着,终于弄出了一条路,两人一狮子跑过了这座城,才刚过去,就看见一队人马缓缓的过来了,后面还拉扯着些俘虏。 “尼布,把头低下,把头低下。” 亚哈谢拉着尼布蹲在地上,用外袍盖住狮子。马上的人看看他们,没有说话,正打算过去的时候,一个在队伍最后面步行的人大声喊:“大人,有反贼的同党!” “什么反贼的同党?”骑马的军士问,队伍后面冲上一个拿着长矛的年轻士兵。他跪下,指指尼布说:“就是他!他是神官家的孩子。那头狮子还是谋逆的伊什塔尔大神庙里的狮子呢!” 尼布抬起头,发现那个年轻的士兵是德卡鲁穆。 士兵们冲上来包围了尼布和狮子。其中一个人用刀挑开盖着狮子的外套,得意的笑了下,还真有一头狮子呢!蹲在包围圈外的亚哈谢张了张嘴,他果断的拔出簪子扎了狮子屁股一下。平时有点呆又绝对胆小的狮子,这一回也不是那么傻了,它吼叫着一跃而起,吓得围住他们都人都后退倒在了地上,狮子从人群前逃走了。亚哈谢看到士兵们没有带弓箭,知道他们也只能看着狮子逃走而无可奈何。 “混蛋!可惜了张好皮子!”看狮子跑了,最前面骑马的人气坏了,冲过来,一脚踢倒了亚哈谢。 “把这两个反贼都抓走!” 德卡鲁穆走到被绑着的尼布身边,小声的,有些得意的说:“知道我当年在浆洗店遇到的痛苦了吧……” 尼布真想扑上去一下咬透他的喉咙。 在旷野里走了好一会,他们被赶着坐在烫手的沙砾地上。 “你为什么不跑,而叫狮子跑呢?!”尼布对亚哈谢很不满。 “我老了,跑不动了”他家唯一的奴隶还在微笑。 10天以后,被押解的人和士兵到了离开叶城不是很远的地方,人畜都困乏了,被绑着的人,很多都把脚磨烂了,不能再走一步。亚哈谢叫尼布尽可能的趴在自己的身上,好让他走得好受些。到处是鞭子抽到皮肉的声音。德卡鲁穆的上司小队长耶琉尚终于赶上了他的小队,叫停了整队的士兵和他们押解着的倒霉人民。 “怎么不走了?”有士兵从后面赶过来问。 “这些人里面情况有不同,没有必要都拉去送死。”带头的耶琉尚有些得意的说:“这些小毛病的可以卖掉,有谋反实情的人交给陛下也就可以了。” 可是怎么断定反叛的情势呢? 耶琉尚也有办法,他走到每个抓来的人面前,扒开嘴看看牙齿,又摸摸看看身上,把可以卖出价钱的赶到一边,把看上去不值钱的赶一边。等他走到亚哈谢边上,看看他那张被人踢了一脚但是仍旧漂亮的脸,啧了啧嘴,提着亚哈谢的头发,拉到待出售一组,接着,扫了一眼尼布,就把他推到了罪大恶极的一队。俘虏们当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站在最后边的德卡鲁穆过来,对头目说:“耶琉尚大人,这个小子也放在那(待售)一组吧。” “为什么?” “他父亲或者可以赎身他呢?”德卡鲁穆在他耳边小声说。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再多嘴,小心我把你也卖了!”耶琉尚大喝了一声。“好了,出发!” 士兵开始赶着两队人往叶城走。快走到城跟前时,耶琉尚叫人弄棍子赶着可以卖的一队往另外一边去,但是亚哈谢却不肯离开尼布,挣扎了起来。“大人,大人,请您不要让我和他分开……” “你这个东西,真不知道死活!”耶琉尚骑着马从他们旁边过去,忽的俯下身攥住了亚哈谢的头发,使劲提了起来。“你信不信,你再不老实,我先杀了那个孩子。” 亚哈谢安静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都听好了,大爷我好心让你们多活一次,别再给我惹事情了……都乖乖的跟着走。” 只是他才说完,荒地的那一边又出现了一些烟尘,更大的一支队伍出现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看来是没有可能从他们面前就这么溜了,耶琉尚有些恼恨的拍拍脑袋,等他再把手放下来,已经换上了一张极其谄媚的表情,对着大队人马的领头军士长过去了:“大人,我们正在押解反叛的同党呢。” 耶琉尚几乎去添对方的鞋底了,他刚才还唯我独尊的架势都好像被大风吹走了。 “为什么让两队人分开走?”对方也不傻,明知故问:一队往城里赴死的都是老弱病残,另外一队不进城的都是些青壮年,一看就知道可以卖点钱财用。 “额……”耶琉尚用眼睛瞄了瞄,决定不回答。 “你的胆子太大了,把这两队人都带回城里,等候发落。”带着大队人马的军士长呵斥说。 另外一边,老神官送走了尼布他们,喘着气回到小神殿的土洞里,地上有些焦黑,但是并没有真的着个大火。这神殿全是石头和泥巴砖,连木头都没有几根,所以德卡鲁穆领着人进来堆了麦草一把火,根本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其实德卡鲁穆根本是虚张声势,哪里有什么军队开进来呢?不过是乘着米迪亚和巴比伦联军还没有赶到的时候,一小撮亚述逃兵乘机敛财而已,连个军阀割据都算不上。听说一支米迪亚和巴比伦军队很快就要路过,又看看已经敲诈到的财物,这一小伙人也见好就收,逃走了。等全村的人回过神来,就包围了德卡鲁穆的父母家。 尼布他们走了快11天了,老神官还是觉得心神不宁,他勉强坐下想祷告一下,但是他心里乱的很,怎么也无法祷告。于是他干脆把私藏的一点椰枣酒拿出来,咕嘟咕嘟都喝了下去,来了个烂醉如泥,睡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热乎乎、臭哄哄的东西在他的嘴边添了起来。他醒了一看,狮子拖着四散的包袱,带着金项链,站在他面前。另一边站着山洞里的那位医生。 “尼布和亚哈谢呢?”老爷子大喊着问狮子。 狮子呼噜呼噜的摇着头,拽着老爷子就往门外去。 “他们在哪里?”医生向狮子伸出双手,狮子立即呼噜呼噜的低吼起来。 “它说什么?”老神官问医生。 “它说,他们在一座有着木头拦起来的城不远的地方被抓了。”山洞医生嘶嘶的说,听起来比平时声音更小,却更加吓人。 “什么?”老神官急忙要去追,顶头遇到几个穿着异族服饰的贵族和军长。 “看那只狮子,这里就是那个孩子住的地方了。”一个人大声对为首的中年男人说,这个男人有着褐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即使老神官在焦急之中,都能看出他长得跟尼布有好几份肖似。这个人正是米迪亚的王叔。 “大人,您救救尼布,您救救尼布。”老神官急忙朝这人扑了过去。 叶城里,有店家临时搭建的棚子,都被拆了。民房也着了火,冒出滚滚的黑烟。满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互相检举就获得一线生机,他们都被拉到神庙的广场上等待审讯。 亚述王叫阿比让给他打着鹅毛扇,饶有兴致得看着他自己的臣民们被人百般折磨,以至于路过的旁观者会以为这些人都是亚述攻灭城市的居民,而非亚述自己的臣民。 因为尼布他们是最后被带进城的,所以也是最后才有机会面见君王的:差不多五天以后,等他们被拉进广场时,前面人的血已经把广场的地弄得黏黏糊糊,没有一处干净了。亚述王无聊地看着行刑,他终于打了个哈欠。 “阿比让,我觉得这个节目没有什么意思,我听说剥皮的刀和斩首用的大斧子都卷刃了,换个花样吧” “我至高的王,您怎么想呢?”他的太监长阿比让领着一群小太监们伺候着说。 “也没有必要都处死了,留几个以后说不定有什么用处呢。”亚述王从临时设的王座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冲着下面跪着的人走了过去。阿比让立即跟上,为他打好遮阳用的白色鹅毛大护扇。 亚述王走到被押着的“反叛”者中,看看,又指指点点的说:“这个,还有这个,还有这个长得很漂亮的,对就是他。”他指指亚哈谢,“不必处死了,放到一边”。他又走到另外一队,“对,这些都不用处死了,对……”忽然他停了下来,脸上的百无聊赖都消失了,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尼布:“我见过他……在哪里来着。” () 第161章 不再归来的亲人 阿比让立即笑着对王说:“您见过他几次了,不是吗?他不就是大家都在传说、您兄弟的私孩子?” “是啊?”亚述王的脸一下子亮了:“他是后来被那个谋逆的老太太带走了的那个孩子,叫什么来着?” “你叫什么?陛下问你话!” 尼布不想回答他。 “陛下,他叫做尼布!”站在士兵队伍最后的德卡鲁穆自作聪明。 亚述王转头看见他也觉得眼熟:“这个人好像是这个小子的同党来着。” “您真是英明啊,我王。这个混入我军的小子就是这个小贼的朋友来着,您记不记得上次您还赏了他一箭呢,正中肩膀。”阿比让也眉飞色舞的说。 德卡鲁穆马上也被扯了过来,按在地上:“陛下,陛下,我不是他的同党,我已经悔悟了!” “是吗?你怎么个悔悟法呢?”阿比让看看他主人的脸色,就走过去用脚点起的卡鲁穆的脸说:“说的好,可以饶你……” 亚述王也很欣赏这个猫抓老鼠的游戏。 “陛下,您在王弟家里召见过他以后,这个大胆的小贼被阿德阿大祭司带去照顾。后来阿德阿大祭司被人杀了,这个反叛居然……居然……”德卡鲁穆是想着只顾自己救命的,但是真的要说出要尼布命的话,他还是犹豫了,开始吞吞吐吐起来。 “他居然怎么了呢?”亚述王的耐心有限,他叫人割掉德卡鲁穆的一个指头,不说的话,就再割一根。 “陛下,这个……这人说是您杀了大祭司”被砍了两根手指的德卡鲁穆,疼的大哭着说。 “真的啊?”亚述王笑嘻嘻的,倒是没有生气。 “是的。”德卡鲁穆觉得背后的汗毛竖起来了,心里恐惧的要死,感觉比自己被割掉无名指更钻心。 亚述王走到尼布的跟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我真是有看人的天赋,我就知道该一早杀了你”。 他站起身头也没回的说:“把那个下贱货剩下的指头也割了,然后再剁掉四肢。出卖朋友的行为最可耻了。” 德卡鲁穆嚎叫着被士兵拖走了。 等德卡鲁穆从眼前消失了,亚述王带着他的太监们没事人一样回到台子上,坐到了王座上。他望望下面被人按住的尼布:“你已经在我面前逃走过很多次了,每次出面救你的人,都替你死了,一次是大祭司,一次是伊什塔尔神庙的老太婆。我不知道你现在还能找到这样的傻瓜没有。如果有人还愿意替死,我就放了你。”说完,他的太监长阿比让吃吃的笑起来。 尼布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要快,不然,我最亲爱的王侄啊,你就只剩下这一片那一片的肉了。”亚述王做了个吹一口气的表情,好像尼布会变成一朵蒲公英。“阿比让,你去给我找个战鼓来,我要击鼓来算时间。” 亚述王刚说完,太监长就不知道哪里拿出了一只鼓来,还有一个鼓槌。亚述王没有接过鼓槌,只是用食指咚一声敲在鼓上,像是在试试一样,然后转过头来对尼布说:“时间到,来人,先割下他的鼻子。” “陛下,陛下,我……愿意替他死!”几乎是同时间,亚哈谢从被赦免的人堆里爬了出来,“我愿意。” 亚述王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对着尼布说:“你还真是……有着众多的替死鬼!”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看亚哈谢:“算了,你既然愿意替人死,倒是个好人,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替他死?” 亚述王对着亚哈谢,笑眯眯的,好像不是在讨论要杀人的事情。 “回答不好,可是不许你替王最尊贵的侄子死的。”太监阿比让在一边助纣为虐。 “因为……因为他是我的小主人。”亚哈谢吞吞吐吐的说。 “这不算是理由。”亚述王翘起脚来:“如果你这样说也算理由的话,我更有理由处死他了:这个孩子是两位亚述最高阶神官照顾过的王子,又是与本王血缘最近的王室贵胄、王弟都德亚里斯的独子嘛!” 听的人都在心里皱起了眉头,如果这个孩子身份贵重、与亚述王有着亲缘关系,难道不是他该被宽恕的理由吗?! 亚述王示意了一下,一个太监从王身后走过来,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尼布脖子上的大血管处。 “因为我是从他出生开始就照顾他的人。”亚哈谢流着眼泪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找个理由。 “你是阉奴吧?所以爱小孩子?”太监阿比让呲着牙、笑着说。“这个理由也太假了,再说也比不上陛下说的血缘近啊?” “……”亚哈谢望着尼布,脸上的表情好像他自己才是那个被人用刀子顶着脖子的人。 “那好,你把衣服脱掉,让所有的人看看你被割了的地方,我就相信你。”阿比让也是一个阉奴,他知道什么事情,对他们这些被阉割的人来说,是最不想去做、甚至比死更恐惧的事情。 场上少说有几千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这个羞辱人的主意,真是让人目瞪口呆。亚述王也好奇的靠到椅背上等着看。大家都好像要被宰的鸭子一样,死命的趁着脖子。 “脱啊,快脱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很多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好像他们不是被押着,可能随时丧命的人一样。 “怎么了,他不脱呢?陛下。”阿比让看着亚述王。 “他既然不脱,就先片了那个孩子。”亚述王笑嘻嘻的说,叫太监移开了匕首,因为那刀子实在太锋利,如果只是大血管上来一下的话,死的也太容易了。士兵们立即当着亚哈谢的面,把剥皮用的一整套家伙都拿来了,“哗啦”一声在尼布的脸前摊开了。 看看尼布使劲挣扎的脸和他已经通红的脖子,又看看正在挑剥皮家伙的士兵们,亚哈谢像被抽出了灵魂一样,慢慢站直身体,木讷的把外衣脱了下来,好一会,他哆嗦着把内衣也脱了下来,最后,在士兵和贵族的哄笑声中,他把缠在腰上的布也拿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去,然后有人发出了笑声,有人朝亚哈谢扔石头,也有人流出了眼泪。一些大臣也开始有些不以为然了。这样的事情…… “陛下,难得一个忠心的仆人,您不如放了他们吧。”一个大臣觉得实在于心不忍,建言说。 “怎么,等有朝一日我兄弟的私生子为王,好给你好处,是不是?”亚述王白了白眼睛说。“不过,我也不是对忠心的仆人没有感动的人。” 他从王座上站起来,打开自己右手上的一个戒指上的宝石,把什么东西倒进了他自己的金杯子里,用一块手帕小心垫好,晃了晃。整个金杯子迅速在大家眼前变黑了,并冒出了一丝丝的白烟。刚才还要找剥皮刀具的士兵就退后了,换王的侍卫上前。 “你如果喝了这个,会觉得你所有的肠子都断了,不会马上死,却能亲眼见识自己如何腐烂的。不过,你现在要是改了主意,还来的及。”亚述王看看光着身子的亚哈谢和被侍从按在一边的尼布说:“救你自己,还是救这个孩子?或者这样吧,大家都很感动了。我可以把你们两个都放了,但是我必须要剜掉这小子的眼睛,并割掉他的鼻子。他不死,你也不用死,怎么样?” “侍从!”亚述王对手下做了手势,立即有人死死的按住尼布,拿来一把烧红了铁钳子,是剜掉眼睛的刑具。 “啊……啊,亚哈谢!”尼布本能的尖叫起来。 “跟你的眼睛说再见吧。”太监阿比让一脸的奸笑。 “等一等”亚哈谢扑倒尼布面前抱住他的脸,死死的挡住了侍卫。 “怎么?他还要跟本王讲价还价吗?割掉那个孩子的右脚。”亚述王用帕子托着杯子,有些不耐烦了。 士兵走到尼布的右侧,一脚踩下去,尼布发出了哀叫声,看着士兵拿出刀来要割,亚哈谢扭过头看看王的杯子,又看了看尼布,“我喝,我喝”。 他颤抖着把王手中的毒液接过来。还没等他拿稳,亚述王就把半杯倒在了亚哈谢的脸上,立即冒出吱吱的烟,亚哈谢倒在地上,捂住眼睛,痛哭起来。然后亚述王示意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把剩下的毒液倒进了他的嘴里,“喝下去,这可是你自愿的啊,你要是不喝完、漏出来了,我就叫那个孩子来喝。”亚述王小声的笑着说,亚哈谢闭上了他的嘴。 尼布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一个音也没有。 亚哈谢如亚述王所言,在地上像野兽一样嚎叫起来: “嗷……嗷……嗷”。 他的身体向后不知道怎么扭的,都扭出了个圈的形状。 “嗷……嗷……嗷” 很多人都害怕的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不敢再看、不敢再听。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不过尼布却没有闭眼睛,也没有捂上耳朵,他听不见,他像瞎了一样,又像聋了一样,爬在亚哈谢面前一动也不动。 “把孩子吓傻了。”很多人说。 但是尼布只是缩进了他自己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他刚才没有喊叫亚哈谢,没有!这里也没有生死,亚哈谢还在小神殿的厨房里烤着泥板书。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 “嗷……” 看着打着滚、口里开始吐出黑色的液体、烧烂了的眼睛里、鼻子里、和耳朵里也开始流出一样的黑水的亚哈谢,亚述王觉得无趣了。他看看还是一动不动的尼布,对侍卫说:“杀了那个孩子。” 侍卫们都像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看着他。朝臣们对他发出了不赞同的嘘嘘声。 亚述王火了,他大吼道:“杀了他,你们没有听见吗?” 仍旧没有人动手,所有的人都偷瞄亚哈谢。 “嗷……” “嗷……” “嗷……” “阿比让,你去杀了那个小子。”亚述王把短刀递给他的太监。 太监为难的看看他,又看看周围已经愤怒了的人群:“陛下!” “你怎么不动?!” “陛下,我亚述人从来是说话算话的,您这是做的什么事情!”大臣和侍卫们从安静到窃窃私语,到最后,干脆有人大声的说了出来。 亚述王惊得目瞪口呆,“你们……你们……” 他不信的看看尼布,看看脸色都变黑了的亚哈谢,又看看周围:“你们都要造反吗?”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侍卫群里,脱下自己的亚述披风。这是一个棕色头发和棕色眼睛的中年人:“陛下,我伟大的亚述之王,不要总是这样喊。”接着很多人也脱下了自己的亚述披风,他们都是米迪亚和巴比伦的士兵。 “您这样对待一个小孩子和他忠心的仆人,难道不觉得不合我王的身份吗?”一个刚刚弱冠,留着黑色的鬓角的年轻人站在中年男人旁边。 “米迪亚王叔和巴比伦王太子?”亚述王踉跄了一下。“你们为何在我亚述境内呢?” “您居然知道这里是亚述啊,看您这样残暴的对待这里的人民,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呢。”米迪亚王叔说。 “你们想干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们?就是亚述一半,不,四分之三个亚述都给你们!”亚述王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其实已经被包围了,开始害怕起来。 “这个买卖倒是挺好的,可以拿他跟他兄弟贸易一下。”米迪亚王叔哈哈笑了起来,他撇了一眼趴在已经不再嚎叫了的亚哈谢,就看了看亚哈谢身边的尼布,叫人把他扶起来。看看已经完全没有了人型的奴隶,士兵很是惧怕的拉起了一边的尼布。亚哈谢还在微微颤抖,他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尼布不知道自己是浮着,还是趴着,他…… “等等,你们得杀了这个孩子,他是……有一天要伤害你们所有人的人!”亚述王几乎歇斯底里的喊道,他被巴比伦士兵捉住的时候,还在挣扎:“巴比伦王太子,这个人活着一天,你都不能安心的活着,他会抢夺皇冠……” “这个人真是疯了。”米迪亚王叔说,他想把尼布接过来,却被跟着王太子的祭司拦住了:“王叔大人,亚述王的话或者值得一听呢。这个孩子已经活下来了,没必要再做什么了吧?” 王太子看看不动的尼布,把腰包解下来丢在他脚前:“把他带回去未必是最好的方式吧,他一直这样当个神官也不错。” 王叔张了张嘴,也犹豫了,他蹲下看看尼布,终于也跟着王太子他们押着亚述王走了。等他们走了,人群慢慢散开了,广场中央只剩下了尼布和亚哈谢,仍旧都趴在地上。 旷野里鼓出了大朵的乌云。一条粉红色的闪电打了下来,再一会发出了隆隆的雷声,本地少见的雨水开始像线一样下来了,没有走远的人也紧忙跑去避雨。接着,天上打开了口子,像倒下瀑布来,到处都汹涌着雷声,不管是谁在下面哭喊,都不会有人听见。等老神官和狮子一瘸一拐的终于赶到叶城的时候,亚哈谢的身体已经发臭了,尼布还是搂着他一动不动。 “……” 老神官不知道该哭谁了,他想去拉开尼布,却拉不开,使劲拽着,居然把亚哈谢腐烂的尸体,像拉一床烂了棉被那样撕碎了,发出一种种叫人作呕的气味,露出的骨头都是黑色的,一捻就像泥巴一样絮絮落落的掉下来。尼布仍然像没有知觉一样,抱着剩下的腐尸,嘴里嘟嘟囔囔的。山洞里的医生也赶过来了,尾随着村子里的几个男女。看看尼布和尸体,医生拿起老神官的拐杖,一下把尼布打昏了过去。 等尼布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山洞医生一个人,他还是木木吃吃的,像在梦游。 山洞医生一言不发,他强行给尼布灌了一杯苦的不能再苦的药。 等尼布把药喝下去了,他才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是谁吗?我可以告诉你”。他斯斯的说。 尼布不抬头也不说话。 “包括你和亚哈谢间的秘密”医生的脸显得格外吓人。 “那是什么?”几天不说话的人终于说话了。 “……”医生把嘴靠近尼布,不知道说了什么,尼布的眼睛慢慢睁开了,越瞪越大,直到瞪得像一个铃铛那样圆,他看着医生,不出声。医生也没有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帐篷。帐篷外,老神官焦急地等待着。 “怎么样了?”他问山洞医生。 “我们的交易完成了,那个孩子复活了,不过作为代价,你的儿子死了。”医生冷冷地说,但是他的眼睛还是有些同情的看着老神官。 老头子努力控制住自己,他努力不出声,但是一直在喘粗气,然后他把蹲坐在一边的狮子,交给了山洞医生,“好的,把这狮子交给他吧。” () 第162章 与敌人最安全的距离 一直阻挠米迪亚王叔领回尼布的巴比伦祭司,叫做耶鲁巴伯的,是巴比伦王太子的教师和保护人,亦是巴比伦朝中所谓的哲士集团(神官、观天象的和卜巫者)的隐形首领。他也是最早看出尼布与巴比伦王之间有某种关系的人,但他更是个对各种传说、预言敏感的人。自从见了亚述王几次追杀尼布,并且不管谁来阻挡,都必杀之而后快的决心,他觉得这个孩子后面一定也隐藏着什么秘密。抓到亚述王的第二个晚上,他独自去了囚禁亚述王的屋子。米迪亚王叔他们并没有把昏君下到监狱里,因为他毕竟是一位君主,而且还是个没有灭国的君主。 原以为这位亚述王会跟被捕以前那样发疯,谁知道抓来以后他却极为恭顺而且配合。对大、小人物,他都非常温和的接待,完全没有一天多之前的凶狠。“前踞而后恭”,耶鲁巴伯从门口看看这位君王叹了口气,他从心里蔑视这个自卑又自大的人,但是又必须从他那里获得一个自己想知道的秘密。 “耶鲁巴伯大人!”叫做阿比让的太监跟他的主人是一种人,现在已经像一只哈巴狗一样、恨不得偎到来访的囚禁者面前。 “阿比让大人,您这是太客气了”,耶鲁巴伯也挂着一脸的虚伪客套着说。“陛下”他对亚述王行了个礼,对方立即站了起来也对他行了个礼,虽然其实这在当时是很不妥当的。“其实,我今天来一个是看看您是否住的习惯,二来对您那日的忠告,我也非常感激”。 亚述王叫他弄得有些糊涂了,他兴奋过后,往往不是很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那个叫尼布的孩子,就是您兄弟的养子---”耶鲁巴伯笑眯眯的说。 “我----我说过什么吗?”亚述王看看他的太监,他的太监也好好的想了一下,没有想起来,同样一脸不明白的看着他的君王。 “陛下,如果您乐意,我可以跟您做个交易。我知道您是埃及法老的妹婿,如果您把关于那个孩子的秘密告诉我,我保证劝说我的主君,把您交给埃及王而不是您的兄弟。”耶鲁巴伯这话说的非常有趣却明白,虽然亚述王同时也是他的君主米迪亚王的妹婿。现在的局势下,也就只有西南边的埃及人会希望继续保留亚述,成为他国家和米迪亚与巴比伦间的屏障。接着,他又吓人的笑了笑:“我知道您的一些臣子不是很忠心,特别是那些神官----” 亚述王和他的太监都打了个冷战。 “您上次说,那个叫尼布的孩子会抢夺我主君的皇位,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啊?”耶鲁巴伯决定给亚述王提个醒。 看看这个奸猾但是肯定凶狠的人,亚述王心里真的很害怕,自己是被敌国俘虏了,即使被他弟弟迎回国,再登上王位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交到埃及手里,说不定埃及王会看自己有利用价值,帮自己复位也说不定。于是他决定用那个让他很不安的预言编个瞎话,毕竟亲耳听到这个预言的两个人都死了,第三个人确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也不可能来指正自己。 “其实先王曾遇到一个很伟大的先知,是侍奉一位至高神的,他来我亚述行了神迹,”亚述王也不了解,只有瞎掰:“临要离开我亚述前,他做了最后一个预言”,然后亚述王故作神秘的伏到耶鲁巴伯的耳边说:“他说有一位贵胄会生在我亚述皇座前,他必戴上两条大河的王冠并埃及的皇冠,为神惩罚列国。” “那么您怎么知道那个孩子就是预言所指的对象?”耶鲁巴伯不为所动。 这话问的亚述王也一阵语塞,他确实不知道,他之所以追杀尼布只不过是在“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罢了。 太监阿比让很狡猾的为他主人编圆了这个谎话:“大人,那个孩子正是出生于我王座前的,他出生的时候正是陛下亲自抱过他的。后来陛下为了防止预言实现,才命人去处死他,他却大难不死留下了腰上一直向下的大伤口,您有机会验证一下就知道了。” 耶鲁巴伯有些将信将疑,这个预言似乎也太模糊了,怎么就知道一定是这个孩子呢?到底之前在亚述都城尼尼微的王宫里,在王座前也出生过不少王子的,也包括这位王不少兄弟,他听说这似乎是亚述宫廷风俗。他把眼睛眯了起来:“可是怎么就知道是他呢?或者未来还有----” 亚述王听了这话觉得似乎也有道理。 他的太监小心地看着耶鲁巴伯的脸色。阿比让决定怎么都要把这谎话说的更有价值:“您可听说了,当成听说这预言的两个人是谁了吗?正是负责养育过这孩子的大祭司阿德阿和伊什塔尔神殿的总祭司大人两个,他们为什么这么赶巧的去照顾一个小神官的孩子呢?还不是因为他们看出他就是实现预言的王子吗?” “这话有道理但是也不合道理,那两位大神官都是亚述人,没有必要为敌人培养君王啊?”耶鲁巴伯想试探一下看看这两人到底是否知道尼布的真实身份。 这话问的亚述王和阿比让两个人哑口无言,毕竟这两个人都是以作恶为乐,又不怎么敢料理后果的人。更深一层,他们也没有明白耶鲁巴伯的真正意思。但是阿比让毕竟是从小就靠嘴皮子吃饭的人,他下了死心:“阿德阿大祭司被王处死前曾经吐露了另外一条惊人信息---” “那是什么?”耶鲁巴伯也知道阿德阿大祭司自从改信了至高神后,更加为人所敬仰,因此他开始相信阿比让的胡说八道了。阿比让却故意为难的看看亚述王,好像他不知道是否该把这隐情合盘托出。亚述王立即也明白了,他配合的演出起来。看看这两个欲言又止的人,耶鲁巴伯笑了,他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这两个人说实话。 “如果您肯把这极其隐秘的消息告诉我,我自当特别报答两位。我主君是极其听信我的,我---”他示意了下门口。 亚述王会意了,他对阿比让点点头,让他继续编造下去。 “大祭司说神给他起名---尼布---”他压低了声音说。“到底哪一个尼布才是问鼎亚述、巴比伦和埃及王座的人呢?难道您的主君不该特别堤防这个人吗?” 耶鲁巴伯一下子脸色铁青,他有些失色的站了起来,定了定,“您两位放心,释放的事情全在我这里了”。 说着他走出了软禁亚述王的屋子,心里狂跳不止。这个消息太有价值了,因为若干年前他也曾听说过一个类似的预言。这个预言也是从犹太一位大有能力、能使人起死回生的伟大先知以赛亚那里传来的:未来必有一位巴比伦王会征服全地,甚至把远到耶路撒冷的王族和贵胄都拖回巴比伦为奴。 现在的巴比伦王波帕拉沙尔的宫中,也因此流行以那位先知崇奉的神“尼波”来命名新出生的王子们。(神官们因为亚述的宗教改革,错把以色列人尊信的上帝耶和华与亚述巴比伦地信奉的智慧神尼波混为一谈了。)直到大多数取名为尼布的巴比伦皇子们都被亚述王强行索去后,这个取名时尚才停了下来。 耶鲁巴伯原先只是想骗亚述王他们的话,才说要放他们走的,但是现在却真心觉得应该把他们放走,好让亚述王的弟弟都德亚里斯不得不继续面对亚述王大麻烦,以防亚述死灰复燃。 这个月的月圆之前,巴比伦和米迪亚联军攻破了亚述旧都亚述城。这座大城失去了君主,神官大臣都逃散,士兵们也无处寻找。城里除了极其贫苦的、发生了疫病无法逃走的人以外,连一粒麦子都没有找出来。王太子和米迪亚王叔骑着马,在空空荡荡的亚述城大街上走着。 “真不敢相信12年前还威胁着我国,把我的弟弟们都拖走了的强国亚述会变成这个模样。” 看看队伍后面跟着步行的尼布衬着他那干瘪的随身医生,米迪亚王叔想了一下:“您想怎么处理那个孩子呢?是由我带回米迪亚吗?” 这话说的耶鲁巴伯的眉头皱了一下,虽然现在还没有灭掉亚述,但是将来如果做到了,那么米迪亚就是巴比伦的下一个对手了。王叔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想要算计他们巴比伦吗?是不是还有什么潜在的危险自己是没有想到的? 尼布的狮子饿了,开始在队伍里咆哮着四处甩它的头,尼布摸了摸它、让它暂时安静了下来。又有街上的贫苦人靠近队伍,似乎是在亲吻尼布脚边的尘土。(在古代两河流域甚至埃及,百姓亲吻君王脚前的尘土,以表示敬意。)而那个被米迪亚王叔认领回来的王子,才不长日子,就从一个健康的少年,变得像抽了骨头的肉,散了架一样瘫在轿子上。耶鲁巴伯对比了一下他俩,他明明是叫人对这两个捡回来的孩子下了一样的手段的。或者因为叫尼布的小孩吃那些加了料的东西日子还短?耶鲁巴伯又看看米迪亚王叔的身影,心里的一个恐惧越来越大。 正想着,就听见米迪亚王叔对外甥说:“万一那个叫尼布的孩子真的是您的弟弟,我王的外甥,那么----” 王太子也有些犹豫,他看看后面的老师,举棋不定的望着他:“舅舅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我们那天早点出手帮助他们,他的仆人就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耶鲁巴伯的脑子飞快地转着,是把那个叫尼布的孩子掐在自己的手里,就算他死得慢,也要比放在外面更安全:“确实如殿下所忧心的话,那么王上的血脉不是平白遭难吗?还是接回来的好。”他乘王太子又回头看他的时候,顺着说。 听见这话,王太子和王叔都露出了笑容,显然他们心里都希望他这么说的。 尼布他们被接回了巴比伦的那天,大家都听见亚述王带着他的太监阿比让居然从重重包围中逃走了。奇怪的是,耶鲁巴伯居然制止王太子去追捕亚述王:“殿下,士兵们都累了,还是让大家都休息一下,您带着您的兄弟们先回家向您父王复命更重要”。王太子有些狐疑,但是他的舅舅米迪亚王叔也没反对,于是他就带着轻骑兵、尼布他们先行回到巴比伦。 () 第163章 有名无实的危险 巴比伦其实离着尼布生长的村子并不远,从亚述城一路经过落霞溪村附近的大道,沿着底格里斯河向南,再往另外一条大河幼发拉底方向走不到5天,就到了尼布在书上读过的大城巴比伦城。人家说巴比伦城的名字得于兴建他的古代大王宁录,承于上古的一个传说: 上古的先民想要回到天国,于是就想着集合全地的力量,建筑一座达到天上的塔。就在这座塔快要盖到天上的时候,神在一夜之间把通行全地的语言改了。第二天,人们起来,发现彼此互相听不懂了,根本没有办法沟通,所以这个盖塔的工程就不了了之。后人把这座塔叫做“巴别塔”,这座塔所在的地方叫做“巴别”,就是变乱分裂的意思。以后的王觉得不吉利就把这地方改谐音、叫做巴比伦了。 但是又有人说巴比伦,与亚述的首都尼尼微一样,都是按照伊什塔尔女神的别名起名的。还有人说这城的名字源于它的荣耀,是天国之门的意思。只是原先巨大美丽的城市因为反抗被亚述先王辛那赫里布付之一炬了。虽然后又重建,但是重建的城也被现在的亚述王的父亲亚述巴尼拔王拆了。新城到现在还在兴建中,路也没有铺好,很多泥砖、本地挖来的石板材料和埃及那边买来的贵重石料都随意散放着。这其中又到处都是拉石料和泥砖的工人,他们为难的在欠修筑的路上拽着这些材料,工程的速度被一拖再拖,所有能调用的人手,包括怀孕的女人和走路不稳的孩子也都在工地上四处可见。但是,这修城的工程却仍旧像蜗牛爬沙地,动都不动,急的监工把他们的鞭子甩的四处飞舞。 劳工的号子声、鞭子打到肉的声音和或高或低的喊疼哀嚎声塞满了尼布的耳朵。他跟他的狮子和山洞医生,走在王太子他们队伍的最后面。一个趴在地上、看起来是在躲避鞭子的奴隶忽然一下抓住了尼布的脚脖子:“大人,大人,饶了我吧,让我回家吧!” “臭东西!”一个低阶的监工,光着他油汪汪的膀子,拿鞭子狠狠抽打这个奴工。奴工嚎叫着,他的小腿烂的都快见骨头了。 “大人,大人,饶了我爹吧。”一个小孩子背着泥砖筐子,也爬过来,扑倒在监工脚下。 接着,又有一个监工过来,拎起小孩的筐子带,把他甩到一边。只听见啪的一声,小孩子的头一下撞在了泥砖堆上。只是,这个孩子又挣扎着过来了。 王太子回身看了一眼,刚要开口,就看见他老师阴沉的目光,只好又把嘴闭上了。随同的人当然更无话可说。 “大人,”尼布扯扯陪伴他的巴比伦贵族:“这个人受伤了,看来干不动重活了。” “是啊,可是如果让他就这么走了,剩下的人就会故意弄伤自己。现在这工程已经拖了太久了!”陪伴尼布的贵族,搓着他长满了癣、露出粉红色肉的胖手,有些呲牙咧嘴的说。他的脸上也长满了癣,一块白一块红的,一边说话,还一边掉下皮屑来。山洞医生知道,叫这么一个仪式上说“不洁净”的人来陪同尼布进城,变相是给他和尼布一个下马威:“你们都不算什么东西,说你是王子而已罢了”。 “大人,他们做了多久了呢?”尼布却没有意识到这一层含义,他指着这些死命想挪动一块块极其巨大沙砾岩的奴隶工,继续问陪同他的这位巴比伦贵族。 “快四年了呢,陛下已经处死过两个领队了,但是还是---”贵族看看这些苦役,苦闷的说。 看看一边经过城的河流,尼布问:“那为什么不修整下河道,用运河来搬运呢?这样会比打发人逼迫干不动活的人来做更划算?” 贵人们都很惊讶这个11岁孩子的想法,之前一些极贤德的哲士也曾提出过这想法,但是未被王采纳。所以,作为哲士的首领,耶鲁巴伯难得的在一边附和说:“埃及的很多工程也是在这样做的”。接着,大臣和贵族们也附和起来。看见连权臣耶鲁巴伯都吹捧拍马的人,监工们也不敢怠慢,马上叫人把那个腿受伤了的奴工和他的儿子打发走了。其余的奴工也对尼布露出了极其敬仰的神情,更有几个人,听口音原是亚述那边过来的,都去亲吻尼布走过的沙子地,虽然那地在尼布前后又有其他人也在踩。 因此,尼布人还没有进宫,外面关于他的传说已经开始漫天飞了。更何况当年被送去做人质的15位皇子都没有活着回来(其实回来了一位,但是因为病恹恹的,没有人注意),倒是这位由随同去做人质的皇妃怀孕生在亚述的皇子反倒回来了。于是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想看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重建中的巴比伦王宫殿规模要比亚述城的王城小很多,现在可以住人的区域,甚至比都德亚里斯家的宫殿还要小。王的谒见厅处在王宫的中轴线上,虽然已经皆尽可能的装饰了,但是原来的焦土上临时搭建的宫殿似乎还是有些底气不足。四方形的宫殿一簇簇的,仍旧露着它们的烧砖墙体。与亚述宫殿的另外一个不同,巴比伦的宫殿有着格外明显的大台阶。按着等级,臣子和神官们在台阶上下列着,有的走运一些,还有柱子遮阳,有不走运的叫太阳晒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巴比伦王那波帕拉沙尔,装作很气派的样子,坐在一张造型奇特的怪兽型宝座上。尼布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虽然那东西很眼熟。王面前垂着用红珊瑚、赤玛瑙和血琥珀制成的珠帘,不断映射出太阳的光辉,让尼布既没有办法仔仔细细的观看那张王座,也觉得不太舒服。虽然亚述像巴比伦一样认为君权神授,但是让君王女里女气的坐在帘子后面,实在是不符合亚述对男人需要勇武无敌的看法,哪可能有君王被臣下的呼吸吹倒吹坏了的道理! 巴比伦的十二位偏妃列在王的身后,掩藏在太监手里的孔雀尾扇后,不时探出身体、有些好奇的看着新来的人。王的右手边坐着的是他的母亲、王太后,左手边是他的王后、米迪亚的长公主,也是王众多米迪亚后妃的姐姐。这位王后看来已经过了中年,虽然头发保养的很好,嘴角却已经出现了明显的细纹,她也是王后宫中众多米迪亚后妃中唯一一个没有子女的。 “我的长子,你回来了?”巴比伦王对他的王太子举了举手杖。看看尼布这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孩子,他倒迟疑了,还是王太后先对尼布伸了伸手,非常有礼貌,但是却仅此而已。最后,王后也对尼布笑了笑,她特别叫侍女给了他一柄象征王子身份的短剑。尼布看看四周,其他贵人也都客气的微笑着,只是眼里都是各种怀疑。 “他们是?”王指了指跟着尼布一起来的山洞医生和他的狮子。 “至高的陛下,容小人禀告,小人是殿下的医生,这是伊什塔尔神殿总祭司的狮子,在去往女神那里前托给了殿下。”山洞医生替尼布回答,他似乎对宫廷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处之泰然。 听说是总祭司的狮子,大家马上都对尼布高看了一眼,甚至有妃子们也出来向尼布问好,气氛刹那变得热烈了起来。有着总祭司神力的狮子,说不定可以赐给她们儿女也不一定。 看看这头异常巨大的狮子温顺的在各位王妃中游走,巴比伦王总算对尼布开了口:“我儿”。 这位王原本是个红脸的军人,但是几次反叛亚述的征战中受了严重的伤,右边下巴开始到左边的锁骨仍能看到一条伤痕,他显得有些虚弱,两只眼像游移不定的鬣狗一样,十分警惕地偷瞄这个“据说”是自己在亚述出生的孩子。同样,看着巴比伦王那波帕拉沙尔,尼布不觉得他是自己的父亲,甚至不会是一个亲人,非要说倒觉得像是一个要雇佣短工的老板。 估摸了尼布的斤两,巴比伦王又好好打量了一下山洞医生。这个医生已经很老了、看上去干的像沙漠里有时会看见的晒干的动物尸体,只是两只眼睛却咕噜咕噜的转着,十分有神。 “你说你是我儿的医生,你在服侍他之前在哪里侍候?”他很仔细的问。 “伟大的王,小人原本是埃及宫廷的一位御医,陪伴梅拉亚妮公主嫁往亚述。”他顿了顿,从巴比伦王的眼睛里,他知道这位半路杀出来自立为王的人,并不清楚亚述伟大的皇后们:“公主是亚述先王辛那赫里布王的王后,现在亚述王的祖父阿尔萨东王的嫡母,也是您尊贵的皇后的亲祖母。” 巴比伦王听到这里,更加努力地打量起来这个老干货来:“是吗?之后呢?” “之后,小人就一直侍奉王和王后直到王后过世为止。后来大祭司阿德阿命小人前往照顾尼布殿下。”山洞医生微微一笑。 “那时我儿也不过是亚述的一名人质,何以大祭司如此垂爱呢?”巴比伦王用手抖了抖袍子的下摆,觉得这个人似乎是拿着死人编谎话哄骗自己。 “那是因为至高神的先知对先王的预言,”山洞医生慢慢回答说,毫不惊慌。巴比伦王刚要开口问是什么预言,就看见了一边的耶鲁巴伯在打眼色,于是巴比伦王就挥了挥手叫尼布和山洞医生都退下了。 到了安排给他的小偏殿,尼布只看见了泥砖墙上裂出的缝子和地上已经有些残破、不知道哪里扯来临时凑数的毯子。晚饭时,他也没有像其他的王子公主那样,被传到王廷里去赴宴,而是一罐凉水,一盘冷肉,一篮子水果、有点蔫了,和一篮子面包而已。就连山洞医生都被召去吃饭了,唯独没有尼布的份。 尼布拍拍狮子的头,把大部分吃的给了它,自己只吃了一点水果,老实说他也没有什么胃口吃饭。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是巴比伦皇冑,更何况他人呢。吃饱了,尼布把罐子里剩下的水,倒在屋子里一个陶盆里,用边上放着的羊毛速速擦洗了一下,趴到破毯子上蜷着身子睡下了。狮子也丢开剩下的食物,趴到了他的边上,它的鼻子被尼布脸上什么东西打湿了,它甩了甩了头,把头搭在尼布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亚哈谢死去时的情景又出现在尼布眼前,医生说过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心。 () 第164章 父母兄弟 宴会上,巴比伦王把耶鲁巴伯叫到了自己的身边坐。等身边坐的后妃们退席了,他转头问耶鲁巴伯:“你今天为什么要制止我问那个江湖医生?” 耶鲁巴伯把头贴近巴比伦王的耳朵嘀咕了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王有些不信的问。 “陛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想想万一他惹起我朝的乱子来,可怎么好?”耶鲁巴伯很知道他的主人害怕什么。 “他们说这个孩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或者他倒是可以成为王子们的伴读。更何况,如果他真的被米迪亚人带走了,也不好。”巴比伦王肯定了耶鲁巴伯的主意,“明天就叫他和殿下们一起读书吧。” “那么他的头衔?”耶鲁巴伯问。 “就说容本王想想再定吧。到底,太聪明的孩子夭折的也快。”巴比伦王有些阴郁的说。那天晚上,从451个替代者里挑回来的王子就死了。 第二天一早,尼布被一位宫女找了一件半旧的羊毛袍子搭上:“您到底是王新领回的孩子,所以要走到您高贵的兄弟身后”。然后就把他领到了王宫的一处大殿了,王太子和王其他的孩子都在那里了,只是公主们不在。 除了王太子外,屋子里另外的三个孩子,一个比尼布高大不少,另一个跟尼布个头差不多高,非常虚弱,脸有些微红,最小的一个应该是才进学的年纪。他们的师傅站在他们身后,有三个人,一个是尼布见过的耶鲁巴伯,一个是细高个却秃顶的中年大叔,叫穆特,最后一个像是个武士,十分魁梧。 王太子看见尼布进来,就对他的个子高大的兄弟说:“雅熙特安,这个就是尼布,我说起的那个跟我一样名字的孩子。尼布11岁了,比你小一岁,虽然比你矮小不少。”说着,王太子又转头对尼布介绍说:“这是王的十七王子雅熙特安,这个是王的十八子托里亚,最小的这个是王的十九子阿明-马杜特”。 除了托里亚对尼布回了礼以外,另外两位王子都瞟了尼布一下。阿明-马杜特王子太小,他只感兴趣玩具和吃的,一会就在屋子里跑开了。雅熙特安明显不喜欢尼布,他已经把白眼珠都翻了出来。老师们也被依次介绍了一下,细高个秃顶是王子们的哲学和政治老师,叫穆特;魁梧的大个子是王子们的剑术老师,叫楠楠特。说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尼布不由想起了从前横行乡里的瘫子军长贺礼古家的红眼睛奴隶管家,他不由想笑,但是从前的记忆立即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苦涩,他的笑消失了。 “穆特,我记得你原本是要给王子们教习法典的,不如就从最基本的《汉莫拉比法典》开始吧,”耶鲁巴伯说。他知道绝大多数亚述人,包括很多王族在内,都是不识字的文盲。他故意这么说是以为尼布也是文盲,想让他在王子们面前自惭形秽。 “耶鲁巴伯大人,那是什么?”雅熙特安从没听说这什么什么法典的,他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舞刀弄剑,即使是老师们讲过的,他都不会记得,他于是干脆直接问。 “《汉莫拉比法典》,是我巴比伦古代先王制定的法典。”他哥哥王太子小声告诉他。 “学这些干什么,不如学点有用的东西!”雅熙特安对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不感兴趣。 “殿下说的极是。我也觉得王子们应该多学习点刀剑和争霸列国的事情。”王子的老师楠楠特是教导武义的,当然在一边附和。负责这科的老师穆特倒是也不争辩,就是一脸谦卑的模样。托里亚有些举棋不定的看着两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聪明一些。 “尼布大人,”耶鲁巴伯依旧没有称呼尼布为王子或者殿下,他笑着说:“你在亚述都学过什么呢?都有些什么老师?识字吗?我听说亚述王族们都识字的不多。” “我……”尼布嗅到了这个老头子的想法。他很想把自己埋起来,但是他又不想被人看扁,于是说:“大祭司阿德阿教了一些历史,总祭司大人教了一些法律,她走以前正是讲《汉莫拉比法典》和《亚述通法典》---” “吹牛鬼!”雅熙特安听见尼布这样说,不由吼叫起来,把他的石板朝尼布使劲扔过去。石板没有打中尼布,却在地上摔得粉碎。 “雅熙特安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教训臣仆也不是这样的---”穆特见风使舵、奸猾的说。 “你们----”王太子想制止他们,却被他师傅的眼神冻住了。他也不明白耶鲁巴伯为什么这样排斥自己这个新来的王子。 “穆特大人,”尼布抓住桌子让自己安静下来,“我记得巴比伦和亚述现在都是奉行《通法典》,法典上说王的后代中,只有王后的儿子是可以带上王冠的长子,其余都是王的庶子;无论嫡庶,都不得被王的臣仆怠慢,不知道我记得对吗?” 一众教师,包括耶鲁巴伯,都没有想到这个小孩居然会这样回答。王太子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其实他还不是真正的王太子,因为他并非王后嫡出,直到王后收他为养子、成为嫡长子之前,他都不是真的王位继承人。但是尼布并不清楚。 穆特顶着他地中海的脑瓜,尖细着嗓子说:“你记得不错,但是听说陛下说你还不是皇子,要等到他的决定出来。现在既然你觉得自己可以不必受教了,就请回吧,让你那些死了的师傅们继续教育你吧。”说着,他就叫侍卫把尼布从殿里赶了出去。 这个消息最先传到了王后那里,因为皇后的宫殿矗立在王宫的高地上,位于进出王及妃嫔内宫和外宫的中线上。所以坐在王后的化妆室露台上,就可以俯视大半个外宫和全部的内宫。早间,皇后总会看见王太子的母亲和各位皇子的母亲一起笑着说着,朝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去。每个妃子的女仆都捧着水壶,点心和其他一些东西,好像一群肥胖的母鸡咕咕的穿过农院。王后穿着她的晨衣坐在软垫上,正被侍女们扑粉化妆。她身边的一个侍女在她耳边嘀咕了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他们难道是会跟他讲道理的吗?这爱认死理的样子倒好像---” 皇后似乎在看自己妆下不年轻的脸,停了一会,就转了话题:“你们说我是不是该去向伟大的女神也求一求了呢?对了,你们去找那个随着新皇子来的埃及医生找来给我看看,我听说他当年也是个名医来着。” 巴比伦王也听说了此事,什么都没有说。 不久,宫中的首领太监就吩咐人不要给尼布送午饭和晚饭:“让他先明白的学学这宫里的规矩,以为自己在亚述是个什么破烂小神官,就得意了!这里是巴比伦王宫,不是亚述的神庙!” 宫廷的另外一边,尼布看着狮子饿的到处呼噜呼噜的叫,觉得很内疚。自己干嘛不忍忍呢?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把一篮子的面包,新鲜烤的,夹着肉,偷偷送到了尼布住的地方。饿慌了的狮子跑过去差点把篮子都吞下。等它快吃完了,才想起尼布也没有吃东西,它急忙把嘴里的肉和面包吐了出来,叼到尼布的脚前。 “你真可怕,我会吃你都咬了的吗?我不饿,你吃了吧。不然宫女们都会吓得睡不着的,怕你饿慌了去吃了她们。”尼布调侃的摸摸狮子和它鬃毛下的金链,忍住眼泪说。自己虽然家里穷,可都没有受过这样的白眼。老头子和亚哈谢---想到这里,尼布咬住了狮子的耳朵,逼迫自己不再去回忆从前。 听见外面有响动,他偷偷爬到土墩子上,以便能从高高的小窗户里望出去。他看见托里亚和他的母亲还有侍女正在外面院子的一角。王妃留着一头浅色的长头发,像一面旗帜一样飘舞着,非常漂亮,但是却看起来非常冷漠。她挺的很直,跟自己的孩子总是保持着两个人的距离,哪怕是他跌倒了也一样。侍女们在一旁服侍着哭泣的王子。这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亲切,甚至连都德亚里斯对自己的态度都赶不上。 正看着,一只可怕的手狠狠拍了尼布的头一巴掌。他赶紧回头,知道是山洞医生来了。 “您应该高兴头还在脖子上挂着”。他毫无声息的进来,把狮子都吓了一跳,躲在一边、恐惧的团成一团,拱起背来。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把你和你的狮子都杀了”。医生说。 又过了些日子,王的旨意果然传到了尼布这里:他要将尼布的狮子送到兽苑去,因为这头巨大的狮子说到底不可在宫中这样游荡,以免咬伤人。 “不是的,它是总祭司的狮子,没有伤过人!”尼布拼命地挡住要拉走狮子的人,好像是在挣扎他的命一样。 “我们也是奉了王名,您这样子我们也没有办法啊。”传旨的太监无奈的说,他对士兵们努努嘴,他们立即加大了手里的力道,尼布觉得他都快被这些人撕碎了,但是他不能放手,如果放手的话,狮子也会像总祭司的两只狼和豹子一样变成人家身上的皮货。 “这个孩子!大人,快,把你的绳子给我,我把他捆起来。”太监朝着一个士兵喊,他被垂死挣扎的尼布弄得焦头烂额。 山洞医生冷冷地在一边旁观。 () 第165章 杀机 “你们都放手,你们把他弄伤了呀!”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一下也跳进了混战成一团的人里,士兵和太监看见她,都吓得丢开了尼布和狮子。胆小的狮子迅速的缩在了尼布的背后。被按在地上的尼布先看见了这个女孩穿着金丝凉鞋的脚。 “你没事吧” 女孩子对尼布蹲了下来,摸摸他的手臂上的淤青,疼惜的说。这个人正是米迪亚的公主,就是跟王太子订婚的那一位。 公主的奶妈和侍女诧异地看着尼布所住的屋子:“这---怎么让一位殿下住在这里呢?” “公主?” 王子们的老师耶鲁巴伯、穆特也跟了进来。看看耶鲁巴伯的脸色,一个太监过来说:“陛下正是为了保护公主您,才要把这只危险的动物关进它该去的地方的。” “危险的动物?它要是真的危险的话,就该先吃了你才对!”公主劈头盖脸的说:“殿下对您这样的人也不加以管束,让奴仆们这样的欺负他自己的兄弟!我还以为殿下他是个通情达理又勇敢的----” “公主!”奶妈怕她继续说下去。 “公主,他们说你到这里了---” 王太子不是时候的跟了进来。他看看地上的绳子,藏在尼布身后的狮子,还有头发和衣物都扯得乱七八糟的尼布,一下子停住了。 “这是怎么了?”他问耶鲁巴伯。 “陛下为了您和公主的婚礼能顺利进行,想用这只狮子。”耶鲁巴伯悄悄说。但是尼布还是听见了,他们根本就是现在就要杀了狮子的。 “兽苑里不是有很多只吗?为什么要他的狮子呢?”王太子问。 “这只狮子是总祭司神殿的狮子,可以保佑您和公主早得贵子,所以陛下特别下令要用这只狮子---”穆特奸猾的说。 “这样啊---”王太子看看他的老师们,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他温和的对尼布说:“尼布,你不要拦着了,你难道要违抗父王吗?” 王太子对尼布伸伸手,想安慰他一下,叫他明白点事理,却没有想到被他的未婚妻吼叫了:“您怎么这样说话!” “公主,您难道也要为了一头狮子去违抗父王吗?”王太子觉得未婚妻不可理喻。那个时代的人看来,女人不顺从男性已经是大问题,更遑论是不遵从王的命令呢! “是啊,公主!”奶妈也求起她的小女主人来。 “可是----” “这样,让尼布想一想,明天把狮子交出来吧。”王太子和稀泥的把众人领了出去,公主也百般不乐意的被侍女和奶妈架了出去。 尼布转过身,很没有出息地抱着狮子的脖子,嚎啕痛哭起来,好像那是亚哈谢的尸体一样。 “我不会留下你被人杀死的。我们一起逃走吧!”他擦擦脸,实在想不出别的主意。 可是怎么才能逃出去呢?他看看那个小小的窗户和门口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尼布有了个主意。半夜的时候,走廊上的人开始稀少起来,坐更的士兵和太监们也开始打起盹来,他吹熄了自己屋子门口的灯试探了一下,没有什么人注意。他猫着腰扯着狮子,溜出了屋子,没有人发现,他松了一口气,狮子也松了口气,它晃了晃头,脖子上的吊坠一下敲在地砖上发出了响声,一个打瞌睡的太监听见声音,猛地坐起来,发现了要逃走的尼布。 “你们---来人啊!” “给---给你这个坠子!!”尼布急的把狮子脖子上的金坠子显给太监看,想贿赂他。 “你开什么玩笑,那头狮子要是跑了,你以为陛下会放过我吗?来人,来人!”太监尖着嗓子叫了起来。 这时,不知道怎么了,大地横着晃动了一下,接着上下抖了起来,墙上的大裂缝马上张开了大嘴,泥砖和天花开始掉了下来。太监发出了“啊---”的一声就被一个掉下来的铜灯架子打中了,消失在了不断掉下来的泥砖后面。一条大柱子倒了下来,在尼布和狮子的上面一下子敲在了对面的墙上,架出了一个顶来,剩下的泥砖和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尼布的四周和他头顶的柱子上。宫殿里吵叫起来,好像很多人都在跑动,过了不知道多久,尼布周围的黑暗就安静了下来,没有了一丝声响。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尼布被狮子从砖头下面拖到了院子里。四处是熊熊的火光,尼布惊讶的发现原来的宫殿近乎成了一片瓦砾,好像一座孩子搭着玩的泥巴房子、被什么人用大手推倒了那样。他站在废墟里,惊讶的看着四周,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听见了远远传来的哭声和嘈杂声。王和他的众子所住的宫殿损坏最严重。如果不是王当时正在花园散步,那么就必死无疑了。王宠爱的妃嫔、宦官和王的17、19皇子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砸死了。王后因为带着王太子去宫外的丘坛禁食,所以大难不死。皇子公主中的幸运儿第十八皇子托里亚受了轻伤和惊吓。 看见尼布和狮子毛发无伤,大臣们和神官们议论纷纷。很快就传出了各种谣言,其中传得最凶猛的是:王苦待由伟大的女神伊什塔尔亲自看顾的王子,引起了女神的愤怒和惩罚。因为此时正值春天的开始,传说是女神伊什塔尔被从阴间解放出来,重回世间的时候。这个传闻越传越大,越传越吓人: “得罪了伊什塔尔女神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你难道没有看见亵渎女神的强国亚述的下场吗?”不少有权位的祭司们都在或小声私语或在神殿门口大声宣告。 巴比伦各处的神殿,无论是不是侍奉伊什塔尔女神的地方,都开始了各种特别的仪式。从皇室到小民百姓都向神殿特别捐献大量的钱财,好进行这次特别的镇神献祭。神官和贵族人人有进益,小民百姓也没闲着,有的乘机把自作的护身符卖给外乡人、有的把神殿特别祭里用剩下的祭肉和骨头做成小吃在闹市上叫卖。就连街头的说书人都挣了不少额外的听众,把各种故事和谣传加上自己的想象说得天马行空。下面的人还都一个个听得信以为真、津津有味。于是各种传说和谣言就越传越盛。 因为地震毁掉了巴比伦王的宫殿,所以,全宫上下活着的人不得不搬到城南头的老宫殿居住。虽然临时粉刷修整了,那大火烧过的痕迹却比别处更为明显,虽然现任巴比伦王的前任也曾让人复修了部分,让人从外面看觉得又像一处恢宏的宫室了。 但是波帕拉沙尔王却非常不喜欢这里,宫里也就没有任何人愿意在这里住超过十天半个月了。 这里正是从前背叛亚述,妄图自立的沙马-舒姆金王子失败后,下令自焚的宫殿。不少看屋子坐更的人说,这座老宫殿里闹鬼,因为沙马-舒姆金王子临自焚之前,派人把他心爱的战马,猎犬和宠幸过的女人都拽到面前杀死了。他的名言是:“这些供我快乐的东西又怎能长命于我呢?”有人传说那些无辜被杀的灵魂无法从火焰里冲出去,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所以只能盘旋在这里夜夜哀哭。 这故事,其他人还可,王的第十八王子本来就受了惊吓,搬进来听了这故事以后,更变得十分怕黑,夜夜哭泣,叫人听了真以为这宫里闹鬼。 尼布看见各处的宫女,太监和进出宫廷的大臣都在搞着各种祭祀仪式。他当然不知道这背后人人获益的故事,他第一次有些赞同都德亚里斯的话了:“巴比伦人太迷信”。但是也多亏了这种迷信,再没有人提起要拿女神殿里养的狮子献祭的事情了。 巴比伦王是军人出身的篡位者,他故意缺席了巴比伦城里的伊什塔尔大神庙的镇神大典。倒是他的王后,顺应着民心去神庙向神明献了祭祀。接下来的整个春天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比往年略微干旱,城市边上的幼发拉底河涨水涨得少些罢了。 各种传言也渐渐平息了,攻打亚述王都尼尼微的计划也重新提了起来:亚述王逃到埃及去后,米迪亚和巴比伦联合派出了使者,希望埃及能够与他们和好,把亚述王交出来。但是埃及也如他们预计的那样,左思右想,慢慢腾腾得拖了好几个月,做了各种求神问卜后,拒绝了米迪亚和巴比伦的使者。不过,埃及也并没有复立亚述王为他们的傀儡,而是打发他回亚述西国、去投靠他自己的母后。虽然亚述在最近100多年的时间多次攻灭了埃及,但是毕竟它是横在埃及和新兴起的强国米迪亚和巴比伦之间的屏障,所以埃及是宁可有个衰落的前敌人留在自己旁边,也不愿意让老盟友们米迪亚和巴比伦太强大,出现在自己的家门口。 看看埃及法老的回复,巴比伦王早料到是这个结果。现在亚述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原本有10个军团的亚述在这几年不断的内乱讨伐中,还能有4个军团留下就不错了,最多20000人,而且他们也没有了多少战马。原本亚述的战马就是由米迪亚供应的,现在米迪亚已经与巴比伦结盟共同对付亚述,早就不再供应马匹了。没有战马,就等于没有了骑兵和战车兵,在两条大河间的平原上,亚述人没有胜算。巴比伦王决定不能等埃及真的送来了援军,再攻打亚述,他计划马上出兵。一边,他发出了征召士兵的王命,一边,他打发人去见他的内兄米迪亚王,请他共同出兵。米迪亚王同意像往常一样提供骑兵,巴比伦王带着他的步兵,先沿着底格里斯河向亚述的腹地挺进了。 这条以水流湍急而闻名的大河在这个干旱的春天里,也比往常少了不少水。王太子和他同名的弟弟尼布随着父王,也行在军中。巴比伦王原本说要带所有的王子去参加征伐亚述尼尼微的大战的,因为他正是借这个名号来征召巴比伦举国的能抗动武器的男子都从军的,可惜他的小儿子托里亚一直没有痊愈。为了只少一位王子,尼布也罕见的第一次受到了王子的待遇,不过没有什么人管他,他只是随着他哥哥的人马,带着他的狮子,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沿着底格里斯河一路向北,尼布远远的看见了落霞溪,就是他家村边不远的地方淌过去的小河,其实也是底格里斯河上游分下来的一条小支流。落霞溪与底格里斯的主流中间形成一个几乎喇叭形状的小平原。这小平原原是亚述先王赏赐给尼布家神庙的财产,却在几十年前被周围的上河镇领主、大贵族安泰的父亲吞没了。大贵族家把小平原上原先敬奉那位不知名的至高神的小神庙,改成了自己家的度假别墅,专门过来打河塘里飞起飞落的野鸭,全然不顾那些野鸭也是亚述先王敬献给神的礼物。现在这烜赫一时的人家也随着巴比伦的侵入,逃回他们河对岸高地上的城池上河镇和周边领地,并在那里投靠效忠了米迪亚王。现在,小平原上仅仅留下了修整的异常平坦的路、四处优雅美丽的小宫殿和储藏着不少食物的仓库。 巴比伦先遣军被安泰家的宝藏吸引了,所以巴比伦王顺应军心、占了这里当他进攻亚述的修整地,不少巴比伦小城和乡村来的士兵以为进到了天国,他们把大贵族家的圆形谷仓打开,让麦子像无穷无尽的水一般不断流出来,不时伴着粮食发霉的味道。尼布跟着他的兄长路过其中一个谷仓,看着那麦子倒得到处都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并没有忘记自己在家和在亚述城时遇到的三年大饥荒,他原以为附近再没有一颗麦子了,现在却看见了这么多麦子颓然地撒的满地都是。他还没有回过神来,就听见另外一边有人在喊:“快来看呐!快来看呐!”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有人发现了这家贵族贮藏油的地方。 () 第166章 化妆的时运 几个巴比伦士兵把堆的像一面墙一样的罐子打破,让里面的橄榄油呼呼的流出来,像金绿色的瀑布一样。 “你们这些人!好大胆!谁许你们这么做的,把这些油都搬走----”一个军士长徒然的喊着,根本没有人听他的。从没有见过这么富有人家的士兵们到处玩乐着。 “应该还有酒,快去再找找!”四处都有人迎合着。巴比伦人的兵团很快就陷入了一种狂欢的状态下。看看根本节制不了,很多低级军官,甚至高级的参军副将们也跑去能拿多少拿多少了,麦子,橄榄油还有没有来得及搬走的腌肉------- 王太子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切,他也被这气氛感染了,不时地应和着士兵们吵嚷着。尼布却觉得不太舒服,他看看这些,总是想起村子里那些为了一口吃的被卖掉的孩子们。亚都姐姐被卖掉前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那个姑娘身上的汗味和她抓住门扇都挖出血的红手指。不知道怎么了,那手指又叫他想起他自己在荒野里被奴隶贩子驱赶、磨破了脚,血肉模糊--- “您不舒服吗?”一个高大的影子出现在他身后,尼布回头看了一下,是负责教王子们刀剑和骑术的楠楠特。 “我---有点不舒服”,尼布觉得自己得老实一些,山洞医生在他临走时的告诫还在眼前。 “哪里不舒服呢?”楠楠特继续追问,但是他明显不是关心尼布才问的。 “大人,您也是一位将军,难道您看见士兵都乱成了这个样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吗?我们亚述---”尼布本来想转移话题,却发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把头转开了。 楠楠特却笑了一下:“您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我没有听见。”然后,他走开了。 尼布等他走开以后,真想狠狠抽自己,但是狮子用它的大头蹭蹭尼布,叫他觉得有些温暖。又看看耶鲁巴伯也在附近观察自己,他觉得还是走到个更隐蔽的地方更好。看看尼布也走开了,耶鲁巴伯瞟了一眼一边的秃顶穆特,从后面追上了楠楠特:“楠楠特大人,尼布大人为什么那么烦恼呢?” 楠楠特看看他:“看见别人都到处折腾,他一个小孩子掺和不进去有点不痛快了。”他轻轻的拂过了穆特的问题。 “他如果从军,你们说他会怎么样呢?”耶鲁巴伯悠悠的接过来说。他想起来了巴比伦军出征前,巴比伦王说的话:“带着那个叫尼布的孩子一起去,如果有凶险的时候,就让他作为本王的代表留在军中,或者打发到最凶险的地方,然后军队后撤就剩下他一人,他难道还能不死吗?就算不死也会被乱军俘虏、或者被敌国拖走,都是要慢慢受折磨的”。他的君王不愧是个白手起家的实干家,虽然见尼布次数不多,却想得很周到。 听见耶鲁巴伯这么问,楠楠特也垂下眼皮,笑了。 尼布领着狮子,不由自主得往他家村子小河那边走。小河还是跟从前一样,到处都是芦苇,偶然会有只水鸟飞起来。这条河跟着上游的大河,有时候水清有时候水浊,但是不是很深,大人的话可以举着武器就趟过去。小孩子的话也可以去游泳。这条河里偶然也会捉到鱼,但是水里却没有太多的缠脚水草。尼布在芦苇丛间有些无聊,撤下一根长长的芦苇,用它敲打着水边的地。到正午了,也没有人来叫他去吃饭。如果是在家的时候,这个时候早就……尼布甩甩头努力不去想从前。这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事情,这条小河的水并没有下降多少,跟往年差不多,而不像底格里斯河的主流水少的那么厉害。 他忍不住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有个看起来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影从芦苇丛里晃了一下。“阿……阿卡德?”这个名字不由自主的就从尼布的嘴巴里溜了出来。芦苇丛又晃动了起来,一个人从里面伸出头偷看尼布。 “……”尼布这一回把嘴捂住了,怕自己一不小心叫了出来,把巴比伦人引过来,因为那个人真的是他最好的朋友阿卡德。 “你……是尼布吗?”阿卡德有些不敢认这个穿着巴比伦服饰的人,他们毕竟分开快两年了,而且这个看起来权高位重的孩子还领着一头异常巨大的狮子。 狮子刚要张嘴,就被尼布按住了。 “你---疯了吗?你难道没有看见周围的士兵吗?”尼布压低声音说。 “我听说这边有巴比伦士兵,所以过来探查一下,你不是去巴比伦了吗,怎么在这里?我听说你家的事情了。”阿卡德又往前探了探身体。 “……”尼布忽然觉得自己的头顶发晕,他从小到大,都没有觉得这样愤怒过,亚述王杀死亚哈谢的情形又清清楚楚的浮现到了脸前,好像正在发生一般。他似乎能听见自己当时抱着亚哈谢的尸体,对他家供奉的那位神的祈祷:“我爸爸的神啊,至高的神啊,求您救救亚哈谢,救救他,叫他不要死去,叫他活过来……我爸爸的神啊,神啊,您到底在不在啊?!亚哈谢就要死了,除了您,没有人能救他了,救救他,救救他。”可是怎么样呢?虚空,除了虚空还是虚空。亚哈谢死了,在自己的眼前死了,发臭了,腐烂了。神连这么好的人都不愿救救吗? 或者从来都没有这位神,自己根本是求错了地方。自己只是一个糊涂的迷信的傻瓜而已。居然相信有这么一位神,一位自己从来都没有献上过啥值钱东西就会看护自己的神?(那个时代所有的神都是要进行频繁的献祭的。每一次都是数以千计的牛羊,广大的田土和金银财宝。)尼布想起自家那寒酸的小祭台和那些根本不值钱的东西,他忽然笑了,自己一直傻乎乎的信着神,其实说到底神不过是人造出来、用来发家致富和争夺权力用的而已。 “我家?”尼布站起来,冷冷的对阿卡德说:“我是巴比伦王子,哪里来的这里的家?” 说着,他转过身走了,把他的朋友留在了芦苇丛里。 回到他自己的帐篷里,桌子上有几盘食物,甚至还有一碗异常新鲜的葡萄。尼布知道那是他王兄自己拿来的,王太子最喜欢葡萄了。但尼布没有胃口,把食物都给了狮子就走开了。军营那边仍然又吵又叫,不过全都是些快活的声音,似乎他们还在继续发现贵族家的财宝。他有些烦闷,就领着狮子过去凑凑热闹,却听见几个不知死活的正在商量要下到底格里斯河去洗澡。 “我刚才去看了,那河水真清啊!”尼布听见一个人兴奋的喊着,一边跟他同村来的年轻人一起要去河里游泳。 “我听见他们说很多人已经过到河对岸了呢”又有个年轻的士兵兴奋地叫唤着。 “那水真的很清啊?我们队长说他打出娘胎都没有见过这河水这么清呢!刚才我听说那几个军团得有一半多的人都过河了”士兵的同乡应和着。 “河水变清了?”尼布吃惊的张开了嘴,那条激流里的水怎么可能变清了呢。水流不下来了?他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阿卡德,他有些明白了。亚述军队很早以前就很善于用截住河水的办法打击敌人,他们很有可能把底格里斯河主流的水截断了,因为现在巴比伦军就是在主河道和小河间的小平原上啊。是巴比伦人他们把自己置于这样一个险境了。 但是,自己应该去跟谁说呢?这里又有谁听自己呢? 正想着,王太子的一个侍从,叫巴拉丹的孩子,过来找尼布:“王太子殿下一下午都没有看见您,叫我来找您!” 尼布有些吓人的看着过来找他的人,他想说出自己的担心,但是又担心如果说错了,阿卡德也会像德卡鲁姆那样遭遇不幸然后变成个恶人。他的心狂跳起来,眼神也空了。巴拉丹吓得把王太子殿下找来了。 “尼布,尼布?” 王太子正在他同名弟弟的眼前晃晃手的时候,耶鲁巴伯领着人满头大汗的过来了:“王太子殿下,殿下,您的父亲叫您立即和他一起回巴比伦呢。”他说得有些奇怪,尼布看看他,醒过神来,自己的担心不是错的,他们也想到了。 “真糟糕,我听说好多士兵都跑到河对岸去玩了。这就叫军长们集合军队……”王太子以为是所有的人都走,但是他的师傅却制止了他,“殿下,很急的事情不能耽误,除了王上的亲随外,先遣军都原地留下。”说着耶鲁巴伯扫了一眼尼布,“军队就由您的兄弟代为统辖,楠楠特将军辅助。”他顺势把王的一支细细的象牙权杖交给尼布,好像那是一条会咬人的毒蛇一样。 “什么?尼布还是个孩子啊?”王太子还想争辩,就被耶鲁巴伯的人围起来、强行带走了。 尼布托着权杖,看着一边的狮子。他的脑子迅速的转了起来,他知道王上他们可能已经查实了亚述人的策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带着全员一起逃走了。如果叫这里的先遣部士兵们也知道这件事的话,恐怕士兵们会骚动,到时候王上和王太子他们可能会被哗变的士兵挡住去路,甚至杀死。可是如果士兵们从河对岸玩耍回来后才知道王和王太子逃走了,那么他们会放过自己这个挂名的王子吗? 尼布觉得自己不能等死,可是怎么办呢?逃回自己村子吗?可是亚述士兵就在近前了,他知道自己现在也算个乱臣贼子了,毕竟自己都是这样跟阿卡德说的,那么亚述人是怎么对付叛乱者的呢?全家剥皮处死。尼布眼前出现了人贩子玛拿西和中介被剥皮时的惨状,又想起了他那当神官的父亲的脸。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可以坐以待毙。 () 第167章 猛然发迹 尼布急急忙忙的去找楠楠特,却发现他正和军长们一起喝酒聊天。看见尼布带着王的权杖,所有的人都呆住了,急忙站起来。 “父王已经把统帅的权力交给我了,估计诸位还没有听说。”尼布努力回忆并模仿都德亚里斯跟部下说话的样子,举起权杖说。“楠楠特将军是王委任的辅助统帅。”楠楠特看看尼布,又看看权杖,虽然有些吃惊,但是还是跪了下来,两手伏在地上。看看楠楠特,军长们都跪了下来。 尼布用脚尖轻轻磕了磕楠楠特,示意他站起来。然后尼布就坐在军长们刚才坐的榻子上,身后站着楠楠特,接受军长们的拜见。 这次前来的先遣部队,一共是两个步兵团,10000人的兵力,因此共有两位军长,四位副将和十六位参军。听见王上把统帅的权力交给了尼布,所有的副将和参军都过来了,乌乌压压的在尼布面前列开了。为了让大家有序,尼布先叫军长副将参军他们殿外等一下,他大略的把自己的猜想混进王逃走的事情当是真事、偷偷告诉楠楠特。楠楠特还有些惊讶的时候,军长副将和参军们就依次进来、按军团和官阶排好了。 “我想大家都听说了,这片平原的河对面高地上是一座大城,也是米迪亚王新近获得的亚述城市,可是大家也都知道米迪亚王没有办法去真的管辖这座城,里面的亚述贵族正是这平原的主人。你们也都知道那里有多少财宝了。就说说那倒满地的麦子,在那边更是满地的黄金和宝石!还有那四处流淌的橄榄油,发出金闪闪的光芒来……”尼布让他的狮子爬在自己的脚前,形成一座很不一般的踮脚榻,这样自己看起来也更有气势些,好壮壮胆。他以前在亚述王弟的宫殿浮雕上见过亚述先王有这样接见过臣子和使节。 军长和副将们眼前马上浮现了今天看见的麦子山,油河和那无数的美酒,不由得开始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楠楠特非常合尼布心意的说,“现在河水很浅,我听说有不少士兵已经过到河对岸了。” 一个参军也附和说:“回禀殿下,我的人,有600多个,已经全过去了。” 不少参军也随着他们的军长和副将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他们的人也基本上都过去了。 说着说着,将领们就兴高采烈,都开始大声说话,谁也听不到谁了。 尼布用脚踩踩狮子,它发出了巨大的吼叫声,所有的人都静下来,有些惧怕的看着尼布那张既是孩子又像神明的面孔。 “殿下的意思是,既然大多数士兵已经过去了,作为官长也应该马上过去,管好自己的士兵……”楠楠特说。 “而且”尼布举起他的权杖,“我会按你们的功绩把河对面高地上的城市上河镇和周围的土地全部分给你们。” 军长副将和参军们又惊又喜,但他们其实还有些顾虑。 “分封土地是王的权力,这……” “那城市毕竟说是要给盟国米迪亚的了,里面的贵族也投靠了王后的弟弟米迪亚王,我们这么做……” 尼布攥起拳头:“我是王任命的全权代理,如果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就会获得财富。去的慢了,你们的士兵玩高兴回来这边的话,那就拿不到什么了。要是你们手下拿不到,却看到他们的同袍拿到了那么多财宝,你们说,他们会怎么回应呢?”说着他向楠楠特作了个眼色。楠楠特立即跟着大声喊:“这是殿下的恩典!我楠楠特即刻前往上河镇。” 下面胆子大贪财的先跟着响应了。那些还有些犹豫的,但一想到自己的士兵到时候两手空空、却看见其他人拿满财宝,就不由打了个寒战,也只得跟着响应起来。 天擦黑以后,整个巴比伦军队都在河那边集结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高地上的上河镇城池门口。那座大城里的贵族安泰投靠了强大的米迪亚,自以为安全,晚上居然连城门都没有关闭,里面也没有多少士兵,倒是有着各地来的富商和亚述的墙头草贵族们。巴比伦士兵没有费太大力气就冲进了这座大城和高地上的村子。半夜不到,上河镇城里就到处都是人的喊叫和动物的嘶鸣。即使在夜色也照的个白昼一般,到处是火光、烧焦的气味。 尼布仍然是个孩子,看着面前的烧杀抢奸,他心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并不是他希望看见的。他惶惑地看着楠楠特,不知所措。这个高大的将军也被杀戮和巴比伦士兵的情绪吸引了,他眸子里露出的嗜血的神情,比狮子闻到血味的样子还吓人。 “楠楠特……楠楠特大人!”尼布觉得不能再这样持续下去了,他用手拽拽楠楠特,对方却根本不耐烦的把他推开了,兀自去找那些炫耀着自己战利品的人了。每个人都在杀人和抢掠,所有的人都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军队的一员,而不是一个个的劫匪。将领们甚至开始用自己的刀从城中神殿的墙上削金箔、并抠下神像上贵重的宝石,哪怕里面供奉的神明也是他们巴比伦人崇奉的神。看着到处又放火又打劫又杀人的士兵们,尼布想起了那天阿德阿大祭司死后,几个神殿士兵和神官打劫自己神殿泥版书的情绪,他知道这些人现在已经跟野兽差不多了,没有人会理睬自己,想到这里他只能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大腿,叫自己不要颤抖。 天明的时候,士兵们终于抢累了,他们拖着财宝、珍贵的布料和女人,有些不知所措。东西太多了,可怎么拿走呢?于是持续了一夜的抢劫才慢慢平息下来,将官们也一个个想起他们的少年统帅来,带着几件觉得还不错的礼物想摆上来献给他。 阳光从尼布的下巴和伏在他胸前的狮子头中间照进宫殿里,这个少年的沉静让他看上去像极了墙上刻画的神明。将官们心里不由有些敬畏。楠楠特也从夜里的兴奋中回过神来,凑到了尼布的身后。 “殿下”,他俯下身,故意在军长副将面前装成极其恭顺的架势。 尼布用眼角看见他了,心忽然一下子揪到了嘴边,他没有马上搭话,因为怕自己一张嘴会把心也吐出来。他用将官们看不见的,被狮子挡住的左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以至于不颤抖。他故意装作没听见楠楠特的呼唤,好一会才把侧着的脸转过来,看看将官们,又看看楠楠特。 “这城的领主大贵族安泰在哪里呢?他和他的家小捉住了吗?” 楠楠特看看尼布,心里也有些诧异,他记得昨晚尼布像一般的孩子一样害怕、十分无用,现在眼前这个人似乎又勇敢起来了。 “殿下,我们没有……” “你是说,你们只是去取宝物了,却忘记你们是巴比伦的大臣了吗?”尼布没有再看楠楠特,他已经可以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那么发抖了,他声音里的颤音也掩盖住了,他从神殿神台前的台阶上站了起来,看着下面的将官们。 “是的……是的,我们这就去追捕他们”将领们才醒过神来,赶紧退了出去。尼布听见他们一边往外出,一边嘀嘀咕咕的相互抱怨着:“怎么就忘记去抓这里的领主贵族了呢?如果不抓到他的话,不就真变成打劫的流寇了,传出去叫人听见了怎么好?” 士兵们架锅吃早饭前,将官们就把领主贵族安泰大人和他的家人从其他活着的俘虏中分了出来,拖到了尼布的面前。这些原本极其光鲜的贵人们,现在浑身要么是泥巴要么是血和灰,只能从撕破了衣服、露出来的身体上辨认男女和老幼。尼布看着他们被押到自己面前,忽然想起若干年前,自己还很小的时候,他们家荫蔽下的一个走私犯奴隶的奴隶来把村子里的公用地收走的事情,那时候即使是那奴隶都摆着一副威风的模样。 “殿下,殿下” 领主贵族安泰看见尼布是个小孩,心里涌起了一阵希望,“我们是您巴比伦同盟米迪亚的臣民了,您是不是……” 听见这话,将官们也有些犹疑,不少人开始一边打量尼布一边打量这些贵族。他们是想贪这里的金银财宝,但是如果米迪亚人真的怪罪起来,他们巴比伦没有可能战胜米迪亚人的。那么那个时候,他们该怎么办呢。说到底他们巴比伦对别人是如狼似虎,但是对米迪亚却如谦虚的小绵羊。 就在这时,一个参军一脸惊恐地跑进来,“殿下,殿下……忽然……忽然有大水从上面冲下来,把我们驻扎在小平原的帐篷、找到的粮食什么的都冲走了。” 这时殿里的将军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不过是巴比伦王的弃子而已。不少人开始不满的嘀咕起来,甚至开始用危险的目光盯着尼布,好像野地里失去了主人的饿狗一样。楠楠特也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他的手在剑把上摩挲着,尼布知道他正在打主意怎么自保,自己现在必须先下手为强。 “米迪亚?我怎么记得这里很早以前就是亚述先王献给神殿的土地!”尼布终于开口了,他的手有些发潮,只有藏在狮子的鬃毛里。 “殿下?”大贵族安泰自己都忘记这里是怎么强取的地盘了,叫尼布一提醒,倒是惊出一身冷汗。 “您是说米迪亚王会袒护您亵渎神庙的事情?我记得可是米迪亚王自己说亵渎神庙必受惩罚呢。这可是他回复亚述王的原话啊” 尼布站在狮子的后面,逼着自己强词夺理。但是这些话在抢了同盟财产却苦无理由的将官耳朵里听来却很有道理。他们慢慢收起了对尼布和楠楠特的凶光。 “既然神自己已经用大水收回了您侵占的河间土地,就说明您的衰落是咎由自取。”尼布扯着狮子的毛,走到神台前最高的一阶台阶上,比下面的将官和贵族高出一个多人高来。将官们不得不仰着头看尼布,居然觉得他十分有王者的威严。 “您说您是米迪亚的臣子,那么这事就由米迪亚王自己来定夺吧?”楠楠特也回过神来,把手从剑把上放下来,走到安泰身边说。 “大家为神庙洗雪了耻辱,就是为神尽忠,理当获得这里为赏赐。”尼布没有接过楠楠特的话题,“把有功将士都领进来,我要代表神庙把这里的土地赐给他们”。 “您这是强词夺理!”贵族安泰大人的一个家人,努力爬起来、要戳穿尼布:“您凭什么说他们是有功将士,他们都是强盗,是打劫了高贵的米迪亚王的强盗!您又是谁,凭什么说自己代表神庙----”从声音听来,她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但是全是都是土和血,全身又非常干瘪,完全看不出模样来,想来大概是安泰的一个女儿。 就在她还在喊叫的时候,很多士兵进到了殿里,大家看看自己的将官,又看看尼布和他的狮子,再看看这神殿,心里都有几分不安。听见领主贵族的女儿控诉,这些士兵也知道自己是打劫了米迪亚的地盘,心里早就矮了一截,昨晚杀人放火像泄了他们的气力,现在都像空了的水囊,倒不像抢了不少财宝的人。 看看这群士兵和他们一样虚的将官,尼布把心一横:“我是阿德阿大祭司亲自选立的大祭司,是这土地真正的主人的人间代表。要是你不清楚的话,我会让你清楚”。这话一出口,尼布就后悔了,他编的有些离谱了,他该怎么处置这些人呢?难道杀了他们吗? “阿德阿大祭司的继承人?”贵族姑娘没有想到尼布会这么回答,但是她还是不死心:“我们都认识大祭司的继承祭司,那是个胖狸子老头,你---最多不过是自封的。” 看看将官们还在犹疑的表情,又听见女儿的申斥,领主贵族安泰觉得自己还有吓唬他们放了自己、并老实退出城的机会,他也附和着女儿说:“我第十六个女儿是米迪亚王最信任的大臣的爱妾,米迪亚王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这些大胆的劫匪,还不放开我们?” 一个墙头草军长看看尼布,又看看大贵族安泰,想上前替他松绑。楠楠特按着安泰的手也松开了。士兵们都在下面不安起来。 () 第168章 筹划者众 “楠楠特,把领主贵族安泰切掉四肢,剥下皮来,给我挂在城墙上” 一个声音从尼布的嘴里发出来,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知道这种都德亚里斯常说的话怎么从自己的嘴里钻出来的。所有的人都看着尼布都不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尼布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现在他还不能死,他还要杀了亚述王!于是本能的把他所学所见都拿了出来。而人通常讨厌和恨恶的作为,这个时候总是最容易被记起来和复制的:“把这家剩下的贵族家人还有奴隶,按照通法全部流放到幼发拉底河河畔的沙漠里去”。他毫不犹豫的把都德亚里斯爱说的后半句也说出来了,可忘记了他现在是巴比伦王子,不该奉行亚述通法。他好像亚述的诸王们那样,一手扶着他的狮子,一手放在腰上,眼睛闪闪发光。 这气势吓住了全场的人,楠楠特的手犹豫了一下,就把缩在家人身后的大贵族提起了、扔给了他自己的一个亲随。安泰的那能言善辩的女儿也愣住了,没能跳出来、去跟士兵抢夺那被拖出去一路嚎叫的父亲。没有过太久,尼布就听见了他梦里经常听见的惨叫声,是人被剥皮时痛极了时发出的声音。他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是他不能,他唯有背过身去。 “你们----把城里的平民和周围村子的人,都赶出去,叫他们回亚述腹地去。”尼布接着说,“城里的财宝和其他贵族家的女人和女奴们已经够你们分了---”他现在紧紧靠着狮子,不叫人看出他的腿在发抖。“这里的地和周围村子的领地,按着斩首成年男人的数量分配;各军长副将和参军可以各先取这地的十分之一,剩下的十分之七地,你们军长副将和参军作为裁判官,给自己的士兵、按我说的军功评量分配。” 他的声音变小了,实在没有办法再装下去了,他现在只得逐字逐句的背诵亚述先王萨尔贡二世的封赏大事记。 下面静了一小会,接着就爆发出士兵们的欢呼声。不少士兵进不来,在门外听见了这奖励的办法,都兴奋地吼叫起来,他们离家的时候原本只是希望不死,并且发一点点小财而已,现在人人都说不定能有一小块好地了,怎么能不叫他们兴奋。更何况,巴比伦这几年就算打了胜仗,都是米迪亚盟友先取走最大一份,剩下的也只是大臣、神官和最高阶的军长们能分到一点而已。副将和参军听见自己也能分十分之一的土地,激动坏了,他们都没有先看看军长,就挤到尼布站的台阶最下面欢呼起来。军长们想想自己能分到头一份,而不是在大臣和高阶神官后分一点残渣,也觉得挺满意,很快也应和着自己的副将参军欢呼起来。尼布却紧张的根本不敢回头看他们。 等地也分完了,河上游的亚述军才听说巴比伦步兵漏夜上了河对岸的高地、不伤分毫的夺下了那边的大城,亚述的将领也才知道自己不过是白白拦了河水。他们只得从小平原上游,沿着大河主流后撤了。只是被忽然泄洪的河水从主流河道喷涌下来,不但冲垮了巴比伦人曾驻扎的河间平原上的贵族度假宫殿,也夺了尼布村子边上的小河河道,把小河再向北的亚述城旧址的卫城冲垮了。 另外一边,巴比伦王领着王太子和几个随身的亲贵连夜跑回了巴比伦城。他们到的时候正是黎明时分,王的后续部队甚至没有离开巴比伦城附近的集结地。 王后在宫殿门口迎接王,却没有看见尼布一同回来。接着有人向她禀报,巴比伦先遣军队也没有回来。王后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后私下叫来亲隨出城去找尼布,又叫人喊来了王太子。王太子越想越难过,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殿下,您怎么可以这样,您是未来要成为我巴比伦君王的人。”王太子的亲生母亲安达尔侧王妃,也是王后的同父异母的妹妹,一边拍着儿子的背、心疼的说,一边有些害怕的偷瞄王后难看的脸。 “就是说王抛下整个国家,偷偷跑回来了?”王后盯着天亮后尚未熄灭的烛火说,她的头发还是整齐的盘在头上,但是也会因为愤怒有时抖动一下。 王太子止不住哭声、点点头。王后收起脸上的沮丧,没有再说一个字。等王太子和他母亲离开后,王后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觉得十分胸闷。好一会她才对她的亲随女官说,“塔里,你怎么看?” 这名叫塔里的女官望望王太子他们都走的完全看不见了,才凑近王后说:“这位殿下毕竟是我们米迪亚与巴比伦唯一的儿子,可惜他不像我们米迪亚人。” 王后从她雕刻成麦穗束起形状的王座上站起来:“那位医生是很清楚亚述王宫和我们米迪亚王室事情的人。他之所以那么介意、不肯告诉我那孩子的母亲是谁,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个孩子是西塔的儿子。” 塔里惊诧的看着她的女主人,“陛下,从那个孩子到巴比伦以来,您一直私下保护他,估计王也有所耳闻了。而且您兄弟不是说她已经被归还给她从前的丈夫了吗?从没有听说她离开巴比伦时有身孕啊?更何况那孩子,从生日上说也不该是王真正的儿子,他是王献给亚述王人质后一年才出生的,这个您是确认过的,想必现在王也知道了。小人还听说陛下那边召见了个自称了解底细的女人呢。现在再押宝在那个孩子身上,岂不是----?” 王后用手把油灯芯子掐灭了:“你再去见见那个医生,叫他来见我。” 再天黑前,巴比伦的朝臣们就开始议论了,因为刚刚米迪亚王叔打发加急的快马送来两封信,一封是给巴比伦王的,一封是给王叔的姐姐,巴比伦王后的。原来,这天午饭以前,已经领着骑兵出发、前来协助巴比伦攻打尼尼微的米迪亚王叔就听说自己的盟友巴比伦占领了投靠米迪亚的城市。他起先以为听错了,但是听说了整个故事以后,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生气。于是他打发人送了一封信给巴比伦王,又写了一封信给自己的姐姐巴比伦王后。 米迪亚王叔给巴比伦王的信是通函要件,大臣们很快就听说上面写了什么:伟大的巴比伦王启,我至高的米迪亚大君听说贵国原计划征讨亚述的军队误入我米迪亚境内,并劫夺了投靠我王的大城上河镇及附近土地。我王悉闻,以为系贵国军队误夺该地,还请王上派遣使者通知贵部,尽早归还我米迪亚国土及所附人员和财物。 大臣们起先有些害怕,但是听说王叔也有封信写给王后,仿佛提出为“误入”米迪亚王城池的罪魁、那位新来的尼布王子也说一门亲事以后,就一个个笑嘻嘻起来。那误入的地,看来也不是非要退给米迪亚,到时候说是米迪亚王给这门新亲事的嫁妆城池,就没有问题了,双方面子里子都有、众怒不犯的就下了台阶。 只是王太子的老师耶鲁巴伯对这个消息和米迪亚王叔给王后的信,十分的忧虑,以至于他险些从宫前的台阶上失足掉下来。这忧虑被一个胖胖的中年大臣看在眼里,他等大家都不怎么注意,安然的站起来、走出谒见厅。四处看看没有人,这个胖胖的大臣才急忙往山洞医生的住处去了。这位大臣叫阿萨加百利,就是当初尼布进巴比伦城时陪同他的那位胖贵族。这个人是一位巴比伦与亚述几百年通婚的士族大户的后代,他原本一直忍受着皮肤瘙痒的折磨,脸上的皮红一块,白一块的,甚至有些皮不断掉下皮屑,露出下面的肉来。但是自从山洞医生给他诊治开药后,他看上去已经跟普通人没有不同了,长久以来因为癣症遭受的鄙夷也轻了许多,两个月前就自愿为他当起了前朝的眼线。 “阿萨大人,今天还不到您换药的日子呢”,看着这位胖胖的大臣进来,山洞医生没有起身,仍旧研磨着他的药粉。 “是啊,我给您带来了消息。王上今早上回了巴比伦----然后米迪亚王送来了消息,说您的主君带人占了米迪亚在底格里斯河边高地上的城市。”阿萨加百利不等医生打断他,接着像连珠炮一样说:“再然后,我听说他们建议为您的主君连一门米迪亚亲事呢。”他把声音压低到几乎听不见的程度说“但是,耶鲁巴伯大人听见这些事情差点从台阶上掉下来,我看陛下迟早要杀了‘他’。” “那么王后陛下那边有什么动向呢?”医生还是只看着自己的药,好像尼布的事情只是听听闲话而已。 “王后那边没有说什么。但是我听说王后的侍女要来见您。”阿萨加百利爬在医生的耳边说,好像这才是最大的机密。“我觉得您得抓紧把尼布殿下带回来才好。”但是这话一出口,这位胖胖的大臣又有些忧伤起来。 “大人,我如果出行的话,您的病怎么办呢?”医生看出了他的心思,安慰他说。 “可是,可是---如果尼布殿下在回来之前被杀的话,势必引起王国的混乱,而且我实在觉得他比大王子好很多---”阿萨加百利没有称呼王太子为王太子,仅仅称他为大王子,说着他看看医生又说:“我这么说可不是当着您的面夸奖您的主君,我和楠楠特大人私下还说起来,他也认为殿下是王的众子中最好的了。” “是吗?那位楠楠特大人,虽然是个将军,但是确实并非一个普通的粗人呢”。 医生把药从药钵子里倒进一个乳钟,又加了一点砒霜进去(少量的砒霜是很有效的皮肤病药制剂),搅拌了起来。 “嗯,所以他才一路跟着陛下从最下层爬了上来。”阿萨加百利说,“即使这样,那位大人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人。对了,您正配药,麻烦再给我上上药,我觉得脸边有些痒了呢”。山洞医生看看大臣的脸边患处,从罐子里又找了些瓶瓶罐罐出来,打开了,开始混药:“我倒是听说,您让您的新领地也和其他领地一起大丰收了呢,又赚了很多钱。真是恭喜您”。说着,医生用银子制作的长柄镊子为这位大臣上药了,“我觉得未来财政大臣和大司库的职务真是非您莫属呢。” “哎呀”,药似乎有点杀这位未来财政大臣的皮肤,他不舒服的叫了一声,“您说,如果我们现在悄悄去找殿下怎么样?”他忽然有些异想天开。 “哦?”医生没有马上接腔。 “老实说,我今天开始就可以回自己的领地去了,可是那里我已经安排好人手了。留在京城看着这些半死不活的东西们做什么?我倒是从一开始就非常看好那位殿下,想着能去服侍他。”阿萨加百利很认真的一边想,一边说。 “这样,我也不会觉得您因为被我困住了不能去侍奉自己的主君感到遗憾。今晚我们就悄悄出发。” 医生微笑着问:“您难道不怕陛下发现吗?” “发现?发现又会怎么样?您不会真的以为我们家的领地真是因为王才有的吧?他之所以没有没收我们家的地和头衔,还不是为了要在朝中平衡势力?!现在我退朝回领地了,做什么都是我的自由,陛下也是没有明面理由来斥责我的。”大臣又开始幻想起来:“殿下或许将来会把巴比伦的土地全交给我管理”。说到这里,大臣又兴奋起来:“我听说亚述城那边的土地很适合种苹果的。我要叫人多多的种苹果树,然后把这些亚述苹果卖到下埃及和希腊去!哈哈”他越想越高兴,一把抓住医生的袍子说,“说定了,我家去收拾一下,然后就来找你!” 看着阿萨加百利兴冲冲的走了,山洞医生的嘴边弯出了一个微笑。 () 第169章 故乡难回 又过了几天,底格里斯河泻完洪,水位又回到了正常的位置。 尼布打发军长们领着他们的军队开拔回家去了。他由楠楠特和他的侍卫们陪同着,也越过底格里斯河,重新回到了河的另一边,也就是靠近落霞溪村那边。只是洪水过后,横在尼布他们和村子间的小河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了洪水过后的淤泥和没有了水的河道。从前长得高高的芦苇都消失了。一行人走到天完全黑了以后,才在一片旷野中扎营。尼布望望四周,他知道这里虽然已经偏过了自己的村子,但是离得还不远。他很想知道阿卡德怎么样了,自己村子里的人怎么样,他们是及时被亚述军队搬出去了?有没有给大水冲走,他爸爸呢? 等人都不注意,他一溜烟骑上一匹马,带着狮子,朝自己的村跑去了。 “殿下,您这是----”楠楠特马上也追了过去。 也是晚上,狮子和马都吐出白气,在荒野上行进。天上的星星也一闪闪的。尼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回家的路上,还是正在从村里逃出来的路上,跟亚哈谢一起。骑了一会,他终于看见了村所在的小河被冲毁、没了水的河道,又跑了一会,村子也露出了她的脸来,只是里面一点光都没有。 “哈---哈”尼布大声的吆喝着自己的马,叫它跑的再快些。这里的水也退了,路又在泥下面露了出来。尼布在泥巴路上总算看到了一两个人,都是一些极老极穷苦的人,他们都被骑着马的人吓坏了,在倒塌了的围墙后面,在没有屋顶的房子下瑟瑟发抖。尼布家的小神殿已经被移为了平地,烧土砖都不见了,就连尼布和亚哈谢曾经睡觉用的地洞都被挖开了,成了泥水塘子,甚至连院子外的土墙都没有了。尼布站在星星下面,低着头,一言不发,好像是从地底里冒出来的鬼魂一样。楠楠特跟在一边也不说话。 几个吓坏了又不知道该藏在哪里好的人,不知道怎么傻乎乎的从打碎了的柱廊后面露出脸来。冷冷地月光照着尼布,有人认出了他。 “你是尼布吗?是神官家的尼布吗?” 虽然被医生所讲的话激怒了,打算一辈子不再理他父亲的尼布,还是急忙朝着那些人回答:“是我,就是我!我爸爸呢?”他巴比伦王子的身份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 一个黑皮肤的老女人从碎石排后出来,她在黑夜里非常难被发现,那是顿顿的母亲,她一把抱住尼布大哭起来。 “村子里的人呢?阿卡德呢?”尼布拉开顿顿的母亲说,但是老女人却仍旧止不住眼泪。 “阿卡德已经多少年没有回来了,村子里的男人都被拉去当兵了。即使神官他也---”另外一个女人说。“村长说他需要留下保护村子,不肯走,被征兵的人说是没有骨头的东西,打断了他的腿。后来他就死了。村子里的女人,除了我们几个太老太弱的,也全被征兵的人拉去了,也不知道要叫她们做什么。粮食和牲口也拿走了,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了大水----” “可是,可是没有人来通知你们吗?这样留你们在这里,难道是要淹死你们吗?就是没有淹死,也会饿死你们的!”尼布觉得怒火烧烤着他的心,他甚至开始恼恨来侦查的阿卡德了,他为什么都不回家来跟村子里的人说一声呢?!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阿卡德即使知道,没有官长的命令也不可以透露作战信息的,况且他是一个侦查兵的话,又有多大机会能知道这个计划呢?他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占了河间平原地的贵族那些贮藏着的麦子和油。现在他开始对杀了那个领主贵族再没有不安了。 “我们---我们还有芦苇可以吃。”顿顿的母亲对尼布露出了一个很惨的微笑,像是要安慰他。其实现在她们是连芦苇也没有了的。 尼布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忽然村子边上又传来骚动。 “啊---不知道是神官们还是贵族们又来抄底了。要是他们找到你们,会把你们都拖走的。快---快藏起来。”说着,顿顿的母亲,一瘸一拐的把尼布、楠楠特、他们的马和狮子都藏在了废墟里面。 又过了一会,就听见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说:“好好搜,我听说有两个男人进来了,还骑着马!能卖不少钱呢。”接着又听见了几个很老的声音:“大人,我们不知道他们又去了哪里,不在这里了吧?” “胡说,看看从那里开始就看不见马蹄的印子了,他们肯定是进了那个老神官的院子,进去使劲搜。”接着四支火把照耀下,尼布看见了那个曾经来强抢亚哈谢的家丁头目的脸,还有三个其他的人。他们的骡子都是老掉了牙的老货了,在夜里开始打盹,有点走不稳了。 “我知道你们都在院子里,出来吧!” “他们不出来。” “妈的,发把火,把这个破烂地方烧了,看他们出不出来”头目说。 一个人就要来点火。顿顿的母亲急忙跑出去,“大人,大人,请不要烧,我在这里!” “我找的不是你这样的老货,我要的是两个骑马的男人和他们的马。” “大人,这里没有您要的人啊?贵族和朝廷的官员们都来过了---” “啪—啪啪”几下鞭子响后,接着传来了顿顿母亲的惨叫声。“大人,我没有骗您,这里真的没有---” “把这个女人绑在那个断柱子上”头目吩咐。 “绑她干嘛?她这么个德行了?”手下问 “杀死她,跟这个破烂院子一起.”头目说。 “你还不说?真的要烧死你了?!”一个护卫比较年轻,看着有些眼熟,他失去了一只眼睛和两支无名指,每只手都只剩四支手指。他显然并不想烧死顿顿的母亲。 “你少废话!一边去,她就是说了,我也要烧死她,还有这个院子!”头目上来一把推开了这个年轻的护卫。尼布在黑暗中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但是他来不及细细回忆,他努力在想如何救顿顿的母亲。 正在头目他们吵吵嚷嚷的要把顿顿母亲绑住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什么响动。 “那边---那边碎石后面有声音---”一个侍卫对头目说。 “原来藏在这里了!”头目故意显得很厉害的样子,甩着膀子走到黑乎乎的碎石堆边,拿火把一照,然后就不出声了。 “头目,怎么了?”另外一个护卫也走过来,他还没有走到头目的位置,就看见了头目看到的东西,一下子哽住了,发出了极小极小的声音,然后,什么东西不争气的从他的大腿上流了下来。年轻的护卫被头目推到了,还没有站起来,他旁边的同伙,就丢下三个人,像被鬼追上了一样一会就跑的无影无踪了,他一边跑,还一边尖叫“狮子,吃人的狮子!!!!!” 尼布从狮子身后蹿出来一把夺过了头目的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旁边的人仍旧吓得连哭都不敢哭。“你们两个人,动一动,我就让狮子吃了你们!连一片肉都不剩下!” 头目和身边的人还是一脸苦相,不敢动一动。 “你去把那女人解开!”尼布对头目身边的护卫说。可是护卫却不敢动。 地上的年轻护卫看看尼布,很吃惊,他马上过去把顿顿的母亲解开,然后也打算逃走。 “德卡鲁穆,你小子,要是也敢丢下我们跑了,我不会饶了你的,我---”头目有些回过神来了,他不知道是气坏了,还是叫狮子吓麻木了,他居然敢微微扭过头去喝骂年轻的瞎了一只眼睛的同伙。 “德卡鲁穆?”尼布瞬间觉得自己所有的血液都从脚趾一下涌了上来,他不知道是忘记自己还把刀架在头目的脖子上,还是怎么了,手下一重,头目的脖子就流出了血来。身边的护卫吓得一屁股蹲在了地上,倒在了狮子嘴前。头目叫伤口一激,完全醒过神来了,他伸手去抓尼布去抢自己的刀。虽然头目胆子不是太大,却仍旧比尼布强壮不少,虽然他还没有完全把刀抢过来,一只手肘却近乎把尼布的脸都打肿了。狮子胆小的看着打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头目身边那个本来被吓坏了的侍卫,发现这只狮子胆小以后,也不害怕了,他趁势拔刀去帮助头目。可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站起来,一只长刀一下从他背后插了过来。接着,拿长刀的人,又顺势夺了头目的刀,从后面一下拉开了头目的喉咙。头目捂住脖子倒在了地下。 瞎了一只眼睛,缺了两个指头的德卡穆鲁,看看尼布和狮子,丢下了他杀死头目的刀,他不敢抬眼看尼布。 尼布不觉得感激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用牙齿撕开他的喉咙,一口一口把这个出卖了自己和亚哈谢的叛徒咬死。大祭司的话萦绕在他的耳边,要无情地惩罚背叛者,他一把捡起德卡鲁穆扔下的刀:“叛徒!叛徒!” “是啊,是啊,我是叛徒!可是,是你和阿卡德先背叛我和南娜的!”德卡鲁穆没有瞎的眼睛流出了眼泪。他有些哆嗦:“我并没有想害死亚哈谢!我只是想教训你一下!让你这个贵族知道当平民,什么都没有的处境是多么可怜!你和阿卡德当初找人来浆洗店的时候,有想过我和南娜会怎么样吗?南娜她们被士兵们瓜分了,下场多么惨,你知道吗?!要不是我走运,我也会被卖了当奴隶!是啊,我知道是我害死了亚哈谢。可是你呢,你当时难道不是也想让亚哈谢替你死吗?!” 德卡鲁穆抽抽搭搭的说,他最后的一句话,让尼布目瞪口呆。那是他自己心里一直在谴责自己的话,当亚述兵要挖他眼睛的时候,他为什么喊亚哈谢,不就是希望叫他去替自己死吗?顿顿的母亲看着两个半大的孩子,她不由得用破衣服捂住了嘴。好一会,她才过来,想给尼布一个拥抱,却被他推开了。尼布用脚踢了一下狮子,“我们该走了。” 他没有再看德卡鲁穆和顿顿的母亲,更没有理从刚才就一直袖手旁观的楠楠特。尼布翻身骑上他的马,叫狮子跟上。他快走出小神殿院子,又倒了回来,看看顿顿的母亲,“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了,不如跟我走吧?” “---”顿顿的母亲摇摇头,温柔的看着他,虽然对方很倔强的装成一副大人的模样。“有一天,顿顿会从黎巴嫩回来的,我要在这里为他准备一个可以回来的家。” “---”尼布看看她,抖了一下嘴角,可笑的是他才散了一城的财富,但是现在身上却连一块银子也没有。他愣一会,转身看看这塌了的院子,一切随着洪水消失了。想了想,他俯身摘下狮子脖子上的带的金链,在手里握了一会,抛给顿顿的母亲,“拿着这个吧,或许有用。”接着,尼布朝着楠楠特喊了一声:“楠楠特大人,您还要看热闹到什么时候,我们回去了。”尼布头也不回骑着马,带着狮子,离开了从前的家。 楠楠特牵着马走了出来,他看看顿顿的母亲,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皮袋子,里面装着满满一袋子的银子、给她:“留着买点吃的吧。最好不要用掉那链子,或者以后会有人回来找呢。你们要是实在没有食物就往南边去买吃的”他上马前又看看一边不出声、只负责流眼泪的德卡鲁穆,“我佩服你的勇敢,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找个新去处。”说着,楠楠特解下自己一个护腕,交给德卡鲁穆,“你可以去找亚述木拉城的守军将军,他是我的老朋友了,给他看看这个护腕,他会留下你的。” 德卡鲁穆接过护腕,也没有道谢,仍旧低着头。 楠楠特看看他,本来还想说什么的,可是想了想就没有多话,吆喝着马去追他的主人了。 骑马出了村子,尼布放慢了马,好让那只不太有用的狮子跟上。他觉得脸上冻得发紧,看着狮子在前面走,一边哈着白气,又看着远处天上的星星,尼布努力的去回忆山洞医生告诉他的话,好叫自己不会再回头看那个村子,那个自己真真实实活过的地方。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活着、长大、就是一种剥皮拔骨的感觉:如果人不把自己的皮撑开,不从骨头里面长出新骨头,生生顶开原来的骨头,又怎么能从一个小娃娃的身形长出一个大人的尺寸呢?! 尼布带着狮子,后面远远跟着楠楠特,回到留下侍卫的地方。侍卫们看见他们才安下心来。楠楠特查了查篝火和看更次序,就打发尼布去睡觉了,好像他刚才没有跟尼布一起出去,也没有在尼布遇险的时候袖手旁观一样。狮子本来也要跟进帐篷的,但是它像听见了什么,就自顾自的扭着它有些肥的屁股,往营地的另外一边去了。等尼布在帐篷里躺下了,楠楠特才在尼布的身边扯了一条毯子躺下了,并把剑枕在了头下面的衣服底下。旷野中传来了不知是什么的野兽叫声。尼布睁开眼睛,听了一下,看看旁边的楠楠特似乎睡着了,他刚想爬起来,就看见帐篷外面似乎有一个蠢动的黑影。不一会,一个人拿着一把短刀摸进了帐篷,他发现了尼布,就朝他猛扑过来。 仍旧闭着眼睛的楠楠特也不看来的人是谁,一把抽出剑来,从来人的脖子开始劈、一直劈到肚子。不大的帐篷里立即充满了浓烈的血腥味和人肚子里的粪便流出来的味道。刺客躺在他自己的血里微微的战抖着。其他的侍卫听见声音,举着火把进来照了一下,楠楠特叫人把刺客拖了出去,他自始至终好像一头大熊那样挡在尼布的眼睛,弄得他没有看清刺客的脸。 “大人,谢谢您”尼布终于说了一句,他原本以为一直对自己袖手不理的楠楠特会动手杀自己。 “我本来就是奉命保护您的”对方看看侍卫们把染血的地毯拖了出去,只露出一片硬邦邦的荒地来,一面重新布置了一些睡觉的毯子给尼布。 尼布把自己的一条毛皮给了他,对方却看了看,没有接过来:“我从来都是这么有铺盖没有铺盖的睡惯了的,跟您不同。” “大人,我小时候的家,您也看到了,就是住在地洞里,土炕上也只得一条牛皮”尼布笑笑,把毛皮塞给了楠楠特,翻身躺下了。 “殿下,您是亚述人吗?”楠楠特问。 “我原以为自己是”尼布在黑暗中说。 “我也这么以为”楠楠特也叹了一口气说。 “是吗?您家在哪里呢?”尼布一直以为这个巴比伦将军只是取了一个亚述贱民的名字而已。 “亚述城不远的吉提城”楠楠特小声说,“我有时候还会梦到它。好了,殿下,不早了,明天还要上路,早点睡吧。” 尼布却睡不着,他知道荒野里不止有他们。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闻到了一股甜甜的花香,让他昏昏沉沉,很快就睡着了。看见外面的篝火也熄灭了,楠楠特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四肢无力。一只巨大的猛兽安静地走进了帐篷,若无其事的跨过他,直接躺在了尼布的身上,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气睡了起来,还发出了让人烦恼的呼噜声。一个近乎鬼魅的黑影也滑进了帐篷里,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楠楠特的面前,他用手指在自己的嘴唇上比出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然后像为死人合眼那样为楠楠特合上了眼睛。楠楠特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恐惧过,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 第二天天亮以后,尼布被阳光和一条烦人的、又发出臭气的东西反复舔着。他终于睁开眼,发现山洞医生和狮子都在自己的面前,而一边的楠楠特却不见了。 () 第170章 小人与愚者 “您别担心,将军他在外面跟侍卫为您准备早饭呢。”山洞医生把帐篷帘子拉了一条缝,从外面叫进一个尼布觉得有些眼熟却又很陌生的大叔来:他身材很是发福,看出得过皮肤病,肤色不是很均匀,穿着一件蓝色的衣服,带着一条巨大的金环,每个手指都带满了戒指,甚至左手的小指头上还带了两个戒指。“容我向您介绍,这是您的新管家阿萨加百利”。中年大叔马上弯腰向尼布致敬,并上前亲吻尼布的右脚,把他吓了一跳。 “管家?我-----” “阿萨加百利大人是理财能手,他希望大人能将从您坐的地方一直到撒玛利亚大城的所有土地都交给他来管理,使他成为您的宫廷管家”。医生解释给他听。 尼布张了张嘴,很想说自己不拥有这地,怎么交给别人管理!? 接着,医生又向帐外招手,楠楠特也一脸严肃的爬到尼布面前,亲吻他的右脚。“楠楠特大人,是您的亚述老乡,您可能也听说了。这位大人将成为您未来的侍卫大臣。” 尼布很是诧异,不过医生却当看不见:“早饭后我们就可以出发回巴比伦城了。” 等尼布再次回到巴比伦城的时候,已经跟他初次来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路虽然还没有修好,但是路两边全部都是不知道哪里跑来的男男女女,不分老少都在跟着尼布的马跑,不少人几乎被挤倒了。不少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家女儿的年轻女孩子都穿着天蓝色或者淡淡的橙红色的长裙子,向尼布和他的侍卫抛花朵。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甚至蓝色的鲜花几乎铺满了整条路。 不少神官都列在城门和王宫间的大道上,等尼布他们过来,他们都十分殷勤的过去亲吻尼布的脚。这叫他很不安。 山洞医生骑在一头骡子背上,离尼布最近,他不时地示意尼布对向亲吻他脚的神官们微笑点头。等这些神官走过去后,又有不少大臣在尼布面前弯腰行礼,等到了南边的老宫殿,尼布才要下马,跟山洞医生一起来投诚的阿萨加百利就急急忙忙的摇着他肥胖的身躯,跑到尼布的马跟前,为他挽住马缰绳,并招呼人设下马凳子,帮他下马。然后又引导着尼布,由群臣簇拥着去面见王和王后。尼布心里觉得这些人也太夸张了,他从侧面看见了山洞医生的神色,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样子。尼布怀疑是山洞医生串通了阿萨加百利故意做出了这么一副欢迎阵势。 王和王后在大朝堂上,依旧挂着那红橙色的混种半宝石的帘子,却也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气氛:巴比伦能面见君王的大臣和神官已经从路上赶过来,把朝廷的大朝堂挤了个水泄不通,王后也穿戴了她作为王后即为王国最高女祭司的衣饰,巴比伦王明显有些暴躁,两只眼睛到处游离:从收到信听说巴比伦军没有被河水冲走却打劫米迪亚城市到现在,他心里一团乱麻。原本想趁机借刀杀人,现在却满大街人尽皆知。而且巴比伦的将官们分了米迪亚的地,万一强国米迪亚跟自己翻脸怎么办?如果自己在朝堂上杀了尼布,那不是更加弄巧成拙?他原以为这只是个孩子,而且又像是个书呆子,但是没有想到这么命大。难道那预言真的有?巴比伦王在心里摇摇头“我什么时候也迷信起来了?难道不是命由己造吗?” 他看看下面的大臣和神官们,知道他们又在叨叨什么。尼布春天幸免于地震的事情,跟这次出征的事情混在一起,为他提供了更多受神庇护的传说。原本一直不想给尼布一个王子的头衔看来也是不行了。但是,看看他的妻子,巴比伦王心中还有隐忧。 到大殿门口,阿萨加百利才把引导的位置还给楠楠特,由楠楠特陪侍着尼布进到大朝堂里,王太子上前拍拍尼布的肩膀,又有高阶的太监和女官过来亲吻尼布的衣角。巴比伦王只得站起来,对尼布也伸出了王杖,“我儿,你凯旋归来真是不负本王的期望啊。”说着,他又把一条沉甸甸的黄金和鸽子蛋大小的椭圆珍珠制作的宝链挂到尼布的脖子上,一直垂到他的小腹。“虽然你这次事出从权,但是毕竟平安归来,实在是大幸。等你好好休息后再大行封赏吧。” “陛下”王后接过了话题,“您也知道尼布是您流落亚述的孩子,他却在宫里一直没有人照顾。您也听说了他的生母也是我的妹妹,所以我想请您让我来照顾这个孩子”。 什么,成为王后的养子?那么岂不是就成为王国的嫡出王子,地位要超过还没有正式册立的王太子了吗?巴比伦王看看四维,原本以为大家或者至少有那么几个人会出来反对或者诧异一下这么大的事情如何如此仓促处理。但是他却发现大臣和神官纷纷赞同,显然王后事先已经跟大臣和神官们在这件事上沆瀣一气了。 王太子的生母、王后的异母妹妹安达尔侧妃也很诧异,她以为在自己的儿子正式在神庙被带上王储指环的时候,王后一定会宣布收养他为自己的儿子。 “这个----也没有什么不可,可以从长计议”,巴比伦王看看耶鲁巴伯,希望他能出个主意。 “王后,之所以陛下没有马上分封这个孩子,因为他的身份还有些疑点,比如他出生的时日,需要慢慢查证。”耶鲁巴伯顺着王的心意说。 “王甚至把军队都交在王子的手中了,您还这样说,真是----”王后从她的御座上站了起来,她明显还有其他的话要说,但是却隐去了,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奸猾的大臣。 巴比伦王和他的心腹都一时找不到话回答这位年少之时就曾照顾了她众多的兄弟姊妹、甚至代替王后、辅佐她的父王治理米迪亚的女人。 “王后真是极其贤明啊---”大臣看王也说不出话来、急忙替王后堵住巴比伦王的舌头。 王太子的母亲安达尔侧王妃等尼布跟着王后走了,有些着急地去找耶鲁巴伯:“大人,睿智的耶鲁巴伯大人啊,怎么办呢?我儿会被他同名的小兄弟替代了吗?” “王妃啊,您这是什么话?”耶鲁巴伯心里咒骂着这个女人,同样是米迪亚来的公主,她比她的姐姐蠢多了。“您放心吧,那个卑贱的蛆不会活到今年年底的。”他压低声音对王太子的母亲说。 “可是---”安达尔侧王妃还是很担心。 “我听说您的儿子还是不能获得公主,他未婚妻的青睐啊?”耶鲁巴伯眨了眨眼睛,暗示安达尔侧王妃。而这位王妃却没有理解他的意思:“我的王太子他---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向我们的侄女表达他的爱意。” 耶鲁巴伯瞧瞧安达尔侧王妃身边的侍女,没有在说话就对王妃行了个礼,走开了。 王妃的侍女转头贴近安达尔侧王妃:“我美丽的王妃,只要殿下坐实了他和公主的婚姻,难道您还担心您在米迪亚的兄长会更看重王后,而不是他自己的女儿吗?” “可是他们还没有成婚啊----”王太子的母亲继续说,她的侍女拽了拽她的衣襟,低声在她耳边又说了些什么。 她立即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样的事情,不是----”。 侍女小声说:“美丽的王妃,这样吧,就由婢女来促成王子殿下该做的事情,不然您就要被人称为某王子的母亲,而不是王太子的母亲了!” 回到宫中,尼布还是每晚准时听见托里亚的哭声,所以他吃完晚饭后打算去探望一下托里亚。这个比尼布小了半岁的孩子一到天黑,即使点了灯火,也会哭泣。但他毕竟是个11岁的男孩了,所有的人都传说王对这个儿子极其失望。托里亚的母亲是宫中少数非米迪亚人的女眷,她是一个已经亡国的贵族之女,长久以来的唯一愿望就是有一天她的儿子可以成为君王或者一方的诸侯,可以不必看人的眼色,所以她极力与儿子保持距离,就是怕他成为一个娘娘腔,成他那军人起家的父亲眼里的刺。现在这个儿子倒成为怕黑的人,于是她干脆拒绝跟孩子见面或说话。 “母妃,母妃”托里亚在他的卧室里大哭着,所有的侍女都站在门外,像没有听见一样。尼布摸着他的狮子,看着他们,觉得她们好像是石头像,而不是真人。 “你们听不到他哭吗?”他终于开口问。 “殿下,托里亚殿下是陛下的儿子,将来也会是个英勇的武士,您难道以为王子会一直怕黑吗?”托里亚的乳母冷冷的回复。说完以后她又继续直直地站着,一言不发了。 看看乳母和侍女们,想想他见到托里亚母亲的情形,尼布叹了口气,他领着狮子走进托里亚的卧室,侍女倒是没有阻拦他。 “王子,您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吗?”尼布问坐在最光亮处的托里亚王子,他苍白着一张小脸,鼻子和嘴上面都红了。 托里亚看见狮子,起先吓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但是看见这头狮子在地上打滚,甚至装出极幼小的样子,他停住了哭声,狮子抬起头,闻了闻托里亚的手。 “王---王兄”托里亚是宫里第一个正式称呼尼布是他王族兄弟的孩子,“他们都说您是神的使者,所以连野兽也臣服在您脚下,是这样吗?” 尼布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这样的说法太好笑了。托里亚有些害羞的,也笑了。 “您晚上也觉得黑暗里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什么吗?”托里亚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尼布。 尼布用脚掌踩了踩狮子,“它就是那个蹲坐黑暗里的东西咯”。 托里亚又问:“您能让狮子---让我也抱抱它吗?” 尼布用脚踩踩狮子,狮子走到托里亚身边,坐下来,把它巨大的头放在托里亚的膝盖上,托里亚身上哆嗦,犹豫了好一会,伸手抱住了狮子的大脸,“你真是舒服啊----真舒服”。 “好了,托里亚”尼布努力回忆着阿卡德的样子,模仿着他的口气说“你现在闭上眼睛睡吧,黑暗就像是一床羊毛毯子,会轻轻得趴在你的身边,像一支羽毛---”说到这里,尼布停住了,从前孩子们晚上一起聚在小神庙的沙地上看星星聊闲呱的情形又出现在了眼前,南娜、顿顿、阿卡德,甚至德卡鲁穆的脸也涌到了尼布的心头。托里亚看着尼布白着脸愣住那里,一脸勉强自己的表情,就说:“母妃说男人不可以哭的。不哭不哭”他拍拍尼布的手,虽然尼布根本没有哭。他努力对着托里亚露出一个笑容来,离开了托里亚的宫殿。 即使知道王后收养了尼布,王太子对他也是如常的温和。只是,王太子的未婚妻再来巴比伦的时候,王太子对尼布有些生硬了,几次看见他,都干脆装看不见,或者不肯同他说话,即使是耶鲁巴伯在课上要求,也不肯迁就。尼布没有什么渠道知道宫廷里的谣言,当然不知道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对他越来越崇拜的托里亚王子从他的乳母那里听见了闲话,在那天课程结束、王太子先走了以后,附在尼布的耳朵上说:“你知道王兄为什么对你比较冷淡吗?” “你也觉得殿下脸色不好看吧?”尼布起先以为自己只是神经过敏而已,“那是什么原因呢?” 看看秃顶细高个的老师穆特也出去了,托里亚小声说:“他们说,你迟早会成为王太子,而且跟王兄的未婚妻结婚----” () 第171章 婚姻大事 这样的传言也能有?尼布真不知道是自己太单纯不能理解,亦或是这个宫廷里的人吃饱了撑的没有事情做,到处传这样无稽的留言。晚上他对着灯火,用脚踩着狮子还在发愣。忽然,他看见医生的影子映在墙上,好像一只巨大的秃鹫:“您有何事在这个时刻来----” 山洞医生真的像一具死了很久、晒干了的尸体:“您已经听说了吧,大家都希望您能跟米迪亚第一公主结婚呢”。医生挪到他的门口,看看外面说。 “她是王兄的未婚妻。”尼布觉得这个想法太荒谬了 “为什么?”医生问他。 “她和王太子订婚了啊?”尼布觉得这个老头子昏头了。 “您说对了,公主的婚姻文书上说的是,‘看那,尼萨努月(3月中到4月中,当地人的第一个月),米迪亚之地君王的长女被许配给了统治着古国巴比伦的王之嫡长子’。什么是嫡长子?不需要我提醒您吧?” “头生的儿子----”尼布看着医生又要靠近他,只得继续说:“男人之正妻的儿子是为嫡长子,正妻如没有儿子,将收养丈夫的妾之子,是为嫡长子。” “很好,您难道不是王后唯一的养子吗?”医生背对着尼布说“难道您不是好奇为何王后会收养您为她的儿子吗?” “可是王兄才是王太子吧”尼布想反驳医生这个可怕的想法“王后再收养他不就得了吗?他仍旧是长子,仍旧是王太子”。 医生对狮子伸出他那可怕的像蜘蛛一样的手,狮子立即十分知趣的退到尼布身后,为他躺成一个椅背,“要是王后打算收养王太子,不大王子的话,那么她干嘛要收养您呢?我觉得米迪亚的第一公主比起她现在的未婚夫来,更喜欢您,这可不是天做的因缘吗?” “我----不想这么做,”尼布徒然的抗议。 “您的宫廷总管阿萨大人会具体为您运作,您不用担心。”医生忽然直起他朝尼布弯下的身子,大声说。接着传来一阵非常小的脚步声,什么人似乎从尼布的门口刚走开。 第二天一早上朝的时候,耶鲁巴伯的轿子在路上特意挡住了由侍卫陪着走的阿萨加百利。 “阿萨大人,您的轿子呢?怎么步行上朝?”耶鲁巴伯有些殷勤的问。 “奥,是耶鲁巴伯大人啊”胖胖的阿萨加百利非常亲的笑着,“这是医生大人给我的好办法,他说我每天走着上朝,对身体更有益处。要不,您也下来一起走走?” 耶鲁巴伯看看初升的太阳,没有反对,也从轿子里爬了出来。 “我听见有人说,您打算为刚来的那位与王太子殿下重名的孩子谋划一门好亲事。”耶鲁巴伯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转到正题。 “您的耳朵真是太灵了---”出乎耶鲁巴伯意料的是,这个一向“就是赚钱就是赚钱”号子喊着的油滑鬼居然没有否认。 “那么这门亲事,您自己怎么看呢?”耶鲁巴伯继续问。 “我的大人,我听说良鸟择木而栖。”阿萨加百利没有看耶鲁巴伯,只是看着自己的戒指,意味深长的说。 “----”耶鲁巴伯没有回答他。 又走了一会,太阳越来越大了,阿萨加百利用袍子顶住头,“您知道我们家这么多年什么优点都没有,但是却一直能当个成功的好商人,所以我的主人已经允诺我让我为他掌管他所有的土地了。” “那位大人还没有土地呢,他---”耶鲁巴伯阴郁的说,却被他快乐的同伴打断了:“我准备种很多苹果,然后卖到下埃及和希腊去。”说着阿萨加百利就笑嘻嘻的只顾走路了,他发出极大的喘息声,身上的肥油不断溢了出来。 耶鲁巴伯有些愁烦的又爬回他的轿子里面去,超过走得越来越慢的阿萨加百利上朝去了。 但是,尼布可能要越过他兄长迎娶米迪亚第一公主的事情,在宫里忽然没有人再提,因为大家都相信这不再是一个传言,而是事实了。(事实就没有了叫人翻弄口舌的吸引力了。)王太子因此为了避开尼布,几天都没有去上课,他一直躺在床上不肯起来。王和王后派来不少医生为他诊治,但是没有一个医生能开出个像样的药方来,这位殿下得的是心病,没有什么药物可以医治。尼布也很想去看看王太子,毕竟他曾经对自己很亲切。看出尼布的心思,托里亚王子特别提出要陪他一同去,以免尴尬。可是这两个孩子刚到王太子的宫门,就被太子的乳母给赶了出来,里院的太子生母安达尔侧王妃向他俩投来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根本是连客套都不再维持了。 “我真的恨不能杀了他们!”安达尔王妃咬牙切齿,看着尼布他们出去的背影,哽咽着对侍女说。 “您还在犹豫什么呢?!奴婢上次就跟您说了,耶鲁巴伯大人也是这个意思,殿下必须现在就坐实跟公主的婚姻,才不能让小人破坏了---”侍女向她的女主人进言。 “我也后悔没有听你的”安达尔王妃觉得胸口闷的难受,她哭了太久。 “现在仍旧不晚,就利用殿下生病的时机,由奴婢去办---”侍女附在王妃的耳朵上切切私语,王妃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她就打发侍女去找为王太子看病的医生来。 尼布觉得自己实在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去伤害王太子,他该怎么办呢?到了晚膳时间,托里亚被他的乳母叫走了。看着到处是急着上菜、引领乐师的宫女太监和四处不断点亮的灯火,尼布一个人在宫里漫无目的的溜达:王见到他时,双方老实说都不是很痛快,王后也非常善解人意、没有改变尼布一个人独自吃饭的规矩。所以晚膳时刻,偌大的王宫里只有尼布自由自在。 他走着走着,人越来越少,居然进了一个庭院。尼布发现自己迷了路。这个院子是个极大的庭院,里面的宫殿里完全黑着灯火,一个人都没有。尼布招呼狮子跟上自己,他往宫殿里望了望,也没有听见一点声音,好像大家都睡着了。他于是走到殿里面,发现侍女们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她们躺着的姿势很奇怪,好像都僵硬了一样。尼布不由低下头摸摸,她们真的僵硬了,虽然有的人还有呼吸。尼布又向里面走了几步,居然看见一个极其高大的女人也倒在地上:米迪亚公主的奶妈。她睁着眼睛,握着一把刀扎在自己的腿上,想努力保持清醒,但是她却僵硬着说不出话来。在她的身边,有几枝极其奇怪的连枝子的小朵的百合花,但是花冠却比一般的花细长了很多。尼布马上捂住了自己的鼻子,那不是真的百合花,而是一种长得很像、却会奇怪的连枝子长出两朵花的亚德也拉毒蛇花。阿德阿大神官曾经在院子里种植了一些,是用来给士兵止痛用的。 “尼布,你知道这种花是做什么用的吗?”大神官的脸又浮现到眼前。 “不知道”原本正在上历史课的尼布回答他的老师,“额,不,这个是止痛用的”。 “不全对,这种花跟酒混合,可以使饮用的人麻痹、失去知觉,或者无法说话。如果这个人花粉过敏的话,就会致命。”大祭司回答他说,“你要小心不要吸入它的花粉,即使你没有饮酒,也会使你暂时麻痹。一位埃及的王妃曾经用它谋杀她丈夫的长子,以便她的儿子可以继位。” “那么中毒的人该怎么办?”尼布问。 “你看见这花和另一朵花连着的、再往下的部分了,就是这深紫色的茎。用小刀压出汁液,放在灯火里燃烧。你就会很快闻到这气味,要小心,闻多了,会让人恶心呕吐的。” 尼布刚想按着大祭司告诉他的办法,把亚德也拉毒蛇花的花茎液压出来,就看见公主仰面倒在地上,她跟侍女们不一样,眼睛已经鼓了出来,嘴角流出了一些东西。即使尼布捂住鼻子,他还是闻到了公主的周围有一股奇怪的酒味。这酒味里有一股奇异的、好像松香的味道。这味道对尼布来说不只是熟悉,如果不是在这个环境下闻到了,他会几乎流出眼泪来:小时候他、阿卡德和村子里的孩子玩打架游戏、弄伤他们自己的时候,亚哈谢会去山洞医生那里拿一些有这种味道的药酒来,给他们清洗伤口,有很好的止血功效,只是这药酒绝不可饮用,因为会让人产生眩晕、严重的会无法呼吸。 尼布抓着他的狮子的鬃毛,大声催促:“快去把山洞医生找来,快啊!” 狮子转身消失在了黑夜里。尼布四处摸着火石,他终于找到了一块,借着月光,他打出了火星,用自己绒袍子的边线,引上火,点燃了灯盏。紧接着,尼布拽过地上的花,把它们的花枝子里的汁液用随身的小刀子压出来,滴进了灯油里。很快,屋子里就弥漫出一股极其呛人的蓝烟。尼布自己先撑不住,使劲呕吐起来。他勉强爬到宫殿的走廊边,头朝下的倒下了。 另外一边,王太子趴在他师傅耶鲁巴伯的小殿里,大声啜泣。 “您真没有用,怎么会听从侍女的主意,做这么蠢的事情?”他的师傅踱着圈,看来也很焦急。 王太子的生母安达尔侧王妃,也在一边急的满脸通红:“我不是叫您不要用太多的药酒吗?那花也只能拿一支。您怎么不听我的话!” “-----”王太子继续悲呛着,没有回复他的母亲。 “你们都给公主下了什么药?”耶鲁巴伯打断王妃,厉声呵斥说。 () 第172章 婚姻大事(下) “我的侍女从医生们那里拿来了一种药花和一种很有效的安神药酒”说着,王妃叫哆哆嗦嗦、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侍女把还多余的亚德也拉毒蛇花和药酒递给耶鲁巴伯。“听医生们说这两种东西都有安神催眠的效果,---额----如果混着用,效果会特别有效----” 耶鲁巴伯挥手叫他自己的医生检查了一下。医生仔细在灯下看了看递过来的花,又用手扇动着药酒的瓶口,小心闻了一下气味,脸色立即变得非常难看,他把嘴凑近耶鲁巴伯小声嘀咕了起来。看他盯着侧妃和她侍女的表情就知道,她刚才所复述的医生们的“混合用效果更佳”的话,完全是自己的瞎想而已。这两种药物混合,就是致人于死命的剧毒。 耶鲁巴伯没有说什么就叫医生退下了。等医生走了以后,他看看呜咽着的王太子和他满脸通红不知道怎么办的母亲,无奈的撇了撇嘴。 “现在怎么办?”王太子的生母软弱的问耶鲁巴伯。 “怎么办?现在既然闯祸了,就只有装不知道了。”耶鲁巴伯说。“您既然下错了药,公主恐怕就没有救了。还是请殿下好好收拾下心情,现在得想想找谁来接这个烂摊子了。” 太子趴在地上,像死了一样。 等尼布醒来,他看见狮子的头像往常一样伏在自己的胸口。自己正睡在自己的床上,山洞医生在他的身边安静的看着他。尼布想爬起来,但是他浑身酥软、发不出声音。 “没事了,什么都解决了,您好好休息吧。”山洞医生轻轻的说,然后他把尼布睡房里的帘子都放了下来,无声无息的走了出去。外面的世界却像翻了天一般,宫廷上下没有一个人相信昨天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米迪亚公主,在探视了一下王太子后就得了急症,以至于人事不省、生命垂危了。王太子的母亲安达尔侧王妃事后又打发侍女去收捡落下的药草花和酒杯等物的事情,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猜测是不是她为了儿子的未来,想下迷药,却失了手。这故事越传越盛,最后闹得巴比伦王不得不专门派加急快马去向米迪亚王报凶,以撇清王太子的干系。 只是米迪亚的回报却叫人大吃一惊,米迪亚王要求尽速办理他女儿,生命垂危的公主的婚事。 迎娶没有行过成年礼的女人,在当时被认为是大忌。为了趋吉避凶,只有神官才可以迎娶没有行过成年礼的女人。王拖着没有策命他的长子为神官,却出乎意料的专门拜访了他的王后。这是他与妻子婚后十几年中第五次踏进妻子的卧宫,碰巧尼布和托里亚王子都在。尼布看见侍女们都用非常稀罕、小心又好奇的眼神,偷偷打量着身体看起来不是很强壮、脸却异常红润的王上。 “我贤明的王后,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听取你的意见”,王先开口了。 王后叫女官把尼布和托里亚先领到了她能一眼望见的廊子下面,却是刚好远的不能听见王上和她说话的地方去。 看看尼布他们走开了,又看看妻子,巴比伦王有些勉强又显得有些俯尊屈就的样子:“我一直觉得我们的儿子尼布,可以成为马杜克大神庙的祭司,你看呢?” 王后笑了一下:“您是说王太子么?他今天碰巧没有同兄弟们一起过来。” 王有些尴尬的说:“我---是说我们的儿子,并非庶出之子----” 王后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如果我们的儿子只有庶出兄弟的话,那么他不是才应该是王位的当然继承人吗?但是说到底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王半天没有回答,他觉得有些眩晕。 “我王弟、米迪亚王来信说,想要为我们的儿子尼布也连一门米迪亚的婚事,他属意第二公主,她也是我王弟的嫡生女儿,大公主的亲妹妹,出身一样高贵---”王后刚要接下去说,却被她丈夫打断了。 “我已经咨询过马杜克大神庙的神官了,他们说,按照我们的法律和神谕,只有王后的儿子,才能被称为王的长子。因此虽然看起来是本王头生的儿子与米迪亚的第一公主缔结了婚姻,但是随着王后有了自己的儿子,包括养子,就应该是王后的嫡子与米迪亚第一公主结婚了。所以马杜克大神庙的神官们认为为了稳固我巴比伦与米迪亚的邦谊,应该尽快安排我们的儿子,国之嫡子尼布,为神殿祭司、迎娶公主。”巴比伦王不歇一口气的把话说完。 “陛下,这样的事情,是否应该先与您头生的王子商量一下?毕竟那孩子和我妹妹安达尔侧王妃都一直以为---”王后有些勉强的说,好像想要推辞。 “这不需要。他不过是没有嫡子之前的临时储君而已”王站起来,不容质疑的说。 “可是您也知道那个孩子一直非常喜欢米迪亚的第一公主的。”王后压低声音,非常恳切的说,希望她的丈夫能收回成命。 “他是王子,怎么能为了私人感情而伤损国家的利益呢---”王还是不听。 “至少您把他们叫来,提前说说,不要让他心里太难过才是”王后还是非常恳切的样子,最后让他丈夫不得不妥协,叫人把没精打采的王太子和他的母亲都叫到了王后的宫中。他们前脚到达王后的宫殿,后脚王太后也过来了。大家相互行礼坐好后,王后先开口了。 “你们都知道米迪亚王已经发来了信函,要求尽早为公主完婚”她有些哀愁的看着她的妹妹,王太子的生母。 “可是---可是,公主她现在已经那个样子了,而且又没有行成人礼,没有男人为她向伊什塔尔女神赎身,我儿可怎么同她结婚啊?”王太子的生母安达尔侧王妃非常紧张,还没有完全听明白这话的潜台词,就脱口而出了一车子的话。“决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我听说我儿的兄弟,其实才是公主真正的未婚夫,他是王后您的养子,我王唯一的嫡子,按着婚约,他才是应该迎娶公主的人!” 原本被夺来夺去的公主,现在就像一块烂毒疮,没有谁想动,全都往外推。王太子一边听他母亲的话,一边不出声,只是无神的盯着地板。 “可是,尼布还太小了,只有12岁,怎么能----”王后还是很温和、且慢慢的分辨着。 “是啊,不过我记得头一次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就觉得那是个很好的孩子”王太后一边痛惜的把她最大的孙子拉到身边,一边继续找理由说:“那个小孩不是很小就是神殿的神官了吗?我记得他可是由亚述最高阶的神官亲自养育照顾的,特别是伊什塔尔女神的总祭司大人。我还听说女神自己都非常喜欢那个孩子,宫里宫外听见好多故事呢----”她虽然也能看见尼布和托里亚,但是她却根本认不出这个就是她嘴里念叨的孩子。 这说着,王太子的老师们耶鲁巴伯、穆特和楠楠特也都到了王后的宫中,是王特意传来的。他们也一面倒的认为:自从尼布成为了王后的养子,他才是公主真正的未婚夫。 “可是公主是与要戴上皇冠的王太子订婚的----”王后还是继续推脱。 王太后打断了她,“王后,你好糊涂啊!我们说了这么久,您都没有认真的听。您怎么能这样偏袒王的头生子呢?王太子,不,应该是王的第一庶出皇子,既然有了更尊贵的兄弟,当然就不能继承皇位了!” “可是王太子毕竟是头生的儿子,就为了这样的小事情让尊卑颠倒的话似乎不妥,毕竟本宫有一天或者也可以收他为养子,这样---”王后一脸的贤良,好像全是为了王上考虑。 王太子的生母拽拽她儿子的衣服,王太子像木偶一样挪到了王和王后面前:“儿臣也觉得王后的儿子比儿臣更蒙神的悦纳,比儿臣更适合戴上皇冠---” 听到这里,耶鲁巴伯瞪大了眼睛,他想阻止王太子说下去,但是看看眼前的情形,却是他说什么都枉然了。 王后还是一脸的忧伤。静默了好一会,王拍拍他的妻子,“既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王后就不要再推脱了,我们的儿子尼布将成为巴比伦真正的王太子。原来就要封赏他的,现在一起办吧。本王会叫神官们把我们儿子的名字和身世都加到婚约银版上把这件事确定下来。对了,既然名分也定下来,本王的第一庶出皇子就不宜再和他尊贵的兄弟同名了,就改名叫尼布-那波吧。大家就称呼他为那波殿下好了。” 刚才还是王太子的那波皇子低着头,还是失魂落魄的样子,被他母亲推着去吻了一下他父王的手。尼布远远的看见,不知道什么意思。托里亚却鬼精灵的靠近尼布,也亲了下他的手。 这个故事很快通过阿萨加百利传到了山洞医生的耳朵里。 医生一边给阿萨加百利上药,一边若有所思。 被药杀的有些治理哇啦乱叫的胖大臣把两只手像乞食的狗那样放在胸前,以便医生继续上药说:“我觉得这个事情透着邪。虽然殿下可以以此成为王储,但是陛下可不是个相信什么鬼神报复相信的。我觉得只是为了打发米迪亚公主的事情不至于就会因此把原来的王太子拉下了,让尼布殿下顶上。” 山洞医生仍旧一言不发。 “我觉得陛下还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等着。”胖大臣说。 () 第173章 二次为奴 尼布要被册立为真正的王太子,并与他兄长的未婚妻结婚的事情立即轰动了全城。另外一个传言也越传越凶:米迪亚王(其实已经退居幕后)基亚克萨雷斯身体最近不好,不久或许就会是他的弟弟、米迪亚王叔辅佐他年幼的王侄,也就是摄政王兼王储阿斯提阿格斯登上王位。于是巴比伦王召集大臣宣布说:“我决定现在就出兵直接攻打尼尼微”。大臣们都以为他是想趁着米迪亚局势不稳的时候从讨伐亚述中捞到最大的好处。 但是出城后,王接下来的话让大臣们十分诧异。“你们也知道,我的两个儿子,那波王子和王后的养子尼布,都已经可以带领军队了,所以这一次出征,我决定兵分三路前进,由那波和尼布各带领一支前锋部队,每队1000人,我自己统率后方的三万大军,这次务必要歼灭我们的世仇亚述,捣毁尼尼微。凡能在此次大战中获得最大军功的皇子,才能真的成为我巴比伦戴上皇冠的王子。” 按王上的要求,尼布的山洞医生和狮子都不得同行,所以出发的那天尼布一个人骑着马,随着跟随他的楠楠特将军,带着1000人先走了。他的哥哥,那波王子,却在后面按兵不动。 从巴比伦去尼尼微的路上,粮食不是很够,才走了两天,尼布就听说,有人杀了负责拉车的骡子、吃肉解馋了。这1000人,并不像尼布原来见过的士兵,年龄参差不齐,而是基本都在30到40岁中间,异乎寻常的健壮,每个人都不怎么听命令。楠楠特的小队跟带领这群人的三个参军根本说不上话。与其说他们是巴比伦军先锋,倒不如说像尼布在亚述城里见过的那些欺压小民的专业流氓。 “楠楠特,这些人是从巴比伦哪个城里找来的呢?”快进到亚述城旧址的时候,尼布终于忍不住偷偷问刚刚进来的楠楠特。 这位将军兼教师,脸红脖子粗的进来,直接坐下,不肯说一句话。接着有一个人跑进尼布的帐篷“大人,他们---他们又宰了两头驴子!” “不管!不管!叫他们都吃了好了。”楠楠特难得发火了。他两只眼睛布满了血丝,不管怎么苦口婆心的说,负责领队的三个参军也对他的命令充耳不闻,更不用说尼布的话了。 “这----”进来一头大汗的人,是楠楠特的一个亲兵,叫阿穆尔。尼布知道他也是一个亚述出生、到巴比伦驻军时跟着头领一起投诚的人。 “阿穆尔,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呢?”尼布只有去问他。 “殿下啊,您还不知道啊?这些人不是什么好人,原本是荒野里打劫商队的强盗。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变成巴比伦军人了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还没有说完,一个几乎可以w w w . t x t 8 0 . c o m算得上巨人的人,闯了进来,他根本没有行礼,而是傲慢的看看楠楠特、尼布和阿穆尔。他是三个参军中的一个,叫托安特里。又有一个进来,全身覆盖着一层发红毛发的,是三个参军中的有一个,叫兰又,却是个非常阴郁、极不喜欢说话的。最后进来的一个,是三个参军里其实最拿主意的人,他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留着一头褐色的,看起来很像亚哈谢头发颜色的短发。他生的很英俊,如果不开口,不少人都以为他是哪家贵族的公子哥,叫撒以马那。他笑笑,看看面前的每一个人都不置可否。 “殿下,或者觉得他不需要这么大的帐篷?”撒以马那温和的问,他说话的时候几乎不张嘴,眼里却完全是要鸠占鹊巢的表情。 “----”尼布觉得自己的腿有些抖,现在狮子不在,没有了可以遮挡的道具,他只有坐下来掩盖他的不安,这个人的杀意太重,甚至有些扭曲了他原本的面貌。但是尼布还是有些记得这个人。六岁那年,这个满嘴黑牙的家伙曾经去过自己村子,原本打着来看亚哈谢名义、最后却摸走了村长家的一只母鸡,弄得亚哈谢不得不在村头替他被村长罚跪了一整天。 还没有想完,尼布就听见帐篷外面不时传来走来走去的沉重脚步声。 “你—好大的胆子”阿穆尔还没有说完,全身是红毛的人就用一把弯刀抵住了他的脖子,血慢慢的流了下来。楠楠特也有些紧张,手不由自主的移到了他的剑上。可还没有扶稳,巨人身材的托安特里就一下子把他的剑抽了出来,用裹着皮套子的手掰断了。 “其实,你大概猜到我们是为什么跟你到这里来了”撒以马那吹了声口哨,立即一群人都出现在了帐篷门口。 “你们是奉巴比伦王命随我去出征的前锋。”尼布慢慢的说,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滑稽。 “呵呵,现在你还这样想吗?真是个单纯的孩子。”撒以马那笑笑走到尼布的跟前,抓住他的手,“你出汗了,害怕了吧?正常,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们是收了巴比伦王的钱,负责在这块地上解决了你们的人。”撒以马那放开尼布,回身走到门口,看看他的两名同伙,大笑起来。 尼布听见阿穆尔开始大声喘气了,他转脸看看楠楠特也是汗流满面的样子,是啊,人人都怕死。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思考死亡的一瞬间想起了亚哈谢临终前的样子,为亚哈谢报仇的欲望像火一样烧着他的心。 “你虽然收了钱,可怎么知道你收到的价格合理呢?你怎么知道我不如你收到的钱值钱呢?”尼布反问他。这时,撒以马那的人也探进头来听听这个就要死了的小子还要说什么。 “我这个人是盗亦有道。拿到我觉得适合的钱就满足了,从不担心是不是真的值得的问题。”撒以马那有些玩世不恭的回答。 “那么,你、你还有你呢?”尼布转头问巨人、红毛和进来头的几个人。他看见红毛眼里很快的闪过一丝光。巨人看看撒以马那,低下了头不去看尼布。门口的人却明显有些躁动起来。一个靠撒以马那很近的人,手和脚都很粗糙,明显是原来田里做工的苦力。 “你觉得够了,可是你---你还有你”尼布站起来把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发抖了,尼布走到每个进到帐篷的人跟前,看着他们,大声问:“都拿到足够了吗?你们也拿到了底格里斯大河那边的大城里的财宝和土地了吗?杀了我,成为被米迪亚王追击的对象,你们觉得合算吗?” 门口和外面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一个人不知道好歹的插嘴问,“那你可以给我们什么呢?我们可不能等到你干了什么大事以后才收钱,现在就得有!” “你们把我交给米迪亚王叔或者亚述人都会拿到更多的钱!”尼布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了这么个主意。 门口的人都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开始鼓噪起来。 “停---停!”撒以马那笑了,他用小手指抠抠耳朵,“看来,我确实该多要一些了。如果我把你交给米迪亚人,你怕不会死,那么我就失信了。我们干这行是不能不讲信用的。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把你交给亚述王好了。亚述人是什么样的,相信你比我更清楚----”他咧开嘴,居然露出一口完全变黑了的牙齿。 “痛苦吗?”尼布忽然问他,他知道牙齿变成这样要忍受多大的痛苦。 撒以马那看着尼布,收起了笑容。 “你要是能替我也做件事,我可以让一位好医生,巴比伦全国都没有的好医生为你治疗牙齿。”尼布继续说。 看看尼布,撒以马那向红毛和巨人摆了摆手,叫他们先不要杀楠楠特和阿穆尔,显然尼布的这个主意说到了他心里,他也听说尼布有一位非常有名的医生仆人。 尼布解下手上的一个手环交给他,“麻烦你去巴比伦城告诉我的仆人,他失算了。”想到这里,尼布忍不住笑了,想想山洞医生那份好像永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他就有些忍不住。 撒以马那认真的看看他,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表情:“其实我也很抱歉,如果你是先来找我们的人,结果完全不必是这样。这三个人不用杀了,其他的人我也没有办法让他们起死回生。”说完,门口的人就涌进来,用布袋罩住阿穆尔、楠楠特和尼布的头,把他们押了出去。帐篷外,楠楠特其余手下早已经倒在血泊里。 等尼布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他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尼尼微城,而是他和亚哈谢曾经打算逃亡的撒玛利亚城。按照红毛他们的话,亚述王投靠他母亲,所以现在正在这里。 巨大的石头和土砖建造的墙体,不知道为什么叫他想起了亚述城的卫城。城门口的亚述士兵也更像是亚述王没有下到亚述城前的守军的样子。巨人和红毛一左一右把尼布提到了守城的将军面前:“大人,这个人是您的敌人巴比伦可以戴上王冠的皇子,我们想把他和他的两个手下卖给您。” 这个守城的将军,虽然带着头盔,仍旧很像头绵羊,这个人原是亚述城的守城官。他眼睛默默地从尼布的身上转到了阿穆尔和楠楠特身上,没有说一句话。 “你们想要多少钱?”他的副官看看绵羊将军,插嘴说。 “20块金子,不讲价!”红毛的喉咙动了一下。 “20块金子?你们真胆小!”这时一个人从外面进来,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尼布不回头都知道那是阿治曼。他原以为所有叶城的守军都被亚述王杀死了,却没有想到这个贱嘴还活着。 () 第174章 父子 “我们头儿说了,就20块金子。”巨人有些木纳的说。 阿治曼有些危险的笑了,他问尼布说:“这是你第二回叫人卖了呀。上次卖你的人怎么了,你还记得吗?” “----”尼布装作不认识他。 这时,一群全副武装的亚述士兵穿着他们的护甲进来,用强弩对着他们围成一个圈。巨人不知道该对付谁,红毛则想抓住尼布当人质,却听见这个孩子说了一句:“阿治曼大人,是我说让他们把卖给亚述人的,麻烦您按他们的价格给他们钱。” “啊呀,你居然跟我说话了呀?好吧,我来出钱。”阿治曼嬉皮笑脸的叫他的人拿了20块金子进来,当着红毛和巨人的面放进了一个长着一张脸、明显是用人皮缝制的口袋,笑着说。红毛的腿居然有些发抖了。 “他们会安全回到他们自己的地头去,是吧?”尼布没有回头,问阿治曼。 阿治曼有些失望,摇了摇头:“你这个小子!怎么不关心下你的命?难道你以为殿下会因为很喜欢你而法外开恩吗?” 尼布想起了多年前在巴比伦自焚的舒姆金王子的故事。他笑了:“你忘记,我是在哪里长大的了。不过,还是把他们放了的好。他们并非亚述人的敌人。” 阿治曼把人皮口袋和里面沉甸甸的金子丢给红毛和巨人,示意他们快滚。 一直没有开口的绵羊将军说话了:“把这一个小孩下到监狱里去,把这两个侍从赶出城去。” 这个监牢,是尼布见过的最黑,最没有光的地方,他快进去的时候,听见阿治曼在他后面说了一句:“你别靠着墙,小心有吸血的毒虫。” 说着他的人就在后面哒一声把尼布关在了地牢里。 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尼布还是看不清周围。这个牢里就关了尼布一人。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尼布闻到混着一股年轻人和青草的味道。一个人在黑暗里抓住了尼布的肩膀,把他引到了地牢的另外一侧,并且搬开了一块石头,外面有些火光透进来。借着这些光,尼布看见眼前站着的人是阿卡德,他其实早就猜到是他了。 “你想吃点什么吗?”阿卡德小声的问他。 “----”尼布摇了摇头。 “将军们谈了你的事情。他们同意不必剥皮,但是需要由水神来裁决。”阿卡德有些黯然的说。 在亚述,一直有着所谓由水神裁决定清白的办法,就是把嫌疑人绑着扔进河里,如果他淹死了,就是有罪,如果没有淹死就是无罪。当然水神严厉,大部分经过这个裁决的嫌疑人都有罪:被绑着、扔进河里的人,有多少可以不死的吗?! “尼布---尼布---” 这时可以透出光的小洞那边传来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但是尼布却一下就听出来那是谁,他忽然非常愤恨阿卡德,真恨不得咬他,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个老神官爸爸自己被抓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他以为自己在巴比伦过得很好呢? “我去求求长官们,让他们为你想想办法---”老爷子焦急的在洞口说:“你别害怕,别害怕----” “神官大人,您快走吧,一会被发现,尼布就糟了。”阿卡德有些害怕的催促外面的老神官。他才止住嘴,犹犹豫豫的走了。 “我的两个侍从怎么办?真的能平安离开这城吗?”尼布问阿卡德。 “他们?我没有听说,但是他们只是随从,大人不会把他们怎么样的。将军们也不会介意的。”阿卡德安慰尼布说。 这话倒是不假。第二天,楠楠特和阿穆尔在被绑在大太阳下曝晒了一个白天后,就撵了出去。到了傍晚,尼布才被提出来,在外缘城接近河渠的城楼的一个平台上,许久不见的都德亚里斯穿着一件异常宽大的袍子、把他的手脚都遮盖了起来。他坐在正中间,绵羊将军和阿治曼等在两边开列。亚述的贵族们也在场,老神官想挤进来却被人绑在行刑柱上、堵着嘴、动弹不得。他就剩下一张皮了。从前还有的一点头发也不知道哪里去了,神官的威仪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如果不认识,会以为他不过是大街上最卑贱的一个老乞丐。 尼布看着他,虽然远,但是他知道老头也在看自己。咸咸的味道,倒灌进了他的嘴里。自从那个地震之夜到现在,他都不记得自己尝过这个味道了。 都德亚里斯眼睛里没有任何表情,他坐在中间的位子上,看上去忽然跟他的哥哥很相像,尼布有些滑稽的想。他抬头看看绯红色的西边天空,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啊,可是这对自己来说到底只是最后一个夜晚而已。他知道自己不能怪都德亚里斯,他作为总督必须执行亚述的法律,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更何况,自己原本是应该被当众剥皮的,现在改成水刑,已经算法外施恩了。看来为亚哈谢报仇的事情,始终没有办法完成了--- 尼布遗憾的闭上了眼睛,他似乎又看见了亚哈谢临死的样子。火烧一样的仇恨和不甘心撕扯着他,所以他干脆把眼睛瞪圆了。 “犯人为落霞溪村神官亚米阿德的儿子尼布,有人控告他犯了私通敌国巴比伦的大罪。”一个贵族当众宣布,他指指右边,尼布看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家附近大领主安泰的仆从们,他们当初攻克河边高地上的大城上河镇里见过的。他流放了这些人,而不是杀死他们,现在他们却要来杀死自己。尼布觉得自己非常荒唐,他真的很想笑。 “犯人的邻居,军曹阿卡德对这项指控提出异议,向本城尊贵的总督、贵族和长老们提出抗辩。因此合议认为,需要对犯人除以水刑。” 说着,几个士兵过来把尼布套进一个口袋了,并放了几块泥砖进去以增加重量。阿卡德眼睛通红,他在一边使劲揉眼睛,却不敢说一个字,怕会引来更重的刑罚。就在士兵要系上口袋口的时候,都德亚里斯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朝尼布这边过来了。走到口袋跟前,他用黑黑的眼睛盯着尼布,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个字,自己用手拉上了口袋口。就在口袋拉过尼布眼前的一瞬间,尼布似乎看见了一滴泪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亚述军人是不会哭的,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哭的,眼前这个人让他觉得很陌生。 都德亚里斯显得有些手忙脚乱、怎么都系不上了口袋。即使太阳落山,天色越来越暗了,他的举动衬上他尊贵的身份,看起来极其滑稽。阿治曼闭上眼睛,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虽然他是老大不小的光棍,但是也有过几个孩子的。亚述王追捕叶城守军的时候,这些孩子跟他们的母亲,一个叶城的妓女,一起被王军当中绑在广场上一块一块肉的割下、折磨死了。他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也以为自己不会怎么在意,但是听见的一瞬间,他还是像个傻瓜一样,心一下子被掏了出来。所以,他觉得自己理解将要失去孩子的主人。 这时候,一直很安静的绵羊将军过来,想用手帮忙扎口袋,却被都德亚里斯不由分说的推开了。 亚述王弟总算系上了口袋,这时太阳已经完全坠了下去,外城接着河水的地方变成了一片深深的暮蓝。好一会,都德亚里斯才把口袋交给了守军。守军把尼布的袋子系上一条绳子从城上放下去。站在城池下面的人再负责解开绳子,把袋子丢进河里。 上面的人只听见“噗通”的一声,就知道口袋被扔进河里了。人们交头接耳着、散开了。都德亚里斯默默的把绑着的老神官放了下来,却没有把他嘴上的布解开。 “唔!”老神官真想吐唾沫到这位王弟兼总督大人脸上,可被布条勒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声。接着,老头想从城上跳下去,却被王弟的随从按在了地上。 王弟叹了口气:“大战在即,就算为了士气,确实也不得不处置这个孩子。” 老头却像个疯子一样,使劲挣扎。虽然尼布并非他的血脉,却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是他生命的延续,是他拼命活到现在的唯一原因。现在孩子没有了,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他嚎啕大哭,使得王弟不得不退避三舍。按住他的士兵也很尴尬。路过他们的人都指指点点的,几个同样衰老,同样失去了孩子的老头子老太太(包括一些中年男女)叫老头哭得戳中了他们的伤心事,也忍不住抽搭起来。哭的人越来越多,把外城上都快围满了。 士兵们不得不放开老头,灰溜溜的走开了。 () 第175章 英雄得问出处? 城下接着河水的岸上,一个口袋奇怪的摆在那里。 尼布以为自己会被扔进河里,却发现根本没有,他只是被人轻手轻脚的抬到了河岸的一角高地上,口袋口被人用刀割开了。他咕踊了咕踊就从袋子里出来了。 他发现绵羊将军的两个亲兵,也就是当初都德亚里斯曾经打发送自己回家的两人,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尼布明白了,都德亚里斯没有打算杀死自己,但是他那手下绵羊将军又怕主人情绪不稳会失手,又叫人准备了假口袋丢进河里,好把尼布万无一失的保住。现在尼布没事了,城里的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因为这个水神的判决不管是怎么执行的,他只要没事,说明他根本就无罪。 尼布还没有想完,一个人忽然从后面过来,一下把一大桶河水罩头倒在了他的头上和身上。 “你这样全身是干的,叫人看见了怎么说?”阿治曼顺便把倒空了的皮桶一下扣在了尼布的头上:“笨蛋绵羊。” 说着,他的一个伙计从远处跑过来、压低声音喊:“大人,大人,我找到口袋了!” “真是笨蛋!”阿治曼踢了尼布的屁股一脚。尼布却忽然觉得浑身都湿透了似乎也不是很冷,回到自己的从前日子里,他觉得熟稔和说不出的安心。 另外一边,撒以马那在尼布原来的帐篷里,托着腮,正在想心事。谁知吃了一口把马肉都完全滚烂了的肉汤,还是有些牙疼。正在他不舒服的时候,红毛和巨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了,巨人抱着人皮口袋,像撒以马那摇晃了一下。心情很差的强盗兼雇佣军头目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到桌前坐下。 “他们给钱了?”他打开还带着人脸的人皮口袋,看看里面的金子,撇了撇嘴。 “我们回老巢吗?还是你真的准备去一趟巴比伦城送信,并叫那位大夫看看?”红毛狡猾的问。 “-----”他英俊的头领还是托着牙疼的地方,不搭腔。 “要不,我们就回老巢,还是用老办法止疼。”巨人也插嘴进来。 “老巢?你们俩疯了吗?”撒以马那勉强张开嘴说,“巴比伦王后的人就在我们对面!那个小家伙是王后的养子,说白了是王后未来的希望,你没听见那小子说,如果我们杀了他,米迪亚王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可是我们的老巢在巴比伦地界里啊?”巨人不明白。 撒以马那有些不耐烦了:“你以为巴比伦王在我们干成这单买卖后,会放过我们?所以我叫你把那小子送到亚述王弟那里去,我很久以前听说那个孩子其实是都德亚里斯大人的私生子。”说着,他转头看着红毛:“下次,你自己再擅自做主、去接这样麻烦的活儿来吧!!” 红毛赶紧低下头,蹭了蹭鼻子,出了头领的帐篷。 “那小子,不是巴比伦的王子吗?怎么又成了亚述王族了呢?原来的那话不过是传闻吧?”一个近侍帮撒以马那敷上一块热热的手巾问。 “大家都这么说。”撒以马那却把眼睛盯进了灯火里,“我经常逛各地的庙妓摊子的,你们知道。”他说着,吓人的笑了一下,“曾经听一个庙妓讲起这个小子的真实身世来。所以当初总祭司老太婆才愿意收留那个小子的吧?” “真实身世?那个小子的母亲不是当初巴比伦交到亚述做人质的一位侧王妃吗?” “大家都这么说。可是我常去光顾的庙妓却说,那小子的母亲是一个庙奴,未经允许就怀了一位贵人的孩子,在生产的当天被贵人的妻子拖到了王太后的面前,顺道就把孩子也生在了亚述城王宫里了。当时一位待产的巴比伦侧妃也要生孩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要被提去见王,她的孩子生在了王的面前。王的侍卫砍了巴比伦王妃的孩子,让那个可怜的女人发起疯来。当时王弟也在,就叫人把庙奴的孩子抱给王妃养,说孩子还在。活下来的孩子后来听说是就被神官收养了。” “就是说,那个小子只是个替身,真的巴比伦王子早就死了?”侍卫恍然大悟,巨人也瞪圆了眼睛。 撒以马那却张了张嘴,做出一副“你们这两个大傻瓜”的表情,他原来还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这些人居然这么天真,不过才听了自己说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就全信了,他就觉得自己实在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巨人看了看他的头目问:“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雇佣军头子望了望他,“你说,一个经常被我们打劫货物、现在又被打劫了靠山的大臣会打算怎么对付我们?” 撒以马那说的这位大人,正是巴比伦最会做买卖的大臣阿萨加百利。他听说他安插到军中的人说:出了城,王就给尼布换了跟随部队,而且那跟随的人都是不认识的参军时,他就傻眼了。特别是他的探子告诉他,那三个参军长相的时候,他差点把自己的手指头都咬下来。胖大臣第一次觉得两条腿都发抖,他早知道巴比伦王会想办法除掉这个碍事的王子,只是他没有料到王会找来残忍的撒以马那来做这件事。上一次是乌拉尔图王找他们去杀一个不听话的将军,听说后来连尸体也没有找到,打听来打听去,原来是撒以马那他们居然架了口大锅,把那位将军和他的战马活活煮了---- 想到这里,胖大臣觉得自己连气都喘不动了。他恍恍惚惚的跟自己的族兄一同乘车下朝,想了半天终于吐出了这句话:“我真不明白陛下干什么那么记恨自己的孩子”。 “这还不明白?陛下就是要杀了他,怎么杀不都是一死吗?” “我也知道,为什么啊?”胖大臣觉得尼布是个讨人喜欢,又相当聪明的孩子,多数父母都不会太讨厌他的。 看见阿萨加百利还在钻死牛角尖,他的族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人,有些忍不住了:“你这个人,我问你,男人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妻子和妾室关在别人很难进到的地方呢?你什么时候看见一个达官贵人让妻子在外面抛头露面了?” “这跟陛下为什么要杀自己孩子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阿萨加百利还是不明白。 “男人们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要保证家里那些生出来的孩子是自己的吗?我问你,这位王太子生在哪里?又有谁能拿出证据来证明他就是王的儿子,而不是哪个人随便冒充的呢?长相这个东西也靠不住啊。再说他只是长得像米迪亚的王,他的舅舅,又不像陛下---” “可是要是这样陛下干嘛不拒绝他的身份,干什么要同意册封他为王太子啊?” 跟他对答的族兄大臣有些气馁了,“我真是懒得跟你再解释下去了。我最后提示你一句:这位王是怎么夺取王位,又是怎么娶了这么多的米迪亚公主的呢?我家到了,不然真要叫你给郁闷死!”他提着自己的袍子下车,扔下这么一句。 看着族兄下了车,胖大臣更烦恼了,他望望四处开始变得葱葱郁郁的树木和灌木,觉得自己的亚述苹果梦一去不返。他咬咬自己小指头上的戒指,忽然有了个计划,他决定大白天冒险去见见现在恐怕人人都躲之不及的山洞医生。 医生在他的小洞,仍旧没有理睬进来的胖大臣,他用砂轮小心的切碎他在研制的药物,狮子有些胆小的缩在角落里,不安的看着进来的胖大臣。 “您换药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呢”,看胖大臣进来什么都不说,山洞医生先开口了。 “您知道我不是来换药的,您也听说殿下的事情了吧。”阿萨加百利单刀直入。 “我的大人啊,您是个好商人,知道一棵树要长大,必须从很小很小的芽开始长起来。”医生仍旧没有回头。“如果这棵小芽没有办法进一步长大,你以为剩下的人有什么办法吗?” “我---我会叫人天天看护它,给它浇水、除虫、施肥,而不是等它自己长大----”阿萨加百利觉得医生的话太无情了。 “您这么做,只能对自家种的苹果树有效果。您看见黎巴嫩山上最大的香柏树是有人培土、有人施肥的吗?”医生终于站了起来,他像一条立起来的眼镜蛇那样逼近了胖大臣,让胖大臣紧张的直冒汗。 “话是这么说,我已经打定主意跟随殿下了,我---我不会这么罢休的,那个混蛋撒以马那!我饶不了他!”胖大臣还是不服气。 “大人啊,如果是别人,我现在就会把他赶出去!可是我非常欣赏您,您善于做买卖,善于审时度势、在该装孙子的时候毫无怨言,但是却保留了一颗老实认真的心。”医生好像绕住胖大臣的蛇那样说,“您这个时候如果真的担心殿下,就什么都不要动。您的敌人撒以马那正等着您先跳出来呢。我是从小看那位殿下长大的人,我告诉您,或者我向您保证,他可不是乌拉尔图国王那位不听话的将军兼驸马---”医生像能窥伺人内心那样,把胖大臣害怕的故事也一起说了出来。这时,一个人也到了医生的洞口。狮子站起来、走出去挡住了他的去路。医生示意胖大臣去他里间的小屋躲避一下,然后才叫狮子把人放了进来。 “真是一头漂亮的狮子,我听说它会说话。”进来的人30几岁,穿着罩头的斗篷,温和友好的说。 “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医生也微笑着,他一边的狮子忽然十分狂躁。 () 第176章 皇子的母亲 “我只是个病人”对方仍旧没有拿下他罩头的帽子。 “是啊,是个拿了狮子朋友东西的人,而且还是沾了他血的人”医生替他继续补充。 “我有你主君的手环,但是我没有伤害过他,所以没有沾他的血。”对方拿下了他的斗篷帽子,露出了他英俊的脸。来者正是雇佣军头子撒以马那,他掏出了尼布的手环。狮子开始发出了呼呼的声音,它胆小而温和的样子消失了,骤然,它似乎露出了要吃下撒以马那的表情。 “您真是非常勇敢。”医生不知道是在夸奖撒以马,那还是那头忽然变勇敢了的狮子。他把手按在狮子的头上,让它暂时安静了下来。 “您的主君说,如果我能把这个手环送到您这里来,您可以帮我治疗牙齿。”他露了下他全黑的牙。 “口信呢?” “他说,您也有失算的时候。”撒以马那笑着说。 “他还年轻,您说我失算了吗?”医生打开了他放在另外一处的药箱子,然后,他打开了洞灯的一道木头天窗。立即,充足的光线射了进来,让狮子眯起了眼睛。这个原本看不见十步以外的洞穴忽然变亮了。撒以马那看见自己背后的墙前面摆着各式各样的骨头和人的头骨。医生的身后放着很多动物的皮和骨头,还有一些奇怪的植物。医生左手侧正在天窗下面是一张宽大的石头台子,放下两三个人平躺着都没有问题。 “您的主人被送到亚述王弟那里去了。这是我可以为您做到最大程度的事情。”撒以马那是个相当聪明的人。 “送到亚述人那里去,这主意是谁出的呢?”医生示意撒以马那躺上那张石台子,这叫这个雇佣兵头子有些不太安心了。他有些踯躅,好半天才躺上去说:“您主君自己的愿望。” 医生笑了笑,“您说我失算了吗?”他说着,拿一些花草烟熏了几下病人的嘴。 撒以马那有些口齿不清的说:“您看看就好了,我不想拔牙---” 他还没有说完,就一下子翻出了白眼,昏了过去。 胖大臣急忙从里面跑出来,抄起医生磨药的石臼子就想朝撒以马那砸过去,“畜生!” “大人,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呀?”医生挡住了他,“我跟您说什么来着?我的主君不是个傻瓜。您现在杀了他对您没有益处,留着他对您才有益处。” “为什么?”阿萨加百利暂时放下了石臼子说。 “我听说,接受王这单生意的人是这个人的一个非常聪明的副头领。您说,如果他死了,谁会是新雇佣军头领呢?”医生微笑着说,好像根本不是在说尼布的事情一般。他用长柄银镊子,用浸了药汁子的亚麻布搓洗撒以马那的牙齿,并不断试着哪颗牙齿完全烂了根,可以摇晃下来。有趣的是,这些牙都很结实。医生开始检查起这个强壮的雇佣军头子其他的部位。 “阿萨大人,把那盒---画着甲虫的药给我。”他顺便把胖大臣当成了他的药童。 “----”阿萨加百利还是有些不甘心,有些愤愤地把药匣子拿了过来。 “大人啊,您得耐心一些。这样您亚述的苹果才能长出来、运到埃及和希腊去。”医生戏谑的安慰他。 很快,尼布因为军队鼓噪而“被杀”的消息传到了朝廷里。王和王后各怀鬼胎的坐在自己的宝座上。 那波王子忽然又恢复了他王太子的地位,只是他打心底里厌恶这背后的原因,因为这不吝说他因为无能、无法战胜小自己好几岁的同名弟弟,才需要父亲想出这样龌龊的诡计来算计那个远没有成年的孩子。打心底里,他很想憎恨尼布,可是他却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来憎恨他:尼布并没有做过任何事情,除了他是个有些天真、学过一点神官们都得学的知识、在巴比伦举目无亲外。 “王太子暂时不会离开京城,他应该----” 他忽然听见他的师傅耶鲁巴伯在向父亲建言他的将来,虽然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尼布死了,但这位祭司兼宫廷教师就这样确定自己同名的小兄弟死了,自己又莫名其妙的变成王太子了,这让那波王子非常愤怒,他冲口打断了耶鲁巴伯,: “大人,我并非王太子了,您忘记王后的儿子,我高贵的兄弟尼布是王太子---” 但是他的父王也打断了他,“那个孩子没有资格成为王太子,他连自己的士兵都无法统管,才出城几天,就发生了兵变!让国家损兵折将。我国怎么去讨伐尼尼微?” 王太子有些怯懦,他不敢还嘴,但是他的心却翻滚着。 “陛下!”王后这时插嘴进来,“公主的病情越来越重了,怕是等不到一个新婚姻了。” “那么就按照王太子的寡妇的规制来举殡!”王大声说,他觉得尼布死了以后,自己又活过来了,又有活力了。 “王太子的寡妇?”大臣们在下面窃窃私语,如果尼布不是王太子,那么公主又怎么能成为王太子的寡妇呢?难道王要先处死那波王子吗?王也想到了这一层,也陷入了沉默中,他不能得罪米迪亚人,不能拒绝这场婚礼,他只是没想到撒以马那他们会这么快成功,自己只是没有算好时间而已。 想了半天,他看看自己的大儿子:“既然尼布死了,得再找个皇子跟公主结婚。那波是我的长子---不适于跟弟弟的寡妇结婚,不如王后就收养第十八皇子托里亚?” 他到底是个篡位的军人,并非很清楚宫中用于权术的礼教。 王后微笑着,不置一词。 神官们纷纷站出来,表示不赞成这样仓促的举动,一个非常明显的原因:托里亚皇子的母亲并非王后的妹妹们,身份不如米迪亚王妃们生的儿子,不应该越过王长子成为王后新的养子,更何况王太子尼布的尸骨还没有寻回,首要的事情是要先完成他的葬礼。接着不同的神官又因如何举行葬礼争吵了起来,王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他越想越恼火:尼布已经不在这里了,为何自己还要活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的阴影下面。于是无可奈何中,他说:“那么王后就收养那波王子为----” 他还没有说完,王太后就把酒杯扔在了地上。 “不可,不可!我儿,那波王子-----不是神官,怎么能跟一个快死了的公主结婚呢?她就要死了呀?太不祥了----” 王太后是个老妇,比其他人更像个彻彻底底的迦勒底人,满脑子都是各种迷信的诅咒。跟侧妃们一起的安达尔王妃,那波王子的母亲,也站起来,跑到王的脚前痛哭起来。 就在四处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王后盯住了大臣中一个身材中等,已经过了中年,却修剪着非常整齐的头发和短胡须的男人。这个男人正是阿萨加百利的族兄涅米达特。涅米达特不出声的出列:“陛下,小臣听说王太子并没有死,他现在在亚述而已。” 这话立即像春天的雨露,迅速滋润了朝中人的心。巴比伦王忽然也觉得这个时候尼布还是没有死比较好,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人那样,抬起身子来。王太后和安达尔王妃也都止住了哭声。 “王太子还活着,可是在亚述,那么怎么才能跟公主完婚呢?”又有一个大臣出来问。 巴比伦王跟耶鲁巴伯交换个颜色,耶鲁巴伯出来回答这个大臣:“我王本来就要征伐亚述,不如趁这个机会去彻底消灭可恶的亚述,居然敢绑架王太子!” 这个主意简直是要逼亚述人非杀死尼布不可,但是又不见得能逼得他们马上动手。这话正是应了巴比伦王的心意:尼布非死不可,但要拖些时日。王特意的看了一眼他那深不可测的妻子。但是王后却面无表情,仍旧把手安静的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她好像一尊石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她惊讶的跳起来,这让巴比伦王打心里觉得不舒服,这个女人不可驯服,更不用说让她来仰视自己、亲吻自己脚前的尘土了。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本来那波王子就要率领另外一千人为前锋的。”涅米达特大人温和的说,“也是个适合的时机去救援他的兄弟。” 巴比伦王陷入了两难。他也知道这个主意,这个率领1000人为前锋去讨伐亚述的想法是多么荒唐。但是他怎么能在众人面前揭穿自己的小伎俩呢。他只有颌首同意了,为了让自己的长子万无一失,他下令为那波王子准备一支精锐,带足粮草,并带上他的师傅耶鲁巴伯为参谋。 大臣们谄笑着,交头接耳。如果当初尼布连他的狮子宠物都不能带,那么耶鲁巴伯可以为参谋、去辅佐他自己的主君吗?巴比伦王却装作不知道他们的讥笑。 “本王将亲率大军殿后,去攻灭亚述。召集军队。” 大臣们把手交叉着,放在他们宽大的袖子里,背后一脸冷笑。一位处事如此不公的君主,本身就缺乏震慑力,旧贵族们和神官们原本就从心里看不起巴比伦王出身微寒,现在对他的轻蔑更加明显了。 “怎么办呢?他天生并非王者,连一滴尊贵的血都没有。从前的王族不说,就说王后吧,是米迪亚王的嫡生女儿,是伟大的辛赫里那布王的嫡生孙女!” 这些所谓大巴比伦人全然不顾“伟大的亚述先王辛赫里那布”正是毁了巴比伦古城的大恶人,依旧崇拜他和他的儿子阿尔萨东王。 () 第177章 小民的爹 巴比伦王要征伐尼尼微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到了撒玛利亚要塞城。 这个时候,尼布正在外城里阿治曼的营房里看士兵们操练。虽然经过水刑,尼布已经被洗刷了罪名,可以到处走来走去了,但是大人避嫌、没有让他跟阿卡德一样跟在身边,住进内城。尼布的控告者们仍不满意,到处说王弟兼总督大人都德亚里斯处事不明,故意偏袒尼布,所以他才活下来的。这话终于惹恼了阿治曼,他当街把一个传闲话的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也有办法,我们把你也装进袋子里,扔进河里看看你是不是在说谎话,怎么样?” 这个人挣扎着,满脸通红,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其他的贵族和地主们也讪讪的的走开了。叫他们还满意的是,总督大人虽然没有杀死这个通敌小贼,也没有像他们原本担心的那样把他放在自己的身边,他们心里想的是另外一桩买卖:打算把自己的女儿献给都德亚里斯,给他生一个儿子,以便将来继承亚述的王位。万一尼布抢先一步,这个算盘不就打不响了。越是听说巴比伦人要打来,这些人就越是亟不可待的去游说各路人马,要求都德亚里斯尽快纳妾。女人们,包括极其幼小的女孩们被源源不断地送进了城中,但是却都没有得到召见,只是每天白吃白喝而已。 偶然,尼布可以乘着换防的时候,溜进内城去看看他的朋友。只是在阿卡德身上,他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青草味道,这味道不是人可以自带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卡德脖子上多了一条一看就知道是女人编制的头发项链。尼布很是诧异,但是他也知道他的朋友比他大,到了终于可以收到心爱的姑娘的爱情信物---她的头发---的时候了。 “这是谁的?”尼布指着头发项链问阿卡德。 阿卡德顿时红了脸,不好意思的笑笑说,“是我的。” “你长黑色头发?”他的朋友锋利的问。 “那是一个家里遭难的姑娘,她非常非常的聪明,又通情达理。”阿卡德露出白牙来腼腆的笑了笑。 “她住哪里?行成年礼了吗?她家里人知道你们的事情,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了吗?”老实说,尼布心里不是很高兴,有些酸溜溜的。他觉得阿卡德像那头狮子一样,是应该由自己批准向左走向右走的,现在居然多了个姑娘出来。 阿卡德憨笑着不说话。 这时,忽然有一颗小石头砸在阿卡德的窗户上,外面马上传来了内城护院里绵羊将军的士兵的谄笑声。阿卡德马上飞奔了出去。从他背影和门框之间,尼布看见了一个瘦瘦的姑娘,她长的没任何特点,完全不漂亮,却有一双不大却极其明亮的眼睛,让这个人都有了一种聪明的感觉。她皮肤呈现小麦的颜色,但是脖子却是白色的,明显她原来是个贵家女儿,后来没落了,不得不自己出来讨生活。阿卡德同样年轻的手下们哄笑着,阿卡德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尼布隐约记得很多年前村子里的有一个年轻的新郎结婚前一天也是这样在村子里被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笑闹着,不过结婚的那一晚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杀死了新娘,然后割断了自己的脖子。所以尼布印象特别深刻。 他不想出去搭讪,而是继续一个人静静的呆在屋里。 “我的朋友,邻居家的儿子在我这里。”忽然他听见阿卡德这样向姑娘说。尼布用手挡住了脸,他原本不是很想搭理那姑娘的。 “我知道,那个神官的儿子,就是因为串通巴比伦人而被判水刑的人----”姑娘的声音忽然变了,似乎她不是很高兴。 “他是无辜的!”阿卡德说。 “是吗?你自己最清楚了。”姑娘却跟了这么一句,把阿卡德问住了。 于是,下午阿卡德都很郁闷。尼布没有理睬他,自从水刑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老神官,所以既然终于有机会溜进内城了,他打算去找找老爷子,不为了问他什么,只是想从后面看看他。趁着阿卡德的那些年轻的同袍们都脱光了膀子摔跤,弄得到处尘土飞扬的,尼布顺着人少的地方,溜达了出去。 说来很奇怪,多数被亚述消灭的城市一定会被拆掉神殿,敲毁他们神的神像。但是这座大城却有一座非常不应景的亚述神明的大神庙,一看就知道至少有一百多年了,殿前空无一人,除了一个小不点。这是一个长得相当苗条的,跟尼布年纪差不多的男孩。他小心的从神庙下面挖起来一块小石头,看了看,然后又把它放了回去。尼布好奇的走到他身后,蹲着看他挖洞,并把挖出来的再埋回去。 “你知道这座神庙为什么是亚述神殿吗?”男孩问尼布,好像认识他很久了那样。 “----”尼布赶紧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细看看对方,确实也觉得很眼熟,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这里原是以色列家十个支派聚居的北国首都。但是他们却背弃了神,改信了亚述的神。以为信了亚述的神就可以强大,结果现在连亚述都要灭亡了---”少年安静的说。 “可是---可是王弟他非常善用用兵,而且亚述的邻国埃及也会来帮助他的----”尼布有些手足无措,他痛恨亚述王,但是心里却不希望亚述马上亡国,不希望都德亚里斯失去他的辖区。对这个不认识的男孩,尼布越看越觉得自己似乎认识他不是一两天了:“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我叫耶利米,是一位犹太祭司的儿子。”少年回答他说。 “太巧了,我也是神官的儿子。”尼布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为什么觉得这个孩子很面善了,原来跟他一样是小神官啊。 “可他们怎么说你是巴比伦王子?”男孩问。 他还想继续说,一只手从后面一下把他提了起来,把他甩在地上。原来是阿卡德赶了过来,他样子十分凶狠的说:“再胡说,就杀了你。” “阿卡德,我们只是在聊天而已---”尼布想制止他暴怒的朋友。 “你也是!”阿卡德不知道怎么,忽然非常生气,脖子都红了,一把把他的朋友推到一边,吼叫他说:“为什么要闯那么多的祸?!你是想连累殿下,像连累大祭司他们那样吗?!” 大祭司、亚哈谢他们的死脸浮现到尼布眼前,好像他们现在正在被杀一样。他觉得血一下冲到了他的头上,他觉得阿卡德揭开了他的旧伤疤,因为他自己也觉得他们之所以会惨死都是自己的过错。尼布怒不可遏,他一言不发,从地上把推倒了的孩子拉起来,扭头就走。 “尼布---尼布!”阿卡德想追上他,却看见他朋友用两只野兽一样的眼睛看着他。阿卡德很后悔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他真的很喜欢都德亚里斯大人。尤其自从大人在城里被亚述王派人行刺砍伤了两手臂、被自己发现救回来以后,对自己越来越亲近。(虽然,他仍能觉察出大人对他的友善,还有隔膜,叫人觉得多少有点假,完全没有从前对尼布那种粗暴但实诚的爱护。) 另外,他刚才说的其实是为尼布好啊!而且每个字都是真的啊!尼布为什么就不能改改自己闯祸的毛病呢?让一个外族小孩在大街上说他是巴比伦王子,对他有什么好?尼布不知道都德亚里斯大人是冒了多大风险才救下他的吗? 特别是他喜欢的女孩对他说起尼布曾经做过的事情,阿卡德连听了都觉得头皮发麻。本能的,他希望姑娘是在骗自己,但是他心里隐隐的觉得他的朋友,出生贵族的尼布,确实有可能下令剥掉领主的皮,并流放领主的家人到死地去。如果再有人证,就一件事,尼布或者就会被剥皮的,他难道不知道吗? 太阳西沉了,大地上只剩下阿卡德一个人在那里愁眉苦脸。 尼布的气渐渐消了,他才想起要去找老神官的事情。 但是眼下,他却不知道怎么走到一个异常破败的地方,没有一处房子是有顶子的,街边到处是濒死的乞丐,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差不多,好像是一具具枯骨。一个苍老的老头子从阴沟里用一个小钩子往上掠菜叶子什么的,背影看起来非常眼熟。 “老头?”尼布小声的叫了一声,他在家的时候经常私下这样喊他的神官爸爸的。 老头立即像叫雷打了一样,丢下他的钓绳逃走了,但是他的腿瘸的厉害,背又直不起来,所以跑了不远就被尼布追上了。 “顿顿的妈妈说你也被抓来从军了,军队里没有给你粮食吗?”尼布觉得非常恼火。 “----”老头子不吭声。 最后,他总算把尼布带到了一个所谓的住的地方,是一处完全荒废了的神庙,屋顶早就没有了,地上到处是粪便和各种垃圾,还有没有腐烂完的老鼠的尸体。 “我到底是神官”他回答儿子。 “-----阿卡德也没有帮帮你吗?” “阿卡德还有自己要照顾。他需要储备点钱,为以后考虑。”老神官开解尼布说。他的儿子却一把把他的手打开了。 尼布记得小的时候,只要阿卡德他们家没有麦子的时候,老神官都会接济他们一些,老爷子一直把阿卡德像自己儿子那样看的!现在他老了,却连个帮帮他的人都没有。越想越恼火,尼布觉得阿卡德是个虚伪的朋友,骨子里是个伪君子,只会去捡高枝儿。虽然以前尼布就觉得坏脾气的老神官像只老狗,只会叫不会咬,但是他现在真的变成了一头彻头彻尾的老狗,非常的可怜,全身不时有虱子跑过去,皮肤也溃烂流着脓,他原本还有的肚子,现在完全变成了一张皮。 正想着,一个男人忽然从废墟当中蹿了出来,用没肉的手臂拽住了尼布。老神官实在太衰老,男人根本都没有看他一眼,就扑下身体想把尼布绑起来。刚才还有些不稳的老爷子立即把他唯一有底的水罐子敲在了男人的头上,又从后面狠狠的勒住了他的脖子,好像是要勒杀一头肉质极其鲜美的小牛犊。勒了好一会,这个被水罐子敲蒙了的男人才抽了抽他的细腿、翻了白眼,吐出了一条长长的舌头。 “这样的地方还要继续待下去吗?”尼布从地上爬起来,问他气喘吁吁的父亲。 “你快走吧,我当初已经跟医生说了,你不再是我家的了!你走吧---走吧,别再闯祸了!”老爷子丢下尸首瓮声瓮气的起来。 尼布刚想伏在他的背上,就被老爷子大吼一声:“有虱子呢!难道你将来要剃了头发,到伊玛目神殿去当神官吗?!” 这话刚说完,爷俩就坐在废墟里大笑了起来。 等老头缓过劲儿,跟尼布俩才走到巷子口,就被一群穿的还挺齐整的人拦住了,为首的是一个女孩,细细的身子,蒙着脸。尼布觉得这身形眼熟,但是却想不起哪里见过。 “抓住他们!”女孩高着嗓子,指挥跟随的仆人去抓老爷子和尼布。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大白天抓好人?”老爷子拼死挣扎,以为又遇到打劫人口的奴隶贩子。 “抓好人?别说笑了,你的宝贝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女孩锋利的看着尼布,那目光几乎刮走了他一层皮。 “我不记得认识你----”尼布还没有说完,女孩就冲到他跟前,用手一把抓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印,“我是底格里斯河高地大城上河镇领主安泰的女儿,你不记得我了?大祭司的继承人?” 尼布一下子想起了那个非常能言善辩、胆大为父亲辩护的年轻姑娘,只是她当时满脸是血和土,看不出人样而已。 “这位小姐,您既然是领主的千金,肯定是认错人了,我们确实是神殿里的神官,但是我们---”老爷子还想辩解,但是却被仆人狠狠抽了几个嘴巴。骚动引来了远处的人,很快就围出个圈子来,大家都指指点点的,却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 尼布的手哆嗦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愤怒。 () 第178章 搬救兵 “怎么了,没有了阿卡德,你就没有办法了?”姑娘继续尖着嗓子,激动的把面纱抖了下来。尼布想起来这个人为什么眼熟,她不就是阿卡德喜欢的姑娘吗? 人越围越多,以至于巡城的士兵也看见了他们,走了过来一探究竟。 “你怎么了,胆小了吗?不敢承认你是私通巴比伦的人?那时你明明领着巴比伦的将军,抢掠了我们!你哑巴了?总督和将军们袒护你,你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吗?所以亚述才这么衰败,都是这些军人肆意妄为----”姑娘意气风发还想说下去。 但是,这话让尼布想起了她们家藏着的那些吃不完的麦子和村里以及亚述城里的大饥荒。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于是他笑了。 “是啊,是啊。您是贵族的女儿,上河镇大贵族安泰的女儿!米迪亚王权臣小老婆的妹妹?!”尼布觉得血完全冲上了头,他仿佛又看见了被大水冲得什么都没有了的村子和顿顿母亲他们那些在那里苦苦挣扎的人。难道贵族就高人一等,她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剩下的人都该吃土吗?! 女孩还想抢过话头,就被尼布用小狮子一样大吼声盖住了:“所以你们家,甚至你家的奴隶,都可以抢走我们村子的地吗?所以,你、你还有你”,尼布朝着看热闹的人说:“才不得不流落到这些又破又臭的地方,啃狗都不吃的垃圾吗?先王的时候,一块银子可以买10担麦子,现在呢?你们家把我们全村人的口粮夺走了,放在仓库里让它们发霉,却逼得我们不得不卖掉自己的孩子换口吃的吗?你们家就是这样变成亚述最有钱的贵族的吧?然后就看风大往哪里倒,急急得投靠米迪亚王,是吧?是吧?” 尼布忘记自己还是不够身量的少年了,他不知不觉模仿了都德亚里斯,一把扯住了一个离他最近的老头的衣服,不知道是用力过大,还是那布实在是烂透了,衣服发出了嘶啦一声:“这位大爷儿,你原来一直过得这么破?你家从祖上就没有地?你没有变卖自己家里的一切?还有你、你、你、就是你,这个穿着红衣服的大妈,你原来就是在这里做你自己想想都恶心的事情的吗?” 那个红衣服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不入流的私娼。 整群人都从旁观变得群情激奋了。 “是啊,这些贵族抢我们的吃的、孩子----” “他们拿我们这些自由民连牲口都不如。” “是大贵族!我们家原来是有地的小贵族,却被安泰大人的家奴夺走了地和家里的牲口!” 围观的人越来越愤怒,他们围住了领着仆人的女孩,像对付一只哀叫不止的小狗一样把她围住当中。几个无赖男人开始伸手拉她的衣服,并搓她那根本没有隆起来的前胸。女孩从刚才的义愤填膺,终于变成了害怕。她开始嚎啕大哭,可是这哭声却像在火里浇了油,那几个无赖男人开始起哄起来。 “弄了这个大贵族家的女儿,报仇雪恨!” 女孩的几个仆从还想保护他们的女主人,但是被无赖男人像扔石头一样,抬起了扔出了人群。女孩周围的圈子越收越小,她的哭声越来越大。 “放开,放开她!”阿卡德带着总督的亲随过来了,强行分开人群后,把衣衫不整,哭得像泪人一样的女孩救了出来。 “就是---就是你的那个朋友,他来害我的---”女孩很是时候得扑到阿卡德的怀里抽泣说。 阿卡德扭过头,在人群最外围看见了老神官和尼布。他奋力推开人群,走到了脸上还带着指甲划痕的朋友跟前,大声喊道:“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是吧?” 尼布觉得耳朵周围出现嗡嗡的响声。他把眼睛睁得很大,像不认识阿卡德那样看着他:“你是要告诉我,这个上河镇领主安泰家的女儿比你妈妈和伊更宝贵,是吗?” 阿卡德不明白他的意思。接着,尼布就拽住阿卡德的头发梢(因为尼布个子小),“他们家把村子里的公用地和能吃的东西都拿走了,大家没有钱才卖儿卖女的!你忘了吗?” “那跟我妈妈和妹妹有什么关系?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而且---”阿卡德想为女孩辩解。 “你知不知道,你们把水拦起来,把村子冲垮了!”尼布大声喊,他真恨不得咬死阿卡德,“女人们就是想吃芦苇充饥,都不能了!我们连小河和芦苇都没有了,你这个混蛋!” 阿卡德有些惊慌,他想摆脱尼布和他心里的愧疚:“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女孩停止了哭泣,大声喊:“你听,他都招供了吧,他真的就是带来巴比伦军队的人,他真是袭击了我们安泰家的上河镇大城的人,那天他根本就在我们家河州地上的!” 围观的小贵族和士兵官长们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他们都看着阿卡德。阿卡德的嘴唇哆嗦着,他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尼布看着这一大群人,又看看阿卡德:“我以为你是个亚述男人!” 阿卡德的眼睛红了,他非常想保护自己的朋友,非常想当个好亚述勇士,但是他真的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姑娘。如果他不承认尼布确实去过河州的土地,那么愤怒的暴民会撕碎了他爱的女孩。但是他如果承认尼布是去过河州地的人,又会曝露他是穿戴过巴比伦王室衣服的人,那么就等于判自己的朋友剥皮的罪,阿卡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一个人从尼布和阿卡德中间隔着的人群里挤了过来。他个子不大,却带着个异常魁梧的手下。 “你们这群吃饱了的酒囊饭袋!都挤在这里看什么热闹?还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殿下就是对你们太宽容了---看我不去叫殿下都加些税,好让懒骨头都勤快着----” 刚才还群青激动的人群立即像蜜蜂一样嘤嘤地散开了,只把阿卡德、安泰家的女儿和尼布他们留在了原地。 等人都走干净了,阿治曼才走到女孩面前:“我说,你别多事了!你父亲从前投靠王叔们,后来又投靠了米迪亚王,我们大人都知道,不过人宽容些罢了。你要是想报仇,就出了我们大人的地界后再说,别再找事了。下次我再看见你带着这几个货,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知道吗?” 女孩不服气又凶狠的看着阿治曼。 阿卡德还想辩解什么,就被阿治曼打断了:“你不是在巡城吗?人都散了,你是不是该继续往前边走了啊?还愣住这里啊?” 打发了阿卡德和女孩他们,等只剩下老神官和尼布,阿治曼才撇了撇嘴:“我的小少爷啊,你的嘴皮子是要叫人造反啊?你才来几天,招出这么多的事情出来?” “我们马上就走。”尼布小声回答说。 “走?你说晚了,巴比伦军队已经朝这边过来了,你以为你出城就能活?别傻了。我看你还是跟着我们安全。”阿治曼看看可怜巴巴的老头子:“大人被人行刺以后情况不好,精神头不比从前了。城里换防都也跟你说了好几次了,现在大人不养没有用的人,你变得有点用不就好了?!叫你看个监狱,你去了两天就说看不了,还那么多废话?你当现在是从前啊?” “阿治曼,闭上你的嘴”尼布从他背后吼叫了他。阿治曼做了个奸笑。 阿治曼的话说得很对,本来要北上直取尼尼微的巴比伦军队居然绕远道来攻打撒玛利亚城了。听见风声,商人们无路可逃的,只有躲进大城里,牲口们哎哎的叫着,城上的士兵们到处走来走去,每家每户都吓破了胆,因为听说来的是巴比伦人的主力,有三万人之多。 而驻守撒玛利亚大城的只有五千人。 离他们最近的是有驻军的城市是埃及的西奈神殿城,如果他们肯过来救援的话,可以至少送来两万名精壮的神庙士兵和两百架战车。巴比伦人没有马兵随行,如果埃及神庙肯救援的话,亚述人就可以略胜一筹。 但是,都德亚里斯现在跟神庙的关系非常差。不用说是埃及的神官,就连他亚述的神官也快给他得罪光了,他不给神官优待,叫他们也按土地和奴隶人数交税,已经把他们惹得十分恼火了。各地神官们关系又盘根错节的,王弟怕是拿不出什么来说服埃及人。 但是巴比伦人还有5天的路程就到了,而他们派人去西奈神庙来回也要7天。 都德亚里斯的手下徒然的看着主人翻弄着各地给他的拒绝信,觉得心都快要吐出来了。之前打发到西奈神殿城的信使终于也回来了,全城的男女老少都在等他。 “怎么样?那些秃子神官怎么说?”都德亚里斯一见到使者就问。 但是使者却耷拉着脑袋:“神官们不肯接您的信,他们说你一不是王,二不是神官,所以他们不应该接您的信。” 这个回答让一屋子的将官们都垂头丧气,他们很想想个办法来以少胜多,可惜眼前是一片平原,没有任何险隘可以利用。如果围城,对方可以切断这里与外城的联系,让这内城里连食水也有限。 “他们说只要是神官,就可以接受这封信,是吗?”尼布被阿治曼拽进了内城,因为他同意安置老神官。 都德亚里斯没有抬头。 绵羊将军小声跟尼布说:“大人在神官里没有人缘,包括您的父亲恐怕都不喜欢他。” 尼布没有接茬,他努力吸了口气,大声问:“我可以去替您送信吗?我也是亚述长大的神官,而且我们家跟埃及的神官们也熟----” 这话刚一出口,大家都像看到救星一样,除了都德亚里斯。 “你知道上次去埃及的使者带了3个人一起去,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我现在手里每个人都得用,没有办法也打发三个人跟你。” 尼布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需要有人陪伴。” 这是逞强的话,如果他真的在路上被狼吃了,那么该怎么办? “我听说有些犹太人要回耶路撒冷去,我可以跟他们一起走一段,然后再一个人走。”尼布想起来上次遇到的耶利米。 都德亚里斯把头垂了下来,他想了想,同意了,毕竟这是他作为统帅必须做的事情,于是他特别召集了那些犹太人。 只可惜,原本一同往西奈走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半路就把尼布一个人丢在了荒野里。那天晚上大家本来一起吃东西来着,尼布喝了带头的犹大商人给的一杯水,就困得睡着了。等他醒了,他的行李也没有了,甚至连水囊和干粮都不见了。只有要送的信还在他的头下枕着。 离他不远,有几只野狗正垂涎欲滴的走过来。尼布想从地上捡个石头或者棍子什么的,但是都没有。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不明白为什么说好把他顺到西奈城的犹大人会这样对待他。他一直以为自己遇到的犹太小神官耶利米和他父亲都是不错的好人来着! 野狗们围成一个圈、离尼布很近了,他完全没有逃走的可能。 () 第179章 幻象 这时,一只断了尾巴的豹子也出现在了荒野的另外一边。它起先是观望了一下想走开,但是后来又在空气中努力嗅了嗅,好像在辨别味道一般。 野狗们看见豹子也过来了,就咧出了牙,意思是这是我们的午饭,你省省吧! 只有尼布一个人觉得非常气馁:神么,似乎已经如空气一样稀薄了,自己刚一恢复神官的身份,就要葬身狗肚子或者豹子的嘴了吗?他低着头不去看这五只野狗和一只豹子的搏斗。估计一会豹子就得撤退,毕竟这五只野狗里有四只成年野狗,个头并不比豹子小到哪里去,而且还是一伙的。几次豹子都被咬到了,它却靠到自己的前面,死命地替自己撵开要伺机咬自己的野狗。尼布这才发现受了伤,在冒血的豹子是这样眼熟! 尼布没有想到他还会再看见老太婆总祭司的豹子,他以为它也跟狼一起被亚述王杀死了,现在再看见这个少了尾巴的家伙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豹子终于被两只野狗合力扑倒在地上,为首的野狗准备过去给豹子最后一击、去咬它的喉咙。尼布发出了一声大吼,像野兽一样全力冲过去,一口咬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只小野狗的侧脖子,用手把它按得死死的。小野狗的挣扎只是让尼布咬得更凶更狠了,很快,他嘴里野狗味道就变成了血的味道。小野狗虽然力气很大,但是遇到了疯子,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它发出一种小孩呼救般的哀嚎。野狗头和尼布互相望了望,围住豹子的野狗先松开了嘴,尼布也松开了嘴。又对视了一下,野狗头领着其余四只回到了荒野中,把尼布和豹子留在了原地。 豹子努力爬起来,舔舔着它流血的伤口,就用它的圆脑门顶着尼布的脸。尼布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了豹子的脸:“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他忽然想起了老太婆的话,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是最好的。 这时,伊玛目神殿的胖秃头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在荒野里,他穿着袍子皮的衣服,站在一头花豹后面格外可笑。 “萨尔贡的末代王啊,我们许久不见了”。他微笑着说。 “您弄错了,我并非亚述王族,怎么都不会成为萨尔贡王朝的君王。”尼布小声说,怕说大声了,胖秃头神官会拒绝看他随身带着的信件。 “伟大先王们的血液流在您的身上,好像铸炼作坊里融化了的黄金一样。”胖神官还是不死心,他用他留长的指甲从尼布的脖子上划过去。 “您肯派人帮帮撒玛利亚城里的都德亚里斯大人,是吗?”尼布一把抓住了胖秃子的手,那只手圆圆的,嫩嫩的,完全不像中年人的手。 “你先歇歇,明天我再回答你。”胖秃子引着尼布和豹子到了他沙漠中的神殿。这个神殿说起来与上次尼布跟亚哈谢来过的亚述城的伊玛目神庙非常相似,甚至就像是同一个。明明是在沙漠里,却也修着池塘,里面也养着阴森森的鳄鱼。过池塘边的时候,尼布拖紧了豹子,生怕它一不小心靠近水面被鳄鱼拖走。 唯一与上次有别的是,这一回尼布没有看见鳄鱼干尸。他睡前把豹子用自己的腰带绑在了睡房的柱子上。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觉得有些口渴,他爬起来想找点水喝,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变成了野兽那样的爪子,头发垂下来盖住了身体,四周是一大片森林,不时有动物从树丛后面窥视着自己。尼布想爬起来,却发现他只能四脚着地。 “亚哈谢,亚哈谢”他本能想喊这个名字,却只能发出动物一样的叫声。这叫声引来了树丛里藏着的老猴子、灰狼、金钱豹和公狮子。 老猴子冲着他龇牙咧嘴,并朝他扔石头。尼布想躲起来,这时灰狼从后面一下子扑过来咬死了老猴子,然后又准备袭击自己。看准机会,金钱豹子一下子窜上来咬死灰狼,也对自己张开了大嘴。还没有等金钱豹子冲上来,公狮子吼叫着扑过来,一口一口把金钱豹子吃了下去。尼布吓得爬进了一间用火山烧灰糊着的阶梯神庙里,四周的墙都刷的粉白。他刚进去,狮子也追了上来,并用头大力的冲撞尼布背后堵上的门。 “救救我,救救我---”尼布不知道该喊谁来,这个大殿里没有人,什么都没有。就在这时,他被豹子用头顶醒了,原来天已经大亮。一个小神官进来,一脸严肃说:“真抱歉,大神官大人非常不舒服,怕不能来送您了,他叫我告诉您,您要的救兵已经派出了,会先您到达撒玛利亚城的。” “大神官大人怎么了?为什么会不舒服?”尼布终于问出了这个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 小神官却没有说任何话,行了个礼就走了。尼布领着豹子出来一看,他哪里是在什么神庙里,根本是在一处废墟当中。这废墟早被沙子埋了大半了,当然也没有水池和鳄鱼。尼布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但是眼前的沙漠还是沙漠,废墟还是废墟。大神官给他的银版却真真实实写着:“救兵人手皆悉尊便”。 等尼布好不容易快爬到撒玛利亚城前面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个人,当然也没有看见巴比伦的围军。 看来危险过去了,累坏了的尼布一下趴在了地上,动也不动了。一直陪着他的老太婆祭司的豹子,怂着鼻子,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把尼布努力拖到大路中央,然后回身消失在了荒野中。 昏沉之中,尼布听见了水滴声。而且他也分明感觉到有水滴滴到自己的头上,身子很沉,完全动弹不得,但是仍能感到自己好像是靠在潮湿的石板上面。他咬牙睁开眼,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了地牢里面,到处都是滴水的声音,到处都是有一股河水浸透了石头的味道。 尼布瑟瑟发抖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但是铁链把他拉扯住了,并把他的手臂和肩扯得得生疼,他的脚都够不着地。他不知道爸爸怎么样了,也不知道豹子怎么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囚禁在地牢里。巴比伦军不是退了吗?!难道他们其实已经抢占了撒玛利亚城?并且知道自己去为亚述求救兵? 一颗像豆子大的灯火好远移动了过来,尼布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没有。一个50-60几岁上下的女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举着一盏小灯。她看起来很吓人,她用闲着的那只手扯开尼布衣服看了看他那吓人的伤口,然后狠狠挖了下去。 “啊----”尼布疼的尖叫起来。 “必死的孩子,你已经多活了很久了,现在应该是时候了----”女人甩了甩手上的血迹,拿出了一把匕首。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尼布喘息着说,他没有办法把手从锁住他的铁链里拔出来,保护自己。在这边黑暗中,他真希望都德亚里斯或者谁能来救自己。他们都在哪里呢? “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女人阴森森的说。“你被抱在王的膝盖上,本来是要送给他兄弟的礼物,但是我告诉他不能留下你,因为你或许就是先知所说的孩子,是要戴上皇冠的孩子。所以王贤明得听从了我的建议,改变了主意、把你赏赐给了伊玛目神庙的鳄鱼。不过似乎有多事的人救了你。他们居然把已经剖开了的孩子救活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让你多活几年罢了---” “你认错人了,我是出生在乡村里的---”尼布徒劳的挣扎着。 “米拉尔,米拉尔,你在哪里?我儿都德亚里斯在哪里?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这时,对面不知道怎么传来另外一个上了年纪女人的声音。眼前的女人只好放下她手里那只长脖子的陶土灯,拿回墙上的火把,朝那声音过去了。 “太后陛下,王太后陛下,我在这里,我这就过来了,您不要乱走,您只是又做噩梦了而已。殿下好好的在管理朝政啊。”这个叫米拉尔,就是刚才要杀尼布的女人的声音也远去了。隐隐的,他又听见米拉尔似乎在斥责侍卫:“你们怎么能让太后陛下到这里来,不知道这里关着重要的犯人吗?!” “对不起,夫人,我们再也不敢了。”侍卫喏喏的说。然后至少两个人很快就走进了吊着尼布的地牢深处,他们的火把比较亮,刹那间尼布就看见了自己的周围,原来在他的边上不远的地方,还关着一个人,这个人似乎原先体型健硕,现在却只剩下一个骨架了,披头散发地趴在角落里。不知道为什么,尼布觉得这个同犯很是眼熟。 “哎,什么世道啊?!”进来的一个士兵对另外一个人说。 “怎么?” “好歹,他原来也曾是王!就算昏庸,也不该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把他锁在地牢里啊。我原来不知道殿下是这么凶狠的人,毕竟是双生哥哥啊!”起先开口的士兵继续说。 尼布听到这里,忽然觉得自己听不见了,他只能听见耳边哄哄的声音,他的仇家亚述王居然---居然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自己的机会终于到了! 但是现在杀了他,岂不是让他解脱了吗?尼布忽然对杀死亚述王的念头产生了怀疑。 () 第180章 难兄难弟们 “你懂什么!政治就是你死我活!不用说啥亲兄弟了,就是亲爹亲娘又能怎么样?你怎么说起糊涂话来了。”他的同袍说。接着这俩人走到尼布跟前,瞅了瞅他。 尼布也看着他们,没有啃一声。 “这个小东西倒是有意思。人家说你是巴比伦王子,却还假装亚述贵族?可惜啊,巴比伦人走了啊。”侍卫打趣尼布说。 “他们既然走了,你们为什么把我吊起来,我是去向埃及神官求救的人哪!”尼布觉得不甘心。 “那我们不管,这是殿下特别下令的。”比较刻薄的侍卫笑嘻嘻的说。 另外一个人也有些困惑,“我真不懂啊,现在。怎么连他也---不是说他是殿下的私生子吗?” “可见不是啊!要不,会把他吊起来?今晚就这么挂着,再挂着吊坏了胳膊,这以后不死都是个残废。”刻薄的侍卫朝尼布哈了口酒气,到一边去打盹去了。 另外一个人等同伴走开了,就凑过来:“你别出声,我把你放下来。明天早上我再把你吊起来,我也就能帮到这个程度了。”然后他把尼布小心翼翼的解了下来。 这时亚述王那边忽然有些躁动了,刚才去打盹的侍卫大吼了一声,“你X的,再不安分,我明天给你屎吃!别以为你是王,什么年代了!” 把尼布解下来的人,赶紧捂住尼布的嘴,怕他也出声。 好一会,尼布才坐到了地上,看着这个把他撒开的人,又看看像动物的亚述王,尼布忍不住问:“大人,他怎么会?” 这个侍卫是个很喜欢说话的话匣子,他性子跟同袍不同,平时老是说话没有人爱听,现在总算有人问话了,而且又是个自己也好奇的主儿。 “小声点,别叫人听见。”侍卫把耳朵凑近尼布说。 “本来王逃到埃及去了,但是好像过得艰难,所以就随着他母亲王太后回来这边跟他兄弟讲和。本来呢,殿下对他还挺好的。可是有一天,这个黑心的居然指示他的太监阿比让去行刺殿下,害他受了伤。所以殿下一怒之下就把他处置了。” “那王太后----”尼布觉得听起来有些古怪。 “就是王太后的命令,是她的女官米拉尔代传的命令啊,怎么有假?!”侍卫肯定的说。 “这是搬来救兵以后的事情吗?”尼布问。 “哪里啊?这是上回判你水刑以前的事情了。”侍卫不以为然的说。 尼布也搞不清这其中的奥秘,于是他只有不说话了。虽然自己只认识都德亚里斯几年,但是他印象里的这位殿下是个军人。况且---况且,尼布想不出来。他唯有在黑暗中闭上了眼睛。不知又过了多久,唠嗑的侍卫也打盹睡着了,灯油也烧的差不多,地牢里又基本黑成了一片。尼布悄悄爬起来,摸索到亚述王的角落,他闻到了一股股恶臭,他直想吐。刚才好像也睡着了的亚述王也醒过来,他虽然被挖掉了眼睛,割掉了舌头,但是他听见了尼布的声音。他把头向尼布这里侧了侧,尼布隐约看见了那一脸的伤痕和各种糊在脸上的秽物。 自己要跟这个人,这个自己活下去就是为了要杀死他的大混蛋说什么呢。尼布想把最恶毒的词都说出来,可是看见他的一刹那,什么东西进到了他的心里,他忽然僵住了。即使脸上有伤痕,即使有秽物,但是这张好像都德亚里斯的脸,像盾牌一样挡住了尼布的各种仇恨。他不记得自己上次看见亚述王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了。唯有,从前都德亚里斯扯着自己去看杀牲口、按着口袋女人逼迫自己吃羊心,又拖他去看剥皮的记忆涌了上来。他原来也是个混蛋来着。但是这些从前可怕的回忆,忽然也生出了一股温暖的味道,让他觉得眼前这个人没那么可恶了。可是,他不是都德亚里斯,而是杀死了亚哈谢的亚述王啊?尼布想强迫自己回忆亚哈谢被杀的样子,却回忆起都德亚里斯打趣亚哈谢、笑话他穿着都是洞的布烤泥板书的事情。眼前的亚述王也没有再发出一点声息,虽然他明明知道尼布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没有动一动。 第二天早上,尼布听见昨晚刻薄的侍卫在吵吵他的同袍,“谁叫你把这小子解下来的?”显然心软的侍卫睡过了头,没有及时把尼布吊起来,就被同伴发现了。 “他就是个小孩,你别这么黑心,行不行啊?” “好啊,你心肠好!我把这小子散放着哈”说着刻薄的侍卫一把把尼布拖起来,扔进了关亚述王那粘乎乎臭烘烘的地角。“哎,王上,我给您一个新鲜的小孩,您可以开把荤了。”说着他咯咯笑着,把心软的同伴拖到了里间,等着亚述王行动。 尼布吓得一动不动,也忘记地牢墙角是有毒虫的地方,只顾着在灯火的光中看着这个已经瘦的皮包骨、但是仍旧魁梧的人。亚述王也听见了,他拖动了一下身上的锁链,吃力地把尼布从墙角跩到了眼前的空快地儿,就松开了他的大手。尼布的眼泪不知道怎么就冲下他的腮帮子。虽然这个人已经没有肉了,但是那双大手,却依旧熟悉。 尼布还清楚的记着真正的亚述王是怎么挥舞着他的那一对出奇细的手腕、出奇小的手把毒药倒在亚哈谢的脸上和嘴里的。眼前的这个人,他并非---并非是什么亚述王,而是自己一直以来的朋友。尼布嚎啕大哭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都德亚里斯会被套上他哥哥的名号,关在这里。难道他的手下都没有发现吗? 听见尼布的哭声,侍卫在里面哈哈哈大笑起来。但是被挖掉了眼睛的都德亚里斯却一动不动,也不出一声,只是安静的睁着他没有眼睛的空眼眶看着尼布。 内城里面,阿卡德也听见了一些风声,他听说总督大人下令把搬回救兵的尼布关进了地牢里。他不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内城的地牢,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况且大人对自己越来越亲切,上次还教导自己弹奏弦琴、好去向心仪的女孩献殷勤----所以他倒是更希望自己能有胆量去问问王弟兼总督大人都德亚里斯。他在门口踟躅不前,被绵羊将军看见了,他也是进来内城跟大人请安的,绵羊将军如同阿治曼一样一般都是留在外城的。 “小伙子,你怎么来了,还像个老爷子一样的踱起步来?”他温和的问。 “将军,您听说了吗?他们说大人下令把尼布关在内城的地牢里了。”阿卡德说。 “没有,还有这样的事情?他不是被我军救回来、放在大人身前照顾着吗?为什么会下地牢啊?这都是谁说的啊?”绵羊将军一脸表情好像在说这传言太奇怪了。 “或者我听错了吧,所以我想问殿下,可是又不敢---”阿卡德一脸的左思右想。 他们还在说话的时候,忽然有几个年轻的女孩笑着从里面出来了,看见英俊的阿卡德,其中几个绯红了脸。 阿治曼也进来了,看见女孩子看阿卡德的样子,大笑起来“小子,我看你可比那个小子更像殿下!想当年殿下可是绝对受姑娘们的欢迎的。” “你安分点吧”看着阿卡德叫阿治曼戏弄,绵羊将军插了进来,把俩人分开了。 阿卡德好一会问阿治曼:“大人,您也相信殿下会把尼布关进内城的地牢里吗?” “啥?”阿治曼不信的瞪起了眼睛。难道有这样的事情吗?他一直跟着王弟,好些年前就知道王弟很喜欢这个来路可疑的私生子了。他不相信这样的故事,可是---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能完全从心底里扫去一个疑影。 “先别说了,大人一会就出来了。要商议一下怎么才能平安撤退的事情。大人说‘到底巴比伦人没有走远,埃及人要价太高,我们不能一直把他们留在这里。再说这里不太适合守城,所以是时候回尼尼微了’。”绵羊将军重复着他主人的话、转移开了话头,却加重了阿治曼的心事。 夜里,一个身影鬼祟的出现在了内城通往地牢的通道上。但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个探头在城楼上面的老女人发现了。这个老女人就是王太后的女官米拉尔。 “怎么了,米拉尔?”王太后喝下送来的安眠药后有些神志不清了,但是她仍旧发现女官自从来了撒玛利亚城就变得非常古怪,甚至邪恶:“叫我儿都德亚里斯来---我要见他----” “陛下,摄政王还在处理政事,不能马上过来呢。您还是先休息吧,要保重身体啊。”米拉尔转过来,收起刚才还阴森的表情,温和的说。等王太后一躺下,她就直接进到了王弟的内寝,报信去了。她是唯一一个确切知道这屋子里睡着的人到底是谁的人。 “你说有人去地牢,还偷偷摸摸的?谁啊”总督大人温吞吞的说,虽然他似乎原本不是这样说话的,却也改的非常到位。 “您看起来真的很像您兄弟了呢。要不是我,还真没有谁能分别清楚呢。”米拉尔有些得意的说。 对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把你自己的事情处理干净。我现在就是都德亚里斯,这有什么问题?”他不小心把手从宽大的外衣里露出一些,那手几乎小的像少女的手。 米拉尔亲吻他的手一下,识趣的退出去了。她特别打发了五十几个哨兵去看护地牢,确保刚才的黑影进不去。所以,阿治曼只好怏怏的溜出了内城。可是这明显是临时加派的哨兵,让他心里的疑窦更大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会怀疑起自己的主君来,那个一直看护信任自己的人。只是阿治曼不知道,他的同袍绵羊将军心里早就有这个怀疑了,只是他为人内敛,不喜形于色。所以他才特别来确认王弟大人确实有班师回朝的想法。另外,班师回朝之前,必然需要招待埃及来的达官贵人们,那么就必然会有宴会,人一喝酒就会言多必失的。 很快如绵羊将军的愿望,几个外逃来撒玛利亚城的亚述大贵族和亚述王从前直属军队的外阶将官们,被王弟大人起用、为准备筹备班师回朝尼尼微前款待埃及援军将领的人。驻扎在大城西南边的埃及援军统帅阿杰赛特王子和他的神官们,就被十六人抬的软轿子舒舒服服的护送进了撒玛利亚城。 老实说,阿杰赛特王子岁数不小了,有小五十岁,他是法老的小叔叔,一个实在是没有用处、也没有去处的人。所以才在众王室子弟里被钦点了这么一个有些风险的挂名差事。实际负责打仗指挥的是他手下的将军瓦虎,一个高且细,非常精干的小贵族之子。他跟他的统帅阿杰赛特年纪相仿,但是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再更上一层楼了,他不是王室、不是祭司、也没有王族或者祭司家出来的老婆,是个真正没有背景、不比自由民好多少的草根儿。 虽然瓦虎非常讨厌王族们,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为了保住现有的一切对他们卑躬屈膝。只是他的主帅阿杰赛特王子是个容易露出羞怯笑容的老孩子,所以他并不是太把他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位殿下只会做些狗屁诗歌、弄些自己不懂的东西。于是,他甚至敢当面喊阿杰赛特王子“肥猪”。看着瓦虎凶狠的样子,阿杰赛特王子确实很惧怕,只好把自己肥胖的小手尽可能的捂上嘴,不出一声。神官们也看人下菜碟,知道阿杰赛特胆小又没有真正的权势,也跟着瓦虎一起作践这位埃及王子。于是他见到亚述王弟的时候,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副蛤蟆受了惊吓的表情。 “阿杰赛特殿下,我们殿下非常感激埃及的仗义援手。” 负责接待这些埃及贵客的大贵族朱木齐是个温和的人,一心想让阿杰赛特王子好受些,但是他这差事却很难。 瓦虎在一边举着杯子说:“是我埃及法老和众神对亚述的好意,您怎么谢一个跟这些都没有什么牵扯的人啊?这些说给他听也是麻烦,他也够不着上面,不过就是被杀的时候,帮助伸伸头、填个数用的。” 阿杰赛特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盯着手上的一只戒指。 周围陪侍的神官们要么附和,说:“阿杰赛特大人本来不是我们大神官属意的,可是法老跟大神官高来高去,于是我们就只能陪着将军们过来了。说起来阿杰赛特大人是宫里唯一有闲工夫的,其他的殿下们都已经有要职在身了呢”。不这么说的神官们就只负责吃喝。 王弟坐在正中央的宝座上有些面无表情。阿卡德侍立在他身后,骄傲的满脸发红,他披上了镀金的铠甲,以至于不知道他身份的人,都以为他也是大贵族之后,或者是王弟的儿子。一时间他忍不住想起来在米迪亚公主的晚宴上的情形。想到这里,他眼睛暗淡了一下,他仍旧没有胆量去问王弟大人,回来的尼布哪里去了。而且更底下,他回忆起了尼布,他从小保护的没落小神官,却是到处受到大人物关注的对象。自己明明是村子里孩子都敬仰的,却因为身份被放在一边。他忘记不了阿德阿大神官和伊士塔尔神庙总祭司对自己的看法:平民的儿子,尼布的小厮。所以看着眼前一众人都在嘲笑戏弄阿杰赛特王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解气。 “可是我听说阿杰赛特----的侍从之一,是埃及很有名的音乐家?”王弟终于也开口了,眼前戏弄胖子王子的气氛这么浓,终于也感染了他。 “是啊,殿下的仆人都是非常有才华的,只是主人没用而已!”瓦虎将军故意装喝大了,他先是把几位从军的祭司贵族子弟介绍给王弟,又用脚踢了踢他的主帅:“我说错吧,肥猪----” 这话刚出口,就被朱木齐打断了,“喝酒怎么没有音乐呢?大声奏乐!”他亲手给阿杰赛特王子倒了一杯酒,一边叫奏乐总管。可是,众乐工已经在奏乐了,弄得奏乐总管起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阿杰赛特王子很感谢这位招待他的亚述贵族,于是有些认真的说:“我从前听说亚述王是一位极其会作诗,又喜欢音乐的人,不知道他的双生兄弟是怎么样的呢?我---” 他还没有说完,坐在宝座上的亚述王弟就阴沉下了脸,他双手从里面握住袖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我亚述是军人立国,音乐这样的东西只会腐蚀人心。我王兄就是太耽于这些,才会把国家弄成这样不可收拾的!”说着就拂袖而去了。 只剩下可怜的阿杰赛特王子,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着埃及羞红了脸的胖王子和一众神官贵族们,又看看对面也吓得停下演奏的乐工,阿卡德觉得热血沸腾,他觉得这话说得太好了。只是细想起来,他也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阿治曼也坐在人群中,他慢慢转到绵羊将军身边,对他说:“一起出去放个风吧。” “你喝多了?”他的老伙计问。 “对”阿治曼点点头。两个人出到了宴会厅的外面。看看四下没有人,阿治曼搂住绵羊将军的脖子,“我觉得他不是殿下。殿下不是一个会当着宾客说这种话的人。” “你喝醉了,他不是殿下,那么是谁?你知道殿下一向不喜欢太文绉绉的东西的。”绵羊将军一边打岔,一边示意阿治曼别说了。 但是阿治曼是个直肠子,他完全没有明白同袍的意思,“我昨天要溜进地牢来着,可是他们却临时加派了人手!你说,大人从没有把人下到私人地牢的爱好,为啥要加派人员呢?” “你真是喝醉了。”绵羊将军架着阿治曼把他拖出了内城。回了自己的营垒内室,绵羊将军才小声跟阿治曼说:“你再胡来,是要自己命呢!” 另一边,宴会厅里只剩下了几个人,因为主人家忽然拂袖而去,弄得客人们也十分扫兴。瓦虎将军他们看着王弟就这么走了,于是也怒冲冲的要回自己的营帐,却被负责接待的朱木齐百般劝慰,于是终于息怒、同意去朱木齐私人为他们安排的小宴会畅饮了。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主宾阿杰赛特王子不见了。 () 第181章 难兄难弟(下) 胖胖的埃及王子为了躲避王弟的烈怒,偷偷溜达出去,却一个人哭兮兮的在内城的庭院里迷了路。再加上是晚上,到处都是吆吆喝喝、看起来挺凶的士兵,跟瓦虎差不多,阿杰赛特王子不得不躲到了人少的地方。于是,他误打误撞就进了内城的地牢。 因为有宴会,很凶的那个守卫上去找酒吃肉了,只有好脾气的侍卫在地牢里守着尼布他们。因为尼布爱问这个守卫问题,又专心听他说话,才几天的功夫,俩个人就成了朋友。这会,守卫正把私下弄来的能吃的东西,都偷偷给尼布和真正的都德亚里斯。但是即使如此,都德亚里斯还是吃的很少。他失去了眼睛,也失去了舌头,成了废人,又被锁链锁着,很多时候都爬在一边一声不哼。尼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有尽可能地陪伴着他的老朋友。现在在他眼里,曾经勇猛的将军现在好像变成一只老狮子,失去了牙和爪子,正在等死。 “你千万别坐在墙边上,有毒虫子,会咬烂了你的肉的。”看尼布差点又坐在墙根,守卫提醒他。 “好的,我还一直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尼布继续跟守卫唠嗑。 “我----我没有名字,我们家是自由民。” “自由民也有名字啊,我们村子的孩子都有。” “说起来,我这两天换班的时候,看见那个他们说是你同乡的人了,那个叫阿卡德的那个!他现在跟着大人,随身不离,真威风啊---”侍卫说。 尼布的眼睛忽然亮了,虽然他生阿卡德的气,但是他的朋友总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他的。再说他那么喜欢都德亚里斯,一定是被那个假的骗了,如果他知道真相的话。尼布刚要说话,就听见黑暗里发出“提里普隆”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人滚下楼梯了,接着他们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哎吆哎吆的叫着疼。 “什么人?!”侍卫大喊。 吓得那个摔下来的人立即小声啜泣起来,“我---我只是迷路了”。 侍卫举着火看了看,是个胖秃头,穿着白色的细麻布衣服,带着金饰物,一个好像埃及圣甲虫图案的、用五颜六色宝石拼起来的大项圈绕在他肥硕的前胸。地上还滑稽地倒着一顶羊毛做的假发。 “你是什么人?!奸细吗?”侍卫继续盘问他,声音也有些发颤,因为对方可比他高大多了。 “不,不,我不是奸细,我是埃及---埃及人,叫阿杰,是跟着来赴宴的。” 说着胖子胆小的半立起来,他发现守卫后面还有两个人。他好奇的使劲瞅了瞅失去了眼睛的都德亚里斯,脸上露出了差异的神情。不是时候的,那个凶狠的守卫也回来了,正看见胖子的背影。 “奸细!”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来赴宴的,只是迷了路。”胖子继续辩解。 “我把这个人送上去吧。”软心肠的守卫说。 但是他的同伴制止了他,“这个人就一个人吗?”这话当然是废话。 “他---迷路了。”好心肠的守卫说。 “切,要是没有我,你迟早要叫上头宰了。先是把那小子私自放下来,现在还给他们吃的!”凶狠的守卫闻见了地牢里有新鲜面包的味道,那可不是他们给尼布和都德亚里斯准备的吃的。“现在你还要放走这个探子!” 说着,凶狠的守卫就用他的短矛把迷路的胖子赶进了尼布他们的那个笼子,然后又拿木棍子伸进笼子,使劲戳胖子,让他哀嚎不断。胖子用手抱住头,勉强在笼子里挪动身子,想躲开木棍的瞎戳。于是尼布就成了不时的替罪羊,他跟胖子一唱一和的喊叫起来,直到一边不太动的都德亚里斯侧过身体,为他们俩挡住了木棍。看见有人多事,凶狠的那个守卫下手更重了,甚至几乎要拔出他的短矛来。 “你疯了?如果王死了的话,上头----” 软心肠的侍卫刚才还缩缩着,但是现在看事情要出格了,只有小声抗议起来。 他那凶狠的同袍这才罢手:“X的,还想充勇敢?早干什么去了?!叫巴比伦王他们四处追赶的时候,你咋勇敢不起来呢?!我呸!还以为自己是王呢?!亚述的羞耻!昏君!” 等他骂完了,他才转过头对胆小的同袍说:“你听着,外面如果有人知道今天这里多了个人,我就宰了你,把你烤着吃”,他又凶狠的推了他胆小的伙计一把。 胖子喘着粗气,不敢出声,知道自己临时不用死了。尼布扶着不出声的朋友,摸到了他身上的伤痕和被锁链磨破了的地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容易,半夜,完全黑了火,守卫们都去睡了,尼布才小声问这个倒霉的胖子,“你害怕吗?” 胖子不出声,他仍旧矗在黑暗里。 好一会,胖子转过头问尼布:“这个---这位大人,我看着眼熟啊”。尼布觉得胖子他是明知故问,他明明听见了守卫的话。于是,尼布没有吭声。 胖子也陷入了缄默。 “明天,我或许能把我的朋友叫来,他会帮我们的。”尼布安慰胖子说。 “你的朋友?你在这里几天了呢?”胖子小声问。 “我不知道,我觉得应该有十几天了吧。”尼布在黑暗里已经不知道日子过成什么样子了,他只是隐约知道守卫们每天换班一次,现在已经换了十五次了。 “我---我不知道你叫你的朋友进来是不是有帮助。或者他们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你们关在这里呢。要是被发现了,就会跟我一样了。”胖子半晌说了一句,这句话让尼布对他刮目相看。 “你叫什么名字?”尼布问胖子。 “他们叫我肥猪。”胖子悲伤的说。 “他们是傻瓜,”尼布回答他,“以为自己比猪聪明呢。” 说着,他和胖子都忍不住笑了。“我叫阿杰---我真的叫阿杰。”胖子小声说。 “贵族们的名字应该更长些吧?”尼布逗他说。 “你---这样吧,我们交换名字,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告诉你我的名字。”胖子狡猾的说。 “我叫尼布。”尼布很干脆。 “这个名字也不像是个大人物的名字,”对方学着他的口气老实不客气的说。 “怎么会?我哥哥也叫这个名字,听说是从巴比伦的神明-智慧神尼波取的。” “----”胖子在黑暗里默然了,好一会,他才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他们会把你也关在这里,我之前听伊玛目大神官说,替亚述人搬救兵的是个小孩,叫尼布。看来说的就是你了。” 没想到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是谁,尼布有些兴奋了,“你和伊玛目大神官熟吗?他----” “伊玛目大神官很可怕,我听---听说。”胖子很严肃的说。 但是尼布却只想笑,这怎么可能啊。 接着胖子又问:“但你认识大神官的前任、常驻这一带的姆瑟摄拉吗?” “那是谁?”尼布听都没有听说过。 “这位大人是我埃及最伟大也是最恐怖的人,他们都说,他是吸取生人的灵魂活着的。”胖子还是很严肃的说。但是他的听众还是无动于衷。末了,坐在另外一边一直没有反应的都德亚里斯用脚踢了尼布一下,显然是说别听这些胡说八道了。 胖子终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惹得凶狠的守卫在里面大喊:“再笑,就拔了你的舌头!死胖子!” 等大家都狂欢完了,才意识到主宾埃及王子阿杰赛特不见了。于是撒玛利亚城里内内外外不得不展开了大搜索。瓦虎也紧张起来了,虽然这位王子在埃及没有啥真正的靠山,但是埃及军都没有跟巴比伦人交战,就丢了主帅?回去的话,法老和大神官的面子要放在哪里?想到这里,瓦虎就急的像铜锅里还活蹦乱踢的螃蟹。 阿卡德也带着人在内城细细搜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总督兼王弟大人不愿意召自己常年的心腹、包括绵羊将军和阿治曼他们进内城来呆着。“他们都是杀人放火的好手,我不希望他们吓得那位埃及王子,他看起来有些胆小,你也知道”。阿卡德一闭上眼睛就想起大人刚才对自己的嘱托,他心里就觉得热乎乎的。可是搜了几天了,都没有搜到一个影子出来,埃及援军有些恼羞成怒了,担任主帅文书的高阶神官给王弟送来了一封非常不客气的信,以至于王弟看见后就叫人把纸莎草书丢进火盆里了。又过了几个月,埃及人不得不撤退了,因为撒玛利亚城的冬天来了,到了夜里四处都很冷。 阿卡德哈着白气,一个人在内城慢慢的转悠着。今天早上王弟大人已经下令回尼尼微了,并任命他为亲卫队副队长。很多人都说,迟早王弟会给他一个头衔,让他跟上河镇安泰大人家的女儿结婚。所以他特别穿了王弟赏赐他的一件豹子皮的袍子,在院子里摆出他能想得出的笔挺姿势来,即使现在是黄昏,谁都不可能看的很清楚。尼布,现在对他来说,既是他的朋友,也是扎在他心里的刺,所以现在看不到他,慢慢也习惯了,去问王弟大人的心也淡了。 就在他一个人溜达的时候,一个流着鼻涕、瘦骨如柴的侍卫跑了过来,“大人,我有话要报告。” “什么话?”阿卡德打量着这个不认识的人。 “我是地牢的一个看守,您的同乡不知道为啥关在我们那里了。”守卫小声说。 “----”阿卡德忽闪着他大大的眼睛,怀疑的看着对方,“你还告诉过谁吗?”末了,他问。 “没有,我谁都没说,我只是听说您和他是很好的朋友” “---“阿卡德挥挥手,让侍卫走开了。他看看灰蒙蒙、马上要擦黑的天空,打不定主意,是不是去看尼布。 守卫回到地牢,马上把这事情告诉了他的小伙计尼布。 “他怎么说?”尼布问。 “他没说什么。”侍卫想了想,“对了,他问我还有没有告诉别人。” “你怎么说的?”原本胖胖的阿杰现在更多的是逛逛当当的一身皮,但是他的惊恐却好像也附着在那些肥肉上一样,跟着消失了。在地牢里,虽然脏、恶心,那个凶恶的守卫会吼叫自己,但是尼布他们却把自己当成一个贤明的人来看,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相信自己也是能出主意、有见识。 “我说,没有。”守卫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杰在昏暗的地牢里看了看被挖了眼睛、割了舌头的都德亚里斯,“过两天就知道了”。 他这话说得不错,到了亚述守军要弃城回尼尼微的日子,尼布也没有看见阿卡德来找自己。他很是愤怒,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阿卡德从小就像个好哥哥一样的照顾自己,而且自己跟家人对他们也很好。再说,他又没有遇到德卡鲁穆那样的事情,没有必要变成坏人啊。尼布被人套上一个口袋、和都德亚里斯、阿杰一样被押上一辆牛车的时候,他分明听见了阿卡德的声音。 尼布刚想喊,阿杰就在一边小声用埃及语说(他知道尼布懂埃及语,周围的老粗懂得不多)“你千万别喊。如果你喊了,他就得死!”尼布在口袋张着嘴,合不上。 () 第182章 围城 等尼布他们被运进了尼尼微的地牢,里面真的是撒尿都要结冰了。由于自小的伤,尼布现在身上都冰冷冰冷的,沾着自己的尿。三个囚徒都臭烘烘的。原先软心肠的侍卫和凶狠的侍卫也被神殿的神官们接替了,这让尼布忽然明白这里一定是王都神殿下面的监狱。他心里升起了一丝希望,因为或许他会在新的神官守卫中遇到一个家里的熟人也说不定。 可惜,这些神官们对他的耐心远不如那个软心肠的侍卫。他们的伙食开始变得越来越像他当年舀起来给采石场的死囚们吃的东西,有一天,他居然从自己的嘴里咬到一只老鼠的脚。尼布本能的想吐,但是却被一边的阿杰按住了,“你一定要吃下去,不然你会没有力气的!老鼠也是肉。” “我以为你是埃及的贵族?”尼布好不容易忍住,问他的狱友。阿杰并没有告诉过尼布他自己的真实身份。 “贵族?出身那有什么用?你还太年轻了。”阿杰温和的说,他一点也不介意自己恶心的食物,吃的甚至津津有味的样子。“一定要活下去,才有机会。”他安慰尼布说,可是他之前的胖手也像一把鸡爪子了。 都德亚里斯仍旧被锁链紧紧的锁着,扯在一边,没有声息。他从撒玛利亚来的路上生病了,现在似乎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多数时候,他甚至像一具尸体,被铁链磨破了的地方开始糜烂。有一天,终于有个神官嫌他们太臭、连饭都懒得送了,直接送来一小车野草,叫他们自己拿着吃。 “------”阿杰死死的捂着尼布的嘴,不让他去叫唤。等神官们都走光了,阿杰才笑着问尼布:“难道你以为他们还会给你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这些混蛋太过分了!”尼布气得直哆嗦。 阿杰从小车上扯起一把有些蔫了的草,闻了闻,“我觉得这个可比他们给的粥好,你闻闻多香!” “我不是牲口,不吃干草!”尼布看看一边的都德亚里斯,只想哭。 阿杰忽然在野草里发现了开着黄花的蒲公英。“亲爱的神啊,谢谢您!”他十分兴奋的把小车翻了个,倒了一地,努力挑起蒲公英来。“尼布,你过来把这些长着黄花的草都挑出来。” “你找蒲公英干嘛?”尼布不动一动。 “你也知道这个东西的名字啊,它是很好的药草,可以帮助你的朋友少吃点苦头呢!”阿杰仍旧很兴奋,说着他把挑出的一把蒲公英咬在嘴里,嚼了两口,就呲牙咧嘴了,因为那东西又苦又涩。看来这位大人用蒲公英汁液处理伤口的办法是从书上看来的,从前并没有机会实践。可是阿杰忍住又嚼了好几下,才吐出来,摸到都德亚里斯的伤口上,让他有了些活人的反应。看着阿杰这么热心,尼布也只有爬到草堆跟前,去找蒲公英了,忽然他被一个硬物刺了一下,叫了出来。原来一只精铁的箭簇也混在了草里。阿杰小心翼翼的拿起来,仔细看了又看。只是地牢里太昏暗了,他不能看的很清楚。 “真是太好了!”阿杰看看地牢一边流过的小水沟和地上的草堆,“看来神官们一时不会进来了,他们应该也顾不上我们,叫我们自生自灭了呢。” “你不是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吗?如果我们被扔着这里,那么---”尼布一直对这个从前的胖子狱友能说出发人深省的话有些不服气,会时不时想去反驳一下他。 阿杰看看他,没有回答。他托着箭簇,小心翼翼的用自己身上还余下的衣服包起来,只剩下一个小尖尖。 “过来,尼布,帮我把他的锁头找出来。”阿杰小声吩咐尼布。 尼布半信半疑的去拽锁着都德亚里斯的锁链,在地上发出晃浪晃浪的声音,但是却没有惹来任何神官的叫骂声。 阿杰有些顽皮的笑起来,声音很大,“他们都走了,我们终于自由了!” “我们还关在这里呢”尼布提醒他的狱友。 “自由是心里的感受。只要能放心说话,就是自由。”阿杰快乐的说,“我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能这么自由,你不知道这感觉有多么美妙。就好像你第一次见到心爱的姑娘一样。她没有戴假发,光着头,也没有涂眼影,而是用尼罗河一样清亮的眼睛温柔的看着你-----” “------”尼布在一边搓着头,他可不觉得这是什么美好的意境。光头的女生? “好吧,你这个不懂诗情画意的年轻人。”阿杰只好别别嘴,把箭簇尖顶进锁链的锁头里去。“咦?他们说这样就能打开锁头了,怎么不行?”原来他也只是道听途说的开锁手。 “我来,我来试试。”尼布迈过阿杰,接过了箭簇,“就是这样戳吗?” 他的手指下面分明感到了另外一种感觉,那重重的锁头里面似乎有些沙,感觉有些像自家神殿中央的沙地,看来锁头锈住了。“X的,这锁头锈了”。 可是,也有意外惊喜,那箭簇似乎比锁链更坚硬,居然从锁头外面划下些什么来。 阿杰摸到了,十分开心“快,快把那东西给我,我有办法了”。 说着他就用箭簇磨起锁链扣接起来的地方。他磨磨、就喘着粗气倒在地上一会,然后又爬起来去磨。尼布不知道他干嘛这么坚持,在一边有些目瞪口呆。但是没有过太久,那锁链就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响,断成了两截。接着阿杰又急忙去找锁链锁着都德亚里斯的另外一边。过了不知道多久,一直锁着人的锁链就可怜的倒在地上,无奈的看着一笼子都可以自由乱动的囚犯。 “你可真厉害啊。”尼布觉得阿杰真的很聪明。 “客气,客气。”阿杰自己也很得意。这种得意刺激了他,他壮着胆子,愈发去摩挲起关他们三个的笼子门来。出乎他们意料,那笼子门只有一串细锁链,显然看守们以为只要锁住了都德亚里斯,那么剩下的阿杰和尼布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不用额外防备的。于是阿杰没有费多大的力气就把门上的细链子也弄开了。这个从前的胖子点着脚出了笼子,从墙上抽出一边一根已经熄灭的火把棍子,又用自己的衣服条子把它捆扎在地牢通往外面的铜网门上,使劲的转了半天,就听见啪啪两声,连着锁头的地方就被他弄开了。站在一边观摩的尼布惊得目瞪口呆。阿杰小心推开门,走上去两步,又回来了:“外面也没有什么人呢。” “可是照理说,应该会有人看的啊?”尼布有些不放心。 “或者是吃饭换班的时间呢”阿杰安慰尼布说。 现在又有了个新问题,阿杰跟尼布是可以跑出去的,但是都德亚里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怎么办?俩人唯有一人扛一边拽起已经轻了不少的前将军,把他往外拖,一直到地牢的大入口,都没有任何人发现。地牢上面接着的部分,是亚述尔神庙的一间祈祷室,里面神像上的装饰珠宝早就被洗劫一空了,当然也不会有什么神官在里面。就在尼布他们都稍稍松开气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阿杰他们只有赶紧藏在神像后面。进来的人居然是阿卡德,尼布揉了揉眼睛,真不敢相信。他立即像看见了亲人一样,根本没跟阿杰商量一声,就扑了出去。但是他的朋友看见他却愣住了。尼布起先以为是他身上太脏了,阿卡德没有认出自己,但是他很快在阿卡德眼里看见一种他从没有见过的表情。 “你怎么逃出来了?你的同党也逃出来了吗?”他的朋友这样问他。 “你什么意思?”尼布心里觉得像被人捅了一刀,阿卡德对自己一向是个兄弟! “你们乖乖回地牢去,我就当没有看见。”阿卡德冷酷的说,他绕过来,分明看见了不成人形的都德亚里斯和一边剩下一张皮的阿杰。“我不能让你这个时候给大人添麻烦!巴比伦和米迪亚人来了,大人需要专心的保护尼尼微!”阿卡德的眼睛都红了,好像尼布他们就是外面围城的敌军一样。 “阿卡德,你疯了吗?那个人根本不是都德亚里斯!他----”尼布想解释,但是阿杰却在一边打断了他。 “大人,外面围城了,如果您放了我们,我埃及会对您感激不尽的” “埃及?埃及的援兵根本没有到!”阿卡德转过脸看看他,“不过我不会杀了你!” 尼布忽然觉得浑身发冷,什么意思?难道阿卡德会杀了自己?他糊涂了吗?“你跟着的那个是假王弟!他----” “不,对我来说,他才是真正的都德亚里斯大人!”阿卡德执拗的说。“他才是那个我心里不计我的出身,按我的才能、公平对待我的大人。这个人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阿卡德指指已经不能动了的都德亚里斯,残忍的说。尼布不明白他怎么了,中邪了吗?!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尼布是不知道的。更何况他们又在地牢里待了很久,所以完全不知道外面围城是什么情况了。他不像他那饱读史书的朋友阿杰那样明白他们伙食不断变差、最后不得不吃草是什么缘故,所以他当然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朋友会变成这样。还没有等他想完,阿卡德一把把已经站不起来的都德亚里斯从尼布他们的肩上推倒地下,“大人还需要你呢,现在就算你是一具尸体,都有用。” 阿杰紧张的咬着嘴唇,他听懂了阿卡德背后的意思。“这位大人,将军大人,如果您许可,请您让尼布走吧。我留下来做您的人质----我是埃及的阿杰赛特王子,对您有用处。” 阿卡德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是尼布的耳边却嗡嗡的响,如果刚才他不明白的话,现在却明白了:阿杰是还用得着的宝贵人质、不必死,都德亚里斯是要死的,而自己却是在可杀和可恕的边缘上的。人的本能让他高兴,但是骨子里被人背叛的怒火烧着他的心。接着又有几个亚述士兵跑了进来,“阿卡德大人,殿下在召集重臣了,米迪亚人买来的攻城锤,快把西城攻破了。”就在这时,忽然什么东西砸在哪里了,尼布都听见咚的巨响声。 () 第183章 尼尼微的陷落 阿卡德扭过脸看了尼布一眼,充满了怨恨:“听见了,您家的军队正在攻击我们呢!” 说着他一把把尼布也推倒在都德亚里斯倒下的地方,回答满头大汗的阿杰说:“我恐怕不会接受您的提议。您还是照顾好自己吧。士兵,把这个人带上去,把剩下的两个关回去,然后把地牢封死!” “大人,这位大人,请您准许我把衣服给尼布,地牢里太冷了,即使他们必须得死---”阿杰哽咽起来。阿卡德嫌恶的看看他,对他点了点头。阿杰急忙把他已经是破布条一样的衣服脱给了尼布,顺手还把刚才用的箭簇一起塞给了尼布:“你记得我刚才---”他用埃及语说。 然后士兵就把这位只剩下一身逛逛当当皮的人拉走了,又有两个人把尼布和都德亚里斯扔回到了地牢里。阿卡德在一边默默的看着,一声不出。临到要封门的时候,他先让士兵上去等他,然后把一把随身带着的铁剑轻轻放在尼布面前:“你西边的水渠石头是松的,那边是河。如果是神的意愿,那么就再会吧。”他小声说。 “阿卡德,阿卡德,你把大人带上去吧,他已经动不了了。”尼布听见这话又燃起了一丝生机,求阿卡德说。 “我已经做了超出我可以做的了,如果大人离开,那么亚述就真的完了。”阿卡德用手扒开尼布,不肯看他:“我虽然---虽然-----,但是我始终是亚述人,要为她战斗到最后一刻,大人也一样。不管现在他是怎么样,都一样!”说着阿卡德甩开尼布,兀自的上去了。然后尼布听见了士兵们封门的声音。地牢一片黑暗。 阿卡德上到地牢的最上面,摸了摸门柱(亚述人祈祷平安的做法),然后急步穿过神殿,出了神殿广场,看都不看内城上正在往上挂的人头,就急急进了王宫。他当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神殿里的时候被一个老女人跟上了。 外面攻城攻得太紧,所以男女老少,凡是能动的,都被叫去补城墙去了。巴比伦人的箭像雪片一样飞下来,把这些妄想补缀西墙上缺口的小老百姓都射死了,到处都是人的哀嚎和血液,好像是地狱忽然被打开,大家都忽然看见了里面的情形。人好像蚂蚁走进河川一般,走过去一批就扑倒一片。然后,后面的又百般不甘心的跟上去成为新的亡者。这残酷的战争被19世纪和20世纪先后考古发掘尼尼微城的考古学家所印证。 “这些亚述人!”巴比伦王在他的大帐里,听将军们回复后,皱了皱眉,不过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老实说,他心里现在只是考虑是马上拿下尼尼微城要紧还是多掳走一些奴隶要紧。他的内弟、米迪亚王叔则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巴比伦王的大儿子那波皇子和弟弟托里亚都穿着甲胄侍立在父亲面前。 一位巴比伦将军说,“尼尼微的东门是一个叫阿治曼的将领在防守,非常难以突破,虽然那边原是最好下手的位置。西面照理说是布置着亚述人最后的精锐力量,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脆弱,现在连男女老幼都轰出来补缺口,不知道都德亚里斯怎么这么蠢。我们可以随时一鼓作气,冲进去。听说他们手里还有埃及王子阿杰赛特,埃及人应该还是会驰援他们的。” “埃及人现在到哪里了?”一直不说话的米迪亚王叔终于开口了。 “王叔大人,埃及人在犹太国那边被犹大人绊住了,所以一时半刻到不了这边。”那波王子的老师耶鲁巴伯说。 “陛下,我们必须要乘着埃及人还没有赶过来,马上攻取尼尼微,因此求您准许我们把精锐全部调集到尼尼微的薄弱口上,我们今晚就能----” 巴比伦王却摇了摇头。托里亚王子咬着手,他虽然胆小,却并不傻,他知道拖的时间越久,尼布就越可能被杀死,而这正是他父亲心里所盼望的。他看看米迪亚王叔,王叔也没有吭声,显然王叔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又看看他的长兄,看见两种表情在他的脸上,显然王兄也想到了他们父亲的真正想法。 “可是,陛下----”将军还想以事论事,却被王打断了。 “我们不可贪功图快,我是巴比伦王,要为人民负责,不可死伤过多士卒!”巴比伦王一脸正经的回答。 “可是,父王,我弟弟也在亚述人手里。”那波王子犹豫了好半天后,终于小声说出了他的想法,“难道他的命就不要紧吗?他毕竟是----”耶鲁巴伯看了那波王子一眼,浮起一丝笑容,王子赶紧闭上了嘴。 米迪亚王叔本能的撇了一下嘴,这个孩子实在是太嫩了,他或许看样子是真的希望救自己的兄弟一命,但是这话要看对谁说、什么时候说和当着谁说。现在这样一说,简直是提醒他父王去杀尼布。大王子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凭嘴皮子就游说动他那军人造反起家的父亲吧。 “你倒是宅心仁厚,但却是妇人之仁!难道我要为了自己的一个孩子,让众多百姓失去他们的孩子吗?!还不出去,好好反省一下!”巴比伦王果然呵斥说。那波王子只得低头出去了,托里亚也急忙跟上。他出来以后却没有继续跟着他的兄长,而是直接去找了已经回归军队的楠楠特将军。 “老师,父王打算继续拖着。”他小声说。他的剑术老师、楠楠特将军立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是时候由他想办法怎么把尼布从围城中救出来了。 尼尼微城外即使到了晚上,也到处都是明亮的火光。城里的人都不敢睡觉,却想趁着巴比伦米迪亚联军稍息的空儿能去尽可能的多堵住几个破口。原本异常坚固的尼尼微城墙,在几年前剿灭众王叔反抗中被捣毁了。虽然王弟都德亚里斯曾想修复,却因为被王兄流放到撒玛利亚、没有机会着手。而接替他管理尼尼微的掌政大臣却只顾着追杀王叔余孽们,错过了修补城墙的机会,以至于时至今日,墙上的内战破口都没有堵起来,给巴比伦米迪亚人以可乘之机。 照理说,就算尼尼微的位置再好,王弟是个经验丰富的将军,不会提出迁回一座破城来做最后的挣扎的。更何况,撒玛利亚离他们的盟国埃及更近,搬救兵要比傻乎乎回孑然孤立的尼尼微好的多。所以退回尼尼微的主意是个没有任何军事经验的烂主意,如果真的是都德亚里斯本人,岂有如此不智的想法、把自己绑进敌人的刀下的?很多人就算在撒玛利亚城没有想明白,但是到了尼尼微就都明白了,于是也都对这个坐在宝座上的人产生了怀疑。 阿治曼被安排去防卫尼尼微最弱的地段,反而安全了。想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的绵羊将军,正打算行动,就被心烦意乱的统帅下令砍了头,首级挂在城墙上。剩下的将领也都人心惶惶。等阿卡德回到王宫,打算参加重臣会议的时候,却只看到一群逃散的太监,卷着宫里为数不多的财宝,像发大水前拱出来的老鼠们一样四处走避。 “殿下呢?”他问一个好不容易堵住的内侍。 “我---我不知道!”内侍像筛糠一样抖得厉害。 一个将军跑出来,看见阿卡德说:“大人到地牢那边去找你了,你没有看见他吗?” 阿卡德觉得头皮发紧,他心里最坏的担心出来了。他立即把腿就往回跑。忽然一个燃烧的大火球,被从墙外发射进来,打中了阿卡德身边的一个木柱子,阿卡德躲闪的时候扭到了脚,他唯有一跳一跳的挣扎着往神殿那边走。 现在城里已经大乱了,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好,像浅水洼里大蛤蟆们一样四处瞎蹦,不少人都徒然的一会往东跑、一会往西跑,然后再跑回来。哺乳的妇人和吃奶的娃娃们瞪圆了眼睛看着往来的强壮男人,小孩子们也吓得脸色发青,他们都被叫到一起,准备随时去跟着其他的人一起去填缺口。也有女人或者男人会抓住路过的将领或者队长之类的,哀求不要叫他们的孩子去送死。可是现在谁有顾得了谁呢?! 忽然,阿卡德看见一处抛荒了的地方,丢着一个砸坏了的弦琴,想起假王弟教导他学习弹琴唱歌的事情来。他被触到了心,蹲下来抱住坏了的琴嚎啕大哭起来。他,为了一个人假兮兮的关注,出卖了自己的朋友、自己从小就崇拜的人、自己的国家,现在怎么样了呢?他自责的想,如果不是自己愚蠢自私,那么亚述会沦落到现在的样子吗?!阿卡德下意识的想拔出佩剑结果了自己,却发现自己的佩剑不在了,他刚才留给了尼布跑路用了。于是他擦擦眼睛,决定死也要看见尼布他们。 地牢里,尼布终于摸到了那块松动的石头,却听见地牢的另一边传来了石头墙被推转的声音。于是他本能的躲在了地牢里一处快朽烂的柱像后面。又过了一会,他和柱像正对面的墙也被转了开去。那个假装都德亚里斯的人,带着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小太监举着火把进来了。他们举着火把四处照了照,发现地上倒着的真都德亚里斯后,那个假装的,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王兄,您还在啊!” “什么?!”尼布奇怪的想,他不明白难道自己看走了眼? “陛下,这里安全了,再说现在连您母后都发现了真相,您就不必再---”老女人想纠正假王弟。 “从那一刻起,我就是都德亚里斯,要跟你说几遍?现在他才是亚述王!”假王弟、真亚述王说。他其实是个非常入戏的人,现在他已经不由自主的觉得自己才是真正的都德亚里斯,那个埃及相师说的亚述支柱的人,他心里早就厌恶的自己,则完完全全的脱到了这个地上倒着的废人身上。他不由自主的把这些年以来所有对自己的不满和憎恨都投射到地上半死不活的兄弟身上。看看弟弟还在喘气,他笑嘻嘻的蹲下,把他的脸搬过来,“陛下,是时候是您为我亚述出最后的力气的时候了。从此以后昏君就死了,我国就安泰了。”说着,他叫小太监把怀里揣着的王冠和权杖拿出来丢在地上,然后又叫小太监把一张用水浸透了的布蒙在了弟弟的脸上,抱住了他。 尼布觉得自己的脚发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害怕,但是如果他什么都不做,都德亚里斯就死了。于是他只得举着阿卡德的剑从柱像后面大叫着冲出来,一失手,砍掉了小太监半个脸。亚述王吓了一跳,本能往后跳开。第一次杀了人的尼布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他唯一能想起的就是赶紧弯下腰,把湿布从朋友脸上拽下来。但是一边的老女人却趁他低头的时候,用一根火把棍把他打昏了。 等尼布醒过来,他闻到了一股人肉烧焦了的味道。都德亚里斯已经成了一团火球,安静的在地上烧的差不多了。小太监的尸身也连带着着了火,烧的像碳一样,亚述王逃得无影无踪。自己则被捆扎在刚才藏身的柱像上,尼布觉得非常眩晕,而且恶心,他心里的感觉说不上来,是悲伤自己没有能救多年的朋友,是伤心自己最亲近的人离开了,亦或是对都德亚里斯终于可以结束痛苦感到一丝欣慰?他现在跟死人差不多安静。打昏自己的老女人举着一只长柄的陶土灯,站在尼布近跟前。尼布认出了她,这个女人就是在撒玛利亚城要杀自己、叫米拉尔的女人。 “来吧,让我们今天把该做的都做完吧。”米拉尔把手里的灯放在屋里地下,顿时一片昏暗。她用左手捂住了尼布的嘴,把她的脸凑近尼布的脖子,“你死了心吧。你的靠山都德亚里斯也死了,再也不能来威胁王的宝座了。”说着,她用匕首抵住了尼布的旧伤口上。 () 第184章 尼尼微的陷落(下) 刀划开了尼布的皮肤,他感到自己的血流了出来。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伸手过来,十分利索的用剑割下米拉尔的头,动作之快,让她连一声都来不及叫,就身子栽倒在地上,头却滚在另一边。浓重的血腥味混进刚才人肉烧焦了的味道里。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把绑住尼布的绳子另外一头解开了,尼布掉在了地上。他坐在了一堆热乎乎的血里。然后,另外一盏灯被点亮、举起来了。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出现了。中间站着的这个女人是一个像鬼一样的东西。她原本乌黑的头发,变成了一堆乱草,她的衣服虽然质地上乘,但是却穿得像一块破铺衬。她原先应该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即使岁月留下过痕迹,但是她现在就像是地狱里出来的厉鬼。这个女人两只眼睛空洞的看着尼布,好一会,她伸手把尼布拉了起来,把他揽在了大腿前:“我儿啊,我儿啊,我再也不让你哥哥和米拉尔靠近你了,我都做了什么,让你受这些苦,我儿啊。” 她真的疯了。 王太后不能不疯:起初她拿自己的眼泪逼着小儿子让出了皇冠,中间又无数次被大儿子利用、把都德亚里斯逼到了死角里。一年前,又是她不忍心大儿子流离在外,用自己的命、逼着小儿子把大儿子和已然为大儿子妾妇的小儿媳接入城里---- 那个宫内政变的黑夜,只要王太后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在眼前。那天晚上,她正要去小儿子的庭院探望伤风不舒服的总督兼王弟。下午她已经打发米拉尔和几个宫女去给王弟送了易于安眠的草药。但是偏有宫内的好事者说,小儿子的老婆居然抛开姘头、也去探病了。 “太后陛下,王弟的妻子说,今天是她和王弟独生子的死忌,怕王弟一个人会难过,所以---” “这样的胡话都能说出口?!你们为什么不拦住她?我儿子不会想见她的!” “太后陛下,可是---可是,说是王上也过去了呢!” 生病的日子撞上独子的死忌,还得面对策划和执行毒死自己儿子的兄长和老婆,这两个人又是奸夫**的一对。想想,这都是诛心的剧本!太后唯有赶紧去赶人。自从来这里后,她又成了一宫之主(当然,因为她非常倚重米拉尔,宫中内侍的大大小小,都是米拉尔在把持的)。正走着,就听见“啊”、“啊”的惨叫声,一个小宫女忽然从塔楼上掉了下来,在太后面前摔得头破血流。 “啊--”太后刚要捂住眼睛,就又听见有人喊: “来人,来人!王上的太监阿比让行刺总督大人!” 外宫的侍卫们听见动静,就要来内宫支援,但是米拉尔安排的内侍却从里面封住不让进。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僵住了。太后和宫女也被隔在了王弟的内宫外。 “现在--现在怎么样了?”太后急的见人就问。可是,每个人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快去把米拉尔叫来!”这是太后唯一的杀手锏了。但是仍旧没有动静。好一会,王太后的贴身女官,米拉尔,才从里面带着人,急急忙忙的出来了。 王太后一把扯住了贴身女官:“米拉尔,我儿怎么了?” “陛下,王上---王上的太监长忽然来行刺王弟大人。”米拉尔小声禀报说,她的眼睛虽然低着,却流露出野兽一样的凶光。 王太后有些害怕,声音也颤抖了:“那么,王---王上呢?” “陛下,王上的贴身太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王上也难辞其咎。请您准许我们先把王上另外安置。”米拉尔攥住了太后的右手环。这只手环是王太后的身份象征,上面刻着狮子正在咬食倒卧的人,狮子脸上嵌着两颗红宝石做眼睛,特别活灵活现。 因为米拉尔是照顾大儿子长大的人,王太后自然没有多想,再加上现在四处乌乌泱泱的都是人,乱的她头疼。她又气急要去看出事的小儿子,就一把拔下手环给了女官。 米拉尔接着把手环交给了身边的近侍:“你都听见太后的旨意了,去处理吧。” 说着,女官搀住太后,知道她很怕血腥。等几个女人急急忙忙的进到内宫,已经一片狼藉了。 王太后原本是不敢仔细去看眼前的。卧宫的床前,尸体边上,坐着铠甲上染了血的王弟,他低着头似乎在痛苦沉思。他看起来没有大碍,除了脸上有几道不深的划痕。地上倒着被砍烂了脖子的太监和几个死了的女子。其中一个死去的女子,涂着厚厚的妆容、鼓着眼睛,两只手的指甲都挖掉了,血淋淋的。这是小儿子的老婆,她看来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的。其他死去的女人是太后打发去跟米拉尔一起送药的宫女。这些宫女身上的伤口,布满了全身,而且明显比太监阿比让的伤口还深。 王太后真恨不能闭上眼睛,但是母亲的本能,让她第一时间跨过尸体,要奔到儿子跟前。只是小儿子看起来很奇怪,在自己的卧宫里穿着铠甲,而且还是那种套着手和小臂的铠甲。小臂护甲上的划痕就深了许多。 她向小儿子又靠近了几步,懵了。眼前的人,根本是亚述王本人,她双生子中最大的那个。亲手抚养了小儿子的王太后明白了一个事实:是大儿子杀死了他的太监长阿比让和弟媳,在自己的面前扮演小儿子,夺权来了。 “陛下,陛下,您怎么能这样做?您---您不是这里的总督!不要扮演您的弟弟!”王太后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看着一屋子的血迹:“我的儿子呢?都德亚里斯在哪里?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女官米拉尔一把抱住她:“太后陛下,您怎么了?王弟这不就在您的眼前吗?您怎么能把小儿子和大儿子都弄错了呢?” 王太后把眼睛都哭肿了,她使劲想拉开抱住自己的贴身女官:“不,这个---这个人不是我儿都德亚里斯!” “太后陛下疯了,快,去找御医拿安眠药来!”女官更加死命的搂住太后的脖子,让她开始喘不动气来:“快啊,你们怎么还愣着?” 太后的宫女就被米拉尔的人迫到了最后面。几个身强力壮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上前跟米拉尔一起拖住太后。一个人拿来一条热乎乎的、有着刺鼻气味的手巾,捂住太后的鼻子和嘴。她挣扎了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等她醒来,却异常头痛,满耳朵都是人的尖叫声。 “谁在叫啊?谁在喊叫啊?” “陛下,没有人在喊叫,您不舒服吧?”米拉尔上前打开了熏炉的盖子,王太后就又昏倒在床榻上了。反复几次,她甚至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清醒时,她唯一知道的是:现在自己的愚蠢终于使自己失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小儿子被大儿子给害了,而大儿子因为杀了小儿子成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敌人。而自己的贴身侍女米拉尔就是帮凶。 现在杀掉米拉尔是王太后能想到的第一件事。至于,那个传说是小儿子私生子的尼布,则是她能活到现在的唯一支撑,她甚至不愿意逃命、都要来救尼布。 尼布不知道这些,他看见疯子一样的老女人(王太后)的左边站着1个小个子的侍女,右边是个拿着剑、满手是米拉尔血的老年卫士。 小个子的女人担心地在后面呼唤:“太后陛下,大家都逃走了,我们也得赶紧走,再一会敌军士兵就要来了。” 女人还是揽住尼布不肯松手。 老侍卫则从后面扑过来,一把把尼布拖了出来,匆忙装进一个口袋里扛了出去。老女人在他身后嚎啕大哭,什么人似乎想要捂住她的嘴。侍卫出了地牢,四下已经没有人,但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大火,路基本都断了。他小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说着就把尼布从口袋里抖出来、扔进了河里。 在浊流当中,尼布想喊,却扎扎实实的喝了两大口泥水。他勉强把自己浮起来,却想起村子里只有自己是不知道如何游泳的,上次到上河镇都是士兵用皮筏子把他渡过去的。大水冲的他打着转儿。远远地大城尼尼微却像一支绝大的火把,熊熊燃烧。曾经的狮穴、曾经万国惊恐的尼尼微在敌军的怒火中崩塌了。一块连着神像的大砖墙倒下来、掉进河里,卷起巨大的水浪吞没了这个惊恐的少年。 亚哈谢死了,现在都德亚里斯也死了,老神官不知道怎么样了,或者也死在乱军中了,连同从前死去的朋友们一样----所有爱过他,喜欢过他的人,都像这河水的浊流一般从身边流走,尼布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 () 第185章 狮子与豺狗的终局 等他醒过来,尼布吐出一口泥水,却看见了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带着一口黑牙,但已经不再发出臭味了。 “吆儿,你终于醒了。我们许久不见!”这个人呢,就是上次绑架尼布的雇佣军头子撒以马那。 “又是你。”尼布觉得头很沉,他无法从地上爬起来,他不知道雇佣军头子这次又要干什么。 “这一次,是您的母后雇佣了我。”撒以马那把尼布拉起来、措上了他自己的马背。 等尼布他们到达巴比伦米迪亚联军营地边上的时候,就看了联军的篝火。 “您怎么了?不喝口水?”撒以马那递来一个水囊。 “您不是又叫手下把“马”宰了吧?”尼布发现他没有带着巨人和红毛,有点奇怪,戏谑的问他。 “谁会在大战结束前杀了自己的马啊?”撒以马那笑着拍拍尼布的坐骑。 “王弟去哪里了?”尼布想问真正的亚述王逃亡的事情。 “王弟?吆,您母后没有跟您讲过米迪亚王族的秘密吗?”大嘴的撒以马那原来比贱嘴的阿治曼还喜欢说话,他以为尼布是在谈论米迪亚的王弟,而非大家都在搜捕的尼尼微统帅。 “那是什么?”楠楠特将军在一边问。阿穆尔也一脸好奇。 “你们怎么没有想想看,什么样的人会信任自己的弟弟,把一切大权都交给他,并让他随意发出国王的文书呢?” 尼布也觉得这是他长久以来想问的问题,不由也转过来看着笑嘻嘻、呲着黑牙齿的撒以马那。 “这个道理很简单,因为现在的米迪亚王跟王叔根本是一个人,你们一直见到的王叔就是王本人!” “什么,怎么会?米迪亚王是?”阿穆尔还想争论,但是楠楠特却抿起嘴沉思起来,这么多年以后大家只是听说有米迪亚王和王叔两个人一起执政,但是在没有想过到底有谁见过这位王没有? “可这对米迪亚有什么好处吗?” “这几天就会知道为什么了?”撒以马那笑了起来。有些混熟了以后,他总是不自觉的会露出他的乡音,听起来很像是亚哈谢说话的样子。但是他仍旧只字不提从前去过尼布村子偷鸡陷害亚哈谢的事情。 末了,尼布有些忍不住了,忽然冷不防问:“撒以马那,你是哪里人呢?” “我是个亡了国很久的倒霉鬼。”雇佣军头子说。 “您家里有亲戚叫亚哈谢吗?”尼布接着问。 “---您跟您母后还真是一个路上出来的人!”撒以马那叹了口气,“我们家里是有个叫亚哈谢的,不过您知道这个名字在以色列人当中是常见的名字!”看着尼布还是紧紧盯着他,他只好继续:“好吧,我们家是有个堂兄弟叫亚哈谢,被阉了以后赏给了亚述的神官们。” “所以,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觉得很亲切。”尼布截住了这个话题,笑了,让撒以马那浑身发冷。 这天天明以后,亚述王城尼尼微的火烧了几天几夜后,终于渐渐止息了。这座大城果然如米迪亚王后来所夸耀的那样、变成了垃圾场和粪堆,再也没有人居住了。仗打完了,撒以马那才护送尼布进了巴比伦和米迪亚人的大营。米迪亚王叔终于脱掉了他的伪装,露出了王者骄傲的微笑,这杀得他的姐夫措手不及。 没有被杀死的亚述俘虏被引到了两位王面前。尼布并没有在人群里看见亚述王、老神官、阿卡德甚至阿治曼。 按着老规矩,米迪亚人分走最肥的一份,土地、财宝和能找到的牲口。巴比伦只能获得亚述旧国中很小的一块,但是却能拿到亚述的泥版图书和米迪亚剩下不要的奴隶。(因为米迪亚是游牧为主的地方,并不像农耕的巴比伦一样需要特别多的人手。)当然了,强壮有用的人可以被留下。投降的俘虏中,老弱病残孕无一例外的都被杀死、扔进河里。这一情形,尼布进城去找老神官的下落,没有看见;但是那波王子却白着脸被他的老师强行拉去观赏。 尼尼微的大街上除了尸体还是尸体,无论老人还是孩子,男人还是女人。孕妇被剖开了肚子和她们的婴孩分两边放倒在地上,或者挂在墙上凸起的地方---尼布走在到处都是血的城里,觉得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怕一不小心踩到或者看见老神官的尸首。但是他始终没有看见。亚述王曾经壮丽的王宫也烧毁了,只是这宫殿多是石头和砖头造的,烈火后大体的轮廓和宫殿仍在,尼布看着殿里四处刨找宝物的散兵游勇,默默无语的走过了。 很多人都说亚述王在城破的时候在宫中自焚了。 “他还真是死的是时候。”撒以马那有些痛快的说,他原本是以色列的旧王族,当然对灭了以色列的亚述王族非常痛恨。但是尼布却想笑,这就是为何亚述王他们要在最后才杀死都德亚里斯的原因。不过想想也滑稽,烧死的人哪里看得到脸,亚述王想杀死弟弟、连编个理由都这么拙劣。 内宫地下那条没有尸体、而且基本干净的通路显得格外明显。 “这是哪里?” 一个好不容易找来的、还活着的太监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回答。 “再不回话,就拔了你的舌头!”一个雇佣兵吓唬他。 “是宫里囚禁王族用的地牢---”太监小声说。 “可是王叔们作乱后早被杀了啊?我听说当时的掌政大臣甚至把投降的士兵们都烧死了?”楠楠特说。 尼布钻过断墙爬了进去,那间自己和阿杰他们住了好几天的地牢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来的阴森,现在都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有地上蜷缩着的烧焦了的尸体,还能让尼布想到这里到底是哪里。这尸体已经看不出是谁来了,但是边上却发现了象征王权的弯镰刀权杖和一顶基本烧化了的王冠。 “原来是在这里啊!我们找到亚述王的尸体了!”跟随的人兴高采烈的喊叫起来。听见喊声,后面的士兵就像潮水一样往这个地牢里涌。一个随军医生过来检查了下尸体,有些不明白:“真的是王的话,怎么会被事先剜掉了眼睛呢?” 尼布一动不动,等侍卫把尸体抬走了,他在尸体躺过的地上用刀子刻下歪歪扭扭的一行字:“一起旅行的英雄们,为什么恩利尔-死了,而伽吉美什却活下来”。这是他小时候都德亚里斯问他的问题,他依旧不知道答案。但是,现在,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死者真实身份的人。 狮子被豺狗咬死了,英雄被无赖算计了,这就是人生。 () 第186章 皇子们的爱情 分完赃物的巴比伦和米迪亚军队并没有就此各自打道回府。 米迪亚王和巴比伦王带着各自的显贵一起挪到了附近的托帕罗斯的宫殿进行战后第一次会盟。而且,仗一打完,米迪亚王的王储阿斯提阿格斯和二公主奈奥比雅也被日夜兼程的送来,见证两国之间的盛举。他们到的时候,正好是个大清早,露水还没有完全止住,巴比伦王子们和米迪亚的大臣们都出来迎接。吐口气,都能看见些微的白雾。 米迪亚王的嫡子阿斯提阿格斯,从个头上看,是个跟尼布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却未老先衰,脑瓜上毛不多、且一脸的严肃、睥睨一切。更有趣的是,这个孩子没有长出他父亲那样的褐色大眼睛,而是有一双少见的、叫人以为他时时闭着眼的沙色小眼睛。他极不情愿的被人从车里请了出来,踩着一位极为尊贵的米迪亚大臣才落的地,还没有落稳,就听见他嘟囔:“你们这些瞎子,为什么没有给铺上毯子?这么脏的地,要叫我怎么踩?” 他明显故意的把一只脚重重的跺在了跪着迎接他的老臣手上。 托里亚偷偷拽了一下尼布:“这位王子比他父亲还像王呢---”,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僵住了,心跳的声音很大:米迪亚的二公主奈奥比雅在她兄弟身后也下了车。这个女孩,是米迪亚第一公主是同母妹妹,也是一样褐色的卷发、褐色的大眼睛。只是她看起来更像位高贵的公主,带着一条金子缀着水滴形红玛瑙的额饰,鼓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丰胸、穿着一条用金丝刺绣着狮子图案的褐红色的长裙子,扬着下巴,十分的安静和冷漠,而不像她的姐姐眼里总是有一股孩子似的灵动。 尼布留意到这个早熟美人对自己和托里亚只是扫了一眼,却对着那波王子害羞的垂下了眼睛。 等双方的王在宫中坐着、正式介绍的时候,这份没有来由的害羞才变成了不安。 “奈奥比雅,这位就是你王姐的未婚夫,我米迪亚第一王女、巴比伦王后的儿子尼布殿下。”越过其他王子,米迪亚王先把尼布介绍给了二公主。 这话是话里有话的,二公主分明听出了这弦外之音,她的眼睛先是瞪得圆圆的,然后变成了不忿:尼布被剃了个光头,穿了件连边都没有滚的长衣。因为在苦牢中待了不短的时间,现在看起来像个芦柴棒。顶着的圆脑袋,露在他的英俊的哥哥和漂亮的弟弟中间,好像个皮没剃干净的冬瓜。他也是身后唯一没有太监和侍女的人。 二公主没有吭声,但是她的兄弟就没有那么安分了:“我听说他不过只是大姑母的养子,其实是身份来历都不明的野人!” 米迪亚王咳了一声,他的儿子才闭上了嘴。巴比伦王一脸毫无表情,他的眼睛却偷偷在尼布和米迪亚王身上转来转去。跟他随军的安达尔侧王妃一脸偷笑。那波王子低着头在想他自己的心事,托里亚王子仍旧傻乎乎的看着比他大些的二公主。当天下午,托里亚就不请自到的去探望在宫殿的另一边安置的二公主,与柳树下的尼布撞在了一起。尼布发现托里亚居然不知道哪里拿出一束蓝色、像倒悬的铃子一样的花。 “这是----?”尼布觉得这花眼熟。 托里亚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这—这是--是父王的太监长给王兄您送来的,我---” 尼布倒不记得这花正是今天一早太监长一脸巴结的送来的,他隐约觉得这花好像还在别的什么地方见过,所以这么眼熟。 “您不介意吧?”托里亚有些紧张。 “我的就是你的,完全不介意!”尼布觉得自己干嘛小气一把早上开放、下午就凋谢的花呢。再说自己还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跟托里亚共享,于是他非常大方的说。 于是之后,尼布收到的各色奇异的鲜花,都被托里亚昧走了。第十八皇子叫他的奴婢精心修剪了这些属于王兄的花卉,他自己再像宝儿一样捧去给二公主。这伏低做小的一招十分奏效,很快,漂亮的托里亚就深得侍女们和二公主的欢心。 “或者陛下可以改变主意、把二公主许配给托里亚殿下”。跟随二公主的女官和侍女们总在天气好的日子里,从葡萄藤架下看着托里亚和二公主两个人在宫殿花园的池塘边玩的高兴、聊天说。 “我听说陛下是想叫我们公主先去巴比伦王城探视大公主,真是大好机会啊。听说安达尔王妃也想要为那波殿下求娶咱们二公主呢!” “大公主?她不是死了吗?” “谁说的,还是半死不死的。我听那波殿下的侍女说,殿下还是喜欢大公主,在巴比伦王城的时候还是每天去偷偷远望她呢!” “那么大公主跟巴比伦挂名王储的婚礼呢?” “这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如果快死的大公主真跟那挂名的野孩子结婚,那么我们公主岂不是要作为第二王妃、嫁给那个挂名的王太子吗?他是要出身没出身,要长相没长相,你看他秃着头像什么样子啊?还是嫁给托里亚殿下好了,那么漂亮的男孩子---” “可是这位王子没有前途啊,他母亲是亡国贵族之女!再说我们米迪亚的传统---看看现在的巴比伦王如何娶了怎么多米迪亚公主不就知道了吗?那个秃头,要是能从公主跟前消失就好了。”说着女官把头撇向池塘另外一边、在树荫下给他兄弟当陪衬的尼布说。顺势,她还攥紧了手上一只宝石戒指。这戒指上镶嵌的宝石是巴比伦独有的。这是那波王子的母亲安达尔王妃特意送给她的。 这天,托里亚又拉着尼布来当垫背来这边探望二公主。两个少年都没有带侍从或者宫女。二公主的女官觉得这是她动手的最佳时机,她特意打发走了二公主的护卫们。 看看太阳越升越高、快到中午了,她就端着一杯果子酒给流亭下的尼布送过去。路过托里亚和二公主身边,两个孩子玩埃及跳棋玩的一头大汗。 女官忍不住叮嘱说:“两位殿下都先去喝一口水再玩吧。” 这话倒提醒了早就口渴的两个孩子,二公主从后面一把夺了女官托盘上预备给尼布的杯子,先喝了一大口,接着是托里亚也喝了一大口,把果子酒都喝光了。 “公主,您快吐出来,那不是给您喝的!”女官急了,想抓住二公主。但是二公主一闪,脚在池塘边没站稳,倒栽葱掉进了水里。这清亮的池塘远比看起来深得多,二公主再怎么折腾也最多只能冒出半个脸来。 “救命啊,救命啊!” “救救公主啊,救救她,她不会游泳!”女官懵了,哭喊起来。 其他的侍女们也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只有大哭的份儿:“来人啊,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呆在池塘边的托里亚,也想帮忙,但是他忽然腿一软,也扑进了池塘里。 侍卫们是被特地打发走的,现在当然没法过来。这里既没有人会游泳,也没有人能喊来御医。尼布只有赶紧扯掉头顶悬挂的长幔子,扔给水里的托里亚他们。但是这两个小孩却根本抓不住。尼布急忙把手里的一头,先绕到自己身上,然后绑在凉亭的柱子上。虽然自己也不会游泳,但是---他不忍心托里亚被淹死。池子里的冷水刺疼着他皮肤和没有痊愈的伤口,他好像一只狗一样在池子里四仰八叉。好不容易刨到离两个人最近的地方,把托里亚抱住了。 “别---别抓我,别抓我!我痒痒。”果子酒药效发作了,托里亚在水池里像个疯子,他把住尼布的脸,哈哈大笑。 “别---别乱动,托里亚!”尼布叫弟弟把住了,连浮起来都做不到了。他着急的时候,想起从前在家看见阿卡德在水里救顿顿的事情。只是他不会游泳,不敢比着葫芦画瓢。可惜,池子的水呛得他鼻子和嗓子都不能喘气了。于是他只有把托里亚的头按进了水里。小孩总算不给他添乱了。尼布扳住幔子把托里亚托到岸边。但是女官们却拒绝把托里亚拉上去: “您---先救公主呀!她先落水的!” 等尼布把托里亚甩在岸上,又把二公主连抱带扯的托上来,两个人还是痴痴傻傻的,满口胡话。女官和侍女们急忙给公主拿来了披盖。没提防尼布像水里窜出来的鳄鱼,从后面扯住女官的头发,把她的头使劲拖到自己胸前,大声吼:“你给他们喝了什么?” “没有,没有什么的。”女官还想不承认。 “你不说,我就把你拖下池子,淹死你!” “只---只是热酒而已,是让人喝了就会宿醉、不知道自己干什么的酒。是安达尔王妃让给您喝的,她只是想让您当着两位王出丑而已。” 尼布才气呼呼的甩开女官,扶着湿透了的托里亚一起回去了。 “啊呀,这样的人,也能算位王子吗?全然不顾仪表!”女官和侍女们嫌恶地都唏嘘尼布粗鲁,所以等到晚上两位王和安达尔王妃过来探视受惊的二公主时,自然添油加醋。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出丑的人先是始作俑者安达尔王妃。她在她同父弟弟跟前,被丈夫大大斥责了一番。 虽然二公主还是照着原定的计划,随着巴比伦王一行人前往巴比伦城探视自己的姐姐,但出人意料的是,她要作为她姐姐大公主媵妾一起嫁给尼布的事情就不提了。取而代之的是,米迪亚王许诺说,一旦大公主过世,就把王储阿斯提阿格斯的女儿嫁给尼布为继室。 在他们回到巴比伦城的隔日,巴比伦王后收到了她弟媳、米迪亚王后给她的一份特殊礼物,是原先赫梯太阳女神阿丽娜神庙里一顶戴在这位“天与地女主人”柱像头上的金冠。 “----”王后盯着这东西,半天没有出一声。 她的心腹塔里接过金冠看了下,“这个东西原先在亚述王攻灭赫梯王国余部的时候被抢走的。现在送给陛下您,这可是个什么意思啊?是说您配的成为‘天地的女主人’?” 传说阿丽娜女神并无子嗣,她的丈夫雷雨暴风之神与其他的女神生了负责给众神打酒上菜的农神铁烈平。这也是当时所知的世界中信奉的神明中唯一一个有无子传说的女性神明。难道这是弟妹在讽刺挖苦自己并没有亲生的孩子,亦或是弟妹想说自己的养子尼布是个只配打酒上菜的? “塔里,你说我王弟说打算未来把我王侄的女儿嫁给尼布为继室,却没有再提起让二公主成为尼布第二妻子的说法了,是吗?”王后盯着眼前装金冠的盒子,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说法等于是说不想与尼布结亲。大公主如果没有妹妹作为媵妾出嫁,等于没有按照米迪亚的风俗正式确认婚礼。更何况米迪亚王储自己还是个小孩,他的女儿不就等于子虚乌有吗?! “他们说,好像二公主的人都更喜欢托里亚皇子。”塔里小声说。 王后猛地站起来,把王冠扔在了火里。 () 第187章 母亲们的杀机 另外一边,在巴比伦王的谒见厅里,外宾贵客和大多数的大臣都退去了,只有王和他心腹在内室密谈。 耶鲁巴伯阴晴不定地看着他的主人说:“陛下,让他作为您的代表,到靠近埃及和亚述余孽之地去,怎么样?就按您从前谋划的,打发他到最凶险的地方,他难道还能好运气到次次都化险为夷?” 耶鲁巴伯几乎是耳语了。 “嗯,是个可以考虑的办法。”巴比伦王说,“那么你就去召集神官们,让他们找个名目把他送到新近夺来的撒玛利亚一带去,让他就驻扎在那里,然后把埃及和亚述的残余兵马都引过去。得想个办法,先把他从王后的翅膀底下挖出来。” 从战场回巴比伦城以后,尼布作为王后的养子,被王后暂时安置在了自己的内庭别室里。 “陛下,您真是智勇双全的王啊!不如就借着现在要册立他为王太子的借口?”他的仆人耶鲁巴伯笑着附和他说。 “你去神殿跟神官们商量下册立王太子的仪轨”,巴比伦王用手指卷着自己的胡须,他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母亲,王太后,已经隐身在他身后的幔帐中了。等耶鲁巴伯走远了,王太后才拨弄出点声响,让儿子注意到自己。 “您怎么了,这是?母亲大人?”巴比伦王走到母亲身边。 “陛下---您怎么能这么信任一个把您众多子嗣都喂了野兽的人!您实在是----”他的母亲说的是自己流落在亚述的15个孩子认亲失败后、被喂了野兽的事情。 “您是女人,不懂军国大事,还是返回内宫吧。”巴比伦王摆摆手,叫王太后的侍女把她搀走。 王太后的话还是提醒了王本人。耶鲁巴伯说到底是为那波王子如何能继位着想的。既然这位王子的老师能眼睛都不眨的、假借亚述人之手杀死他主人其他儿子们,谁又能说耶鲁巴伯不是想对软心肠的那波王子进行控制,在未来夺取巴比伦的国位呢?就算耶鲁巴伯只是一味愚忠于那波王子的话,也不见得总与王自己的利益保持一致。 巴比伦王想想自己那优柔寡断的大儿子,特别是最近以来对尼布虽然恨却下不了手的窝囊样,他觉得需要换个继任人了。从他的谒见厅往南走,就能到一个暗中布置的小院子,四处矗立着乌尔图拉国信奉的神像,老远就可以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孩的哭闹声,非常响、非常有力。 进到这小庭院后,巴比伦王就命一个亲信内侍拿来了乌尔图拉王和吕底亚王之前发给他的结盟信,用自己的吊坠印章滚上了他的王印。 “要小心送出去,不可使人知道。”他嘱咐自己的亲信内侍说。虽然巴比伦王自己也知道与米迪亚的敌人结盟的事情,早晚也会被传开。但是那时候自己羽翼就丰满了,再也不用去介意米迪亚人的想法。 说完,巴比伦王把眼神扫到了宫里的花草上:“把给那个小子的花草跟这宫中的植物分清楚,不要让小皇子陷入危险。”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巴比伦王的母亲耳朵里。花草的毒性,在巴比伦王太后眼中,还是太含蓄了。她从前曾经是在苏撒城的月神庙中服侍过擅长制毒的女祭司们的人,对毒物了解的挺清楚。再说,尼布就要成为太子的事情,像梦魇一样缠绕着这个老妇。她不能坐视这个可能跟自己血脉没有半毛钱关系的孩子,夺走自己长久以来苦心为儿孙谋划的宝座。老太太坐在床上昼夜思想,终于,那波王子曾当故事讲给她听的那一段亚哈谢被毒杀的事,浮上心来。她叫太监找来的那枚从亚述王手上缴获的、装过剧毒的戒指。 “拿去给御医们看看,这里面的毒药是什么?”为了以防尼布出镇险境却没死的情况发生,她的儿子、巴比伦王必须还要有其他的准备。但是她忘记了,母亲们的想法都差不多。 因为二公主是来探望长姐的,就被安排在大公主的小院附近的南殿偏廊,也都是在王后的宫里。托里亚每天跑来。所以,王后从自己的花窗望出去:尼布在庭院的树荫下看书,隔着他那不俊的狮子和半个小花园子,米迪亚二公主被托里亚皇子逗得咯咯直笑。金灿灿的阳光下,美少女和美少年,被一边斜在暗影里、皱着眉头看书的“秃子”衬托得更像一对璧人。 “大皇子当太子的时候,被弟弟夺走了未婚妻和王位,莫不是殿下也会重蹈覆辙---”塔里轻轻的在王后耳边叹息。 王后看看她,一言不发。 等璧人欢腾够了,天也将黑了,王后才叫人把尼布他们唤进内庭。托里亚习惯性的把好吃的果子都放在米迪亚二公主的跟前,两个人就像两只小鸟一样继续凑着头一起啾啾鸣叫。二公主的女官得意的看着尼布,一脸嘲笑的表情,不想却惹怒了王后的一众女官和侍女们。等二公主和托里亚去赴晚宴,大家才露出颜色来。 “那个无理的母牛!” “什么东西啊?!” 王后皱了皱眉头,众人只得丢开手走开。 尼布不明白侍女们为什么一定要为托里亚和二公主互相喜欢的事情而恼火。他并不喜欢二公主那样矜傲的女孩,虽然漂亮,但是却总是从眼角扫人。不知道怎的,这个米迪亚二公主总叫他想起都德亚里斯的老婆,那个画着浓妆的恐怖美女。尼布不由得放下他的泥板书,对着王后宫里的灯火发起愣来。飞蛾绕着灯火舞蹈着,然后跌入焰心中,化成一朵朵小火花,烧焦了。 王后从他的手里,捡起一张泥板书,看了一眼,是史诗《吉伽美什》: 乌鲁克的贵族在他们的屋里怨忿不已: 吉伽美什不给父亲们保留儿子, 日日夜夜,他的残暴从不敛息。 吉伽美什是拥有环城的乌鲁克的保护人吗? 这是我们的]保护人吗?(虽然)强悍、聪颖、秀逸! 吉伽美什不给母亲们保留闺女, 即便是武士的女儿,贵族的爱妻! 诸神听到]他们申诉的委屈, 天上的诸神,乌鲁克的城主, 阿努听到了他们的申诉,立刻把大神阿鲁鲁宣召:“阿鲁鲁啊,这人本是你听创造, 现在你再仿造一个,敌得过吉伽美什的英豪, 让他们去争斗,使乌鲁克安定,不受骚扰!” 阿鲁鲁闻听,心中暗自将阿努的神态摹描, 阿鲁鲁洗了手,取了泥,投掷在地, 她用土把雄伟的恩利尔创造。 他从尼努尔塔那里汲取了气力, 他混身是毛,头发象妇女,跟尼沙巴一样;卷曲得如同浪涛;, 他不认人,没有家,一身苏母堪似的衣着。 他跟羚羊一同吃草, 他和野兽挨肩擦背,同聚在饮水池塘, 他和牲畜共处,见了水就眉开眼笑。 “我儿,你很喜欢这诗歌吗?”因为内间现在只有她自己、塔里和尼布,王后难得的露出了母狮子为小狮子舔毛时的温柔和力量。 尼布看看王后,单独面对她的时候,总觉得她就是亚哈谢,虽然她跟亚哈谢什么都是相反的,所以他忍不住问出了当年都德亚里斯问自己、自己又跑去问亚哈谢的问题: “母后,您知道为什么恩利尔被神夺走性命,而吉伽美什却平安活下来吗?” 王后用她强壮有力的手臂环住尼布的光头:“我儿,那是因为天命。” 这话跟没回答差不多,但是细想想,却是没有其他的答案的回答。 在宫外,尼布要被册立为真正的王太子的事情轰动了全城。很多人开始谈论这个聪明的孩子。 “王太子还不到14岁呢!我记得他刚进宫的时候就指导大建筑师兴建皇城了,那些贤德人都十分钦佩他呢!” “我听说了,他的狮子可以开口讲话。我哥哥在宫里做护卫,亲口听见狮子开口讲人话的。” 尼布的故事被人越传越神,最后终于变成了神话。 在宫内,尼布同样山鸡变凤凰。原本是巴比伦宫里不受待见的孩子,忽然成了王后的养子,现在又忽然要被正式册立为王储,王本人甚至特别为他安排了单独的宫殿居住。从王后宫里搬到这里的这些天,到处是来送礼和朝见他的人,人多到居然把狮子的尾巴都踩伤了。尼布不得不送狮子到山洞医生那里去暂避。他要被册立为王太子的前一天,往来的人更多了,来传信、送礼和祝贺的人不时从宫殿的各个角落冒出来。 “殿下,我是您王祖母的使者,为祝贺您明天的册封典礼,王太后陛下特别叫小人给您送来一些宫中至宝”,说着,一个没见过的太监叫后面的小太监奉上一个黑色的木盒子。 刚收下礼物,托里亚王子也带着侍从们来祝贺尼布了。 从托帕罗斯的宫殿与米迪亚二公主相识后,托里亚总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大人,今天甚至带上了假胡须。看他这样,尼布就知道他一会又要去看望米迪亚二公主了。托里亚的母亲仍旧跟儿子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她微笑着向尼布行了个礼。 “王兄,这是什么?”托里亚看着太监捧着的盒子问。他其实是听见了太监的话,明知故问。他用这个办法从尼布那里要走了王送来的所有珍奇花卉、书籍和珠宝。私底下,托里亚以为山洞医生会感到不满,没想到老头却似乎毫不介意他拿走王亲自打发人送来的赏赐,于是他更是变本加厉,把二公主可能喜欢、可能用得着、再不然她侍女或者会喜欢的东西通通拿走了。 “去看有什么是你那二公主喜欢的,拿走好了。”尼布戏谑他说。 托里亚被揭发了,腼腆的红了脸。 这时,皇后宫里的太监很是时候的插话进来:“殿下,您的母后说,继承伊什塔尔神殿总祭司职分的泰尔神殿的米莉亚总祭司也来向您道贺了,请您先去皇后宫里一下。” 这个太监其实刚才就来了,他却一直等到王太后的使者和托里亚都说完话,才上前来。 尼布就跟着到了王后的宫里,老远就看见了乌泱泱一大群的客人,都站在宫殿的大厅里朝他伸直脖子使劲望。这么多贵客,一路介绍过去,尼布连一个名字都没记住,但是他身边的王后却游刃有余,不仅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而且似乎还对每个人家里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总能谈笑风生。暗地里,尼布发现原来是王后的侍女们记得每个人的大小事情,主仆们一唱一和,亲切的让客人们好不快乐。 眼前的这一切不禁让尼布想起从前总祭司关于“女人不比男人差”的教训。他觉得总祭司真的是对的,他从没有见过任何一个男子能如此有接人待物的智慧。到了张灯的时分,人更多了,王后就直接在自己的宫里传了晚宴。看着到处明晃晃的灯火、亮闪闪的金器和银器,还有贵妇人们胸前璀璨的宝石,尼布觉得自己是被正午的太阳烤了太久、以至于炸了头。他刚要找个角落静静,就见一个太监的急跑进来: “启禀皇后陛下,米迪亚二公主和托里亚殿下都----出大事了!” 尼布很惊讶:“出什么大事了,托里亚早上不是还在挑选王太后赐的宝物吗?” “殿下---殿下,是的。”报信的太监上气不接下气:“托里亚殿下看过那些宝贵的礼物后,就拿着宝物去二公主那里了。不知道怎么的,两个人忽然都发起疯来、脸都发黑了。刚才赶紧召大夫去看,说是托里亚殿下和二公主恐怕就要-----” 太监看着尼布的脸色不敢继续再说。 () 第188章 安魂曲 等王后带尼布和众人、随着太监来到二公主暂居的南偏殿长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已经看不出模样来了,她的脸和上身都发黑了。人还没有死,皮肤却好像腐烂了一样,发出一股烂了的尸臭味。很多人不由得偷偷地捂住鼻子。托里亚被放在另外一边,他的脸也像公主那样发黑,只是轻一些,他至少还能小声的呻吟着。他的母亲离他还是保持着几个人身长的距离,站在围着托里亚的人群的最外面。 “山洞医生呢?”尼布急忙转头,就看见老头子正在医生堆里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像个局外人一样的若有所思。 “各位御医,二公主和托里亚王子怎么样了?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们吗?”王后用手制止尼布,静静的问。 为首的御医急忙跪下,对王后说:“我等一致认为应该为二公主殿下预备一下了,至于托里亚殿下,要看他能不能熬过今晚,但是即使他能撑住,恐怕也会失明”。 “可是一位瞎了王子是不会再受到陛下器重的啊?!”托里亚母亲的一位侍女,看了一眼挺得好像战士的王后,哽咽着说。这话正戳在托里亚母亲的心上。儿子有一天出人头地,这正是她长久以来的盼头,但是现在一切似乎都幻灭了。 二公主的侍女们都围着她痛哭,她的气息已经像游丝一样,感触不到。另外一小堆人则围着托里亚。尼布和王后站在两堆人的中间。 “---额----母妃,母妃。” 托里亚的声音微弱,他的眼睛都开始流出黑色的液体,他无法看见,他想抬起手,却动弹不得。他的母亲仍旧一言不发的站在一边,好像那个看起来就快要死了的孩子,不是她唯一的儿子一样。 “王妃,王妃!” 尼布觉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冲过去抓住托里亚的母亲的膀子使劲摇晃,粗暴的样子把众人都吓了一跳:“王妃,你抱抱他吧,在他还没有离开前,王妃,王妃!” 无论尼布怎么摇晃托里亚的母亲,怎么吆喝她,她都是一脸没有表情。 二公主入殓后,停在了一家离北门最近的破败神庙的地下室。因为很多人说碰了那尸体,或者嗅了那气味,也会腐烂而死,所以黎明以前,没有人按着葬礼仪式,为她点燃长明灯。而托里亚也被‘暂时’送到了这地宫的上一层的特别祈祷室,说是为了他祈福,但是据说是巴比伦王为还没有死的托里亚一旦死了举行葬仪方便的安排。那天晚上,托里亚的母亲从王城最高的地方,把自己扔了下去,结束了她自己的痛苦。 黑暗里,只有两只闪着红光的眼睛,不时晃动一下。 尼布坐在狮子的边上,靠着为托里亚预留的棺柩石头贡献座,一声不吭。这贡献座另外一边还有一个同样的贡献座,停着米迪亚二公主的棺材。他觉得现在不过是等有人把托里亚拖进来而已。他也不想点燃那盏长明灯,看多了死人,他也不再信有神的存在。既然没有神,那么人死了以后就没有知觉,黑暗与否就不重要了。 “神-----在哪里呢?说到底,如果神真的只存在于信他的人心里的话,跟不存在还有什么不同?”亚哈谢说起神在人的心中和外面的傻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他家的奴隶曾是那样傻的可爱--- 儿时的回忆一股脑的被倒在眼前。尼布攥住拳头使劲捶着自己的腿、并紧紧地咬住嘴唇,让那咸咸的东西,努力顺着他的喉咙流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山洞医生嘻嘻索苏的进来了,好像一条毒蛇。 “为什么不救救他们!为什么!”尼布想爬起来、好扯住医生的衣服领子。只是,地宫里发出的回声,比他的动作更快。 “我如何救他们?”医生冷冷地说。 “你根本没试试!既然这样,那你当什么医生?”尼布觉得这个人越来越冷酷了。 “我从御医的职分上卸责已经很久了,如我所说的,我只是侍奉您的医生。”山洞医生慢慢的说。 “我不需要!” “支付酬劳的,也不是您。” 医生走到二公主的灵柩前打开了盖板,用一副长长的银夹子,像夹起一块烤肉一样,从棺材里拿出了一些什么装在一个大陶罐里。立即,一股异常强烈的臭气充满了地宫。尼布不住的呕吐。 “味道熟悉吗?不记得了吗?”医生叹了口气。 “放开,放开我!”尼布努力挣扎起来,虽然医生根本还站在他靠着的空棺材的另外一边,不可能对他伸出手。尼布挣扎着想摆脱却无法摆脱的,是他最害怕的回忆:亚哈谢的笑靥在他眼前变成了恐怖的死脸,然后烂成了黑绿色,也散发着这样恶臭。 “没有您母后,今天躺在这里,就是您自己!”医生收好他的战利品,小声嘟囔了一句,让满脸鼻涕眼泪的尼布目瞪口呆。他没有想到王后跟这件事也有关系。但是细想想今天发生的一切,尼布不知道该如何为王后辩护,他原本以为王后是这座王都中唯一的好人,曾经一视同仁的照顾所有的皇子和公主们。却原来都是演出来的,那么她对自己的亲切,看来也都是假的? 山洞医生没有再理睬他,自顾自的出了地宫。尼布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呜咽一下。忽然他听见一阵脚步声,非常轻。他以为山洞医生想来吓唬自己,刚想抬头大吼一声“滚”,就闻到了一阵淡淡的水草的味道,混着一些淤泥的气息。一个彪形大汉和两三个女人堵在了地宫的入口。 洞里太黑了,尼布只能看见他们的大概轮廓,却看不到脸。狮子胆小的缩在尼布的背后。 “杂种!我们知道你在这里!”大汉低声笑着说。 又一个女子轻声细语,好像唱歌一般:“亚述皇子,在敌国装王裔不丢人吗?” 尼布赶紧屏住了呼吸,把自己和狮子都挪到了停着二公主棺材的贡献座后面。 “你还是快点出来吧?”大汉显然不想点上火把,只忽悠尼布自投罗网。“我们听见你哭来着,知道你在这里!” 尼布现在清醒了,他把住狮子,就是不动。 “你的医生仆人走了,这里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大汉往地宫里进了几步,又停下来了。又等了一会,他小声跟身后的女人们说:“那小子不出来,不如点上灯火?” “不行。点上火,或者会被人发现。如果我们被发现,会牵连到王太后的---” “你当王后不知道王太后想宰了这小子吗?可她又能奈太后何?我们很快就能清理了这个小东西。”大汉还是想速战速决。 “是啊,如果拖得太久,也会被人发现。”又有一个女人说。 “不,你和拉呱搜右边,额底司和米娜搜左边,我和彭扎搜中间。”第一个出声的女人指挥说。几个人从几个角度向尼布包抄过来。尼布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6个人,看来自己是没有办法战胜他们的。他努力想办法,但是还没有等他想出来,就听见大汉兴奋的喊了一声: “找到啦,臭小子!” 尼布一着急,把他和大汉之间的贡献座上的棺材推翻了。二公主的尸骸重重摔在地上,整个地宫里满是臭气。 “快,抓住他!”其他几个人也明确了尼布的位置,不顾地上的死人,踩着就过来了。 就在这时,地宫忽然亮了。有人点亮了火把。尼布这才发现,这个地宫是原来有八个门的,每个门外都满是拿着弓弩和火把的士兵。离尼布最近的门口站着英俊的前土匪头子撒以马那。 “是----是王后的人!” 大汉和女人们也都愣住了,手里的绳索和毒药袋子都掉在了地上。 撒以马那干脆趁这个档口,直接把尼布和狮子连拖带拽的薅了出去。 “卫队长大人,这些人怎么办?”一个侍卫问前土匪头子。 “你真是缺乏想象力!”撒以马那替尼布把刚才被他扯开的衣服重新收拾了一下,“难道你要去把那具腐尸重新装殓?” “这---大人,那然后呢?”侍卫有些胆怯。 “什么然后?”撒以马那顺手连对他呲牙咧嘴狮子的毛都捋顺了。 “大人,不用录口供吗?” “口供?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吗?要提高下效率。”前土匪头子嫌弃的摆摆手,把尼布和狮子推出了地宫通往地上的台阶,把尼布交在了早一步出来的山洞医生手里。 医生则把手里的陶土罐子交给了土匪头:“您也不就地取材?这肉片上的毒性还是很强的,晒干可以保存很久,也很容易溶于酒中。” 撒以马那忽然从后面一下捂住了尼布的耳朵,低声笑着对医生说:“陛下比我还狡猾。她说她希冀以其人之道还之。”然后,他把手拿下来,拍拍尼布的肩膀:“你哭的还真伤心,这个世界上好姑娘多了去了!” 尼布刚要反驳,撒以马那忽然严肃起来:“不能怪陛下只保护你一个。托里亚皇子是只要自己想要,什么都会从你这里拿走的人。难道未来你打算效法亚述王和他的兄弟们吗?”(暗指兄弟们为王位相互残杀) “可是,我并不喜欢二公主,他---” “那么,您喜欢,托里亚王子就会让给您吗?”医生终于也出声了,尼布唯有低下了头。 停灵十四天后,巴比伦王出于礼节、简略的问了二公主的丧仪准备,却至始至终没有过问托里亚的死和葬礼,好像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儿子。王后默默的,按着礼仪,把托里亚的棺材和他的母亲的一起埋葬了。宫里没有一个人再提起这对母子。到死,尼布也没有被准许再见一次托里亚。 在弟弟的葬礼上,尼布看见了雇来的、专门负责嚎啕痛哭的女人。她们哭的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了。尼布却觉得这场葬礼虚伪至极,他原本以为托里亚的乳母或者他的老师穆特,那个细高个的秃子会留下一滴眼泪。结果乳母并没有出现葬礼,而穆特跟所有的臣子站在一起,按礼仪挡住脸以示难过,但是尼布还是看见了他在跟其他的大臣窃窃私语。 是谁谋杀了二公主和托里亚,全王国只有两个猜疑对象,一个是耶鲁巴伯,另一个是他们都想说却不敢说的人:王本人。也因为这场丧礼,尼布的王储册封被推迟了。王后仅仅是在马杜克大神殿里,将王太子的指环和权杖交给了尼布,没有再行别的礼,也没有举行宴会。 跟米迪亚公主的婚礼寄名仪式也没有举行,这倒不完全是因为这场新近的王家丧礼,而是因为: 二公主和托里亚的死,没有人正式的告诉寄居在王后宫里后偏殿的米迪亚大公主他们。葬礼的当天,奶妈发现宫里大大小小的人都不见了,间或来陪伴姐姐的二公主也有几天没听见动静,而且以前会过来探望大公主的两位王子也有几天没有过来了。奶妈不由觉得惊讶。 看看公主已经变成坛上的木头人偶那样,奶妈不知道她未来的婚事该怎么办才好?(她还不知道王储没出生的女儿被作为她女主人后继、许配给尼布的事情,也不知道二公主中毒的事情。)奶妈也隐隐听见要换王太子的传闻,但是她们毕竟在王后的宫里,消息管的很严。除了王后想让她们听见的消息外,她们几乎听不到任何信儿。 看看天黑了,又点上油灯,小院子里的奶妈,想把没有知觉的大公主从廊下移回屋子里。这时,一只大手从后面一下捂住她的嘴,并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接着屋子里的侍女们也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些侍卫团团包围。一个近侍首领打扮、蒙着脸的年轻人一把把公主从床上抄了起来,抱走了。 “殿下,这些女人怎么办?” 看看她们,蒙着脸的首领想了想,做了个手势。奶妈就觉得自己后脖子被什么打中了,她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等她被侍女们唤醒以后,发现王后就站在她的身边。 “陛下,陛下,您要救救公主啊----” 王后没有回答她,奶妈挣扎着看着其他的宫女,大家都在低头垂泪。 “公主---公主她们被带到哪里去了啊?” “陛下,太监们说大王子刚刚从王城里逃了出去,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一个宫女流着泪,啜泣着说。 奶妈一脸惊恐的看着王后:“陛下,那波殿下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公主殿下呢?公主她太可怜了---” 女人们光顾着哭,又不知道十几天前二公主被毒死的事情,自然不能参透这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王和太后想除掉尼布、尼布的养母想保自己的养子登上王位。所以,王后利用丈夫和婆婆要除掉尼布的毒药,清理了未来也有机会的托里亚皇子,然后利用大皇子对侄女的爱情,找人伪装大皇子搬走米迪亚公主,再把消息散出去。自己的异母妹妹,大皇子的母亲,愚蒙胆小,当然会第一时间打发大皇子“畏罪”逃出都城。明面里,可以继承王位的就只剩下了尼布一个人。 所以,二公主在巴比伦被毒死和大公主被那波王子劫持的事情,成了巴比伦和米迪亚之间的梗。很快的,巴比伦的大臣们听说,米迪亚开始为埃及转运马匹了。这个传言传来以后又过了20日,埃及军队就在马里亚塔特城外伏击了换防的巴比伦士兵,夺了这座边城。三个月后,巴比伦就失去了之前趁着捕获亚述王获得的叶城和达达莫-雅特丽城。 () 第189章 瓮中鳖 葬礼结束后,巴比伦王就借着巩固边疆的名义、把顶着王储出镇帽子的尼布打发到了攻灭亚述所获得的撒玛利亚城。王后如以往一样,对丈夫的恶意安排,面上极其泰然,全不反对。于是,这次陪尼布同行的,只有山洞医生和他的狮子,而负责‘辅佐’他的大臣也被改为耶鲁巴伯。 到达撒玛利亚的时候,正好离尼萨奴月(当地人的第一个月,现在日历中的3月中-4月中)开始还差90天。尼布到撒玛利亚城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筹备新年的大祭。按着当初米迪亚和巴比伦达成的协议,6000名强壮的亚述俘虏将在撒玛利亚城的大祭上被献为人牲。这些战俘现在都被关押在撒玛利亚周围的各神殿里,一路上尼布看见了这些战俘中不少人在大路的两边当着临时的苦力,眼里面只有原先采石场里死囚们的绝望和木然。苦涩火烧一样困扰着他。 他想拉上车里的帘子,却被医生制止了:“殿下,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不然等我们进了城,您就是瓮中鳖了”。 尼布把头又从车窗里探出了一下。他知道耶鲁巴伯带着的1000名精兵,全是这个权臣自己的亲信;自己呢,只有一位医生和一头胆小能吃的狮子。这时,一个脸几乎被打烂了的小个被大个同伴驮着,从车边落过去。尼布发现那个小个居然是贱嘴子阿治曼。 “等等!”尼布叫停了车,耶鲁巴伯很不乐意的过来问他怎么了。 “老师,这个小个子是我乡下的邻居,”尼布老实的指指渴的嘴都起皮的阿治曼:“把他带上来吧。” “他是要献给神的人牲,殿下。”耶鲁巴伯看看迎上来的撒玛利亚城代管朱木齐和其他城里投降的贵族们说。 与尼尼微的贵族不同,这些人是在埃及、米迪亚和巴比伦都广有人缘的杂鱼贵族,谁来了都一样继续当顺民的人,所以哪一位新主人都要给他们一些脸面。尼布知道当着这城里大小贵族的面,耶鲁巴伯是会顾全大局的。 于是他降低了口气,非常谦卑的小声说:“老师,真的,就这一个人,是我乡里的邻居--” 没想到尼布是这么个软心肠,耶鲁巴伯也愣一下。看看朱木齐他们,他不想让事情难堪,就同意带上阿治曼和他的同伴。 到了城里,尼布、狮子被分配到内城宫中一间由重兵把守的小屋,医生和阿治曼他们被分到了对面的另外一间小屋。等人都安置好了,撒玛利亚城的代管朱木齐就带着本地的几位神官过来见礼了。站在后面的一位,差点让尼布跳了起来,他又老又小,像个只有皮的干桃,虽然已经洗干净了,但是依旧可以看到从前的艰辛痕迹。这个老爷子神官就是尼布的父亲亚米阿德老神官。老头子低着头,装作不认识尼布。但是耶鲁巴伯却觉得他有些眼熟。 “这些都是本地的神官吗?” “回大人的话,这些都是世代在本地侍奉亚述尔-马杜克大神的神官。”朱木齐带着淡淡的微笑,既有礼貌又不失他大贵族的风度。他狡猾的把亚述人的主神亚述尔和巴比伦人信奉的主神马杜克串在了一起,这在当时是常见的政治手段,而且说法也不错,因为巴比伦和亚述原本就是信着差不多一伙神明。 “我们王太子殿下从前也是神殿的神官。现在正好可以使用这些渊博的神官们来继续侍奉殿下。就由他们每三个人为一班,编成四班轮流来服侍吧。”耶鲁巴伯翘了翘嘴角,看看这群站着都艰难的老朽们说。他觉得就算其中有尼布的熟人,就几个老爷子神官,又被他化整为零,也起不来什么威胁作用。 “巴比伦的大祭司们已经送来了口信,请您和殿下在新年前都住到神殿里,在神面前烧香祈福。”还没有等耶鲁巴伯得意完,一个神官就举着一块泥版献上来。这叫耶鲁巴伯有些不高兴,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早跟就巴比伦城里那些投靠王后的老狐狸们勾搭在一起了。所以,不由得暂时忘了自己也兼着圣职,不是个普通的世俗大臣。 “我是王特别吩咐为殿下治理本地的代行总督,还要处理政务,这期间怕不能天天侍立在神殿里。既然是祭司们的要求,那么就由殿下侍奉神吧。”耶鲁巴伯微笑着。他觉得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困住尼布的好办法,他不过是把看守尼布小屋的兵力调到神殿罢了。第一天,所有的神官,包括亚米阿德,都没有同尼布说一句话。医生负责照顾阿治曼,也没有过来同尼布有只言片语。尼布和他的狮子在神殿里的一间内室由士兵看守着,耶鲁巴伯觉得很欣慰,专心去忙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了。这样又过了一个月,他心里渐渐不安了,因为太安静了,尼布真的就这么老实?他可是个刚到巴比伦王宫就敢反驳教师们的小子啊。叫来看守尼布的士兵们,耶鲁巴伯细细的问。 “殿下最近跟哪些人接触来着?” “殿下天天就是祈祷,然后由一两位老头子神官讲讲课而已。”士兵们回答说。 “他们都讲什么课?”耶鲁巴伯又问。 “他们好像说的是神官们才用的苏美尔语,我们听不懂。”士兵们老实招供。 耶鲁巴伯七窍生烟:这帮人看着尼布一个月,居然连他们在说什么都完全不知道。万一这伙人在用苏美尔语串联怎么办?他决定亲自去看看。耶鲁巴伯其实想多了,尼布不需要这样做,负责看顾他的老爷子神官里有他的父亲亚米阿德。很多时候,尼布都不需要跟他说话,就能安稳的相信老头妥妥的明白他的想法。 从看见阿治曼的那一刻,一个想法已经进了尼布的心:他在巴比伦没有什么力量,即使是一心投靠他的阿萨加百利都被巴比伦王給隔开了,楠楠特的亲信都在上次被王买通土匪杀死,成了个光杆司令。但是在亚述,不同。他曾是不少人相信要戴上亚述王冠的人。即使是现在,很多士兵俘虏,有认出他的,依旧亲吻他脚前的尘土。这预备为人牲的6000人,神是根本不需要的,但是自己很需要。有了这6000人,他就能至少暂时对抗耶鲁巴伯。尼布一边低着头装作祷告,一边迅速转动着念头。他怎么才能让各大神庙献出这些人牲给自己,而不是杀了祭祀用呢? “殿下,殿下!” 就在这时,耶鲁巴伯一脸正色的进来了,“您父王给您捎来了口信”。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口信。 尼布仍旧没把脸从地上抬起来。 “陛下说,埃及人正在酝酿战争,要您小心!”耶鲁巴伯想乘机看看尼布到底想干什么。 “老师,那么父王何时派兵过来呢?埃及离这里不是很远,他们的神庙士兵可以在几天内就到达撒玛利亚城的。我们只有1000士兵,他们有一万人吧,至少?”尼布还是不抬头。 这话倒叫耶鲁巴伯一时无话。他不敢相信尼布会希望巴比伦王派更多的兵马来。或者这个小东西还有别的诡计?于是他说:“楠楠特大人已经被派到北疆去监视米迪亚人了。”这么说是让尼布绝了指望楠楠特的想法。 “那么您就快写信给父王,请他派兵驰援吧。”尼布又把脸埋回两手中。 “现在就算写,也是无兵可派吧?”权臣想激一下这位殿下,让他说点什么出来。 可是,尼布却始终不说一个字。倒是感谢耶鲁巴伯,尼布终于有了说服神庙的办法了,只是他还需要几个帮手。他家老爷子亚米阿德神官的财富小,就显得官阶不够,不足以说服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祭司们。几个更老的老家伙的脸闪现在了尼布的眼前。等耶鲁巴伯走了,他就抬起头,跟侍立在一边的一个神官说:“我想请在黎巴嫩荒野神殿里修行的、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到这里来,为我们祈祷。” 耶鲁巴伯也不算是真吓唬尼布。他的探子来报说,埃及军已经离开他们西奈神殿营区,往撒玛利亚城这边来了,有大约7000人。虽然没有正式宣战,但是巴比伦在上次战争中已经跟埃及成了交恶的敌对国,所以难保埃及军就不会袭击他们。如果真的向巴比伦王写信请求援军,路途远不说,这消息一旦走漏了,又会随时激怒正在眼前、还没有正式做出攻击的埃及人。再加上还有两个月、新年就要到了,城里要准备各种活动。不少当地的小贵族、小地主又抗捐,杂七杂八的事情让他实在忧心,变得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才能防护这座含着两座外城的大区了。 又几天,还没有等他烦心完,耶鲁巴伯就听见人人都在传说:巴比伦王“私下”与米迪亚的敌人吕底亚和乌尔图拉王国正式签订了同盟协议。耶鲁巴伯彻底懵了:走露这样的风声,分明是在跟强大的米迪亚叫板,而且也是在暗示:有米迪亚血统的王子们都要跟王位说再见了,不止尼布没有了希望,那波王子一样也没有了希望。 想到这里,耶鲁巴伯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撒玛利亚做什么了。来监视软禁尼布?为什么呢?他的主君眼看没有希望继位了呀。显然这个主意也不是这几个月才有的了,原来王上不止是对他的大儿子有些失望,也是早就不再信任自己了。耶鲁巴伯发现自己就这样被王上耍弄、抛弃了,心里的悲凉不知道从哪里道出来。这时,胖大臣阿萨加百利的那句“良鸟择木而栖”又在耶鲁巴伯的耳边响起来,现在看来自己原来并非一只‘良鸟’。所以他再到神殿来的时候有些失魂落魄,看见山洞医生也在神殿里,都忘了仔细盘问。 末了,就在这位权臣要离开神殿内院时,医生忽然弯下腰帮耶鲁巴伯捡起来了他掉在地上的衣带。这动作过于扭捏造作,以至于耶鲁巴伯很自然的的用手打开了医生,“不必讨好我。” 医生没有回答他,只是笑了一下。他拿回手的时候,尼布看见一样黑色白色相间的像手环一样的东西在医生和耶鲁巴伯的手中间闪了一下。等耶鲁巴伯的人都走光了,神像前只剩下尼布和山洞医生,山洞医生才把一条黑白花的小蛇,只有小孩指头那么粗细的,像摘手镯那样从袖子里小心拿了下来。这条小蛇的头带着一点极其鲜艳的绿色,弄得尼布好奇的凑了过去,立即被医生赶开。等小蛇被小心放进一个随身的竹筒里,医生才狠狠盯了尼布一眼。 “殿下,您疯了吗?我平时不是跟您说了要小心这些东西的吗?” “------”尼布垂下眼睛,顺便把耳朵也闭上了。有时候,山洞医生跟他家老神官一样啰里啰嗦。 “如果您召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来这里的事情,就这样被他知道了的话,您说会怎么样呢?”医生嘶嘶的耳语说。 “他会-----死?”尼布用埃及话,小声的问这个从埃及来的医生。 () 第190章 稀有的墙头草 “您想哪里去了。”医生笑了,“这东西只会让人吃点苦头。” 可惜医生说的这点苦头,实在是水分充足。半夜里,人人都听见了耶鲁巴伯痛苦的嚎叫声。这位辅政大臣之后就发了高热,在时而叫喊、时而呓语,又时而大汗淋漓或者浑身发抖中,不省人事。耶鲁巴伯的医生们都束手无策。但是,神殿里的神官们和朱木齐等人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黎巴嫩神殿静修的服侍祭司们刚好就在耶鲁巴伯生病的时候到了。很快,掌握人牲的祭司们就提出了他们的条件:用人牲获取尼布获得实权后赐予他们自由征税的权利。 “殿下,这样的权利如果给了这些祭司们,那么您就会被他们架空啊?”朱木齐是世俗贵族,坚决反对扩大神庙权利的想法。 “可是,现在正是殿下用人之际,如果不同意祭司们的意见,那么殿下始终要被巴比伦军掌握啊---”服侍尼布的神官们认为这个以未来换现在的办法至少是个权宜之计。 “你以为祭司们都是笨蛋、不知道殿下可以反悔的吗?他们一定有后招!”朱木齐一起来的另外一个贵族也大声吼。 亚述遗留下的僧俗两界大打出手,而外面属于耶鲁巴伯的巴比伦军仍然紧紧掌握着这座边城。 尼布觉得头都快炸了,直到已经快恢复完全的阿治曼小声揶揄了一句:“这些废物。以为神殿里的那些俘虏还是军团呢?即便是军团,难道他们就这么被人轻易掌握吗?” 尼布回头看着他,深褐色的眼睛像火焰一般灼烧着阿治曼,这叫他想起他的主君都德亚里斯从前的样子。虽然到最后他是怀疑他的统帅并非本人,但是他始终不知道真相。因此,阿治曼内心对都德亚里斯产生了巨大的怀疑,认为他不过也就是个“如此而已”的贵族,也因此对自己卖命征战的生活产生了怀疑。打仗会死,忠心服侍主君会被主君砍头,与巴比伦士兵单打独斗会被劈开,那么毫不挣扎当人牲、在祭坛上被杀死的命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当人牲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所以,他看着尼布咧嘴笑了一下:“我们扯平了,我救过您,您现在暂时救过我,大家都会死。” “大家都会死?如果这6000士兵可以组织起来----”尼布还没有说完,就被阿治曼打断了。 “您真是个贵族,真会异想天开。没有6000士兵,只有不到6000个俘虏而已。战士与俘虏是两回事。更何况,他们三餐不继得过了这么几个月,您以为他们还能被拉上战场吗?!就算您真的能让祭司们放了他们,就算他们还能拿得起刀剑,他们只会--” 阿治曼顿了一下,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他们一定会把您和这班娇嫩的贵族老爷们吃的连渣滓都不剩,然后四散逃走。”说着阿治曼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来大声宣布说:“我要是您,就不怎么费劲。您还是继续当您的巴比伦王太子好了。说不定哪天老王死了,您还有点希望来着---” 他这话分明再告诉尼布:你这巴比伦人完了,别再想利用他阿治曼了。听了这话,尼布发现自己的想法虽然好的,但是太天真,他并没有想到这后来的许多。 “这个混蛋!”一个贵族被激怒了,想拿刀来刺这个前将军。他还没有拔出刀,就被阿治曼连人带刀都打翻在地上,满嘴鲜血。 “如果,您想让那干瘪老头医生对我动什么手脚、来挟制我的话,就打错了主意。我不怕死。不过,我不会像绵羊将军那样瞎了眼,白白被摄政王杀死。都德亚里斯---呵呵,我也瞎了眼!”阿治曼一边要离开神庙,一边说。说到最后,他忽然激动起来了,一把把神殿内堂门口的石像推倒了,叫它在地上砸得几块,好像那是他的主人都德亚里斯。 这话让尼布记起来都德亚里斯最后的时刻,在地牢被烧得蜷曲着---,之前还被人挖掉了眼睛、割掉了舌头。他原本是那样骁勇善战的狮子,却只落得这样的下场。而都德亚里斯手下的人没有一个发现实情、去找寻他的,现在居然还在这里恨不得他粉身碎骨。尼布觉得火烧到了喉咙,他想张嘴骂,但是他一时间不知道找什么词来骂这个混蛋。他抄起手边的一尊陶土的小神像朝阿治曼扔过去。本来是会打偏了的,偏巧山洞医生打门口进来,阿治曼错了一下身体,于是正打中了他的后脑。这个嘴贱的小个子前将军捂着头,还挂着一丝微笑,“噗通”跪下,扑倒在了地上。 “杀了你!”刚才被打翻的贵族,看见阿治曼昏倒了,就想挣扎着过来杀死他,却被尼布大喝到了一边。殿上殿下的人现在都红了眼睛,逡巡着彼此,一股奇怪的体味弥漫出来。除了医生、老爸爸神官和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尼布觉得其他的亚述人都像饿了的野兽一样在自己跟前转来转去,只要看见一点空隙就会扑上来、咬死自己。 他不能给这些人一点机会:“今天到这里吧,大家如果不想活了,大可以自己杀自己。都散了吧。” 贵族和神官们一个个出去了,只剩下尼布的养父亚米阿德、山洞医生和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朱木齐刚走到门口也退了回来,安静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尼布。没有一个人说话,阿治曼仍旧趴在地上不动。大家像石像一样站着,一直站着,直到他们的影子越拉越长:很快就到傍晚了。 尼布搓搓脸,又看看这一小圈人和仍在地上躺着不动的阿治曼,叹了一口气:“或者,你们不该和我呆在一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把这个贱嘴安全送出去吧,你们也可以出城去。我不是说气话,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尼布的狮子很是时候的进来了,把它的大头放在尼布的脸下面,蹭着,肚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 “埃及人要来了。”尼布有些绝望的说。 亚米阿德老神官手哆嗦了一下,然后就像一头老狗在守护他的小狗崽一样凶狠的盯着剩下的人。医生看看天没有出声。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都抗议了起来:“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是阿德阿大祭司的继任,是神的人间代表,怎么能这么自暴自弃!” 朱木齐则弯出了一丝微笑:“大人,您无需挂虑我家,我家跟各国都有联系,不会有事的。”这话一出口,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尼布看看朱木齐:“大人,谢谢!或者我一开始想错了。我不见得要跟这城的巴比伦军和路上的埃及军正面为敌。” “或者您根本不需要跟埃及人为敌。”朱木齐觉得尼布好像还在他亚述人和巴比伦人身份中混淆着,要知道埃及人是亚述人的盟友,目前无需和尼布为敌的。 “大人,埃及人势必是我的敌人,他们必要袒护亚述王辛沙里施昆,我的仇人。”尼布的平和被他自己咽了下去,把四平八稳的大贵族朱木齐吓了一跳。 “可是,王已经在尼尼微陷落的时候已经自焚了啊?” “自焚?你应该说他毫无廉耻的杀了他自己的弟弟都德亚里斯来脱身!”尼布笑了,他发怒时就会笑的毛病好像就是从都德亚里斯那里学来的。即使没有爬起来,阿治曼都能感觉得到。他依旧躺着装死。 朱木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半天他才嘟囔出一句:“怎么可能?大人明明囚禁了他的王兄啊?大人怎么会?”但是即使是他,一刹那也迟疑了,到底自己后来见到的那位所谓的王弟,真的是都德亚里斯本人,还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呢?他也拿不准。 但是地上的阿治曼却觉得自己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自己是清清楚楚的知道那位所谓的王弟下令囚禁了所谓的亚述王,并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头。这样完全不像是都德亚里斯的行为,自己怎么没有早意识到呢?!他的主人是个军人,虽然也会执行亚述的残忍传统,却不是一个让人活活受罪的主。而自己却因为太痛恨亚述王了,听见他被挖眼割舌以后高兴过了头,居然没有想到这其中的问题;更不用说他放弃撒玛利亚城退回尼尼微、又因为小事在围城保卫战最艰难的时候诛杀守城大将的事情了。 如果真正被折磨的是他的主人都德亚里斯,而坐在外面的顶替者却是亚述王辛沙里施昆,那么一切的怪异就都迎刃而解了。只是亚述王辛沙里施昆确实演出非常卖力。他的主人,原本强壮得像头雄狮、骄傲得也像头雄狮的军团统帅,最后只落得了挖眼割舌、囚禁在地牢里烧死的命运,而自己却在外面帮着折磨他。再想想往昔主君对他的各种恩遇,阿治曼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应该去向亚述王寻仇的人,至少他该先向混蛋的自己寻仇。于是他脸朝下嘿嘿嘿的狂笑起来,好像个疯子。 除了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看了看阿治曼,剩下的人都没有理睬他。 耶鲁巴伯昏迷了快两天,才多少睁开了下眼睛。他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变化,依旧熏着香,依旧有好几个医生一同服侍着,依旧有本地的贵人在门口等着探视,可是什么东西变了,他能微妙的感觉到。只是他虚弱的无法开口。这样,他又足足躺了十几天,才刚刚能翻身坐起。但是那时,巴比伦军的领队已经换了人,周围的墙头草神官们也百般不乐意的献出了他们的人牲奴隶,获得的条件只是尼布保证他们不被埃及人打劫而已。耶鲁巴伯想挣扎着下床去夺回权力,却看见尼布带着他的狮子,一个人到他这里来了。 () 第191章 危机环绕 “殿下---”众人都匍匐在地上对尼布行了个大礼。 “殿下--”耶鲁巴伯也不得不在床上对尼布弯下了腰。 “老师,您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呢。”尼布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出去了。“想必您生病的期间,也会很担心这城的防御。毕竟埃及人已经到家门口了。他们就驻扎在离这里只有半天路的地方。” 尼布自己找了个座位,坐在了耶鲁巴伯的对面,让他的狮子躺成一个脚踏,好让他舒服的把脚放上。 这个少年已经跟耶鲁巴伯第一次在亚述城见到的时候大不一样了。虽然他不像很多同龄孩子那样长出初茬的胡子,也没有喉结隆起,但是他明显不再是当初那个肉乎乎、眼睛清亮的孩子了。他的身上,耶鲁巴伯看见了米迪亚王的影子和他只见过几次的亚述王弟都德亚里斯的神色。与其说尼布是巴比伦人,不如说他是亚述和米迪亚人的混合。 “殿下,我听说您调换了我的侍卫队长。”耶鲁巴伯决定按捺住自己心里对尼布隐隐生出来的恐惧,要问他个明白。 “没有,老师,我没有调换您的卫队长。我只是换了城里守军的头目。”尼布微笑着。 “您---您怎么敢?”耶鲁巴伯万没有想到尼布会这样老实不客气。 “您这是什么话?我是巴比伦王太子,出镇撒玛利亚城的城主。当然是有权这样做的。另外,我想您肯定也听说了,巴比伦王已经与我母后母国之敌人建立了同盟。”尼布把手放膝盖上,连一下都没有动。耶鲁巴伯却差点卧倒在床上。他使劲喘息起来,连脖子上的筋都浮了出来。 “既然我都听说了,那么米迪亚朝廷上下肯定也传的沸沸扬扬了。您觉得我们这一小撮人如何单独面对埃及的进攻呢?”尼布体贴得递给他一块手巾。耶鲁巴伯却不接,他答不上尼布的问话。 “所以”,尼布把手巾放回小桌上,继续说:“您原来任命的领队就不适任了。他自己都说从没有带过兵、打过仗,只是因为是您原先神殿里神官的儿子,您这次到撒玛利亚走的又急,才任命为领军的。所以,我就叫他只做老师您的侍卫长,城里的领队则换了个您也熟悉的人,叫沙得利安,也是您带来的人中一个,他担任百夫长打过很多次仗。” 这话说的耶鲁巴伯有些哑口无言。 “即便如此,我们仍然只有1000人,就算把贵族们的家奴也组织起来---” “我们现在有快7000人了。”尼布又给耶鲁巴伯倒了杯水,塞在他手中:“神殿的祭司们想明白了,如果埃及人杀过来,他们是最少要损失殿里的金子和银子。所以他们就把那些不太活泼、有了残疾、不配献给神的人都打发给了我军。”这话听上去挺谦虚的,因为这话等于说他把所有的亚述旧军人都要来了。 耶鲁巴伯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他知道现在就算他出去统领他那1000人,与尼布的形势也变成了1:6。更何况,尼布弄来的那6000人是如狼似虎的亚述旧军人,不是他那凑付事的神殿士兵可以一比一应付的。他,耶鲁巴伯,现在是孤立无援,死路一条了。于是他颓然的趴在了他的病床上。好半天,他和尼布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偷偷抬眼去看这个少年,却看见他又坐回了对面,舒舒服服的踩着他的狮子,拿着耶鲁巴伯收藏一卷纸莎草书,读的津津有味。 “殿下,求您杀了我吧。”耶鲁巴伯不想变成猫爪下的老鼠,在猫咪玩够了以后,才被一口口的吃掉。他想利索的死。 “我王兄在哪里呢?”尼布没有看他,还是看着他手里的长卷。 耶鲁巴伯闭上了眼睛,“殿下,您杀了我吧。” “---”尼布看看他紧紧握着的手,居然想起了亚哈谢被杀以前的样子。如果现在坐在这里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哥哥,这样问亚哈谢,他必然也会这样袒护自己的。想到这里,尼布的心柔软了下来。 “殿下,我---我罪有应得。”耶鲁巴伯的喉咙紧张的一上一下的,他鼓足勇气等着尼布用最残忍的办法解决他。 “我不是你的王,我没有杀人的乐趣。”尼布小声说,他其实想说的是他不是那个以作恶为乐的亚述王。 “你的王已经有了新的继承人了。他不再需要你的主人了。” 耶鲁巴伯看着尼布,一脸苦的不能再苦的表情。 “乌尔图拉王的女婿是怎么被捕的?他死了以后,他那公主老婆呢?”尼布问耶鲁巴伯:“就是那个被撒以马那煮了的人的老婆?” 耶鲁巴伯闭上了眼睛,他早有耳闻、听说乌尔图拉王把女儿嫁给了巴比伦王、作为有意结盟的礼物。这位新王妃也生了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快三岁了。但是他的主人巴比伦王却连这样一件事都瞒着自己! “这样,只要您让您皇兄在您活着的时候也活着,我就为您效劳!”耶鲁巴伯看着尼布说。 尼布脱下一只鞋子,递给了耶鲁巴伯。耶鲁巴伯看着尼布,狠狠把那只鞋子打在了墙上(古代中东地区口头立约的形式)。 埃及第一支军队还在不远处观望着尼布的撒玛利亚城。他们的探子听说尼布把6000个亚述俘虏也编入了军队。现在如果进攻的话,这些人还没有恢复元气,或者是个好机会。可是现在还在春寒的天气里,埃及的将领们都想指示他人去冲锋,自己躲着暖和。于是,大家互相扯皮。埃及人驻扎了大半个月,只是不断补充粮草,却没有摆出马上进攻的架势。尼布、阿治曼、沙得利安都装成是商贩、爬到离埃及人最近的地方去打探。 “这些人有重装战车和马,可以很好的在撒玛利亚城前面的平原上追逐我们,我们只能以守城的形式来等机会。”沙得利安望着那些嘶鸣的马在营地的外面不断厮打着,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等在城里,现在我们没有多少粮食,而7000个士兵都要吃饭。再说,现在队伍还没有整编完成,很多人没有恢复战力。特别是叫他们去守城,会让他们想起尼尼微陷落那仗,对我们没有好处。”阿治曼收起了他的玩世不恭和嘴贱,拿出了他专业军人的态度。 “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跟埃及人硬碰硬,又不能躲在城里,是这样吗?”尼布问这两个伙计。 他们俩个互相看了看,点了点头。 尼布觉得这真是没有办法,敌人已经在眼前了,可是他们却没有办法攻,也没有办法守。忽然,尼布看见一队光头,带着亮闪闪的首饰,抬着一顶轿子要进埃及人的营地。那轿子上下来的是个穿着豹子皮的,明显是个神官。 “哪里来了个埃及的神官啊?”尼布问。 “殿下,这些埃及军是归属于这附近的神殿的军队,就是当初您曾经找来过的那些。他们的头儿还是上次来过的那个叫瓦虎的。”阿治曼有些抱歉的对沙得利安笑了一下,对尼布说。 这叫尼布有了主意。从前他在监狱里偶然听狱友阿杰说起瓦虎同神官和大贵族们之间的故事。回到城里,他就急忙找来了朱木齐和耶鲁巴伯。 “大人们,这次来围攻我们的是一个叫瓦虎的神庙军将领。” “我记得这个人,他曾经因为宴饮弄丢了他的主帅。”朱木齐温和的说。 耶鲁巴伯插着两只手,看着他的同僚,“我也听说过这个人,是个勇士,可是似乎与神官们的关系---” “我需要一个办法,让这些埃及人这一个月不能马上进攻我们,而且我还需要一些吃的和粮草,最好还能有些马!”尼布一口气把他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好为难住这两位大人。 朱木齐和耶鲁巴伯互相看了看,又走到一边去嘁嘁喳喳了一会,笑眯眯的回复尼布说,他们有个办法可以试试看。 “我们想要再次宴请这位大人和随军的神官们来撒玛利亚城做客。”朱木齐说。 “可是,他们会来吗?万一把埃及人引进来怎么办?”沙得利安听了觉得这个办法,由文人出,太蠢了。 “没关系的,我们就说我们希望能跟他谈个条件。这位大人非常自负,又看见我军还在整编,有来探探我们虚实的想法也不一定。如果他肯来,那些神官们肯定也会跟来,怕少了他们的好处。”朱木齐继续说。 “只是,殿下,我们也需要您去游说神官们给我们一些金子。”耶鲁巴伯接着他的同僚说。 “----”尼布在心里骂这两个坏蛋,居然叫他出面去要大件的金货,那些小气爱财的神官那肯善罢甘休。不过,他也有他的办法。 “您记得,千万不要太老实,我们只需要给他们个头大的东西就好了,是不是纯金子都不要紧。”耶鲁巴伯在一边又补上了一句。 果然,瓦虎没有拒绝撒玛利亚城要求和谈的要求。他带着一队20个护卫和四位神官到了这座大城中。冬天刚刚过去,城里并没有很多吃的,不少饥饿的士兵在喝水煮麦麸充饥。瓦虎一一看在了眼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带着的神官们则四处努着嘴,一脸的不屑“这城真是越来越破败了,原来是个有名的亚述摄政王弄着,现在都变成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了。能不衰败吗?!” 看着还是朱木齐来迎接他们,瓦虎有些奇怪,“朱木齐大人,好久不见了。我听说这城已经归属巴比伦人了,可是您---” “您也知道我们的。”朱木齐给了瓦虎一个会心的微笑。四处看来看去,这城里都没有什么太多的猛将。唯一像回事的是一个独眼龙巴比伦人和一个小个的亚述人,这叫瓦虎对这城更轻蔑了。 “你们大人没有出来迎接我们吗?” “这是大人的教师耶鲁巴伯大人,是负责教育大人的,现在由他主政。”朱木齐把耶鲁巴伯请了出来。 “是吗?”瓦虎上下扫了扫他,心里的疑窦去了大半。这城由着他走了大半后,瓦虎最后的怀疑也没有了。撒玛利亚城除了城墙和临近的两座外城外,什么都没有,没吃的,没壮丁,没贤明的统治者,除了老头子神官外,就是不中用的各色贵族们。于是宴会一开始,他就由着自己大快朵颐,环伺女人和美酒间。他越来越醉,眼睛迷离之时,瓦虎忽然看见跟自己同来的四个神官不见了,他于是打发手下去找找。找到快下半夜,神官们才施施然的回来,一个个都喜滋滋的。其中一个还在手上戴着一只、瓦虎从没有见过的金镯子,至少有四指宽的大金货。 “你们这是---”瓦虎特意给其中一个端了杯酒,想打听一下金货的来历。 “奥,我们去跟这里的神官们聊了聊,大家原来就见过。”一个神官欲盖弥彰的笑着不回答瓦虎的问题。瓦虎的脸顿时黑了一下,他忍住没有发作。 等第二天出城的时候,他看见四个神官都放下了自己的轿簾。隐约,他看见一个人的轿子里有个用布盖起来的东西,而且轿夫们明显吃力的很。阳光一照,那东西露出来的地方立即明晃晃起来。瓦虎眯起了眼睛。他打发出去的一个手下趴到他跟前一阵耳语,瓦虎挥了挥手,可是杀气却再也包不住了。 () 第192章 点燃火焰者 半路上,四个神官和他们的轿夫都被杀死了,而且还被剥了个精光、扔在荒野里喂了野狗。这是对埃及人,特别是神官公然不敬。所以,又半个月,西奈神殿打发了高阶的神官来传唤瓦虎,却在路上不知了踪影。于是,年末最后一个月开始的前一天,撒玛利亚城里城外的人都听说,瓦虎领着他的军队跟新派来的埃及人在后面的小山谷打了起来,一直杀了三天。 等尼布的人去捡便宜的时候,先看见了一山谷的尸首和四处惊飞起来的秃鹫和乌鸦。尼布收获了两处营地的粮食、没有排上用处拉去送死的战马和比他送去的更多的金子。等尼布的人马清扫了剩下的埃及人,撒玛利亚城的老弱妇孺们也被耶鲁巴伯打发去山谷那里,捡拾自相才杀而死的埃及人的刀剑、铠甲和身上能拔下来的任何有用的东西。简单一句,山洞医生收获了很多死人的牙齿,而尼布发了一笔小财。更多的,他也掌控了与埃及人交手必经的险地和关隘区,不再只有三点矗在光秃秃的平地上、没有还手之力的大城区了。 “我想,阿萨大人的皮肤一定很难受”,收完埃及人东西的那天下午,山洞医生忽然看着窗口对尼布说。 老爷子神官在外面修剪他的橄榄树,没有理睬他们。 “或者我们可以多种棵苹果树。”尼布笑着,把手上的一只戒指脱下来递给了山洞医生。于是阿萨加百利大人从自家的院子、连夜翻墙逃走了。等负责监视他的巴比伦官长发现,胖胖的阿萨大人和他的管家早就骑着老骡子走远了。曾经有几个侥幸追上他们的巴比伦士兵,但是远远望见胖大臣的同行者,也见好就收的逃回去。 “阿萨大人,真是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们俩还能一起旅行。”陪伴阿萨加百利和他管家的是一群土匪,为首的那个是个极其英俊的家伙,只是时不时会露露他那口黑牙。阿萨加百利有些郁闷的撇了一下嘴,不明白王后干嘛欣赏这么个土匪,雇他来护送自己。快进尼布地界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一队正在帮着修葺原本坍塌了的小城城墙的埃及俘虏。 “等等,等等!”阿萨加百利叫停了土匪护送队,对看着埃及俘虏干活的人问“你们是尼布殿下的手下吗?” 监工头看看胖大臣和这群一看就知道是土匪的人,点点头,他不用自主的把手按在剑把上。 “非常好!我是殿下的财务总管阿萨加百利,刚刚蒙大人招呼到领地上来侍奉大人。”说着胖大臣就把全是油汗的挂链从衣服里掏了出来,上面还挂着一枚戒指。监工头刚要接过来看,就听见土匪头撒以马那喊了一句“别动,小心!” 接着,监工头看见阿萨那白白红红的皮癣,就把手缩了回来。阿萨加百利不满的望了撒以马那一眼,继续说“这是尼布殿下的印章戒指,是特别赏赐我的。”监工头又努力瞟了瞟那戒指的纹章,信了,把头赶紧低了下去。 “小人是沙得利安大人任命的监督官,叫罗亚米阿特,负责看管这些俘虏干活的。昨天才开始工程,所以还没有什么进展。” “罗亚米阿特大人,非常好。现在差不多正午了,先给这些人吃的,歇歇,等大太阳下去一些,再继续。”说着阿萨加百利就下了他的老骡子,叫监工头跟上他一起四处看。 “这里有井水啊?” 眼尖的胖大臣马上发现了一口堆着些吃的和工具的废井口,他的管家马上跟上去查看了一下,“大人,有水!”监督官腼腆的在后面跟着,所有的战俘也停下来手里的活,在荒野的干渴里舔着嘴唇。 “罗亚大人啊,”胖大臣立即把监工头扯过来,“马上叫人先把这井修起来,盖上盖子!这里水有多宝贵!”然后,他看看那基本挡不太住大太阳的帐篷顶子,“然后叫人再修个遮阴的顶子,把他们都晒坏了!” “可他们是埃及战俘啊?!”监工头小声抗议说。 “要是你这么弄这些人,回头叫殿下知道了,小心你的头!想当年殿下刚到巴比伦城的时候,就因为奴工受了伤,特赦他回家了呢!”阿萨加百利有点高音的大声说。战俘们都在后面窃窃私语起来。监工头只有按着这个看来很有地位的胖子的话,叫人先修了井口,歇了中午的大太阳,然后又修了工棚。撒以马那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也不打岔。等太阳向西,工棚子都弄好了,胖大臣才重新上了骡子,“我见到殿下后,明天就打发几个工程师来给你,罗亚大人。你记得别修城墙哈!” “大人,我们就是来修墙的啊?!”监工头一脸迷惘。 “这里不用墙,没墙才能更好的做买卖!”阿萨加百利一脸憧憬得去往撒玛利亚城赶路去了。马上就要进城前,撒以马那才开口了,“我不觉得您是个这么慈悲的人,会对奴隶们这么好?!” “不是慈悲!我们要那些战俘也好,奴隶也好,是来干啥的?只要他们能把活干好,您管他们是谁干嘛?”胖大臣一脸计谋的微笑着说。 “不明白。”土匪头子回答说。 “您如果整天折磨您这些土匪伙计,他们会好好跟着您干吗?我们要的是干出来的成果,可不是整天看上去就快吓成狗的行尸走肉!”阿萨加百利觉得土匪头子笨。撒以马那一脸有些不认识的、开玩笑的样子,瞅着胖大臣。他终于明白这个胖子为什么能经营巴比伦最好的庄园了。只是这个道理,他能明白,撒玛利亚城的权贵们却不肯明白。 巴比伦和亚述的贵族和神官们几乎打了起来。 “大人,太不像话了!阿萨大人一来,还没有见您的面,就下令优待埃及战俘。” “是啊,殿下,他们不吃点苦头,怎么能成为样板,震慑其他想对您动手的诸国呢?” “殿下,您还没有任命阿萨加百利,这个人居然就敢说他是您的司库总管!” 巴比伦的领军沙得利安也在其中,圆瞪着他唯一的眼睛,大声吼叫着。尼布觉得这些人就像兽苑里的野兽一样,他还不明白这些人并非是为了奴工的待遇或者其他什么,他们在意的只是自己手里的权力,和不要给其他新来的人任何机会以越过自己。 朱木齐在一边坐着,一声不吭。 耶鲁巴伯倒是站了起来,“各位大人,各位大人!阿萨大人不过是为殿下尽忠,希望工程能做的更顺利一些,并非是睥睨殿下,小看各位。” 山洞医生坐在尼布的右手后边,一直在跟狮子玩耍。尼布的老神官爸爸和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都站到尼布跟前,想挡住那些愤怒不断要涌上来的贵族们。阿治曼看看吵成这样,干脆自己到外城站岗去了。阿萨加百利气呼呼的坐在位子上,看着对他又喊又叫的贵族和官长们。撒以马那像看好戏一样,把眼睛一会转到尼布身上,一会转到各位大臣身上。 尼布回头扯了一把狮子的尾巴,医生赶紧捂住耳朵,因为狮子立即大声吼叫起来,盖住了殿中一切的吵闹声。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 “各位大人,是小看我吗?”尼布问。 下面的人刚想分辨,就被尼布截住了话头:“阿萨大人是我在王城就任命的司库总管。我曾经告诉他,将来他将管理从巴比伦城开始一直到撒玛利亚的土地!” 阿萨加百利听见这话就站起来,有些倨傲的向不满他的人鞠了个躬。 “殿下,您在这里坐困愁城的时候,这个人又在哪里呢?现在倒知道来摘果子了!”沙得利安朝着阿萨加百利就吐了口唾沫。 “沙得利安,你好大胆子!你之前不过是个百夫长,是殿下一手提拔了你!”一个亚述贵族早就看不过这个草根出身的巴比伦军领队了。 “你X的,我们是拯救这城的功臣。我们巴比伦人勇战埃及人的时候,你们这些本来该死的亚述奴隶还在做梦呢!这里是巴比伦王国的一部分,不是你们亚述!你们亚述早就亡了。”叫这话逗起来的,是耶鲁巴伯任命的原先领军,一个年轻没有经验的神官之子。 亚述和巴比伦两边的人越吵越凶,甚至要拔出刀剑了。耶鲁巴伯被挤在当中,刚说服了一边,就有另外一个人挑唆,让火苗越来越高。最后朱木齐也站了出来。他没有狮子,所以就敲起了殿里门口的大鼓,这是叫人集合用的。于是立即有武士冲了进来。因为守卫内城的是耶鲁巴伯吩咐的巴比伦武士,所以亚述贵族们只有安分但是火气万丈的退到一边,巴比伦贵族则趾高气扬、暂时也不吵了。 “各位大人都是来服侍殿下的。如果殿下未来戴上两条大河的皇冠,您和我还会在这里继续争论他是巴比伦或者亚述的王吗?!殿下将来要统治大国埃及呢!”朱木齐看起来忽然有些激动了,不像他原来不动声色的样子,于是两边的贵族都低了头,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唯有沙得利安还是有些恼火。他是一个被从百夫长一下提起来的人,所以对自己的位子看的很重,对阿萨加百利绕过自己直接对自己的人下指示感到特别恼火。在他看来,阿萨加百利这个传统的大贵族是在藐视自己。于是他马上要出殿门的时候,还回头狠狠看了胖大臣一眼。 () 第193章 皇太子的秘密 等闲人都走光了,殿上就只剩下了尼布的医生、老神官、服侍祭司、阿萨加百利、撒以马那、耶鲁巴伯、朱木齐几个了。尼布有些疲劳的望向他们。 “殿下,您似乎还是不习惯。朝廷上一般就是这样的。”耶鲁巴伯苦笑了一下。 “未来,您统治的地方越大,臣子就会越多。争权夺利的人也会越多。”朱木齐也恢复了他一贯的波澜不惊。 “是啊,要知道就您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曾经有多少人都是被他的臣下杀了啊?”撒以马那看着那个曾经属于他家族的宝座叹了一口气。 “----”尼布举起一只手,表示这话题他不想继续了,然后停了一下,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问,“埃及新派来的军队到哪里了?” 外面,沙得利安气呼呼的回到了自己的地方,就快吃晚饭的时候,他听见外面隐隐的说,那个刚来的胖子被殿下请去吃晚饭,去一同陪同的还有耶鲁巴伯和朱木齐两位大人。于是,沙得利安气得直接把饭桌给翻了。“X的,这些贵族!” 沙得利安的女人,从内室出来了。她眼睛上画着浓妆,带着一条红色的纱巾,半掩着脸,看起来十分妖娆。这个女人是巴比伦城的一个妓女,沙得利安在王城的时候常常光顾的,最近听说沙得利安发达了,才从王城那边过来投靠他。 “将军大人,您怎么了?”女人把沙得利安的头衔向上扯了扯。 “阿梅!我在想我是不是太天真了---”沙得利安把脸捂住了,“原来说是不举行晚宴了的。现在他们又举行,却根本不会来叫我。他们根本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我还是个卑贱的士兵而已。” “----”叫阿梅的妓女摸摸沙得利安没有瞎的那半脸,没有回答。 “阿梅----”沙得利安拉住妓女的手,喘息了一下,“我不服,我不服!” “那么,那亚述人也去吃饭了吗?”阿梅指的是阿治曼。这话提醒了沙得利安,他赶紧叫了亲兵去打探。本来没有被叫上的阿治曼听说胖子大臣非常有趣得带来了一个土匪,而且还是上次绑票尼布的土匪头子,于是就不请自去了。可是话传回到沙得利安这里却完全走了样。左听右听,沙得利安都觉得只有自己被撇在晚宴的外面,不是王太子所承认的朝廷一员。 “混蛋!混蛋!”沙得利安先是像头受伤了的野兽咆哮着,然后又像个孩子一样扑在妓女阿梅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其实,您也不必太伤心。我知道一个关于那位殿下的秘密。”妓女阿梅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 “---什么?什么秘密?”沙得利安抓住阿梅的肩膀问。 “先放开我,您弄疼我了,将军大人。”阿梅妩媚的说,然后她才站起来,徘徊了一下,把故事在肚子里整理了一下:“我来以前,正巧遇到一个从尼尼微带来的庙妓。她原来可高贵了,可是现在---”阿梅得意的笑了一下,“这个庙妓认识生尼布的那个女人呢!她说--”阿梅压低声音,把嘴趴在沙得利安的肩膀上:“她说,尼布根本不是巴比伦人呢,更不用说是巴比伦王子了。” “你这是---这故事是真的吗?”沙得利安的眼睛瞪的滚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现在岂不是在冒险?一旦有人戳穿尼布的身世的话,那么自己不就成了跟着尼布这个假皇子作乱的同党了?他的荣华富贵和多少年来好不容易挣来的功勋都要泡汤了?他的犹豫和恐惧,在他迷恋的女人眼前,格外明显。 “真的,那女人说,当初尼布的妈妈,巴比伦送到亚述的人质西塔王妃来亚述的时候根本没有怀孕。她后来勾搭上了王弟都德亚里斯才怀的孕。你想,尼布是生在亚述王加冕大典的最后一天的,那时候人质们到亚述都多久了?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巴比伦王子呢?”阿梅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 对巴比伦人质到亚述的事情,别人记得不清楚,他沙得利安却不会记错。他的姐姐也是一同随着宫里的人质到亚述去的,从此再也没有了音讯。他记得很清楚,人质出发的时候是夏天刚开始的时候。而尼布出生的日子,如果真如阿梅所说的,则是次年的夏天。胎儿怀10个月的有,但是怀12个月的,却是不大听说。再说,他以前也有耳闻,亚述的王弟兼摄政王非常喜欢尼布,以至于别人都说尼布是他的私孩子,而也因为如此亚述王一直在追杀这个现在带着巴比伦王太子冠冕的少年。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 “王如果知道了此事?”沙得利安心里恐惧起来。 “王一早就知道。那女人说,她已经被宫中王的太监长亲自问过话了。”阿梅看着沙得利安。“我听说,朝廷里很多大人都原本想趁着埃及人来袭击,悄悄解决了这桩丑事呢。” “哎!”沙得利安狠狠拍了自己的脑袋瓜,他起先就曾经想过怎么会有埃及军来袭,王都不派一兵一卒来救援自己的儿子呢。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他沙得利安反倒成了王朝的罪魁同犯。 “我们怎么办呢?怎么办?”男人很多时候都更加脆弱,想想自己眼前的地位要如烟云散去,沙得利安觉得比死了还难受。 “我认识一个王朝的贵族,他可以帮助我们---”阿梅悄悄说,在她的手中,沙得利安痛苦着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阿萨大人终于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土地了,他的苹果梦触手可及了,他原以为自己会高兴的屁颠屁颠的。但是真的要实现了,他反倒为更大的事情发起了愁。 “殿下,容我禀告。我觉得您像历代的王一样使用奴隶不是个好办法。” “您这是什么话?如果殿下真的跟他自己希望的那样解放了奴隶,那么岂不是要成为神官和贵族的死敌了吗?”耶鲁巴伯终于知道为何阿萨加百利会在很早以前就愿意跟着尼布了,因为两个人居然都在想着废止奴隶的事情。 “老师,我自己被奴隶贩子抓走过,看见我的朋友们被变卖为奴隶,知道他们的痛苦。我---”这话说到了尼布的心上,他第一次想成为王者,正是因为希望能让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老神官这样的老朽和家里那些贫贱的邻居一样都能安心的活着。他不明白为何不能够这样做。 “您这些都是孩子话!”难得,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也赞同耶鲁巴伯。“再说,埃及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过来,难道您想这个时候做得罪所有人的事情吗?您这可不是把头放在刀子下面吗?”说着他们看着亚米阿德老爷子。老爷子也赞同这个主张,他知道神官们是绝对不会同意这个想法,一定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奴隶,毫不犹豫的跟世俗贵族一起推翻尼布。只要是危及到尼布安危的事情,不管说的再天花乱坠,他也是不会松口的。 于是,尼布看着胖大臣不出声,他还没有改变主意。 “殿下,先换个话题,大后天晚上是尼撒月庆祝的最后一个晚上,为什么您不同我一起到城里的夜市上去逛逛呢?”一直在一边没有出声的朱木齐说话了。 “这是个好主意,我也没有见过这里的夜市呢?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新的买卖。”阿萨大人比所有的人都兴奋。 “可是,不是说埃及人离我们其实很近了吗?或者他们会提前攻过来,还去什么夜市?”尼布又想起了烦心事,他有些不安。 “殿下,不如如果埃及人没有攻过来的话,您就随朱木齐大人一起去看看。毕竟,先代亚述王们是每年打仗的,但是也没有看见耽误了哪一位伟大的先王起宫殿、修建道路桥梁和神庙呢。”医生给尼布端来了一杯水,微笑着总结了一晚上的争论。另外一边,埃及人已经到亚述西方重镇达卡爾基米什城与亚述余部汇合,从西南和西北两边同时与尼布的领地形成了对峙。 到了尼萨奴月新年祭典的最后一个晚上,埃及人仍然只是留在亚述西部城市里,并没有发起进攻,所以尼布不得不跟着朱木齐一起去游夜市。为了能玩的更好一些,去的人都乔了装,由撒以马那殿后出发。胖子阿萨加百利是个什么都务必要看看、摸摸、尝尝和聊聊的人。于是朱木齐带着尼布走一边,阿萨加百利和医生一组走另外一边,大家说好了在外城门口集合。 这天晚上,城里城外几乎照的跟白天一样,到处都是人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在叫卖和嬉笑。可即使这样,街上仍然有着泾渭分明的巡逻兵专用道,这是亚述人在撒玛利亚地区留下的痕迹:虽然看着到处人都挤着一堆堆的,可是凡有阿治曼的巡逻人员过来的时候,自然就闪出一条路来。尼布打心里觉得这看来没有章法却管的不错的外城,着实比沙得利安管的人人小心谨慎的内城更叫他舒服。 “你到底想叫我看什么呢?”尼布问朱木齐。 () 第194章 大节之下 “殿下,我想叫您看看那些所谓的自由民和奴隶的差别。”朱木齐看尼布已经知道他想干什么了,也不掩饰。他领着尼布向内城东边走。这里,尼布曾经来过,就是那个有着坍塌神庙、他差点被人掳走,而要掳走他的人最后又被老神官勒死的地方。 “您就不必再展示这里的人有多惨了,我也在这里待过的---”尼布小声说。 “您就只在这里待过一晚不到。”朱木齐微笑着补充说。然后他领着尼布向北走,那边是一个异常繁荣的小市镇,一个撒玛利亚城里的独立小区。房子被其他地方的房子稍微矮一点,都打扮的异常敦实,顶子上面一边是平顶,一边是搭着厚厚茅草的盖顶。街边有石头灯笼,里面点着或明或暗的小灯,街上原本该很热闹的,但是却没有什么人在。 偶然蹦出一个活泼的孩子,也是急急忙忙的跟着比他大的一两个孩子猛跑。他们拿着手提的彩色灯笼,看来都是要去今晚的大祭去看热闹的。 其中一个矮个的跟高个的说:“今晚说是要好吃的呢,再走慢了就没有了!大家早都过去了!” “唐吉老爷准备了很多呢!”最小的孩子跟在他们身后兴奋的叫着。 尼布忽然愣住了,他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和阿卡德、德卡鲁穆、顿顿、南娜他们这样游街串巷的。那时候的蜜糖杏仁粘的味道似乎他还能闻到。村长总是一年一度做一次好人,让奴工跟尼布他们都搭着他的大骡子车去离城最近的一个大祭上凑热闹。然后一帮小家伙们直吃到走都走不动才回来---- 记忆混着温暖慢慢流进他的心里,他记得回来的时候,亚哈谢总会在村口等着他们,然后把他背在背上。“亚哈谢,你别垫住我的肚子,我都快吐了---”而贪吃的自己又会有些没出息的坦白交代。村里的大人们都会隔天哈哈的笑着问小孩“没有吃的把牙都磨光了啊?” 孩子们路过尼布和朱木齐,好像幻影一样消失在远处,只剩下尼布看着眼前石头灯笼里的小灯在出神。 “这些人,您觉得比刚才路过的贫穷自由民过的怎么样?”朱木齐问。 “这些孩子是奴隶吗?”尼布看看微笑的贵族。 “是啊,他们是这里附近一个叫唐吉的商人家里的奴隶。” “我听说过他。说是这个唐吉老爹是整个撒玛利亚一直到埃及小河最富有的商人,非常善于管理财产。而且---”尼布顿了一下,扭头看着朱木齐的眼睛:“这个唐吉老爹也是一个奴隶,他们说他是您父亲的奴隶。” “正是,殿下!唐吉是家父的奴隶。”朱木齐微笑着说。 “您不觉得这很虚妄吗?就算唐吉老爹再怎么有能力,可是没有您父亲,他就还是可以拉到市场随意买卖的人!”尼布觉得朱木齐聪明过头了,叫他很恼火。 “您这话可就错了。唐吉老爹可不是仰靠我父亲的好意,才活得这么好的。我父亲是个昏庸的领主,不知道如何管理家业。我祖父在的时候,定下家规,只要家里的奴仆有能力挣出自己的口粮和额外的两成,家里的贵族就不得干涉他们的日子。”朱木齐也严肃了起来。“更不用说买卖他们了。” “------”尼布没有啃气。 “殿下,您所谓的解放奴隶,跟我祖父做的其实有什么不同吗?恐怕没有。即使平民还不起借债,不是也会自卖为奴吗?难道您真能连吃不上饭、自卖都不准了吗?”朱木齐还不示弱。 “我听说您从前是亚述城的代管。后来先王过世、阿德阿大祭司退位后,被亚述王赶回家了。”尼布看看这个看起来温尔文雅,但是说到正经事情又会毫不退缩的人,终于有些明白他怎么就会被那位昏庸的王給赶走了。 “谢谢您的褒奖。可惜我也没有识破亚述王在撒玛利亚的所作所为。”朱木齐低下了眼睛。 好一会,尼布看看他,拍拍他的手,“不如就由您和阿萨大人商量一下,如何订立奴隶可以离家工作的事情吧。不一定要甩了这顶帽子,只要他们能好好过下去也好。” 朱木齐刚要含笑点头,却忽然一把把尼布拉倒在了地上。两只利箭从尼布的头顶呼啸着飞了过去。接着对面黑暗里和四面八方就传来了呐喊声。看护外城的亚述兵团的巡逻兵突入了内城防卫。射箭的两个刺客一看形势不好,只得也从暗处跳出来,他们想挟持尼布和朱木齐以自保。 那个刚才还温文尔雅的大贵族,忽然从腰上抽出了他的雕花长腰带芯,一晃。一个最靠近的刺客的脑袋就落到了地上,原来那条腰带套的芯,居然是一把极其柔软的剑,薄的像一张牛皮。另外一个刺客,一看卫士马上就过来了,只得拿着双手剑、死命冲向尼布。但是朱木齐的衣袖却灵巧又像屏障一样始终挡在刺客面前。刺客背后忽然有人扔出了套索,一下缠住了刺客的脖子,把他扯翻在地上。尼布刚想上去看一眼,就被朱木齐拦住了:因为那刺客忽然拔出极其锋利的小刀子一下割断了套索,像个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来,想再刺尼布。这时,一只锋利的箭从朱木齐和尼布的背后,发出来,一下射穿了刺客的喉咙。 内城巴比伦军的领队沙得利安也带着人冲过来了。 协防外城的亚述巡逻兵看看沙得利安和地上的刺客,眼睛闪了一下,对尼布说:“殿下,今晚很热闹,免不了有这些东西,不如我们护送您回去吧。” 沙得利安看看他的巴比伦内城手下。就有一个巴比伦军士出来也说:“是啊,殿下,今晚是危险的。不如我们送您回去吧。拱卫这里到王宫本来就是我们巴比伦军的责任。这些亚述人有些过界了呢。” 领头的亚述士官也火了:“你这是什么话?拱卫大人,本来就是每个卫士的责任。难道就因为这是你要负责的地方,我们就得看着有人行刺大人而不管吗?更何况---” “大人还想继续去看大祭呢。”朱木齐把他的剑别回腰间,又变成了他的腰带,一边微笑着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亚述卫士和巴比伦卫士的剑拔弩张,又或者没有看见地上的刺客尸首。 “什么话!”亚述侍卫和巴比伦侍卫异口同声。 “是啊,我还想看看大祭呢。大家继续巡逻,多小心些就好了。”尼布看看袖子上染了刺客的血,赞同朱木齐说。 “那么,殿下,就由我陪同您---”沙得利安站到尼布面前。亚述人的脸都沉了下去。 “沙得利安大人,您带着人把内城好好再搜搜,说不定还有刺客藏着也说不定。”亚述士官长一半嘲笑一半话里有话的说。正说着,阿萨加百利、山洞医生和撒以马那都过来了。撒以马那拿着火把,为山洞医生略照了照地上的刺客。阿萨加百利原本想低头细看看的,但是看着这样血淋漓的,又有些害怕、看不下去。 沙得利安的眼睛都红了,他不顾这么多人在场,把剑拔出来,指着亚述士官长大吼:“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该死的亚述奴隶!有人给你撑腰,就得势以为可以这么跟我说话了吗?” 小个子的贱嘴阿治曼也过来了,他拨开众人,走到了沙得利安的剑前,用带着的皮套护手轻轻把剑拨开了:“唉,大节下,不就是个刺客吗?没啥,没啥!殿下没有事情,大家都好好巡逻就好了。走,沙得利安大人,消消气,小孩们知道什么?!走,咱俩去喝一壶。”他虽然话这么说,但是背后却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沙得利安带着的那百十号亲兵,显然不是对手,于是只好收了刀,跟阿治曼去喝酒了。 等人都走了,只有尼布一个人在生气。医生退回几步,看着他:“您再生气,一会吃下那些东方来的黏团子,小心粘住肚子。” 新年就这样过去了。 好在朱木齐祖父出的这个实际解放奴隶的办法,在巴比伦古代圣王汉莫拉比那里也有构想,耶鲁巴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看着亚述和巴比伦双方最高地位的大臣都没有意见,下面不少人想想:如果自家奴隶能自己养活自己,又能交上两成所得,就没有什么大坏处;再说又碍着年轻王子的盛气,何必挑明了反对?但是仍有一拨巴比伦贵族和神官不同意。 “这样的事情,从没有听说过。即使您说是圣王汉莫拉比王曾经实行过的仁政!现在殿下还是王太子,这样大的事情又没有呈报陛下,怎么可以自己做主?!” “殿下是王全权委任管理此地的总督,他在自己的辖区推行新政,又不是在巴比伦全境推行,有什么不可以?如果事事请示王上,那么殿下又如何为王上分忧?”耶鲁巴伯知道这个人不过是想要权谋而已。 “耶鲁巴伯大人,亏您是王亲自委任辅助!您到这里来是干什么的,难道已经忘了吗?最近甚至有人传说那波殿下私自也逃到这里来了啊?”这位巴比伦贵族盯着尼布继续挑拨。尼布本来还有些恼火,听见这话反而生不起气来了,他抚摸着他的狮子,越想越觉得这个家伙自以为聪明。于是,他决定不说话,让这几个家伙继续表演。 “大人们,殿下想让辖区内的百姓更富庶一些,这样我们才能有能力抗衡埃及人。埃及已经在我们的西北和西南安置好了,现在就像钳子一样压制我们,所以还请从大局考虑---”朱木齐的一个年轻学生,是个一半亚述一半巴比伦血的贵族,刚刚进入朝廷,直率的说。 “你这是什么话---”被年轻人戳穿了,几个自以为是的巴比伦家伙就老羞成怒,直接围住了这个混血贵族。尼布就听见“你X的杂种!你还真以为自己是---” 尼布的狮子也听烦了,它打了个哈欠,自顾自的走开了。尼布的耐心也跟着一起走开了。他叫侍卫敲响了殿门口的鼓,一时间武士都冲了上来。大家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尼布。 “把这几位大人送回家吧,我的耳朵都快被吵破了。”尼布看看不吭声的朱木齐,干脆模仿一下这个亚述大臣的做法。 “殿下,您这是----您怎么敢!”一个知道尼布本来不过是被王软禁在撒玛利亚城的贵族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激怒之下把实话说了出来。 沙得利安从一边小心观察,他在寻找时机。在他的背后,一个老爷子神官也在小心观察他。 “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在神殿里见这么多尊贵的大人了。我们只是个小小的辖区,又被埃及人和其他各国围困着。你们也知道王城一时也帮不了我们。所以我必要使本辖区富足。耶鲁巴伯大人和朱木齐大人将负责联合处理日常的政务。各位大人需在他们面前谨言慎行,不要惹恼了他们、白挨板子。”尼布站起来,抖抖身上沾着的狮子毛。 耶鲁巴伯和朱木齐在尼布面前鞠了一躬。但是尼布的养父亚米阿德有些不高兴,他觉得尼布不该就这么信任这两个人,又或者他觉得自己和阿德阿大祭司的服侍祭司们没有被重视起来。医生偏头看了尼布一眼提醒了他。 “另外,财务方面,还是由阿萨大人负责,包括城内城外守军的粮草调度这些使费。神殿的事情,是神官们的事情,仍旧由神挑选的忠仆来承担。”说着尼布看看他养父和服侍祭司们。最后尼布看了一眼在殿门口离着沙得利安站的不远的撒以马那。 “撒以马那大人,大家都还没有正式见过。他是我母后专门从王城打发来照料我的人,所以不需要编入内城军管辖。至于那些埃及俘虏,可以归到阿治曼的人手里。” 这话一出口,沙得利安脖子上的筋立即跳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是这场分权斗争中唯一被忽略甚至被牺牲的人,现在连一个土匪头子都越过了他,而且由他手下人管的埃及俘虏又交给了阿治曼!他觉得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背后哂笑他。如果说原来他只是打算对巴比伦王派来的刺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现在他最想做的就是立即叫阿梅去联系王的亲信们,商量如何除掉尼布的事情。 () 第195章 为王的考验 春天、夏天和秋天都很快过去了,冬天一下子站到了撒玛利亚城门口。尼布早上起来,被老神官赶着擦了个温水澡,去神殿里烧香。第一次上香后,耶鲁巴伯和朱木齐就会来说说最近的政务,然后是阿萨的买卖经,最后是和他的兄长那波殿下一起吃早饭。 那波殿下依旧垂头丧气,离开王城、隐姓埋名,最后只能由尼布收留。这让他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块肉而已。从前他觉得自己的老师耶鲁巴伯还可靠,现在他觉得没有谁是可靠的了。所以一同吃饭的时候,那波王子不是躺着装出一副不合时宜的傲慢样子,就是找块手绢盖着脸、不看他弟弟。 好在,尼布并没有发怒。私下里,耶鲁巴伯直为那波王子道歉。 “您为什么要道歉?我如果是王兄,不会表现的比他更好。”尼布在神殿后面开了一块地,种了一些果树和花草,又挖了个池塘,把它打扮的好像阿德阿大祭司的花园那样。只可惜,没有白鹭飞到这里来。冬天,水塘里的水都干了,果树的叶子也都掉光了,像一根根灰色的杆子矗在花园的四周。园子里唯一的动物就是尼布的狮子,它肥肥腻腻,跟在尼布的背后。 “----”耶鲁巴伯心里真的很希望自己的学生那波王子能有尼布一半的才能和心胸。但是即便他对王子失望,仍旧像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不会舍弃那波王子。 “王城那边呢?”尼布看看一脸愧疚的耶鲁巴伯问。 “陛下还是没有公开他与吕底亚和乌尔图拉的结盟。但是,今年也没有与米迪亚交换国书。现在想必王后和各位米迪亚来的嫔妃们都不会很舒服。不过,您母后回信说,她在她宫殿的侧宫里挖了一个池塘,种植了您说过的阿德阿大祭司家那样的荷花。” 细细的温暖爬进了尼布的眼睛里:“回头我要告诉母后,最好还能养些漂亮的鸟儿,比如白鹭。” 然后,耶鲁巴伯慢慢压低了声音:“另外,他们说王上似乎在---物色了新的---” 他用袖子指指地。 “刺客呀?”尼布看看他把话补了出来,“我最近觉得刺客似乎都已经不稀奇了,从年初大祭开始到现在都抓到多少了?算了吧,他要打发人来就来吧。” 耶鲁巴伯忽然发现那波王子和他的弟弟也有相似处,就是满不在乎,他不由叹了口气。但是怎么能不管?!耶鲁巴伯投靠尼布的事情也传回了王城,他知道就算尼布死了,自己也没有后路了,所以从自己利益出发,他也必须保住尼布。 最近,他特别去找了王后打发来的撒以那马,让他的土匪们去查查刺客们的背景,没有可能巴比伦王能大老远的每次都知道刺杀失败,迅速补个新刺客上来。他起先也怀疑过外城的守将阿治曼,因为他似乎非常清楚尼布的作息,每次甚至能赶在内城守将前面打发人来保护尼布。但是,这个小个子的贫嘴又与尼布保持一种格外独特的伴生关系,就好像现在的自己一样,耶鲁巴伯本能的觉得小个子现在不会对尼布下手的,虽然未来不好说。 “埃及那边怎么样了?”尼布又问。 “朱木齐大人打发了人去给埃及的阿蒙神庙大祭司送礼。他还特别送了祭司大人最喜欢的苹果,因此听说大祭司不介意来调停一下。” “苹果?金子做的?还是真的是树上长的?”尼布有几分揶揄的问。 “二者都有。” 负责教授治国之道的耶鲁巴伯也笑了。 “另外,我想我们应该想办法继续和埃及通商,毕竟他们十分富有,比诸国都富有。阿萨大人说米迪亚人不喜欢花钱,他最多就只能卖点东西给米迪亚王储。希腊那边也需要钱,他们倒是愿意当雇佣军来着,可是我们不能绕开推罗去交易。推罗王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势,要价太高了。” “我少年的时候,家里人都为西奈过来的伊玛目神庙抄写书信。就让神官们去疏通一下伊玛目神庙好了。”尼布看看水池,又看看狮子回答耶鲁巴伯。 “只是----” “什么?”尼布扭头看着耶鲁巴伯问。 “伊玛目神殿在埃及是与主神阿蒙神庙有些不和的神庙。现在刚刚去疏通过阿蒙神庙的祭司,就马上去找他的对头,似乎---”耶鲁巴伯又说:“更何况,伊玛目神庙的大祭司是一般人很难见到的。如果不能有效建立联系,反倒不如不去比较好。” 尼布听这话似乎是耶鲁巴伯对伊玛目大神官也有了解:“老师,您也听说过伊玛目神庙大神官的故事吗?我一直很好奇” “殿下,我不是个迷信的人,不信传说。”他的老师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正午的太阳虽然煦暖,但是很快就过去了,到处只剩下了冬天的味道。耶鲁巴伯退出去以后,就剩下尼布和他的狮子在花园里继续散步。一个女子脱离了侍女们的浆洗队伍,似乎在暗中看着他。这个女人起先有些手足无措,但是旋即又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他一个人。” 这个画着浓妆的女人就是沙得利安的情妇妓女阿梅,她小声对后面又过来与她会合的人说。 这些人,迅速从袋子里取出一只篓子,把篓子小心向前放,又拉着阿梅到一边,才用个小细杆子慢慢推开了篓子的开口。一会,几条毒蛇从篓子里出来了,四处爬。 狮子本来还有些打盹,忽然就精神了,它不断的后退着,发出呼呼的声音。尼布看见了向他爬来的蛇,也看到了其他两条向狮子爬来的蛇。感觉到尼布和狮子的警觉,蛇以为他们要进攻,都立了起来,张开了它们似乎有着眼睛一般花纹的皮翼,露出了芯子和毒牙。 这种金色带一点铜色的眼镜蛇是埃及地沙漠里的东西,它们怕冷,是不会在撒玛利亚城的冬天满地走的。 这时,眼镜蛇忽然像感到了什么别样东西,纷纷转过头朝另外一边爬去了。等它们都爬过去,一张网子扑下来,把它们统统网住了。原来有几个士兵,其中有两个像是埃及过来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潜了进来。看看这有白有黑、什么样的人都有的几个士兵,尼布就知道他们是阿治曼打发来保护自己的。他笑了一下,又叹了口气。阿梅和随着她的人只好不服气的偷偷溜走。可惜这一次,阿治曼的网子要比他们想的铺的还要大。没有等他们来得及溜干净,就被在城门口堵住了。 “吆,我最喜欢美女了。”阿治曼顺着他手下指着的方向,对阿梅嬉皮笑脸说。外城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也有些停滞了,都不屑得看着这个守军头目耍嘴皮子。 阿梅赶紧蒙上了脸,一言不发,装成是良家妇女遇到流氓的样子。 她身边几个人赶紧辩解,“大人,您这是----” “嗯,捉贼捉双,拿奸要双。你们这几个都不是双的问题了。都抓起来。还拐带良家妇女!都送到代管大人那里去。”阿治曼故意开玩笑说。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啊,我们不是,这个女人是个妓女啊,她叫阿梅,真的是一个从巴比伦来的妓女啊----” 这些人一时以为自己可能是被拿错了,没有马上反抗。等带到代管大人那里,天都黑了。阿治曼打发人把几个男人都剥了衣服,绑在杆子上。 “这些奸夫!” 朱木齐和耶鲁巴伯两个在阴影里看着阿治曼玩的开心,没有留心后面藏着的尼布脸上的惊讶。虽然这个女人,被唤作阿梅,被指作巴比伦城妓院的妓女,但是尼布还是认出了她,这个女人分明是尼布村子里的南娜。几年的痛苦和浓眼影还是没有完全遮盖她少女时的样貌。南娜领着他、阿卡德和德卡鲁穆去浆洗店投宿的样子又浮现在他面前。可是南娜怎么会变成妓女,又怎么会要来杀自己?但是想想德卡鲁穆,尼布就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多想一点了。只是他不甘心,不相信自己看见的人真的是南娜,所以他急步回了神庙,打发养父再来看看。 不一会,沙得利安也赶过来了。他看见这个叫阿梅的妓女也呆住了,可是他非常小心的借着夜色把自己的情绪都收拾了个干净。阿梅看了他一眼,也低头装不认识。阿治曼却还专心逗着杆子上挂着的刺客,理都没有理他们。 夜完全深了,尼布站在神庙的高处,俯视着这座城市,和黑暗的尽头,虽然他的家乡落霞溪镇根本就看不到,但是他还在使劲的望。不过是又一次失败的行刺而已,但是却在他的心里划了一道口子。 撒以马那坐在一边,有些好笑的看着狮子,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狮子对他呲牙咧嘴的人。 “要拷问他们吗?” “-----”尼布没有回答。 老神官去认人了,一会他回来,在尼布的背后咧着嘴,一脸艰难。大家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山洞医生,他却在神殿高层另外一边精心收拾刚杀好的埃及沙漠眼镜蛇。 “行了,阿治曼不是说他们是拐带妇女吗?!就按拐带妇女的条例处置吧。不需要再问什么了。”半天,尼布终于说话了,“没有必要打草惊蛇。” 撒以马那看看老头子们,看来只有自己才是传令的合适人选,他刚要站起来,就听见尼布用平调子说:“告诉阿治曼,我在亚述长大的、习惯亚述的规矩。” 这话让撒以马那很是同情自己的哥哥亚哈谢。血统比后天似乎更加强大:眼前的少年跟他的养母越来越像。(王后是尼布生母的一奶同胞的姐姐。)而亚哈谢虽然是把尼布从襁褓里带大的人,但是他却是尼布最不像的那个。小鹰终究不是一只鸡,残忍和搏杀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拐带妇女,按照周围诸国的刑罚是拿石头打死,但是按照亚述的刑罚则是被打个半死,然后拿木椿钉在城门口的柱子上。 等处理了跟着阿梅行刺的男人们,阿治曼才扭过脸看着女俘:“行啦,这些拐子都处置了,你跟你男人回家吧。” 沙得利安把手扶在了背后的刀把子上。 “谢谢大人,我男人早就死了,我一个人回巴比伦城栖身的妓院就好了。”阿梅有些战栗,低着头说。现在沙得利安对于她,不再是恩客或者情人,而是一个只想要杀了她灭口、以保住权位的官员而已。 阿治曼斜了阿梅一眼,又看看耶鲁巴伯和朱木齐,别别嘴:“得了,你要小心回家。走吧。” 沙得利安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天大亮后,阿梅一个人在撒玛利亚外面的荒野里慢慢走着。忽然她听见背后有马蹄子一样的声音,她以为是沙得利安追自己来了,结果回头却看见一个少年骑在一匹黑色的马上,马后还栓着一头骡子。他身后有侍卫,但是都只是在后面远远跟着而已。 少年追上的时候,阿梅认出了他,是尼布。他褐色的头发叫光一照,发出了一种近似琥珀一样的颜色,跟他褐色的眼睛搭在一起,看起来很温暖。 “老爷子说认出你了。” 阿梅低着头,仍旧装作不认识他。 “这个给你,去别的地方营生吧。”尼布把准备好的骡子和一个包袱给她:“你还活着就好,别再叫人喊你阿梅了,南娜。” 化名阿梅的南娜,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的脸上的妆完全花了,是叫泪水和自己的指头抹划出来的黑条和红条。她以为自己已经是个叫阿梅的妓女,尼布就不会认出自己就是他小时候同村的南娜。南娜在浆洗店事件后,被士兵卖给了妓院。这些年她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向尼布和阿卡德复仇。即使夜里被尼布的人放了,她也没有宽恕他。只是这个像弟弟一样的少年再出现在自己面前、跟自己面对面说话的时候,他忽然就不再是自己脑子里的混蛋,又变回了有血有肉的神庙家的小孩。 尼布看看她痛哭不止,没有再说话,放下骡子和包袱,跃上马回去了。他天真的以为有了骡子、钱财食品,还有水,再加上两个哨兵在后面跟着,南娜至少可以平安的到达下一个城镇,和其他的人一起行走,并找到一个新生活。可是,傍晚,在离他送别南娜不远的地方,落着几只秃鹫,在荒野里吃三具尸体的肉,两个似乎是士兵的,和一个从脚上可以看出是女人的。 () 第196章 自作聪明 “大人,他们都死了。”一个士兵急急忙忙跑进阿治曼的窝棚,就是从前阿萨加百利看见埃及俘虏修的那个窝棚,来报告南娜他们的死讯。 阿治曼摸摸下巴:“不管,反正那死的哨兵都是巴比伦人,又不是我的人手。” 他想想,站起来,对他的探子说:“不要说出去,殿下会难过的。不过他总得学着知道:想要放长线钓大鱼,就得先拿些小鱼啊什么的当鱼饵。天下没有不花钱的买卖。” “是,大人。”探子握拳扣了一下他的胸甲,行了个军礼,下去了。 阿治曼一个人对着荒野发愣,他觉得就算尼布要钓上巴比伦王,也犯不着把沙得利安这个混蛋就这么放着。迟早,这条疯狗会自己扑上来咬尼布的。阿治曼觉得自己得想个好办法。不过,一个好汉三个帮,他第一个想到的帮手居然是土匪头子撒以马那。 这个风波没有就此过去。一个埃及阿蒙神殿的代表团就到了撒玛利亚城。领头的神官也跟伊玛目神殿的神官一样,穿着豹子皮的衣服,剃着光头,连眉毛和睫毛都剃掉了。 “尊贵的巴比伦王太子,我埃及已经与您父王媾和了。我大神官特别命我来向您汇报这万千之喜的讯息。” 可是看这神官的样子也不像能有什么好消息。 一会,巴比伦王的使者真的也到了,带回了与埃及立约的完整银版。尼布坐在一只木头椅子上,让他的狮子立在一边做他的点缀,打量着这出双簧。 “按照您父王与我大神官的协议,巴比伦将把亚述旧国西部全部的土地和城市都割让给埃及,这就包括您负责看守的撒玛利亚和附近的土地。”神官有些倨傲的说,一边的巴比伦王的使者也微笑不语。朝廷里的巴比伦和亚述的大臣们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难道这两年的太平日子又要过到头了?!朱木齐和耶鲁巴伯都摆着一张扑克脸,看不出表情。 “这样啊?不知道这城里的各位大人家里种的粮食和树可怎么办?”阿萨加百利非常煞风景的问。 “阿萨大人,您以前是侍立于王的朝廷上的。怎么私自跑到王太子这里来以后,人就糊涂了呢?”巴比伦王的使者笑着揶揄胖大臣。“既然是全部的地都转让给了埃及,那么地上的东西自然都是埃及的了。您可别跟我说,这些地都是各位大人的私人土地!这些大人之所以还能当领主,不还是我王的宽宏大度吗?当然各位大人有损失,我王也很遗憾,愿意按1:10给各位大人换置幼发拉底河西岸的土地。我王太子还可以继续带领大家---” 使者说的一本正经,但是在尼布看来,他都快撑不住要在心里笑死了。幼发拉底河的西岸?不还是亚述旧国的西部吗?如果有埃及人不要的地,那么最多也就是河流西岸之前流放罪犯的沙漠地了。 可是不知道这层意思,或者没有想明白的贵族们又是一阵嘀嘀咕咕,看来虽然很不高兴,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了,谁叫他们要么是巴比伦不上数的贵族或者是亚述旧国留下来的墙头草贵族呢。大家都黑着脸,却没有谁真的跳出来抗议,跟之前在尼布面前吵吵闹闹什么都不同意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话是如此不错,不过我巴比伦与诸国不同,是有着多位圣王和圣王之法的神圣之城。”阿萨加百利是蛤蟆吃了秤砣,铁了心。 他依旧微笑着:“我朝法典上说的很清楚:‘不可劫夺无辜人的庄稼和牛驴并一切上面生长的树木----后世诸王亦要效法维持公义’。所以即便是王也不可以就这样侵吞臣民的财产。更不用说就这样把我们打发到幼发拉底河西岸流放死囚的地方去。” 他这话一出,所有的贵族都嚷嚷起来了,“是啊,怎么可以!即便是王,也要依法行事。” “就是啊,我们犯了什么罪,要这样对待我们?” 场上立即一阵大乱。巴比伦使者被贵族们包围着,说的口干舌燥,满脸通红。埃及的神官倒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巴比伦朝廷与地方贵族内讧,就等着尼布把象征统治权的印章吊坠和地图交给他。可是等了好半天,埃及神官发现尼布都没有理睬他。 “殿下,请允许我提醒您,这可是您父王与我国大神官的和议。” “奥,可是您也看见了我巴比伦是以汉莫拉比法典和通法典治理的国家,怎么能随意劫夺臣下的财产呢?还是等回去再议论一下再说吧。来人啊,为神官大人上酒。”尼布用一只手支撑在木头椅子的把手上,慢悠悠的说。 埃及神官“哼”一声、领着手下,头也不回的走了。可是场上的贵族们已经打成一片胡乱,没有人注意他离场。神官和他的手下怒气冲冲,正走在回去驿馆的路上,忽然就有人从后面一下用袋子蒙住了这些埃及人的头。然后过了小半夜,外城边的护城河上传来噗通噗通的声音,似乎有人把什么东西,一个一个的扔进了水里。 第二天一早,沙得利安急急忙忙跑到神殿的外厅。 “耶鲁巴伯大人,大事不好了,埃及人,埃及的使者一夜没有回住的地方。” “这怎么可能?”朱木齐有些紧张,他想起了当初失踪了很久的阿杰赛特王子的事。虽然王子后来在很远的尼尼微被人发现了,却成了埃及恼恨的大事。如果说阿杰赛特王子只是一个没有实权和后台的可怜贵族,那么阿蒙神庙大神官的神官使者可就不一样了。 于是朱木齐和耶鲁巴伯赶紧找来了守护外城的阿治曼。 “我没留神,没有注意光头呢。”阿治曼还是一脸不正经。 “那么,就算有人把他们绑走,你也觉得跟你没有关系了吗?”沙得利安大声喝道。 “哎,怎么会?!我们一般天一黑就落大门了。是个老鼠都拱不出去,更何况是几个秃子了。那脑袋在夜里还不得亮的跟火把似的?”阿治曼还是在挑逗治国的两位大人,他的眼睛闪烁着,让耶鲁巴伯和朱木齐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不用多说了,赶快叫人内外仔细找!”耶鲁巴伯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一个巴比伦守军头目进来了: “大人们,不好了,有人把神官们装进口袋里,淹死了。尸首刚刚从河里捞上来。” 接着几口湿淋淋的口袋被抬了进来。 “你这个亚述痞子,看你干的好事!埃及人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到时候我们---”沙得利安一边说,一边想当着大臣的面打开口袋。但是口袋不知道是谁系成了死扣,他完全打不开。急了,他用腰刀把口袋划开了。里面倒出来的只是一卷卷破麻布和大石头,连个死动物都没有找到。 阿治曼笑嘻嘻的抱着胳膊看着他,沙得利安眼睛闪了几下,一把把进来报信的巴比伦守军头目打倒在了地上,上去就是狠狠一脚。 “算了,他不过是有些紧张、瞎想而已,您干吗这么生气?”阿治曼看着沙得利安明显是在杀人灭口,笑得更加明显了。 沙得利安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看看朱木齐和耶鲁巴伯,知道他们已经对这件事起了疑心,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他摸摸耳朵,没有再打地上的手下,而是叫人把他轰出去。 耶鲁巴伯皱皱眉,对沙得利安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也退下。这手势叫刚才还在混沌中的巴比伦守军头目闹了个红脸,本来还对耶鲁巴伯是否留点善心的犹豫也消失了。他出了神庙的外殿,迅速去了城中的一处妓院。在那里,他找到了从前阿梅为他联系到的巴比伦贵族。在他的身后,一个在妓院干活的小女孩假装端着果子,悄悄的跟上了他。 “很好,那么今晚我们就行动。”贵族和沙得利安小声的商量着。 “不过,我有些担心那些亚述人。”沙得利安有些不放心。 “这个您不用担心。现在他们得小心着埃及人随时打过来,不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你们身上的。另外,我们也会出点力,让他们无暇顾及,今晚---”贵族奸猾的笑着。 “好像有人在外面。”沙得利安本能的觉得什么人在外面偷听。他跳起来一下打开门,门外却没有人,不远的走廊上还是几个调笑的嫖客和妓女,还有小侍女们在来来回回的送着东西。看看没有可疑,沙得利安又关上了门。 “好吧,今晚,你看我的火把信号。” 出乎沙得利安的意料,埃及神官使者们被完好无恙的接回了内城。跟之前的倨傲不同,带头的神官使者对尼布有些谄媚了,因为经过这一次惊魂,他们意识到自己作为使者不见得就能安全的离开这座名义上是巴比伦领地、却实际上按亚述办法管理的以色列旧城。在埃及神官眼里看来,尼布与其说是位年幼的巴比伦王子,不如说是一位按亚述传统将养的少年君主,这个半大孩子身上已经隐隐发出血腥气了。他特别注意到,尼布没有叫人为他挡上巴比伦君王和皇族见客时摆排场用的帘子,而是习惯性的靠着他的狮子。 “殿下”,这一次再见尼布的时候,使者们都深深弯下腰,把他们的两只手都树到低下的头两边。 “您太客气了,请坐。”尼布的养父亚米阿德老爷子特别出面、叫手下的神官们为埃及神官使者们领了座。在两边看来,这次见面总算回到了正轨。 “我阿蒙神大祭司非常希望有一天能见到殿下。他特别听说您与埃及的神官和我王室成员也有交情。” “我们殿下对大祭司也是极其敬仰的。您知道,我们也极其希望与埃及保持友好。不管是阿蒙神庙,还是其他神庙---”耶鲁巴伯特别略去了埃及的王室,好像治理埃及的只有神官们。 “我们阿蒙神庙与伊玛目神庙还有其他几个神庙都对巴比伦王子有着极大的好感。”埃及神官领会了耶鲁巴伯的意思,“未来,也希望继续与王太子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就让王们自己沟通吧。” “正是如此啊。”说着,朱木齐托上来一份国书,泥版上已经滚好了尼布的印章,交给了阿蒙神大祭司的使者,“我们殿下特别希望能每年为大神庙进行贡献,这是油、布和其他贡献物的清单。” 埃及神官立即又向尼布行了个礼,尼布身边的神官们马上也还了礼。尼布始终不开口,在晚宴开始前,他已经被养父和祭司们教育了,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要开口。 “为阿蒙神大祭司的荣耀干杯!”耶鲁巴伯用眼睛扫了一下,他身边的一个贵族立即站起来,大声祝酒说。 “为神赐给忠仆的荣耀干杯!”埃及神官的一个服侍神官站起来,回应说。 大家都喜笑颜开,四处开始奏乐,舞女们也进场了,到处都是吃吃喝喝的气氛。撒以马那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好像敬酒,又好像去调笑舞女,慢慢溜达到殿口,他注意到门口的巴比伦士兵都是半新的面孔。在看不见的阴影里,似乎也有人隐藏着。他特别留意了一下,没有预留灯油或者酒的迹象。再往前看,他不能不留意到今晚殿外的灯火明显少了不少。内城的城楼上的士兵都站在黑暗中。 () 第197章 王和王太子的底牌 “沙得利安大人,怎么没有来?” 一个原先同尼布和耶鲁巴伯来撒玛利亚城的巴比伦贵族,偶然说了一声。周围全是音乐声、舞女裙子上首饰晃动的声音、吃东西喝酒的声音,几乎说什么都不会有人能轻松听见。但是偏这句话就有人听见了。 “是啊。”他的一个巴比伦同伴,年级大一点的也同意。他特别走到耶鲁巴伯面前,大声说:“大人,没有看见沙得利安大人前来呢。” “是吗?去请来吧。这样的大喜,应该叫他也知道。”耶鲁巴伯点点头,叫他的卫队长去请沙得利安。 耶鲁巴伯的卫队长好不容易穿过舞女和乘着酒意乘机揩油的贵族们时,一个巴比伦士官长就从外面进来,他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怎么了,一下举起鼓槌大声击起鼓来。大殿里的人起先以为是有什么助兴节目,但是看见一大队全副武装的士兵举着长矛和利剑杀气腾腾的进来,都吓傻了。酒杯掉在了地上,啃到一半的羊腿、鸡腿和鸭腿也掉得到处都是。舞女们惊慌逃走,但是却无处可去,不少贵族已经躲到了这些小姑娘想躲的桌子下面和柱子后面。没有躲起来的贵族也是筛糠一样,包括埃及神官的侍从们。 尼布看着进来的士兵、朱木齐和耶鲁巴伯的后脑勺和埃及神官使者一脸惊讶转看好戏的表情,他知道现在是时候了。 巴比伦王的使者在士兵后面进到了大殿里,一脸的严肃。 “殿下,或者您忘了很多事,今天晚上。” “我们有去邀请您,但是您的侍从说您不是很舒服。”阿德阿大祭司的一个服侍祭司老爷子说。他喝了酒,有些发抖。 “喝!你们只是亚述囚犯!殿下,您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居然让这些亚述人站满了您的小朝廷!您真是以为这样就能自己说了算,不把您的父王放在眼里了吗?”巴比伦王的使者一脸正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尼布觉得他是装的正义凛然。 “殿下不是忘了,而是怕有一日自己的真实身份被人发现,而失去现在的地位吧。吓!一个亚述野种居然也冒充伟大巴比伦皇冑!”那个刚才去提醒耶鲁巴伯的巴比伦贵族接上了巴比伦王使者的话。 没有躲起来的贵族们看看这些人,又看看尼布,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埃及神官使者也饶有兴趣的笑了一下,这次到这里来真是太物超所值了。 沙得利安从后面进场,他穿着一身巴比伦传统的铠甲,就是那种神殿大祭才有人穿的那种展示性铠甲,实际杀敌不好使,金光灿灿,有着大兽头和各种宝石的镶嵌。长在亚述的尼布觉得真是太可笑了,一个军人打扮成了戏台上的演员嘛!从他得意的表情看,好似他身后跟了全巴比伦军的1000人。 “来人啊,拿下这个亚述野种和巴比伦的叛逆耶鲁巴伯一干人!”看着沙得利安进来了,巴比伦王的使者大喝一声。 沙得利安得意的笑了一下,对尼布直接说:“殿下,不,亚述王朝余孽!你别指望亚述军了,他们已经出城去追刚才来袭击的埃及人了。” “埃及人?”埃及使者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胡扯!” “大人,真可悲!您身为埃及的神官,居然想着背弃您唯一的君主埃及法老尼科。所以想必是法老专门打发人来关照一下。”巴比伦王的使者替沙得利安的半截话进行了解释。 “这些埃及王军有多少?”尼布问,今晚他终于开口了,他讨厌这种不能说话的装腔作势。他知道老神官或者顾不上来瞪自己不顾威严。 “足够多,足够引走你的亚述人!”巴比伦使者继续说。说着,他看看沙得利安,沙得利安又故意很豪气的对手下说:“放火---信号箭!”接着殿外的天上就滑过了几张燃烧着的羽箭。 “你这是谋反!沙得利安大人,你是大人亲自从百夫长提拔的,你怎么能如此背叛大人!”一个亚述贵族急眼了,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怎么都是个死。 沙得利安刚想拔刀,但被巴比伦使者暂时制止了:“这位,不急!一会再慢慢收拾你们这些早该死的亚述人!现在,知道悔过的巴比伦贵族,都可以站到我们这边来。要是动作慢了,一会就全部逮捕!”说着,他对着耶鲁巴伯、朱木齐和阿萨加百利眨眨眼,“您三位都是谋反的首恶帮凶!没有机会!” 几个巴比伦贵族直接脱下了外袍,露出了里面的铠甲,包括向耶鲁巴伯要求让沙得利安进来的那个贵族。其他的巴比伦贵族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是看看明晃晃的刀剑,他们又看看尼布和耶鲁巴伯他们,只有有些抱歉又有些垂头丧气的加入了巴比伦使者一边。 一直躲在一边不愿意来的那波王子,不知怎么也进来了,这倒让耶鲁巴伯有些手忙脚乱。 “您进来做什么,快出去!” 使者看见那波王子倒是笑了:“殿下,您父王很担心您呢。这次跟我们回王城吧。这里今晚过后就成废墟了,给埃及的只有地,不包括房子和庄稼什么的呢,要都烧了---” 那波王子慢慢抬起头,看着使者和后面的沙得利安,然后猛的朝使者脸上吐了一口:“小人!小人!埃及人打来的时候,你们在哪里呢?巴比伦的米虫!老鼠!” “殿下疯了。来人啊---”使者刚要叫人去抓那波王子,就被耶鲁巴伯一下子挡住了。虽然现在那波王子比他的老师都高了,但是耶鲁巴伯仍旧像一只老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死死挡住了。沙得利安拔出了刀。 那波王子一下从后面空隙里,扑出手来,抓住了利刃,鲜血立即流了出来。 “殿下,殿下!”耶鲁巴伯吓得脸都变色了。 “沙得利安大人,快放手,您伤到王族了!这是大罪!”巴比伦使者也急了。沙得利安一惊,手一松,刀就掉在了地上,差点砍着使者的脚。 “行了,领军大人,快叫人进来把这些反贼全抓起来。”使者看看那波王子流血的手,知道最好不要再拖下来去了。 “是啊,我也看的心烦了。”尼布打发开他的狮子,对角落的撒以那马点点头。 接着,内殿四周装饰帘子被拉了下来,里面全是着甲的、肤色各异、样子各异的士兵。不知道谁使劲拉着殿门向外一扯,原本被动了手脚的木头门也倒了下来,原来外面一层巴比伦士兵后面,全部都是亚述军。埃及大神官的使者也惊讶的站了起来,他居然在这群亚述军里看见了几个埃及熟人,就是原先来进攻撒玛利亚城的埃及贵族青年。 “殿下,这些我埃及人怎么在您军中?” “大人,我喜欢有才能的人,却不介意他们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尼布有些欢快的回答他。 尼布的狮子走到朱木齐跟前,蹭蹭他,提醒了这位大人:“殿下的命令,只抓首恶,从者宽大处置。跟随的士卒每人十日苦力。” “十日苦力?!”亚述贵族都纷纷私语起来,这不是跟没有罚差不多吗? 巴比伦士兵赶紧如释重负的扔了手里的武器,都跪成了一排排。 巴比伦使者也一脸哭相,瘫倒在地上。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马上又跪好:“殿下,我仁慈的王太子,都是这个贼人沙得利安唆使---” “是啊,殿下,不关我们的事,都是沙得利安唆使我们---” 那些内穿铠甲,早准备好谋反的巴比伦贵族也乘机把责任都推在了沙得利安身上。沙得利安低下了头,他真想一个个咬死这帮混球。 尼布有些悲伤的看了一眼沙得利安,他难道错了吗?难道不该把一个没有出身但是有才能的人,提到高位上吗?为什么会是沙得利安到最后这样非要弄死自己呢?甚至不惜杀了他自己喜欢的女人,不惜一切也要伤害自己呢?虽然阿治曼叫瞒着南娜的死讯,但是王太子的眼线不止一条。尼布真的很想问沙得利安,但是他也知道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殿下,这个人和这些人必须交付有司严加审问!”一个亚述大臣进言,打破了叫人都快吐了的沉默。 尼布看着这一群人,点了点头。 () 第198章 战争之前 经过这件事,人人都知道了巴比伦王和王太子的矛盾,王再也无法随意派人到尼布的领地来了。原本会定期献给王城朝廷的贡物和赋税,耶鲁巴伯和阿萨加百利也毫不客气的给省下了。后世发现的一组泥版文书正说明了这一点。胖大臣在一封夏天收获季回复王朝司库的信中写道:“承蒙我王与埃及大神庙之协议,原定献于我司库之物,尽按期交付埃及阿蒙神之主庙,无一遗漏,切嘱。” 巴比伦的神官们依靠王后,而且又不是他们自己有损失,当然不会对着王后的养子出头,直说是巴比伦王无德无能。巴比伦王成了这次闹剧的唯一吃亏方,而尼布辖区的东西则顺顺利利的卖到了埃及和埃及周围的国家。与此同时,米迪亚的势力进一步向山区和吕底亚方向压了过去。西边的埃及则乘机把手重新伸回了以色列民的南国犹大。 尼尼微陷落后第六年,各国保持的微妙平衡开始摇晃了,起因是埃及重新控制了犹大,不但强夺了大笔的财富,更任命了自己的傀儡。这时埃及阿蒙神庙的最高神官又忽然一病不起。因此,埃及的法老认为是时候把巴比伦王太子从自己原先控制的土地上赶出去。可是,他还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因为尼布与大神殿的和议还在,而且每年也都及时送来了财物,就这样发动战争理不在埃及。法老知道自己手里有两张牌,一张是亚述王的余部,他们刚刚失去了哈兰城,应该急于复仇;而另外一张就是巴比伦王太子那关系不睦的父亲。 法老的这个想法倒与巴比伦王不谋而合:尼布控制的地域虽然不大,却越来越富足,甚至传出了他手下的阿萨加百利把领地里所有的神庙下面都塞满了黄金的传言,更不用说储藏的粮食、橄榄油和其他的财货了。现在凡是路过撒玛利亚城和周围城市的,无论贵族或者商贾,都是必定要跑进去见见世面。还有什么比肥了的猪更吸引食肉动物的呢?于是夏季一过,巴比伦军和埃及军就在尼布的领地边上兵戎相见。 “殿下,您父王真是太过分了,我们明明跟埃及已经议和了,他没有打给招呼,就---” 先前巴比伦来的大臣们都开始叫苦连连,因为谁都看得出这场埃及与巴比伦的野火下的灰烬,将先是他们这几年好不容易所得的。 “不如我们跟两边都议和吧?” “您这话太不着调了,殿下与他父亲再怎么都是巴比伦啊?怎么自己跟自己议和呢?再说埃及人也不会再跟我们议和了。您没有听说吗?法老趁大神官刚一死,就找人接替了他呢,连葬礼都没有举行---” 耶鲁巴伯和朱木齐看着这一屋子闹吵吵的贵族,又扭头看着正在出神的尼布。尼布知道这六年的和平是走到尽头了,就在这场战争开始前,他收到他的狱友阿杰的一封信: “尼罗河的大水漫过了埃及全地,它的威力就要去追上天上的飞鸟了。富足在这之后。” 在这之后?不如说尼布的富足和安静都到这埃及大水涨起来为止了。 他并没有如臣下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看起来就极其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他依旧像个孩子,眼神迷离,喜欢胡思乱想。 没有如同巴比伦王或者埃及法老想的,尼布并未对任何一方出手。他看似胆小的把手中的士兵向里收,极其厚脸皮的避开与任何一方的接触。不少将领都嘲笑尼布胆小又没有军事才能,只顾做小买卖,白白放弃了不少好地势给埃及人或者巴比伦人。他的人,除了护送来往的商团外,只是像秃鹫一样去洗劫一下战场剩下的残渣。整个秋天和冬天,他都完全不动一动。 冬天到来前,埃及的军队终于歼灭了远征的巴比伦王的军队。巴比伦不得不重新向米迪亚派出使者,再建联盟。趁着这个时机,埃及的将领们认为是时候把龟缩着的尼布轰出来,总不能真的等米迪亚人跟巴比伦人联手吧。但是从西奈出发去攻打尼布,并非运兵的好通道。尼布仍旧与控制着西奈的埃及神殿们保持着友好,所以从这条路出发,是受着神官的掣肘的。 于是埃及打发人到西边重镇卡尔加美什去见亚述余部,打算利用这座幼发拉底河上游的城市、借河道运兵运粮,好把盘踞在亚述旧地上的巴比伦人都扫出去。 两年前亚述残余失去了哈兰,搬到了埃及人控制的卡尔加美什。亚述王这一回又给自己换了新的名头,称自己为乌巴里特,那是他一个谋反后失去踪影的叔叔的名字。老实说,在不断溃逃中,亚述王发现每换一个人的名字,都好像能重新开启一段生命,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不断装扮他人的日子。于是这位“乌巴里特王”登上埃及人在幼发拉底河上游的大船时,又有了一种可以重新一统天下的幻觉。 为了能顺水而下彻底逼走尼布,埃及人准备从卡尔加美什运三万人,几百条大船已经沿河安排好了。这一回,如他们所愿,尼布终于调动他手里的军马了。 “殿下,我们可以利用羊皮筏子,在河上与埃及人作战” “殿下,是啊,我们亚述人善于用羊皮筏子作战,可以把水战变成陆战。” 尼布手里的人数,完全比不上埃及人。且不说正在增援的埃及军,就是现在已经集结在卡尔加美什的埃及军人数,加上亚述余部,都快有两万了。所以尼布所有的将军们都建议不等埃及人和亚述余部完成集结、顺水而下上岸后再战,而是一定要在河上直接截住他们。 尼布跟着阿治曼和其他将领们潜入他河岸的城市,隔着河去观察对手。 真的看见了埃及的大船,那些主张用亚述传统水战利器羊皮筏子的人都住了嘴。(羊皮筏作战是把所有的皮筏绑在一起,使得士兵可以像在陆路一样进攻。)埃及那些巨大的、顶着眼镜蛇型雕饰船头的战舰们,像怪物一样矗立在河中。这埃及大船的船身这么高,就算不撞翻了羊皮筏,尼布的军队也不可能跟对方站在一个高度上作战,势必让对方取得高度上的优势。即使战舰伸出来的桨都可以随时拍翻他们的筏子。 不过,现在去造大型战船也不可行,尼布他们现有的战船都比埃及人的战船小很多,他手里也没有造这样大战船的工匠。 尼布把老神官和山洞医生打发到西奈神殿去了,他也叫城里的百姓把家口打发到能找到的安全地方去,因此城里和周围都空了。那么把埃及人引到陆上来吗?真的如此,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埃及人在没有完成集结以前就出发呢? “殿下,”一个几年前被俘虏的埃及人,大概30出头的年纪,皮肤是深蜜色的,身材中等但是挺拔。如果下巴不是太撅,都可以算个帅小伙了。他加入阿治曼手下、已经升到参军职位了。他趁着尼布过来找阿治曼的时候拦住了王太子。 “大人,这个人是我手下的一个伙计,叫蒙特霍特普。”阿治曼看见围着尼布的亚述和巴比伦将领都把剑拔了出来,赶紧解释。 “殿下,我有一个办法。” 这个埃及青年眼睛闪闪发光,他一直希望有个机会能展现自己的才能,他觉得现在机会来了。可是身边每个人都急于在尼布面前施展才华,即使是在大战之前,在一场敌我双方力量这么悬殊的大战之前,每个人都精神抖擞。 “好啊,蒙特霍特普大人,那您说说看。”尼布示意年轻的埃及人坐下来,并递给蒙特霍特普一杯水。 这个埃及人把一个他自己制作的皮地图摊在了地上,又把一个长型水槽摆上。“这个就好比幼发拉底河---” 他抓起几个木头雕的埃及式样的船放进了水槽里,“这个好比埃及军。” “你到底在干啥,这是小孩弄沙子玩耍啊---”一个年级大的将领不满了,带头吆喝蒙特霍特普,可是他仍然在摆弄水槽中那几条游不大开的木船。 尼布明白了蒙特霍特普的意思,埃及人的船太大了,在幼发拉底河的枯水期,又是在上游航行,是非常困难的。他抬起手制止了吼叫的将领们,让蒙特霍特普继续说下去。 “殿下,除了我们自己的船,这边有不少贸易商人,他们有小一些的货船。这些货船虽然不像战船那样可以适合冲撞,但是对于这个时候在河上作战是很不错的。如果他们把这些船让给我们的敌人,那么----”蒙特霍特普满脸期待的看着尼布。 “是个非常好的主意,蒙特霍特普大人。你们马上出发去找一下我们认识的商人们,让他们把船卖给我!”尼布跟周围所有的人说。 “可是大人,如果埃及人知道了的话---” “是啊,大人,如果去找每个商人,就会走漏风声。” 又有一个将领说,“不如我们去找唐吉老爹,让他代我们出面解决船的问题。” 尼布知道这个人曾经是朱木齐的家生奴隶,现在已经获得自由身,跟同是朱木齐家自由奴隶的唐吉老爹很熟:“嗯,很好,就你去找唐吉老爹吧,告诉他,钱不是问题。”尼布迅速说。 阿治曼在另外一边:“殿下,我军已经集结。可以随时出发。” 尼布看看阿治曼,把手上的印章戒指摘了下来,交给了他:“就由你总调动吧。” 阿治曼即刻恢复了他贫嘴的爱好:“哎呀,这个对我这个猫头来说可太大了,我---” () 第199章 生间死 第三天一早,战船上的埃及人还在睡梦中,忽然听见了冲天的喊杀声。他们的将官还没有从昨夜的宿醉中清醒过来,就听见手下来报告说,河上有船着火了,巴比伦人来攻击了。 “胡扯!巴比伦王子的人连真正的战船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在河上正面迎战?” “难道是羊皮筏子?准备灯油和弓箭!让这些巴比伦亚述杂种尝尝当烤肉的滋味!” 埃及的巨舰发出了号令,咚咚的鼓声中,浆手划着船,在河上开始冲击。但是,四处的烟雾,伴着河上一早升腾的薄雾,根本看不清敌军的动向。埃及将军们又起的早,不免烦闷,只顾着追找对手,忘了自己的命令一会向左一会向右,让底下的兵士完全糊涂了。水雾散了以后,埃及军才发现了远处的几艘小船: “快看,小船!巴比伦人的小船!” “哈哈哈,他们终于出来送死了。传令下去,用攻击速度追截!碾过他们!” 埃及人的先遣大船还想追上巴比伦人的小型战船,却不小心在枯水的河道搁浅了。然后又有小船上趁机从浆手位置灌油放火。来不及逃出去的浆手被烈火焚烧,嚎哭着。四处都是烟,有的是烧着了船,有的烧着了人,什么味道都有。 后世发现的铭文上说,这场战役中的埃及人“如刚醒过来的小母牛,转身逃走”。 “不要害怕,跟着我撤到主帅战船那边.” 一个埃及将官看见第一线大势已去了,想带着人后退,却看见不远的巴比伦小船上,好像狼群出动一样、不断有人往埃及的大船上扔定锚和舢板。上面的人什么样子都有,完全不像巴比伦人。 “这些是巴比伦的雇佣军?还是奴隶军?”埃及将领没有见过这么凶狠敢拼的奴隶军。 “啊,那是巴比伦王太子尼布的军队,听说那里面什么人都有。”一个手下回答他的将领。 “快看那,那个小个子!小个子攻过来了。”埃及另外一条船上的领军喊的谁都能听见。不远处,阿治曼好像个疯子一样亲自领着人冲上了一条埃及大船。战线由巴比伦一方压向埃及人,但更多是双方犬牙交错,两方已经形成肉搏的局面。 背后一个埃及人刚要用刀袭击阿治曼,就被另外一个人砍倒了。阿治曼看了一眼,他的主君拿着一把弯刀和一支小号战斧,朝他露齿一笑。白牙在糊了一层又一层血、脑浆和其他秽物的脸上,格外惊悚。大家又带着人继续往前杀。埃及军的主帅远远的看见他们,吓得掉了手里装样子的小盾和弯刀。他是法老宠妃生的儿子,没有战争的经验,只徒有出身。 “我----来人啊!挡住那些野蛮人!救驾,救驾!” 埃及王子歇斯底里,忘了自己身后还有一半的军队,毫发无损,仍旧有人数上的优势,可以跟巴比伦亚述人血战到底。他身边的将军和老师还想来宽慰一下他,一支着火的箭鬼使神差的射到了埃及王子脚前的甲板上。他立即尖着嗓子: “撤退!撤退!撤退!” “殿下----” 有经验的副将想阻止这个蠢决定,就被埃及王子推到一边。王子的太监们急急去打开舱门,把吓坏了的主子引了进去。接着,埃及主帅的大船第一个要掉头逃走。后面的战船一下也都懵了。埃及军舰纷纷掉头。但是排的太密,而船又太大,于是埃及大船不时撞在一起。小些的船,被最大的主帅军舰先撞翻了,倾覆在河中,又挡住其他船的路。不断倾覆的船里,发出比最前线挣扎的船中更多更大的嚎叫哭喊声。 到了第二天日落前,没有倾覆的埃及船上也只剩下巴比伦-亚述军在坐着看风景了。上游岸上的卡尔加美什不时传来铁锹的声音。没有逃走被俘虏的居民,被分成几班,正挥汗如雨的把大城的泥砖一块一块的拆下来。埃及人老远运来的攻城家伙也被尼布的人用来拆城墙使唤了。 “殿下,米迪亚的援军来了。”阿治曼走到躺在河岸上的尼布身边说。 尼布从鼻子里出了一下气,“知道了,打发人给他们送些物资,不要让人空手了。” “殿下!”这次作战大出风头的蒙特霍特普也是攻进城的大功臣之一。他一进城就降服了剩下的埃及人。唯一的遗憾是,他说“没有找到亚述王”。 “不是说已经俘虏了吗?”阿治曼问他。 “没有的,那个是替身。”蒙特霍特普有些紧张,把眼睛低下了,正好看进地上的尼布眼里。 “算了,跑了跑了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再见,我和他是老相识了。”尼布爬起来,拍拍比他稍高一点的蒙特霍特普,让他一下僵直了。“去喊那些干了一天拆墙活的人吃饭。我觉得差不多了,是不是?阿治曼。” 尼布苦笑了一下,阿治曼跟上尼布,岔开了话题: “殿下,今天是您第一天杀人吗?您一下从我后面跳出来杀那个偷袭我的混蛋的时候,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呢。” “我不记得了。说起来,你记不记得上次在亚尔比城,还是你押着我去看剥皮呢?”尼布和阿治曼的声音越来越远,只剩下蒙特霍特普一个人在原地发愣。本来已经抓住亚述王的,这位从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为了躲避搜捕,甚至剃掉了头发和胡须,装扮成埃及的神官(知道尼布与埃及神庙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会对埃及神官网开一面)。 但是,蒙特霍特普是下埃及的祭司出身的王族后代,对埃及神官们再熟悉不过了:一个新近剃头刮脸的神官,没可能不刮掉身上其他的毛发。所以,亚述王被拿了个正着。当时,他正藏在暗室的祭台下面,两个膀子下面湿透了,露出黑乎乎的腋毛,被先进来的蒙特霍特普一把按住了。 “什么人!” “小人---小人是---是埃及神官---”亚述王也有一个优点,他从小体弱,唯有读诗歌和文学作品自娱,甚至可以说出一口不太纯正的埃及神官通用的话语。 “你不是埃及的神官,来人啊!”蒙特霍特普刚要喊侍卫过来,就被这个假扮神官的人抱住了脚。 “大--大人,您如果喊人来,就是置自己于死地呢!”亚述王病急乱投医,瞎掰的。 蒙特霍特普却愣住了,他毕竟曾是埃及来的战俘,有一天或者会被重新变为奴隶。这个恐惧其实一直困扰着他。蒙特霍特普按住亚述王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 “你---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原来是从埃及抓来的战俘?”蒙特霍特普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好像面对算命先生的人一般。 亚述王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捞到一条大鱼,他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在撒玛利亚假扮王弟时,曾经招待过埃及援军,眼前的这个埃及人好像是当时阿杰赛特王子的随从之一。亚述王立即摆出他的大太监阿比让那样的谄媚面孔,靠近了蒙特霍特普。 “我见过一个跟您情况差不多的人。他对他的主人十分忠心,最后,因为巴比伦王太子,白白掉了脑袋。”亚述王掰扯出自己在尼尼微陷落前斩杀大将绵羊将军的故事,却极其有声色的把脏水倒在了尼布的头上。“只有您主人的敌人活着,您才是有用处的。如果您现在就这样帮他消灭了敌人,将来一定会重蹈忠心被杀的覆辙。” 蒙特霍特普看着自己的两只脚,他绝不能重新成为奴隶。因此亚述王的故事,似乎每句话都很对自己的心思。但是如果真的放了眼前的人,又是背叛他的主人。就在这时,一个亚述军过来的大头兵从暗室的另外一面,误打误撞进来。他看见亚述王伏在蒙特霍特普的肩膀一侧,先是一愣,接着就要喊叫。 蒙特霍特普下意识的顺手抄起自己的长矛,插进了大头兵的胸前。大头兵捂住胸口,瞪大了眼睛,然后就哼的一声、脸朝下、闷倒在亚述王的脚前。 “大人,怎么了?” 蒙特霍特普的贴身侍卫,也是一个原来埃及的俘虏,追过来,他也伸头要进来。可是刚探进头,亚述王就拔出蒙特霍特普的短刀,插进了来人的喉咙里。 “混蛋,你怎么敢?” 蒙特霍特普万没有料到这样的情况,他本能的想反击,却被自己的贴身侍卫在倒下的瞬间扑住了。血顺着他的大臂一直流到大腿。蒙特霍特普摸到了刀把,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喊人进来,一个是---- “大人,这个人看见您杀了刚才那个手下,现在,您难道还有选择吗?”亚述王露出两个虎牙,假装为蒙特霍特普着急。 贴身侍卫在蒙特霍特普的胳膊上想挺直自己,却没有想到自己的顶头上司却把住了插中他的短刀,生生的把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滚!”蒙特霍特普把贴身侍卫的尸体推倒在地上,轻轻的呵斥了一句亚述王,转身离开了暗室。外面又有几个士兵赶来:“蒙特霍特普大人,阿治曼大人说拿住首恶的人,必有重赏。” “知道了,里面没人了。你们再去前面好好搜捕。”蒙特霍特普垂下眼睛,替亚述王支走了剩下的敌人。等人都走开了,亚述王小心翼翼的把丢了脑袋的侍卫的衣服换上,并把他脑袋上的头盔也戴上,一边大喊,一边冲了出去:“拿住首恶,重重有赏!” 被插中前胸的士兵,在地上哆嗦着,翻过身,却没有力气。他唯有忍住剧痛,用膊头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到了暗室的门口,然后就昏死过去。冥冥之中,他似乎感到什么人抓住了他,他勉强睁开眼,看见几个抱着金银财宝的同袍。 “啊,你原来在这里,殿下让清点受伤的人呢,你小子运气真好。”其中一个同袍,脸色有条从左到右、跨过整张脸的大伤疤。刀疤脸把金银往另外一个伙计怀里一塞,把大头兵摊平了:“把刀给我。”说着,他就利索的把刀抵住大头兵的伤口,把长矛拔了下来,血涌的到处都是。然后,刀疤脸拿出怀里的一只小银酒壶,把椰子酒连同火一起倒在大头兵的伤口上。 “嗷----嗷---嗷!” “哈哈哈,你小子,浪费了我的酒,还喊得这么响。”刀疤脸对自己的伤口处理技术非常自豪,他以为大头兵是想喊疼才抓住他的衣服,没想到大头兵却死死的看着他,晃抖着嘴。 “怎么了?” “去--去报告大人,亚述王没有死!他刚---刚扮成---扮成那埃及小子的随从逃走了。”大头兵非常虚弱的说。 抱着金银的几个人扔下财宝,就要去追赶亚述王。这几个人连同大头兵原本都是绵羊将军的手下,亚述王杀了他们的头儿,所以都是有着血海深仇的。 “站住!”为首的刀疤脸喊住了几个伙计,“别轻举妄动。”说着,他站起来,把埃及侍从的首级和扎伤了大头兵的长矛都塞给了要捡回金银的同伙。 “都送去给阿治曼大人。” “你呢?”看见刀疤脸脱了外袍,大家都糊涂了。 “你们这些人!先把这个倒霉鬼送回去。我要去放长线钓大鱼。记得要把这些东西先给阿治曼大人,然后再告诉他说我当逃兵去了。”说着,刀疤脸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当然,蒙特霍特普不知道那个他以为被自己灭口的大头兵还活着,也不知道证物都到了阿治曼的手里。现在他看看尼布的背影,蒙特霍特普的羞耻心涌动着。他觉得自己就应该从岸上跳下河去淹死自己。 “啊,蒙特霍特普大人,您还在那里喘什么大气啊,都打完仗了。”尼布回头远远看了一眼他,大喊。蒙特霍特普赶紧擦擦额头,跟了上去。 () 第200章 捕蛇人和蛇 王太子与埃及遭遇、并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到了巴比伦王城。 王后是王太子的养母,自然是盛装打扮,一早就叫人打开了都城的大门,请出了全城所有神庙里的诸神塑像,遍邀神官出来跳舞奏乐。全城好像提前进入了新年一般。来送信的耶鲁巴伯自然也受到了巴比伦上上下下的欢迎,被扔的一身花瓣,好像他才是击败埃及的英雄。这叫耶鲁巴伯也充分体会一把自豪感。 只是,耶鲁巴伯的主人却觉得如坐针毡:巴比伦王听见这个大捷的消息后,就委顿在位子上不出一声了。他知道收拾完埃及人,尼布随时有空来收拾自己。怎么办?米迪亚人自然不可能在这场自己对王后的战争中,站在自己的一方。他必须想个办法。巴比伦王从窗口望到下面的前厅,正看见:王后带着紫红色的高冠,穿着同色的长袍,佩戴者金光闪烁的鹰首怪兽形状的大腰封,替她的儿子接受群臣的山呼。 巴比伦王知道:首先,他必须先除掉尼布在巴比伦的靠山,他的王后。 “陛下,陛下!耶鲁巴伯大人回来了。”正在巴比伦王心神不宁的时候,一个太监进来回报。 “传!”巴比伦王寻思,耶鲁巴伯或者可以成为他除掉王后的棋子也说不定。 几年不见,耶鲁巴伯变得有些黑瘦,却明显比从前看起来心情开朗了不少。 “陛下,我收到王太子的捷报,特别回来向您和王后报喜。” “哼,在我们之前,你还需要这样表演吗?”王直接戳穿耶鲁巴伯,要提醒他自己跟他是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陛下,表演?您是何意?” “我们一起设计要弄死那个小子,你难道忘了吗?”巴比伦王一边说一边有些战抖。这是他兴奋的特征。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您记得这么好,说明身体健康,臣下也可以安心向殿下发回信了。”耶鲁巴伯笑眯眯的。 “你不会认为那个小子会放过你吧,他要是知道了?” “殿下已经知道了。 “好吧,就算他不会怎么样,他也成不了王!”巴比伦王奸笑着说。 “您这么说是?” “他是个怪胎,你要叫他怎么继承王位?”巴比伦王叫人抱出了他的小儿子,就是乌尔图拉公主给他生的儿子,现在已经快9岁了。“这个才是你未来的王。” 可是年幼的王子脾气暴躁,几巴掌把抱住他的太监嘴和鼻子都打破了。 “哈哈哈,”王看了似乎很得意,大笑起来。“你的主子太软弱了,也不是继位人选。” “陛下,您说尼布殿下是怪胎,这话是?”耶鲁巴伯仍旧盯着小王子说。 “我已经反复确认过了。那小子出生的时候就是个有着男人和女人的东西的怪胎。据说亚述王还抱在膝盖上看的时候,居然被那小子夺了权杖。” “这话不可信吧。刚生的小孩怎么可能夺得了东西呢?” 巴比伦王一脸得意,“我那王后居然还蒙在鼓里,不过她现在知不知道真相都没有关系了。我说这些给你听,是为了叫你迷途知返,懂得该怎么做。” 这时似乎有什么人在帘子里闪了一下。耶鲁巴伯也看了一眼那个人,知道那是马杜克神庙最高祭司的服侍祭司,而最高祭司老早就是王后的人了。一会,一个太监为王端来了饮料。王逗弄小儿子,没有马上喝。 “那么,陛下,臣先退下了。”耶鲁巴伯看看小孩子没有再抬头。 “去吧,好好想想。你的时间不多了,需要能干点大事出来才能救自己一命啊。”巴比伦王逗弄小儿子,意有所指的说。 几个武士就过来,拎着耶鲁巴伯的领子,把他拖出宫殿,扔进了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黑窑。 耶鲁巴伯蹲在黑窑里,穿过天井投下来的光线,看着一只只老鼠跑过来又跑过去,他想起从前在神殿茅厕看见吃垃圾的瘦老鼠、又想起谷仓里见过的钉死在房梁上的肥耗子。都是老鼠,可是结果不同。他先是没出声,然后撑不住大笑起来。慢慢的,一滴眼泪流了下来,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曾经忠心服侍了多年的巴比伦王。 等王逗弄小孩子有些渴了,他举杯一饮而尽。不一小会,小孩就吓得哭喊起来,因为他亲眼看见,他父王的眼里,嘴里和耳朵里流出了黑色的东西,整个人一下趴在地上,大声嚎叫起来。足足叫唤了一顿饭的功夫,他才抽了抽、不动了。露出来的皮肤都变成了黑褐色,散发出臭气来。 这时,才有几个太监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啊呀,陛下病发身亡了。” 一个人乘乱抱起缩缩着的小王子,双手用力,小王子使劲蹬了几下脚,也不动了。 等王后回到她的内宫,就听到了太监的急报。她安静的想了一下,说:“去把耶鲁巴伯大人提出来吧,让他去跟神官们商量一下我儿继承王位的事情。” 太监听了有些惊诧,既然王薨了,那么不是该先通知远方的王太子尼布吗?没有多问,他就去传旨意了。他不知道,在耶鲁巴伯出发回巴比伦那一天,已经由专人去给在卡尔加美什的王太子去送继位通报了。巴比伦王和他的儿子不过是多活了几天而已。 米迪亚将领们拉着能拖走的金子和银子走了。卡尔加美什城原先高大的城墙面对河的那一面,基本都拆完了。如同其他卷入叛乱的亚述城池一般,这城剩下的部分有些不知所措的矗立在原本的辉煌上。百姓也都极其惧怕的看着新攻进来的军队,不知道要怎么处置他们。 朱木齐赶紧呈报尼布:“王都来信说是巴比伦王病危,叫您连夜回去呢!”至于阿治曼,他说:“埃及人虽然走了,但是我们在这里仍然要保持力量,直到您平安坐上王位。” 阿治曼看看尼布,又看看朱木齐,“我能全权统辖军队?” “为什么不能?”尼布上马时对他说:“记得,别玩得太过火。至于蒙特霍特普,他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别对他太严厉。” “殿下,我不会叫他杀了我的。”阿治曼笑笑,帮尼布在马背上坐稳了。然后,他使劲拍了一下尼布坐骑的屁股。马立即向前狂奔起来,朱木齐和重臣们急忙去追,只留阿治曼一个人在后面坏笑。 不过,阿治曼并没有如同他向尼布保证的那样老实认真。他乘着埃及人兵败,迅速出兵了刚顺服了埃及的犹大王国,非常轻松的就夺下了犹大首都耶路撒冷附近的大城,并俘虏整城整城的百姓,让犹大王不得不送出了投降议和的请求。 没有捞着卡尔加美什城金银的亚述兵,在城里能找到人和钱的地方毫不手软。于是,被杀的老弱病残到处都是,稍微有些相貌、能卖个价钱的男女都被士兵到处追赶。其中四个十六、七岁的男孩被六个亚述兵丁赶到了一堵土墙下面。 其中一个胆子大一些的想拿一根木棍自卫,就被呵呵大笑、高兴坏了的亚述人拍倒在地上爬不起,满脸是血。他的一个朋友,是其中个子最小的,有一头褐色的头发,想去扶起他的朋友,却被一个亚述兵喊了一句:“吆,真是个美人。” 又一个亚述兵过来一把把他从地上拔了起来,趁这个档口,少年拔出了这个士兵的腰刀,割破了亚述人拽住自己的大手。 “混球!宰了你!” 受伤的亚述人一反手把少年也打到在地上,顺势就要拿长刀子去砍小个少年。 “喂,你们几个别太过分了,他们还是孩子!”一个埃及人模样的青年军官过来了。他身后还有其他几个人,围着一个小个子,光着膀子,就系着两把长刀,一个大个像影子一样跟着他。这个小个子正是阿治曼。 看着这群大人物,士兵们只好放开了到嘴的肥羊。于是几个男孩想爬起来离开。 “喂,你们几个也别太过分。” 这时,他们听见小个子喊了一句,发现自己又被包围了。 () 第201章 应验的预言(上) “哪个说你们就可以这样走了?你们犹大王都说了,这整城的百姓都是我亚述-巴比伦的俘虏和财产了。” 小个子阿治曼补充完了他要说的话,忽然他被砍伤亚述兵的孩子吸引了,他走近少年,使劲扳住了他的脸,仔细看起来。 “大个!”阿治曼叫自己的亲信说:“你看这个小孩长得眼熟不?” “是啊,大人,他长得有点像---像殿下家那个奴隶,就是早先被亚述王毒死的那个--叫什么亚哈谢的!”大个子偏头仔细想了想,一脸恍然大悟的惊喜。 (可惜俩人都对“像”这个词的理解过于宽泛,这个少年只是看起来感觉跟亚哈谢有些类似而已,都是温吞吞的弱不禁风。) 小个子阿治曼也高兴了,一把把少年甩给了亲信,“这几个好好看管起来,我要把他们送给殿下,不,陛下,作为他登基的好礼物!” 埃及模样的年轻军官看看到处打劫快活的士兵,皱了一下眉头:“我们就撤兵回撒玛利亚,然后再转到巴比伦城吗?” “当然不了。亚述王那个混球以为自己还真能跑了?看他假扮别人,能在这附近的荒野里混到什么时候!再说,这里的财货,我要让给士兵们。但也不能让我们的主人两手空空吧?你说这附近还有什么地方有这么多的金银财宝啊?”小个子笑着对手下的人说,眼睛故意没有去看埃及模样的军官。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接受犹大王的议和了吗?” “是啊。所以我们要去耶路撒冷,那个‘和平之城’,等着我们的王来接受合约。”小个子笑嘻嘻的拍拍青年军官说。末了,他扭过脸,问被押着、同他们一起走的孩子们,“你们叫什么?” 个头大一些的三个孩子先开了口,他们分别是犹大氏族的哈拿尼雅、米沙利、亞撒利雅。那个长的像亚哈谢的孩子却噙着眼泪,不肯说话。最后他的朋友替他回答说,“他叫但以理。” 后世流传的《圣经-但以理书》记载: “犹大王约雅敬在位第三年,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来到耶路撒冷,将城围困。 主将犹大王约雅敬,并神殿中器皿的几分交付他手。他就把这器皿带到示拿地,收入他神的庙里,放在他神的库中。 王吩咐太监长亚施毗拿,从以色列人的宗室和贵胄中带进几个人来, 就是年少没有残疾、相貌俊美、通达各样学问、知识聪明俱备、足能侍立在王宫里的,要教他们迦勒底的文字言语。……好叫他们在王面前侍立。他们中间有犹大族的人:但以理,哈拿尼雅,米沙利,亚撒利雅。” 这正应验了一百多年前先知以赛亚对犹大王希西家的预言:你本身所出的儿子们,有的必侍立于巴比伦王的宫廷,成为太监。 另外一边,尼布带着他的亲随们终于到了巴比伦城。但是这座城却陷在混乱中:王太后披头散发地躺着王的宫前。即使她娘家苏撒城有着多年老交情的月神殿女祭司都来了,她依旧不肯吃饭也不肯起来:“你们不让我见我儿最后一面,我就死在这里!” “可是王是发急病死的,不能看啊?”宫女和太监都劝着她。如果看见了,也不能认出来。王的尸体在短短半天里就腐烂了,这几天虽然裹了香料、尸体还是从黑色变成了黑绿色絮状开裂的烂泥了。为王装殓的太监中不少人都传说:王是被几年前叫他毒死的米迪亚二公主和托里亚皇子诅咒了,因为他的死像跟那两位几近相似。 “我不管,我要见我儿!你们毒死他的,我知道!”王太后继续像个疯子一样高声大哭。女祭司们把这话连同着各种小道消息在王城里四处传扬。 安达尔王妃则心中窃喜,“这话越传越好。要让四方都知道,王后为了让自己的养子继位,谋朝篡位呢!” 各路大臣和神官们也是乐的一边看热闹。只是王后似乎看不见也听不见。早在王被毒死之前,她就秘密召回了楠楠特,马杜克神庙的大祭司也早就投靠了她,加上现在整个王城的军队都在她手中,她并没太把闲话放在心里。不过,她对耶鲁巴伯并非十分放心,毕竟耶鲁巴伯也是祭司,又是哲士的首领,现在回到京城后势必又会重新掌握哲士集团。再加上耶鲁巴伯真正的主君是尼布的王兄那波王子,而不是尼布。 “太后陛下,尼布殿下回来了,王太子回来了。”月神庙的女祭司特别前来、提醒都快哭哑了嗓子的王太后。 “什么,这么快?怎么会?快!把那波王子藏起来。” “母后,您这是在做什么呢?那波王子是我妹妹的儿子,又是他兄弟的哥哥,我儿难道会把他怎么样吗?”王后听说尼布终于回来了,也出来了。 “呸,坏女人!狠心眼的!我知道你憎恨王!憎恨我!你处心积虑要让你妹妹西塔的儿子登上王位!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太后扶着侍女爬起来,去抓王后的头发。 “----”王后没有后退,也没有否认,她挺的就像一尊女战神的石头塑像。 王太后的火气更大了:“坏女人!当初你恨我们乘着你重病的时候让王迎娶了西塔来着,是不是?你妒忌连西塔都有孩子,你没有,是不是?后来看见我们把她交给亚述人,你又反过来记恨我们?” “----”王后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她忽然变得很可怕,吓得王太后的侍女都松了手,把王太后滑落回了地上。 “太后病了,把她送回宫中!不要影响了王的继位大典。”王后冷冷的吩咐说。 “不,我不走!我要见王上!我要见他!”王太后像个疯子一样去撕扯她的侍女们,“我儿子瞎了眼,娶了你们米迪亚女人!” 这话终于激怒了王后,这无疑是揭开她心里最大的伤口。二十几年前的景象,仿佛就在昨天。王后清楚的记得巴比伦王那波帕拉沙尔(那时还不是王,而是亚述派到巴比伦的一个将领)是怎么来求婚的。他那时因为反叛亚述,被赶得走投无路,在他母亲的陪同下,站在米迪亚王帐前,好像一头被雨水打湿了的丧家犬。她当然对这个追求者没有好感,但不明白为何父亲在大帐附近藏了刀斧手。 父亲说:“塞米拉米丝,你虽然是个女儿,却是狮子中的狮子。给你找个像亚述王族那样的夫君,要么是你被杀死,要么是你被送回来,太浪费了。再说,你现在也不是个年轻姑娘了。” 是啊,她作为米迪亚的头生子女,又是亚述先王唯一的嫡血统,从还是个小姑娘时开始,就辅佐自己的父亲、学习着治国,直到有一天她成了当时人人都以为的老*老姑娘。父亲才听从了新宠的枕边风:“陛下,第一王女马上就要30岁了,是当祖母的年纪了(在当时,12、3岁的小妈妈是很常见的,所以30岁成为祖母也是很常见的)。她为国家付出了太多,再不为她找个好夫婿,她在您之后如何自处?难道您要让她跨过她所有的兄弟、戴上您的皇冠吗?” 这话戳中了她父亲的心病。起先确实很高兴女儿可以辅助自己治理国家,但是儿女太英雄了,父亲也受不了。很早以前,王就听见大臣们议论: “第一王女如果是个儿子的话,我米迪亚一定会征服四方。” “如果我米迪亚可以容许女子继承王位的先例,那么----” 米迪亚老国王看着大女儿塞米拉米丝。这位米迪亚大皇女(就是后来的巴比伦王后)像极了她外祖父亚述先王阿尔萨东。阿尔萨东王甚至希望自己唯一嫡女的头胎成为君王,在她满月后,特别给她取了亚述传说中的女皇塞米拉米丝的名字,并赐给她一块有半个米迪亚王国大小的领地。可惜,阿尔萨东王很快就过世了,这块领地被大皇女的父亲、米迪亚老国王吞了。 这样的女儿,不能有机会让她获得一个可以发挥所长的丈夫,必须给她找个软弱的婆家,而且必须要让她无后。在当时,没有孩子的已婚女人是受社会唾弃的,是没有说话位份的。所以老国王特别招来了那波帕拉沙尔(后来的巴比伦王),先把庶女塞给他,现在又提着他来见自己的大皇女: “你是米迪亚的第一王女,必须成为一位王后。这个人,有朝一日我会帮助他获得巴比伦的王冠。再说,你的庶妹已经怀了他的儿子。将来,这个王冠就会掉在我们米迪亚的后裔手中。嫁给他,是你作为米迪亚第一王女的责任!” “------” 大公主明白了:王帐附近埋伏的刀斧手真正要袭击的对象,其实是自己。 “他很软弱,不是你的对手。你只需要利用一下这个人。这样,你一定可以为我米迪亚统治两条大河间的广大土地!到时候,你就是王!” 大公主假装父亲的话打动了自己,嫁给了这个自己不看好的男人。唯一的嫁妆是几个妹妹,按照米迪亚的习俗,作为出嫁的媵妾。小气的父亲甚至没有给出任何真正的嫁妆,好像出嫁的是没有名分的庶女。他只有个口头许诺:有一天会帮助大女婿获得巴比伦的王位。 但是直到妹妹们都生出了孩子,这个诺言都没有实现。那波帕拉沙尔的母亲,大皇女的婆婆坐不住了,趁着米迪亚刚战胜吕底亚王,前去讨要。 巴比伦人到的时候,被米迪亚俘虏的吕底亚属国的达官贵人们站了一营。米迪亚王所有的儿子和未婚的女儿都出来见证父亲的荣耀。这些俘虏们一队一队的被送到米迪亚老国王的面前。好的,有用的,被分到一堆;可以卖给女婿们的,分成一堆;老而无用的,被分在第三堆,等着被活埋。一个极其衰老的女人,像一条鱼干,包着一块破布,被引到王的面前。 “天哪,这人都老的成人干了啊?”胜利者们对着她哈哈大笑。 老女人兀自的站着,毫不畏惧。 “哈哈哈哈,你看她那丑样子,好像个----”米迪亚王的子嗣和女婿们继续哈哈哈大笑。 米迪亚老王叫人把老太婆分到要活埋的人里。 “陛下,您是觉得老身无用吗?”老女人依旧非常骄傲。 米迪亚老王看看她:“难道不是吗?你有什么能耐?!有的话,我放你和你的家人一条生路。” 老女人指着王说:“米迪亚大君啊,老妇我善于看相。” () 第202章 应验的预言(中) “哈哈哈哈!” 米迪亚王和他的忠臣们都觉得很滑稽,这么个老东西真是想活命想疯了。 老女人回头指着米迪亚公主中的一个说:“您最小的嫡公主要生下天下的霸主。” 大家都很诧异老女人居然蒙中了。她指着的人正是第一皇女的同母妹妹西塔公主。可是这里并没有人告诉她谁是嫡公主,谁是庶出。32位未婚的公主,都穿着一样的麻纱衣服。而其中也只有西塔一个是先王后的女儿。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米迪亚老王故作镇静。 老女人笑着走到了王的跟前,她靠近王的耳朵低声说:“您是不是曾经对最大的女儿说‘你虽然是个女儿,却是狮子中的狮子。给你找个像亚述王族那样的夫君,要么是你被杀死,要么是你被送回来,太浪费了。’您不是为了您苗裔的幸福,才想除掉您最大的女儿吗?” 米迪亚王大惊失色,老妇重复的正是自己哄骗女儿的话。可是他说这话时,除了自己和大公主外,身边连个侍女都没站着。这个从来没到过米迪亚的老妇人怎么知道的?!再说就算她从别人那里听到这话,又怎么知道自己想除掉大女儿的心呢? 老女人退开一步:“不知道您觉得我是否有用呢?” 米迪亚王抓住了她的胳膊:“那么---我米迪亚的前程如何?西塔的儿子会毁了我米迪亚吗?” 看着一向不信邪的君王都如此,其余的人都议论纷纷,特别是巴比伦王的母亲,她立时把眼睛留在了西塔公主的小腹上。 等大帐就要熄灯了,巴比伦王的母亲摸进了亲家的寝帐:“伟大的米迪亚王,不用为西塔的事情发愁。” “我没有发愁。”米迪亚老王闷闷的说,显然口不对心。 “莫不是您在为第一皇女还没成为巴比伦王后心烦?”当时第一皇女的丈夫还没有获得巴比伦王位。重要的一个原因除了他仍受到亚述的追击外,骄傲的巴比伦王城祭司们都看他不起。 “只要我的头生外孙成为巴比伦王,我就可以为你出兵。”这话说的似乎自相矛盾,又大有玄机。 米迪亚老王没想到自己和发妻的大女儿还没有除掉,小女儿就又杀了出来。他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但是女儿们在他看来,更多的是实现米迪亚光辉未来的工具。现在不但当不了工具,反而还要坏了他米迪亚一统天下的好事。他现在不得不直接暗示大女儿的婆婆来杀人:如果大女儿不死,他庶女不成为新王后,庶女的儿子又怎么能一定成为未来的巴比伦王呢? 亲家先是一愣,接着,她心领神会的笑了,急忙从大帐中退了出去。 这一回,大家运气都很好。亚述的亚述巴尼拔王驾崩了,王子们争夺皇位,杀得你死我活,暂时腾不出手来给叛变在巴比伦的人最后一击。米迪亚王的大女婿乘这个机会登上了巴比伦王位。巴比伦王的母亲打着安排祭典的名义,特别请来了苏撒的月神庙女祭司们。女祭司们到的第二天晚宴后,米迪亚大公主就忽然得了急病。米迪亚王特别打发西塔公主前来探视。结果,西塔还没有见到她的姐姐,就被留在了巴比伦王的后宫。 回头,巴比伦王母子给米迪亚送去了份跟西塔公主本人一样重的黄金,但是西塔却在新婚之夜砍伤了新丈夫巴比伦王。巴比伦王的母亲只有把骗来的儿媳锁在地牢里。本来是要等等看西塔是否能怀上个霸主,却没想到忽然有人揭发西塔与波斯的未婚夫已经生了一个儿子。 “我的太后啊,米迪亚人骗了您。那霸主已经出生了,就在波斯的安息宫中!”太后相熟的一个月神殿女祭司气喘吁吁的进来,趴近太后的耳朵,低声说。 “就是说,有人抢先我儿了?”王太后觉得眼前都模糊了。 “您被米迪亚王欺骗了!他还把您金子的来源到处张扬!” 又过了半个月,听说那个预言西塔要生出霸主的老妇居然吐血死了。小道消息说,这个老妇根本是米迪亚王找来的“托儿”!现在用完了,所以就处置了。 这下,王太后没有办法骗自己了:“可恶的米迪亚王,这个老狐狸!” 她恨不得拿刀杀了关在地窖里的西塔公主。自己根本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自己下毒王后的事情,已经成了巴比伦城的丑事,而拿去贿赂米迪亚王的金子又是从巴比伦主神马杜克的大神庙偷来的神像。勉强对巴比伦王上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神官们,有可能会酝酿叛变。儿子也紧皱着眉头,他担心的不是自己在巴比伦的名声和这里的神官,而是他的旧主人亚述终于稳定了下来:最有希望问鼎王座的都德亚里斯王子把王座让给了自己的双胞胎哥哥,并帮助哥哥镇压了不服的王族们。现在亚述的军队已经出发来讨伐自己了。 “母亲,您去,把宫里值钱的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我们必须先应付亚述人。” “可是金子都给了米迪亚了?” “没关系,再去找。”巴比伦王强压着心火,但是他凶狠的目光还是吓坏了大儿子尼布。 “除了财宝,把----把除了大皇子以外的皇子们,还有侧妃们送给亚述,作为我表忠心的见证。” “啊!这怎么可以?” “这是亚述的要求。他们让我把所有的皇子都交给他们!”巴比伦王抓住母亲的肩膀:“您的那些祭司们到处宣扬巴比伦的皇子中有一个将来要统一天下。还给他们都取了你听来的什么先知所供奉的神的名字!全部都叫尼布!好啊,现在呢?!” “可是,这都是米迪亚王那个老狐狸----” “------”巴比伦王看看王宫的天花,那里仍旧留着当年与亚述战争的痕迹,这提醒着他现在绝没有力量与亚述正面冲突。他拍拍母亲的手:“您别担心。王子们不会孤单,打发去的侧妃可以照顾他们。不如就把地牢里的西塔派去!” 他的母亲露出一丝笑容。 侧妃们被送去亚述会怎么样?傻子都能想出来。于是,王把宫里最没身份的“侧妃”和西塔一起送出了大门,任由她们在亚述沦为最低等的庙妓。等王后从病榻上能坐起身来,一奶同胞的妹妹已经在亚述待了两年。王后知道自己现在软弱无力,她假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暗地里却打发人把自己的亲弟弟叫来了巴比伦城。 “王姐,您不要伤心。我已经偷偷收集了一大笔金子。”她弟弟小声告诉她:“可以把西塔赎出来了,父王不知道的。” 王后却抓住弟弟的手腕:“不,父亲如果知道你这么做,他就容不下你了。你要----叫人从父亲最宠爱的女人的儿子那里把金子运到巴比伦来。” “可是,那个孩子---不能说话啊?!他天生就是一个呆子----” “没关系,难道这不是他的母亲的秘密吗?她找了很多人来假扮她儿子,现在就连父亲也不知道真相。再说,那个女人也想儿子将来有希望,不介意你私下假扮她儿子,替她出头。再说,你需要办事的时候就伪装下自己的庶弟,可以很好的保护自己。金子运到我的宫里来,由我来赎出西塔!”王后虚弱的脸上,眼睛却炯炯有神。 可惜,等西塔被赎出来、送回她原本许配的波斯王子那里时,却已经成了疯子。王后从柱廊后偷看。即使泪眼模糊,她依旧看见丈夫的母亲像模像样的把被自己陷害了的西塔扶上马车: “西塔,我的孩子,你放心回去丈夫身边吧?不要再继续作践自己了。以后不要再去勾引男人了。”太后扯着嗓门,就恨不得手里有个羊角号了。 “作践自己?”王后真想从廊下冲出去,一把把老妇打倒在地。但是,父亲想除掉自己,丈夫想除掉自己,弟弟自顾不暇,自己现在必须忍耐、等待时机。她咬住了自己的嘴,直到尝到了血的味道。她在心里起誓:“西塔,我以我们伟大的先祖发誓,我会以牙还牙!” 即使过了快二十年,西塔的样子和自己的誓言还是那样近在眼前。这个老太婆居然还敢胡说八道! 王后蹲下身子,看着丈夫的母亲:“西塔是已经许配给波斯安息部族王储的!你们却把她给毁了!” 朱木齐的一个侍从过来向王后请安,正好看在眼里。他私下向宫女打听:“这西塔王妃是谁啊?” 安达尔王妃也瞧在眼里,她特别用羽毛扇子打发一个亲信宫女去告诉这个没有见过的亚述贵族:“西塔王妃是王后的同父同母的妹妹,比王后小很多,是王后好像孩子一样疼爱的。王太后因为听信术士胡说西塔王妃要生下统治列国的王来,所以就找月神庙的人来下毒,等王后病得快死了,就骗她来探望王后时、弄给王做了侧妃。但是西塔对王太后和王都不敬,就给送去亚述做了人质。在那边被充给神庙当低等庙妓两三年后,亚述神庙才准许她被王后赎出来,送还给波斯首领。” () 第203章 应验的预言(下) 因为是王的丧礼,尼布按照规矩需要去马杜克神庙守灵,于是他就被安排到了神庙留宿。 亚述的臣子们因此不能陪同前往,撒以马那也不能陪着,只有楠楠特可以跟着。刚到神殿的门口,楠楠特就被几个迎面而来的大臣挡住了,他们似乎都有着极为要紧的军务。就在这个档口,大神殿的最高祭司迎了出来,所以尼布和两个护卫就跟着他先进去了。可是还没有走两步,侍卫就被人用钝器打昏了,只有尼布一个人被一群打扮的很奇怪的女神官包围了。 在另外一边,那波王子就看见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妃喜滋滋的进来了:“我儿啊,大好消息!神官们说您是王唯一的儿子,是可以戴上皇冠的。” “别胡说,我弟弟他---” “您就忘了他吧。他是个怪胎!今晚就会消失。”安达尔王妃高兴的直接笑出来来了。她打发侍女们把早就做好的王袍拿了出来,搭在儿子肩上比划起来。 “您这是谋反!”她的儿子呼的站了起来。 “什么谋反!神官们都说了他不能戴上王的王冠!” 安达尔王妃的人都个个喜上眉梢,不由得就有闲人把话传给了亚述贵族们。 “什么?殿下他?” “听说他就是当初那个被抱在王膝盖上的怪胎,据说还握住了王的权杖呢!” 所有的人都惊讶的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这些闲话。 朱木齐抖了抖衣服站起来:“你们这些人,活着也跟死了没有区别。我问你们,焉知道这不是神所命定的君主?你们有多少人是生下来就能握住王的权杖的?没有了他,就没有我们!你们之后又会被打回原形!这次或者连墙头草都当不了,只能为奴!” “朱木齐大人,我们怎么办?” “-----” “大人,我们必须要拥立尼布殿下为王!” “对啊,这正说明他是天命所立的王啊!” “对,立即联系我们的人把这些巴比伦迷信的家伙都杀了!” “不,立即联系我们在巴比伦神官中的人,让他们马上去寻找殿下的下落,另外,给后面随上的军队发信号,让他们准备入城。”朱木齐一边说,一边叫亲随把自己带来的金银珠宝都去找来。“把这些财宝都给我们在巴比伦神官中的眼线,叫他们务必要立即打听到殿下的下落。” 顿了一下,他眯起眼睛想了想:“想必耶鲁巴伯今晚会去争取王后的同意,我需要立即进宫也去面见一下王后,看看她是否如传闻那样贤德。” 阿萨加百利才回到自己的家里,就听说尼布出事了。 “胡扯!有王后陛下持护,楠楠特大人随着,怎么会有事?” “大人,月神庙所在地苏撒城的领主们先是挡住了楠楠特大人,由马杜克大神庙的大祭司亲自来迎接殿下,所以殿下没有起疑心就先跟他们走了,所以---” “那么楠楠特大人呢?”还没有等阿萨加百利的话说完,满脸是血的楠楠特就闯进了他家。 “阿萨大人,我需要您的帮助!大祭司突然派人调换了防卫的官长,让月神殿的神殿军掌握了实权。王后陛下现在应该在宫中还不知道这事,因为大祭司那个老狐狸一直是投靠王后陛下和米迪亚王的,哪想到忽然会倒戈?” “真是没有想到大祭司会杀出来!阻挡殿下登上王位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阿萨加百利的族兄涅米特坐在一边看着满头大汗的阿萨加百利和楠楠特两个人,然后这两个对视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办法的人,就扭过头来看着这位一向足智多谋的人。 “所以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们就是想得太多了。现在城外有随着殿下后续到来的军队,城里有可以为殿下戴上皇冠的王后。你们还担心什么大祭司?!立即联系随殿下来的亚述臣子,去攻破马杜克神庙。” “可是---他们会不会把殿下---”阿萨加百利有些担心。 “你们再犹豫下去,殿下被杀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大。如果殿下死了,我们一族还有楠楠特大人一家是不会全身而退的。”涅米特说完,就叫仆人拿来一副铠甲给他,直接套上了。 神庙大殿通往地下神殿的门口,月神殿的女祭司拿着一支火把,顺便照亮了前面的青铜大门。这两扇从高高的天花一直落地的大门上刻着一位女神的形象,她正被两边的侍从卸去钗环。这描述的正是伊什塔尔女神下阴间的传说。那首儿时天天抄写的诗歌迅速回响在尼布的耳边。 到那不归之乡,阴间皇后艾里什基伽尔的领地, 伊什塔尔,月亮的女儿,下决心要去那里。 到那黑暗的屋子,伊尔卡拉之居, 到那个进入之后无人离开的幽室, 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进入一个进入之后就不再有光的屋儿, 那里,尘土是他们的开销,污泥是他们的菜肴, 那里他们不见灯光,常在黑暗里居住, 那里他们象鸟一样被麻衣包裹,以翅膀为着装, 门和门栓之上散布尘土。 “这是什么意思?” 尼布看着月神女祭司明知故问,因为他从小就熟背《伊什塔尔下阴间》的诗歌,知道这几乎是对他开启了去往阴间的大门。女祭司没有回答他,只是对两边的侍从拍拍手,就有人往里面扔了一支火把,一把把尼布擁进了大门,并在后面把门关上了。 里面一阵漆黑,掉在地上的火把周围能看见一点点光。尼布刚摸到它,地上的积水就浸湿了火把,那唯一的光慢慢挣扎哀叹着,消失在了无边的黑暗里。间或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尼布像个瞎子一样,伸出手,向前摸着继续走。 门外面,大祭司站在一边有些眩晕,他不得不靠着墙。 月神殿的女祭司搀扶着他,吩咐其他人:“叫人来把这门焊死。” “如果他真的通过了地宫,从另外一头走出来,怎么办?”一个祭司有些胆小的说。 “您真是脑子糊涂了,从古至今,你见过有人从阴间皇后艾里什基伽尔地宫的另外一头出来的吗?”大祭司的服侍祭司呵斥说。 于是几个低阶的祭司赶紧出去找封门的材料去了。其中一个人见大家不防备,就打发了他的随身奴隶:“你去到月神-辛神庙大街西头边上的胖铁匠铺子那里,跟他们说需要最好的料来为最尊贵的弥缝---快去。”这话即使有人听见了也不明白其中的奥秘,这家铁匠铺子是朱木齐的奴隶唐吉老爹经营的,平常也是为亚述贵族从巴比伦打听秘闻和通风报信的地方。 巴比伦城门口,士兵们早都瞌睡了:阿萨加百利大人送来的美酒佳肴让士兵们赞叹不已,再加上好好的、自己的官长又被大祭司的人替代了,不少人心里很不痛快,都借酒消愁,醉倒了。然后又有人偷偷丢下几卷绳梯。随同尼布来巴比伦城的500个士兵,就从还在维修的城墙外面爬了进来。他们轻手轻脚的绑好了守城的醉猫们,又溜到了临时委任为守城官长的看守住处,就听见里面的人正在议论: “你说一向胆小狡猾的大祭司是疯了吗?谋杀王的继承人,在这个时候?他难道不怕引来了尼布殿下的旧部和米迪亚人?” “你这个人真是---如果母狮子养出来的少壮狮子继位,王室就完全掌握了权力!对咱们神殿来说,还是那波殿下更容易对付。再说,难道那波殿下不是米迪亚公主的儿子?你当米迪亚王真是白痴,会管这样的他求都求不来的闲事?那些亚述人,不,也都是些杂活,谁给口吃的,就跟谁走!你当他们看见尼布殿下死了,还会跟着陪葬?” 这500个亚述兵的官长,是另外一个曾经跟随都德亚里斯的参军。听见这话,在黑暗里撇了撇嘴:“听听,这帮东西,把我们看成他们一样的懦夫了。不用留活口了,省的麻烦。” 说着,他的人一拥而入,就听见里面传来:“你们是----啊-----救---”和一阵剁肉的声音。 城门拿下后,阿萨加百利家族的家丁、亚述臣子的亲随、早就埋伏的眼线、进城的500精兵和王后统管的士兵都集结了。楠楠特也发信号去叫他留在巴比伦城外北方的士兵拔营进城。见惯了城里混斗的百姓也都家家户户关上门,装作看不见,整座城里异常安静,居然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这叫大祭司手下的人心里也有些发毛。他们看着匠工封门,只希望再快些。只是才弄来家伙工具,一个不速之客就闯了进来。他几乎身上的衣服都被撕破了,他的母亲还像个疯子一样在后面死死的拖住他:“殿下,您疯了,我们都是为了您好啊!那个怪胎一旦成为王,您的死期就到了---” “那波殿下。”一向狡猾的大祭司看见王的大儿子,一反常态的只是略微颔首。倒是月神殿的女祭司赶紧低下头,做出虔诚的样子,急急的退到了那波殿下这边来。 “大祭司!我是王的头生子,殿下的亲兄弟!”那波王子甩开他母亲,大声对大祭司喊。“我要您放了尼布,不管你们说他是什么,我都要你放了他!” 这话刚说完,又有一队亚述人组成的小军团冲到跟前。带头的是阿萨加百利大人和他的族兄:“大祭司,你这是谋反!立即把殿下交出来!” 说着,他们手下的士兵一拥而上,要去强行撞开眼前地宫的大门。他们刚拔出刀,王后就在耶鲁巴伯、朱木齐和撒以马那等人的陪侍下,也过来了。耶鲁巴伯上前去,一边拽开那波王子,一边对手下的神殿士兵们大喊:“殿下在地宫中,大家快去把大门打开!” 耶鲁巴伯的人赶紧从王后和朱木齐等人身后快步跑出来,挤开阿萨大人带着的亚述士卒,抬起撞门柱就要撞地宫的青铜大门。受命封门的人,吓得急忙想把已经插进门缝的焊料拔出来。慌乱之间,不知道是撞门柱撞得,还是工匠想抽焊料,误发了地宫的机关,眼前这座1000年的神殿古门横框就抖了起来。接着,古门上回拱和天花也跟着颤抖了。不到一小会,就有大石头和大木头像雨一样落下,把站在下面的大祭司、他身边的服侍祭司、耶鲁巴伯手下几个为首的神殿士兵、封门的人和古门门口里里外外都掩埋了。 “完了,殿下没有办法出来了---”不知道谁哀叹了一声,就听见王后极其坚毅的喊: “来人,叫工程师来,支起木架,搬开石头!” 于是众人一股脑上前。王后拉住了跟随她的土匪头子撒以马那:“你去---想想其他的办法,营救我儿。” 已经离开了大门口、向前继续走的尼布,在黑暗中听见天花传下来石头松动和掉东西的声音,只有摸黑把腿逃命。渐渐的就有水流过的声音,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但地上的积水似乎变深了。紧接着,四处是水声。尼布以为是快要到神殿下面引水的河流了,这时什么东西在水里划动了一声,让他僵直了。这声音和刚才他以为听错了的声音,都非常的熟悉,又那么的可怕,好像是噩梦中的声音。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这个东西一下从水中跃出来,想咬住他向水里拖。尼布只有用手里的火把棍子击打它。这时,整个河水似乎倒流进了洞里,尼布全身浸在水里,满嘴是泥浆、污水和血的味道。他使劲挣扎,那东西好像鳄鱼,露着长长的两排尖牙,皮像坚硬的铠甲,它嘶鸣着在水里翻滚着搅动出巨大的水浪来。尼布被这拍击出来的水浪向前冲去。在激流中被冲得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弯后,尼布才勉强抱住一块露出水的大石头,爬出水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在这石头下面渐渐退了下去,尼布才发现这石头其实是块糊了厚厚泥巴的巨像。他想扒住侧边、爬下来,却一下子扯下了巨像上的泥巴层,跟着一起掉在了巨像脚下的沙滩地上。这巨像看着十分眼熟,尼布发现居然是那个当初在伊玛目神庙里的船上看见的人形盒子。他擦擦眼睛,这东西看起来根本就是伊玛目神殿神官躺进去,又被大水冲走了的人形盒子。不过,这盒子好像进水被泡大了一样,是原来人形盒子的几百倍大。但是样子确实是一模一样的。一阵风过来,大盒子巨像风化了,露出里面的芯子:灿烂无比的金色头颅,胸膛和膀臂是银的,肚腹和腰是铜的,腿是铁的,腳是半铁半泥样子的。 尼布想靠近去摸摸这巨像芯子,确定自己是不是做梦或者混了头了,却有一只无形的手丢下一块大石头,砸在这巨像芯子上。那黄金、白银、青铜、黑铁以及铁泥混合就立即碎成了齑粉,在穿过的风下,像麦麸一样被吹得无影无踪了。然后,他听见背后有人呼唤他:“明亮的晨星呀”。 尼布回头,什么也没有。他觉得背后似乎有一条河,在静静流过去。 这时,一个男人,黑褐色的头发和眼睛,穿着窄袖衣裤,发疯一样的朝自己的方向跑过来:“我是天才,我12岁就大学毕业了,15岁就拿到了两个博士学位!你们这些凡人!”。 尼布迎上去,那人却穿过了自己,好像自己稀薄的像空气,像幻影一样在水中溶解了,随着水流到处游走。不知道漂流了多久,周围忽然像是极亮的白天,连河的颜色都通透了。那水都是淡淡的黄绿色的,慢慢的推到自己脚边的沙地上。四周是一片荒野,再往远处看就是一片虚空了。天和水一个颜色,四处不时飘过一两个海边曾经进贡过的椰子。尼布不管怎么努力,都划不到脚边的沙地上,他于是在水里大声呼唤,却没有人回答。 一个女子,却长着一张跟自己一样的脸孔,站在岸上观望自己。 就在这时,河的对面又出现了两个人,而且河其中一个人,很像他小时候在伊玛目神殿的幻影里看见的光芒。尼布想靠近他,大光却在一片白花花的世界中照过来。力气离开了他,好像有人把他的灵魂抽出来一样,尼布像死了一样,沉入了水中。远远的一个声音传来,似乎在对话: “但以理啊,直到末时。必有许多人使自己清净洁白,且被熬炼。但恶人仍必行恶,一切恶人都不明白,惟独智慧人能明白。……你去等候结局,因为你必安歇。到了末期,你必起来,享受你的福分。” 尼布想不起这个听起来熟极了的名字。他却从水下咕噜着漂了上来,脸朝下,被一个浪拍在了岸上。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早上的太阳慢慢的爬上来,羞红着脸,驱散了夜色里的昏暗,照耀着年轻的尼布。他的身后,正是大神殿另一端的出口。 后世的神官因此常常辩论这位君主是怎样成为巴比伦城建成至今唯一一个通过“阴间女王”神庙的生还者。等尼布醒过来,已经是巴比伦新国王尼布甲尼撒王第二年年末了。 () 第204章 医生的回忆 在地宫外面的水边、先发现昏迷的王太子的,是一个神殿祭司的侍女。第二个见到尼布的是撒以马那。但是贵人被祭司们抬回来的第二天,尼布、侍女和撒以马那就莫名其妙的中了毒。 王太子依旧昏迷不醒,但是却没了中毒的症状。 侍女运气不好,没有挺住。 土匪头子则被山洞医生带回了他自己的地方,虽然没有死,却被捆得像一具埃及的尸体,两只眼睛干瞪着。医生大概用了一两桶水蛭后,这个前土匪才恢复了意识。 “辛苦您了,撒以马那大人。”山洞医生打开他的洞穴顶子窗,让阳光把可怜的前土匪头子弄醒了。 “我何时可以被松开?”土匪头问。 “您需要被松开吗?死人这样包着下葬都是正路。”医生难得开句玩笑,他现在能开玩笑的对象,越来越少了。 “…”前土匪头看看医生越来越短精神的眼睛,“我如果走了的话,您一个人能照顾得了他吗?王后只是把他留在宫中,还是太危险了。” “您这是什么话啊?我还能活几年呢。王上也成年了。” 不知道怎么医生似乎觉得有事是可以乐呵呵分享的,他把嘴贴近他病人的耳朵,于是两个人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了。 “我还很健康!”前土匪头子直起上身,看看自己,自豪的说。 “您准备去哪里呢?”等两个人都笑够了,医生认真的问撒以马那。 “不知道。或者走到世界的尽头去看看。殿下怎么样了?”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眼睛。 “您怎么不去宫里照顾他呢?” 医生依旧不语。 撒以马那也认真的想了想:“殿下或者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我对那波没有好印象,不愿意跟着个窝囊废。再说,我对得起王后给的金子,现在该去干返老本行了。” “看来我们要告别了。” 医生用他动手术的利刃替撒以那马割开包裹他的布条。前土匪头子翻身爬起来,坐在石台上看看自己的手脚说:“这些年真像梦一样啊。好像我现在才从您的花草烟里醒过来,跟着殿下做了个快乐的梦。” 末了,他回头跟医生说:“您看见胖子的时候,跟他说,我下次再看见他的商队,不会手软让他一个子都不出的就过去的!” 医生看看他,笑了一下:“阿萨大人知道您平安的话,也会乐意出钱的。” “那个守财奴!啊—真是个好天气啊。”撒以那马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医生伸出自己的枯爪,看了看,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生命正一分一毫的流出去。朋友们都快走光了,尼布仍旧昏迷不醒,现在在巴比伦能真正保护尼布的,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自己保护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呆在宫外,静观其变。想到这里,他觉得心口痛苦,想站起来透透气,却做不到。无奈,他只有自己躺在给病人用的石台上。往事第一次那么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那是辛沙里施昆王在亚述城戴上皇冠前的几个月筹备期。 山洞医生女主人的女官阿伊终于寿终正寝了。最后一个由女主人托给他的人也走了,山洞医生看着她的尸体,一个人坐在伊玛目神庙的内庭发傻,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忽然,他听见好像有几个人在吵架,他只有把门和窗都关了,但是那吵架的声音却越来越响。于是山洞医生只有怒气冲冲的跑到外面。 只是,这内庭与外面中间还有一大段柱廊,习惯了呆在黑暗中像鼹鼠一样生活的山洞医生,忽然在一个越走越亮的地方,看见了一轮刚刚升起来的太阳。不知道怎么了,他觉得自己眼睛居然湿润了。就在他刚以为自己是对太阳有感而发的时候,一个喝醉了的女人,陀着一个大肚子,很不合适的在跟几个神殿士兵推推搡搡的。 这个女人,有着褐色的头发和褐色的眼睛,她原本很美丽,现在看上去却像个疯子。 “我们不会买你的!”士兵们不想让这个女人摔倒,但是又不想被她纠缠。“你马上就要生孩子了。再胡来的话,会送命的。” “没关系的,我跟其他女人一样可以叫你快活!”女人早就喝的晕头了,不知道在说什么。 “神庙里哪里来了这样的庙妓!不知道的人,会把她当成大街上的私娼!”在当时人看来,神庙的庙妓是神庙的一个部分,虽然招待男人、出卖肉体,但是还是在为女神做工,比自己出卖肉体的妓女高尚。 “你再纠缠我们,我们就找我们的马来了!”一个士兵吓唬她说。 “没关系,我也能叫你的马快活。”女人还是不依不饶,把士兵们都吓坏了。 “这个女人疯了?喂,神庙里有人吗?管管这个女疯子!” 正拉扯间,女人一下摔倒了,血从她的两腿间流了出来。她像个孩子一样大声喊起来。 “看你们干的好事!” 神殿士兵们则嘲笑着她:“你活该!” 女人想站起来,却站不起。她痛哭的捶着自己的肚子:“我恨你,我恨你!” 她每捶一下,血就更流出来。山洞医生本来不想管闲事,但是他看着这个女人如此胡来,还是有些不忍心。他小步跑过来,托住女人的肚子,想让她先躺下来。可是肚子忽然动了,里面那个小小的生命,好像用他的小心脏贴住了医生。他动着,让医生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女主人要生下她唯一的小公主时的情形。医生被眼前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吸引了,他原本想去自尽的愿望飞出了九霄。 以后每天,女人都会到医生的前厅门口招揽生意;每天,医生都出来照顾这个女人,给她食物吃,给清水喝。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叫什么。他开始越来越担心这个胡来的女人,因为她总是去招惹男人,而且她也该生产了,却一直没有生产的迹象。有时候,伊玛目神殿的神官也会出来,一边远远的看着医生给这个女人食物和替她检查。 “我说医生大人啊,我觉得这个孩子,可以当个很好的祭品。”神殿的大神官一半玩笑,一半认真的说。 “祭品?”医生没有反应过来。女人也看着光头神官,不明白他的意思。 大神官拍拍手,就有一个小神官用肉从殿内的水池里诱出一条大鳄鱼来。 “哎呀,您这个人,快把这凶恶的死亡使者带走!”医生担心鳄鱼会吓到女人。 没想到疯女人看见鳄鱼反倒开心起来了,她咯咯的笑起来。傍晚吃饭后,医生从柱廊下,看见本来只有白天午饭前才会在自己神殿外溜达的女人居然又来了,而且还是在大神官商量什么事情。他看见大神官侧着脸似乎很高兴,还一直拍女人的小手,末了,他还叫人给女人拿了些什么。 等医生赶过来,女人已经走了。只剩下大神官还站在门口。 “我听说您想很快返回埃及了?”大神官问医生。 “我还在想。” “您回到埃及也好,这个国家越来越混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也得回去了。还没有登基的亚述新王居然派人去行刺自己的兄弟们,而且还勾引孪生兄弟的老婆毒死了弟弟唯一的孩子。” “王家嘛。”医生叹息了一下。 “还有,那个女人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大神官忽然转过身对医生说,顺便拍拍他的肩膀,“忘了那个孩子吧。” “为什么?” “您这个人,一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一会又变成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不要告诉我说,阿伊女官死后,您又要焕发第二春?”神官一直揶揄医生与阿伊女官的关系,虽然他们只是聊天的病人与心理医生之间的关系而已。 “…”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那肚子里孩子的胎动似乎还在自己的手中。 果然,如伊玛目的光头神官所言,女人没有再来过这里。医生经常在想不知道那个小小的、待出生的孩子怎么样。即使是辛沙里施昆王登基大典的各种鼓声乐声,也没能叫医生不惦记那个小小的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就在他还在东想西想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神官在殿里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 医生闻讯跑过去,只见一条被插烂了头的鳄鱼还在水边挣扎着、嘶鸣着。一个知道死活的人似乎努力要从水里爬出来,却引来了远处其他的鳄鱼。 “阿沙米-安那!”光头神官也领着人,念着一串奇怪的咒文赶了过来。几个人把鳄鱼撵开后,才把被咬烂一条小腿的笨蛋从水里提上来。这个人痛苦的一边抽动,一边还捂住自己的肚子。血不断的从下面涌出来。 “啊呀,这个笨蛋!我要怎么跟他的主人交代啊?”大神官的副手神官认出了这个人。 “把人翻过来,医生,您还在哪里愣着做什么?”大神官的副手接着把医生也叫过来,替这个险些喂了鳄鱼的傻瓜治疗。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个人原来在肚子边还揽着个小孩,小孩则被拦腰砍了一刀,什么都涌到了外面,已经没救了的样子。 被咬伤了腿的人却还在哆嗦:“救救他,救救他!” 说话间,又有几个人进来了,一个是个极其高大的老头,他边上站着一个跟他看上去样子差不多的老女人,带着银冠,也一幅威风凛凛的样子,把他们旁边站着的中等身量的人衬托得十分微不足道。 “大节当下,王加冕的大典上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医生刚想把快死了的孩子挪开,他小小的手碰到了医生的小指头,好像在说:“我还没有死,救救我!” 这小小的、微弱的体温传过来,让医生想起了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于是,他喊了另一个略通医术、平时就替自己打下手的小神官来照料被咬了腿的男人,自己救治这个小孩。 老女人凑过来的最近,她几乎把她的白头发搭到了医生的背上,打量着血肉模糊的婴儿:“他真的是个…既是男子又是女子的孩子?” 高大个的老头对伊玛目神殿的神官说了些什么。光头神官就露出了些难色,他身边的副手说:“新王越来越过分了。他这是什么意思?看这个孩子是个怪胎,就送给他弟弟收养?说给他弟弟养以后,又叫人送来给鳄鱼吃?” “而且,你还要给王派来的鳄鱼奴一个回复才好。”老女人直起身子说。“他们在等这个孩子已经被吃下去的证据。” “荒谬!被死亡使者吃下去还没有什么证据?” “…”大神官举起一只手,制止了他激动的副手。“我听说早上您的庙妓里还有一个生了孩子的?他们说那是个产下的死胎,不知道那个死胎已经处置了吗?” “没有,那个死胎听说是位贵人夭折的孩子,是个戴上皇冠的贵人夭折的孩子!” “…不知道您可以把那个死胎借给伊玛目神官大人吗?”又有人偏头问老太婆。 “借?难道还能收回来吗?”老太婆揶揄她的同伴问。 “或者可以收回一部分。”光头大神官说。 “不过,我们始终是亚述的神官,跟您立场不同。”大个子老头显得有些吓人。“不要告诉我说,您不知道这个奇异的孩子代表了什么?您那天占星的时候甚至还占卜到了他----” “嗯,‘明亮的晨星’。”光头大神官非常小声的哼哼了一声。 () 第205章 神的应许 就在这时,一直在大个子神官和老太婆神官中间的中等身材的男人,看见掉进水池的人醒过来了,就赶紧上去。 “可是,哎呀,亚哈谢!你醒了啊?你这个白痴!” 但是大个子老神官不为所动,他依然看着伊玛目神庙的胖秃子:“您和总祭司,还有我,是当初明明的听见过那预言的。未来,他是不利于我亚述和贵国埃及的人!” “您说的!他只是个刚出生的婴儿!再说,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跟您一同侍奉至高神的亚米阿德祭司就会因为他的奴隶多管闲事丢了脑袋!您也会因为这件事,不能再公开侍奉至高神了吧?要是那样的话,您的服侍神官和神殿士兵怎么办?”光头祭司的副手又激动了,他是掉下池子的奴隶亚哈谢的老熟人,对亚哈谢做的事情,他都赞成。 “这个男人只是个奴隶!”大个子神官还想辩解,却看见亚哈谢的主人亚米阿德十分不高兴的看着他。他知道这个老伙计非常依赖这个以色列送来的多才多艺的奴隶。这个奴隶曾经两次救过他的主人。亚米阿德也曾经为了从贵族那里保护他,失去了当上亚述城副祭司的机会。 “至于您的担心,现在不都是些瞎想吗?他能不能活下来,还不知道呢?”老太婆也知道高大祭司的心事,替他补充了一句。 这话也是医生在想的。他是医生,面对着这样血淋淋的现实,他不信鬼话。这个孩子伤的太重了,除非太阳打尼罗河的西岸升起来,否则他死定了。 医生想站起来,却被一边的奴隶亚哈谢拉住了:“大人,求您救他。” “你们很穷吧,哪有钱来救这个孩子?”医生看看亚哈谢主人的装束,知道他们日子也过得紧吧。 “……” 亚哈谢把他苍白的脸从他美丽的褐色头发中露出来,“我…确实没有什么。可是,您救救他吧。” 这个奴隶的执着,让医生想起自己照顾的疯女人。 “你是个奴隶,连你自己都不能说了算的。能给我什么呢?”医生回头看看光头朋友们,又拍拍自己的光头,“你把头发给我作为谢礼,或者可以给我们每个人都做一顶假发呢。”说完,他听见光头大祭司就吃吃的笑了。 “就这样吧,就以你的头发为交易,直到你死或者这个小孩死为止。”光头大神官慢悠悠的说,可是看起来比他的死亡使者更可怕。医生和一众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恶意。埃及人相信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是灵魂的器皿,包括头发。伊玛目神殿长久以来都有吸食活人灵魂的传说。 被咬伤了的奴隶也意识到,他低下头,发着抖,可是那个受伤的小孩看起来马上就要死了。 “神官大人,您这是釜底抽薪,是我在救人呢。”医生揶揄着,把亚哈谢跟伊玛目神殿的大神官分开了,“喂,你的债主是我。每次你把头发留长,然后剃下来给我!” 一众人,包括伊玛目神殿的副神官都松了一口气,伊玛目大神官弯腰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个濒死的孩子,也没有还嘴。 到了晚上张灯的时候,神殿四周都是新的鼓声和乐声了。王的继位大典转入了夜宴的部分。满街都是喝醉了狂欢的人,医生走在老太婆祭司身后去取死婴。 “总祭司大人,我听伊玛目神庙大神官的意思,您那边今天有两个庙妓生孩子?” “是啊,平时也经常是好几个一起生的。” “他们生出来会怎么样?” “怎么样啊?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女方愿意养的,就养在神殿里,大了以后成为男女祭司。还有一种是孩子的父亲,一般是祭司神官了,等小孩子到7-8岁来接走回自己家养。”老太婆祭司从轿子里看着四处喝醉了、乱吐不止的人群,嫌恶的皱了眉头。 “要是女人也不想养的呢?”医生小心翼翼的问,他还在想那个未生出来的孩子。 “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太婆专横的说。说完,她的眼睛暗淡了一下。等到了神庙,老太婆的服侍祭司替女主人解释说:“如果女方也不想生那个孩子,会想尽办法落胎。如果实在落不了胎儿,一定要生出来,也会生出来就丢给野狗吃。” 医生的心觉得掉到了地上,这是他害怕的事情。他唯有在心里向神明呼喊:“神啊,不要让那个孩子被丢给野狗吃。求您让我知道这个孩子平安。只要您乐意,我愿意一辈子都照顾他。” 说完后,医生自己都笑了,神在哪里?谁又知道呢?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他顺着服侍女祭司的指引,找到了庙妓们待产和养胎的地方。居然没有小孩子的哭声。 “怎么这么安静?” “奥,这里的都是死了孩子,或者孩子还没有生出来的人待的地方。”说着,服侍祭司看看一个撕扯头发的疯女人,“阿莉莉,我跟你说了几次了,你才生完孩子就坐在石头板上要落下毛病的。”接着,她扭头看见了另外一个:“末歌儿,你早上又出去找事了,是吧。” 一路上女祭司都吆喝着每个人的名字,叫她们安分。 “您很熟悉她们啊?知道每个人的名字。” “当然了,我知道每个亚述城庙妓的事情,不分年龄和出身。” 医生的心忽然加快跳动了:“那么您知道有个怀孕怀了很久,却生不出来,而且还一边怀孕一边去招惹神殿士兵的、褐色头发褐色眼睛的姑娘吗?” 女祭司回过脸,把嘴张得大大的:“您为何问她呢?” “我替她看过诊,想知道她是否顺利产下婴儿了?”医生实话实说。 女祭司垂下她那极其淡的蓝眼睛,却不再回答医生,只顾自顾自的的走。到了生下死胎的女人那里,女祭司像老鹰抓小鸡一样,一把把死胎抢过来,完全不理女人的哀嚎。她把死婴塞给医生,把他连人带死孩子一起轰出了神庙。 死婴被鳄鱼撕烂了后,光头神官让捞了一只脚交给王的鳄鱼奴检查。之后又装进盒子里送还给了老太婆祭司。依旧,医生没有收到他关心的孩子的下落。 那个大家以为必要死了的孩子却活了下来,虽然有伤口疼,却不妨碍他伸胳膊伸腿。每一次,他碰到医生的时候,都能叫医生心里有一种他这个老头子也活着的感觉。小小的、轻微的体温。看着亚哈谢手忙脚乱的想把小孩包进一块布里,医生感到一丝小小的幸福。他倚着廊柱,在遇到待产的疯女人闲晃的地方,看着小孩子跟亚哈谢挣扎。 “你真是自讨苦吃。”医生像是嘲笑亚哈谢,又好像是嘲笑自己。 “我---我觉得现在至少我也能给一个人幸福了。”亚哈谢满心看着这个孩子,好像那是他的快乐和生命一般。 “好吧,他或者该有个名字了?”医生叹了一口气。 “他有名字。”伊玛目大神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像只笑吟吟的鳄鱼,咧开嘴。 “……”抱住婴儿的亚哈谢和医生都奇怪的看着大神官。 “他叫尼布,是萨尔贡王朝的末代王。王在登基时把他抱住腿上,亲口宣布说这是他孪生弟弟的养子,是亚述未来王位继承人。”说完,大神官站起来走到亚哈谢身边想把小孩接过来,却被亚哈谢拒绝了。 “我要是你,就把这个孩子丢在荒野里,奴隶。将来多少人会因为他而死?!在你断气以先就会先闻见你自己腐烂的气味。” 大神官继续笑眯眯的:“说来也是可惜了,要知道死亡使者都喜欢你的噩梦。要知道即使你做尽了好事,也挽救不了你们本家以色列王族男性后裔被诅咒的命运。” 大神官这话说的让亚哈谢脸色发白。 说完,大神官又像开玩笑又像认真的看看婴孩说:“或者他将来可以告诉我们,谁的神才是至高的?” 伊玛目大神官通灵,可以占卜未来,又可以搅乱别人的梦境,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医生不明白大神官为何还要挑战一个因为服侍的神庙香火不行、不得不到这里来打零工的奴隶。 “他会的。非常感谢您一直的照顾,我家主人让我做到这个月底,就带尼布回落霞溪的神庙了。”亚哈谢却没有什么不安,他腼腆的接受大神官的挑战和他给孩子的名字。 看亚哈谢瘸着腿,背着一只筐子,把尼布放在里面,离开神庙,医生心里有着酸痛。从疯女人开始,他觉得自己的心肠越来越软了,小孩子们开始也牵动他的心,让他觉得自己活着。可是这事不是想想都可笑吗?自己当然是活着的了。医生决心离开伊玛目神庙回埃及西奈的家去。可是不知道怎么,他却一直跟着亚哈谢和筐子走,马上就要出城了,是他必须跟亚哈谢和孩子分开的时候了。医生左右踯躅,他向虚空祷告的话当然没有回应,但是他却希望自己有个办法决定一下往哪里去。 “神啊,您为何不回答我?您到底在不在啊?你马上回答我的话,我就知道你在了。” 忽然,他看见一个女祭司,穿着红色的祭司袍子,跑到了亚哈谢前面。这正是那个领着医生去找死婴的老女人。她不知道跟亚哈谢说了什么,就把孩子从筐子里抱了出来,在自己的怀里左滚右滚,让那个孩子嘎嘎的笑起来。就这个档口,另外一个女祭司也过来了,她先看见了医生。 “医生大人?您这是要哪里去啊?” “我---” 还没有等医生回答,女祭司说:“您是想跟着他们走吧?”她说着指了指亚哈谢和小孩子。 “不是,我其实…” “是吗?我以为是呢。您照顾那个孩子这么久了。” “其实也不是很久。” “谁说的,您从他没有出生起就照顾他,一直到现在呢!”女祭司认真的说。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话。” “您不是问我们,那个疯子似的陀着大肚子还胡来的女人是不是生了孩子吗?喏,就是那个您亲自救回来的孩子啊!” 女祭司看着医生不相信的瞪大了眼睛:“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女人是巴比伦送来的人质,说是巴比伦王的侧妃和米迪亚公主,叫做西塔。王登基的时候召见所有的俘虏,所以她就把孩子生在王的王座前了。” 医生手里的水囊忽然掉在地上,他听见了神对他的答复。等女祭司们逗完小孩,医生就跟着亚哈谢和小孩一起去了落霞溪。没有地的老神官不得不帮他把小土丘的山洞改装成家,一个自己过了好些年平安日子的家。 现在,山洞医生看看日光,真希望日子还能回到过去。虽然他到现在也怀疑神根本就不存在,但是心里,他早就觉得尼布成了自己生命的延续。不亲眼看见尼布醒来或者断气,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巴比伦城的。 () 第206章 追来的知己 撒以马那远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潇洒。他踯躅在离山洞医生的洞穴不远的地方,用脚反复碾着脚下的小石头,眼睛也不时瞟向宫墙那边。他知道自己不是医生,不能唤醒尼布,但是他心里还有其他隐隐的不舍。自己从离家以后,还从没有像现在过得这么顺心过。巴比伦王后虽然也付给他金子,但是却信任着他。虽然王后早就过了美貌的年纪,但是土匪头心里总觉得王后是他目前为止觉得心里最舒服的女人。所以,虽然他撒以马那曾经发誓绝不听人驱使,但是却非常乐意从王后这里揽长活儿。他给自己的理由是:自己当雇佣军、帮权贵做他们自己嫌脏的勾当,也并没有真的自由起来。往深里想,他又觉得这个念头不过是为了隐藏其他的想法。但是最深处的想法是什么,他自己也捣鼓不明白。 日头很快就偏西了。前土匪叹了口气,踢开了脚下的石子,准备上路。 “天呀,要不是亲眼得见,真不相信您会是这样的忸怩---” 一个笑嘻嘻的声音从撒以马那背后陡然传出,把他吓了一跳。居然是胖子大臣阿萨加百利藏在背后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他的脖子和脸都红了,满是油汗,显然他在太阳下待了很久。 “胖子,你的好日子到头了。”要重操旧业的撒以马那对自己忽然又有了信心,至少自己比这个胖子要英俊很多。 “是吗?”胖子还是笑嘻嘻的,这叫撒以马那很不舒服。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本来是来换药的,忽然看见您出来,所以就躲在后面了。”胖子笑嘻嘻的说。但是前土匪嗅到这不是事实的全部。 胖子也很配合,他接着说:“我个人其实不介意您来打劫我的商队。因为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让商队出去做买卖了。”显然,撒以马那在洞穴里还绑着的时候,他就在附近偷听了。 “吆,那么你怎么继续发财?” “唉----现在只有那波殿下可以继位----那个人不是当王的料。很快四周都不安稳了,让商队出门,就是沿路撒钱!投资的第一个秘诀就是不能亏本。所以我是不担心被您打劫的。”胖子话锋一转:“不过,我很怀疑您能重操旧业。” 他信心满满,把土匪也吓了一跳。 “王后是给了您很多金子,但是您对陛下的效忠还真是让我大为感动呢。”胖子很想拍拍撒以马那的肩膀:“相信那些想杀死尼布殿下的人送给您的金子也不少吧?您明明可以在找到他和侍女的时候,动动小指头的。然后再告诉王后说,您找着人了,不过已经死了----然后银子可以拿双份,两头吃。” 胖子的话,像刀一样割开了土匪的心,这个想法一瞬间都没有进过他的心。他原是个拿钱替人办事的鼠辈,该想到这样的办法的。从他收到王后的订单开始,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经常恍惚的以为自己上了岸,不再是土匪了。想想真是滑稽!! 还没等撒以马那沮丧完,胖子就绕到他的右边,原本想假装亲昵的拉住他。可是想了想,又胆小的收回了手,只是嘴依旧很欠揍: “啊呀,我从早起就在窥伺您,现在肚子都扁了。走,咱吃点啥去。” 胖子虽然这样说,却向医生的石洞方向奔过去:“大人,您得空不?咱们一起进城吧?我知道您喜欢埃及的无花果和小黄瓜。我过来的时候,叫他们都备下了。”忽然胖子顿住了:“啊!快来人呀,老爷子好像----” 撒以马那把腿跑回山洞,然后他从后面狠狠擂了胖子的肥屁股一拳。山洞医生坐在他的大石头床上,搓着手,无辜地望着他俩,什么事情也没有。 胖子拐着,进去拖出来医生,交在土匪手中:“行了,人齐了,可以上我家了。” 山洞医生难得的听话,跟着土匪和胖子进了城。 傍晚,大城的门口,完全看不出发生了什么大事的样子。小商小贩到处叫卖,四处叫摆摊子和逛夜市的水泄不通。只是与平常稍微有不同的是,很多贵族都有些贼眉鼠目。那些没坐轿子的一边走,一边用眼角四处瞥。坐轿子的,轿夫明显走得又慢又累,轿子的幔子都放下来,但是仍然能听见重物压着轿底,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阿萨大人没有停下来:他一路向小贩买小吃,一路走,嘴完全不停。 “唉,吧唧吧唧---”他跟一个小贩搭腔,“图即笼,那是谁家的轿子啊?” “阿萨大人,那个是耶鲁巴伯大人姐姐家的轿子啊。他外甥---听说要去苏撒的月神庙祭拜。”小贩添油加醋的说。 “他们家改信月神庙了?” “阿萨大人,听说,王太后,不,太王太后的那些月神祭司们转向支持那波殿下了。我今天在城门口做买卖,看见好多贵人家眷都去苏撒城投奔月神庙了。” 这话一针见血。现在王太子昏迷,或者永远也不会醒。那么,那波王子是当然的唯一继位人。谁不西瓜偎大边儿?朝中有势力的达官贵人十之八九都去投奔那波王子了。朝中势力对比忽然大改。现在是王太子的母后成了少数派。 “唉,再给我称点那个烘扁豆,真香。”阿萨并不搭理,他两手捧着又香又脆的扁豆,假模假式的让了让山洞医生,却根本没理土匪头子,紧接着就把豆子倒进自己张成喇叭形的嘴里。 “吧唧吧唧----” “你吃东西,不会闭上嘴嘛?!”出身王族的土匪终于忍不住了。 “您真不懂吃东西的艺术,不出声,怎么吃的高兴呢?”胖子拍拍手,又问小贩:“你看见耶鲁巴伯自己的轿子了吗?” “他去宫里见王后,不,是王太后了。”一般人到现在还校别不过嘴来。 “王太后的宫中,现在很多护卫都是原来的神殿军吧?”阿萨加百利一边喷着嘴里的沫子,一边搓着手上的油蜜。“王后的人马是去守卫大城和王都的安防了呀?” “为什么?” “马杜克大神官在绑架殿下的时候被砸死了。太子殿下又昏迷不醒,所以他的神官中不少人带着自己的神殿军投靠了耶鲁巴伯大人。王太后和耶鲁巴伯大人现在在京城内的人手相比,并不占优势。所以陛下答应与耶鲁巴伯大人换换手下人驻防的地方,让耶鲁巴伯大人的人拱卫王宫---” 撒以马那一听这话,立即像疯了一样,往王宫的方向猛跑。等他在街上抄了一匹马,气喘吁吁的跑进王宫,就看见通往王后宫的小祈祷室那边火光熊熊。不知道什么人在小祈祷室门口挖了一条沟,在里面点燃了灯油,根本挡住了王后宫中出入的道路。神殿军更多的是在观望,并没有人去灭火。有人看见土匪头子骑着马跑过来,就上前帮他下马。 “这是谁在这里点火?!还不灭了它?” “卫队长大人,神庙说这是为王祈祷的仪式!王太后特别准许的。” 神殿军的头目过来,笑眯眯的。他嘴里虽然客气,但是眼神却睥睨着撒以马那,因为他知道自己是贵族出身,对方不过是个上岸的雇佣军头目而已。再说,这所谓的仪式,很好的封住了王宫内人员出入的通道,有效的把王后的侍女和护卫堵在了火沟的后面,不得出来。 撒以马那想去抓背后的刀把,就看见神殿军的士兵像蚂蚁一样的包围过来。他目测这里及能看得见的地方大概至少有三千左右的士兵。 “耶鲁巴伯大人不是进宫了吗?他在哪里呢?”他故意放缓了口气,让神殿军不至于马上扑上来。 神殿军头目忽然大笑起来,好像这是很有趣的事情。他靠近撒以马那,“老实说,我也不信这祈祷能唤醒母狮子抚养的小狮子。您猎过狮子的话,就知道当狮群换头领的时候,新的狮子王会咬死群里的小狮子们,而母狮子则会袖手旁观---” 撒以马那笑着问:“您不要和我这个粗人打哑谜,我没有打过狮子,这是贵族们的活动。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人物。” “王后特别叫我去,告诉我说,她已经准备按立那波王子继位了。”神殿军的头目得意的回答。“毕竟,她是个没有儿子的女人,也得活的现实一点。” “那么,耶鲁巴伯大人还不赶紧进宫来奉旨吗?”撒以马那装着不在意,他转了半个身,发现一些他从没有见过的士兵、趁着夜色从角落里摸了过来。这些人虽然也穿着神殿军的服色,但动作极其灵巧,像极了山地那边的雇佣兵。撒以马那本能的知道这些人跟神殿军不是一伙的。 “辅相有大事要去做。”神殿军头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他特别安排我在这里侍候。” 王太后的侍女塔里也过来了,她由神殿军看着,转过火沟。她笑着禀报:“卫队长大人,您来得正好,陛下正要我去召唤您。” 神殿军头目和他的亲卫看着塔里和土匪头子英俊的脸庞,又看看完全黑了的天,猥琐的笑了起来:“您中毒的几天,太后宫中好多事都是急等着您的。” 撒以马那也哈哈哈的笑了。他拍拍神殿军头目扶着刀的手背,揽住了他的脖子,“没关系,没关系”。他看了塔里一眼,两只手一较劲,神殿军头目的脚就离了地,他逾想用手扒开撒以马那的两只小臂,就愈发喘不动气。 这时,山地雇佣军全部冲了出来。神殿军背腹受敌,不知道该救头目、还是对付忽然冲出来的敌人。场上顿时一片混乱。偏有人吹响了大号,在火把和弓箭手的保护下,王太后穿着铠甲,带着侍卫和宫女出现在灯油火沟的后面: “难道你们都要谋反,想要全族陪葬吗?” 神殿军士兵惊得目瞪口呆,虽然他们仍然有着人数上的优势,但是却群龙无首,所以不得不把刀剑都扔在了地上。山地雇佣军缴了神殿军的械。王宫内外完全落入了王太后的手中。 “撒以马那大人。”王太后对前土匪颔了下首,虽然她依旧很威严,眼睛里却满是温和的微笑。土匪愣了一下,立即把手里挟持住的神殿军头目抖在王太后的脚前。 “辅相哪里去了?” “他----他---”神殿军头目还想找理由,就被撒以马那扳住了脖子:“耶鲁巴伯大人---已经去苏撒了。” “所以,他就打发个冒充者来宫中?”太后的女官塔里大怒。 “他什么时候去的苏撒?”太后却很平静,她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神殿军头目,而是带着淡淡的哀伤,看着撒以马那。 另外一边,医生看着黑透了的天和小贩,罕有的对胖大臣笑了:“今晚至少少了个人跟您抢吃的了。” 胖子笑嘻嘻的不再说话。他知道今晚怕是个不眠夜了。如果小贩说的是真的,进宫去的耶鲁巴伯,要么获得王后的许可,让那波王子继位,要么,这位权臣就必须跟他们尼布党划清界限,前往苏撒城侍奉大皇子那波继位。可惜,山洞医生精神短了,没法再通宵熬夜等消息。胖子只有把自己最喜欢的花厅打发出来,让老爷子早睡,然后他自己叫家里人煮了肉、又在庭院里燃起篝火,放上葡萄酒,等待他的客人们。 出乎胖子的意料,他的族兄,足智多谋的涅米达特并没有出现。亚述大臣的首领,朱木齐,也没有现身。来往过的几个人待了一小会也都撤了。胖大臣有些气馁,他不知道这个夜里,朱木齐跟涅米达特也在庭院里一边烤火,一边看光景。 “阿治曼大人来信说,我们不必担心。他的主人只有我们的殿下一个人。” 涅米达特眯着眼睛:“他表这个决心倒是听起来怪有趣的。如果殿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那么他要么去当流寇,要么就会被重新降为奴隶,献给神殿当人牲。他有没有说别的?” “他说,他的人跟上了亚述王,他还在等待时机收拾他。” 涅米特搓搓手,笑了:“所以我笑他之前表的忠心。他的主人始终是亚述王弟,即使人死了都一样。不过他只要对我们殿下有一半的忠心,我就不担心他会把军队交给那波殿下了。那波殿下有本事就毁掉这个帝国最强大的军团。”说着,他用酒浇奠到火里:“只要那波殿下得不到那军团,他就无法真的掌握王座。” “可是我们的邻国埃及和米迪亚怎么办?” “唉。不过,王太后跟那波殿下相比,我还是更相信太后的。那波殿下----只是空长了一副勇武的模样,骨子里是只小鸽子。” “耶鲁巴伯大人----” “他其实糊涂,不必太担忧。” 就在天快亮,却又最黑的时候,土匪头子撒以马那骑着马冲进了胖子家的庭院。 “水!水!”他大喊。 胖子赶紧把葡萄酒换成了一缸子水,递给他。 “耶鲁巴伯和----那波---原来昨天就跑了!他还专门弄了个影子人去忽悠朝廷!”土匪气喘吁吁,爬下马来:“现在---去追---来不及了。” “什么?” “王太后说---要我们守好自己的地方,不要让----耶鲁巴伯趁虚而入----” “陛下不同意让大皇子继位?”虽然胖子心里曾经这么希望,但是听见了又是另外一番感慨。 土匪头子点点头,他抬起眼睛,把住了胖子的肩膀:“阿萨大人!” 胖子吃了一惊,死对头从没有这么亲切过,总是嫌弃他有皮癣,又总叫他“胖子”、“死胖子”、“胖猪”! “你---有很多地和财富,不必陪---殿下在这里等死。” “那您呢?”胖子万没有想到土匪居然变心了。 “我是拿过王太后金子的人,得对得起自己的酬劳,当雇佣军,得讲信用!”撒以马那低下眼睛,笑了。不知道是嘲笑自己的话,还是嘲笑他自己。 “您知道,我其实是个很开通的人,对心下往之没有什么看不开的。”胖子看透了土匪的心,比土匪自己还清楚:“不过母狮子也是很恐怖的,她始终是百兽之王,是吃肉的。”他同情的拍拍土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臂,把预备好的一坛子酒都抱给了撒以马那。 撒以马那看着胖子,没再说话,只是接过坛子,让深红色的酒,如同鲜血一样从他的嘴边,脖子两侧倾泻下去。太阳从撒以马那的身后,显出了浓稠的红光,好像是用酒点燃起来的火苗一般。 () 第207章 泰山之死 但是,世人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 尼布的哥哥那波王子,在耶鲁巴伯的拥护下,在苏撒城的月神神庙,顶着尼布的名义登基为王。用的正是王后为继承人选定的王号:尼布甲尼撒,意思是:“尼布啊,你是王位和疆域的保护者”。 那波王子继位是既没有获得母后的祝福,又没有获得巴比伦主神马杜克神庙的认可,搞得十分四不像。所以,新王必须先一战成名,他想到了去征服埃及的办法。只是手里没有强兵,那波想着先上到犹大,去接管阿治曼和他手下已经控制了耶路撒冷的巴比伦-亚述军团。所以,新王领着一支600人的苏撒神官及贵族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前往遥远的犹大地区、去夺取王国最大的军团。 说起苏撒这座古城,曾经因为“特别顽劣”被亚述的先王屠城了25天,除了神殿的神官,原有的居民自然无影无踪了,只剩下后来迁移来的异乡人。为了装扮是本地人,这些外来人口都活得比王国其他地方的人都“虔诚”,包括尼布的“祖母”、巴比伦原先的王太后。据说城里除了美丽的白色石头屋宇外,就是十分壮丽的下水道系统。因应着下水道里的各种东西,神殿的下毒技术是一流的,蛊惑人的技术也是一流的。一个例子就是,与王太后关系亲密的月神殿的女神官,对马杜克神的大祭司用了迷药,诱使他绑架了尼布,把他赶到了地下死城去。不过,到底这只是没有证据的故事。 那波王子穿戴着全套王服,带着打扮得好像大祭上的歌舞演员一样的神官和贵族们,缓慢的沿着河行军。他心里忽然变得像眼前的平原一样辽阔。毕竟,现在,尼布随时都会死,而且自己也曾尽力去营救他了。所以那波王子对继承王位觉得心安理得。更深的心里,他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证明自己不再是弟弟的影子了。 “这里真是天高水清啊。”听见王这么说,大家也都赞叹,要求即刻在河边扎营,午餐休息后还能欣赏日落美景。 等月亮爬上半空,那波殿下坐在篝火边,望着酒杯有些担忧。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前方那些对自己的命令置之不理的亚述将领们,特别是小个子阿治曼。他的心事,人人都看得出。于是一个巴比伦老头子这样唆使那波王子: “陛下,到了我前方的军营后,您不必对那些亚述人客气。他们原本该是献给神庙的牺牲品,现在苟延残喘了这么久了。” “怎么说您都是正位的王,难道那些亚述杂碎敢造反吗?” “我们可以先礼后兵!” “我们先把他骗出来,然后控制住!把他们打发回神庙,等下次大祭的时候献给神!” “他们不配献给神!可以扒光后赶进兽苑喂狮子!” 大家各有伎俩。 “可是----”那波王子想起了阿治曼的各种军功,有些迟疑。 “陛下,您忘了他是怎么蔑视您的旨意,拒不班师、参加您的继位典礼的吗?这样的人,留着太危险了!”说话的是耶鲁巴伯的一个侄子,那波王子从小的玩伴。 那波王子看着众人的群情激昂,只有点点头。于是,他派出使者、特特带着一队100号人马,捧了非常正式的召命,去给阿治曼送信,叫他来自己的驻扎地拜见自己。 等使者走了三天以后,那波王子和随从们在河边待得闷了,又向前行了半日的路程。这里跟河边不同,有些丘陵和山谷,虽然都不大,但还是有些意趣的。大家兜兜转转,又盘桓了个十几天。所带的食物似乎不够,周围又没有村落,他不得不停下来,派出另外一支队伍,回巴比伦城要求运粮来。这是个肥缺,不少贵族乘机跑马回家了。剩下的神官和贵族们在没酒少肉的夜里,很是气,干脆早早睡下。看见大人物们都不理,本来就不多的士兵自然乐的自己快活,也不知道哪里玩耍去了。 等到半夜,那波王子忽然听见有什么声音。他醒来一看,帐篷外似乎有火光。他以为是篝火没有熄灭,自己披了衣服,就要出来瞧。 一支箭一下射过来。那波王子刚要拔刀,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两把剑顶住了。 火把中间,一个有些面熟的人,像模像样的骑在一匹马背上,披肩捂着下巴。他挽着缰绳的小手,十分秀气。 “可恶的巴比伦王,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 那波王子觉得这声音也很耳熟,但是却想不起他是谁来了。他扭头四望,发现自己的人,只剩下了四五个,早就被控制住了。 这个像模像样的人,随手一抽,把一个绑着的巴比伦人打得脸上一条血印,然后又是反复几下。倒霉鬼就脸上开花,嗷嗷的叫着,在地上打滚。这提醒了那波王子,他想起了被灌下毒药、嚎叫着死去的亚哈谢。 “亚述王辛沙里施昆?你不是烧死了吗?” “我怎么可能是昏庸的亚述王?!我是王叔乌巴里特!” 亚述王辛沙里施昆入戏太深,他中气十足的反驳着那波王子。可能因为太激动,捂着下巴的披风也滑落了。那波王子在火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分明是亚述王本人嘛!他起先以为自己是看见了亚述王的双生弟弟,可是王弟是著名的将军,眼前这个一激动就扭捏作态的,必然不是王弟。 “把可恶的巴比伦王---” 亚述王还在苦思冥想如何折磨那波王子,就听见身后的丘陵山包后面发出了很大的响声。 “王叔大人!”亚述王的随从,一个脸上斜着横跨整脸大伤疤的人,也很聪明:“可能是旷野里的山贼过来了。我们只有不到50人,还是先撤退吧!” “可恶,本王才赢了这样的大战!” 其实两边交手的人加在一起都没有100人!(那波王子手下的士兵开了小差,贵族们也早就听见声逃散了。) 山包后的声音越来越大,亚述王不甘心的想抽那波王子一鞭子,结果鞭子就被新继位的人拽住了。那波王子以为是他派去巴比伦的使者们回来了。他有了底气,一使劲,把亚述王从马上给拉了个趔趄。亚述王想抽刀,怎么知道没抓好缰绳,一下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这时,一片火把出现在了眼前。亚述王的刀疤脸随从,领着其他人急忙逃跑,刚才还被刀架着的巴比伦人也趁机找命去了。 “大家不要害怕,是我方的人,是我方的人!” 那波王子按住亚述王,想稳住军心。可是,他手下的贵族和亚述王的草寇们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把两位王扔在东倒西歪的帐篷跟前。等火把近了,两人发现根本是一队商队。亚述王乘机翻身,大叫:“救命啊,有盗贼!” “盗贼?”商队走在最前面的人看看这两个打扮的全是大人物模样的,使劲憋住笑。 “我--我是巴比伦王,这个可恶的人是从前的亚述王!”那波王子赶紧回答。 “巴比伦王?亚述王?”商队的人一听,四处看看。他们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故意在嘲笑这两个落单的大人物,因为周围全然没有什么跟从人的迹象。 “给我们消息的人,的确说,这里有我们要找的巴比伦人和亚述人!”商队中的一个跟头领说。头领的妻子也从后面的车里出来,看了看。她有着美丽的眼睛,说话带着很重的推罗口音:“他们是什么人呢?” “一个巴比伦贵族和一个亚述贵族。”她丈夫闷声闷气的回答。他斜着眼睛看看这两人:“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商人而已!”那波王子过于老实了。 “我们是深受你们苦害的犹太人!今晚就是来找你们报复的。”商队头领说。 他刚要吩咐手下绑了两位王,亚述王戏精上身,忽然一阵痉挛,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呜呜----” “啊?这个亚述人有病啊?”商人们扳着他的脸看了看。 商队首领从怀里拿出一张羊皮卷,上面画着个人脸。他手下的人对着假装发了癫痫的亚述王,比对了比对。 “头儿,就是他!” “好啊。把他的刀子、鞋子、水囊都拿走。” 头领指挥着人绑起来那波王子,又叫人把倒地的亚述王扒了个精光。亚述王刚想挣扎,就被自己的刀剑扎伤了肋下。 “求求你们,把我也带走!把我也带走!” 这下,他不装了,抱住了扎伤他的人的大腿,好像个刚刚记事的孩子,抓住要出门的父母一样。 可是商队的人冷冷的看看他,把他推倒在地上,又给他背上两棍子。亚述王伤到了腰,无法再去死缠烂打了。唯有嚎啕大哭,希望泪水能够打动商人。可是商人们只是押着那波王子,和他们捡的一车杂物,默默的上路了,留下亚述王在荒野里喊叫。 他流着血,在黑夜里瑟瑟发抖的挪动着。四处似乎都有声响,似乎都有邪恶的眼睛在看着他。亚述王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从前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米拉尔为自己打掩护,有母亲为自己撇清,有双胞胎弟弟来垫背。现在这世界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就缩缩着发抖,缩成一团,啜泣着。 哭着哭着,他忽然发现远处多了几双亮闪闪的眼睛。 “是野狼!啊---救命啊,救命啊!”亚述王辛沙里施昆越是大喊,他的伤口越是撕开,在空气中抖动出血肉的味道。不一会,野狼们就把他围了起来---- 第二天黄昏的时候,那波王子被商队带到了一处城市。这里的穿着,打扮,他都觉得非常陌生。所以任何听过的声音,他都会立即捕捉到。一个大个子的脚,从他眼前晃过。那脚背上全是毛,跟小腿上的干净,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人的声音也十分耳熟。 “谢谢,买卖办得不错。” “您放心。另外一个人,就是您给的画像上的那个,我们剥光了他,又给了他一刀,不会有活路的。” 那波王子听见金属碰撞的叮咚声。 “您的主人真是大方!” “哪里,也多亏您出面买通了那些跟着的巴比伦贵族们,还有那些亚述的山贼。不然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没有,您那边插进山贼堆里的刀疤脸也给了我们很多线索。” 大个哼哼唧唧的鼻音,终于点醒了那波王子。这个人,不就是跟阿治曼形影不离的那个大头兵吗?!原来,这一切都是那个混蛋亚述小个子阿治曼的圈套!那波王子把头使劲的往地上撞,嚎啕痛哭起来。 大个也发现他在偷听,干脆开大了喉咙:“你以为你买通了月神庙来行刺王上,就能真的登上巴比伦王位吗?!把这个家伙送去耶路撒冷,想必犹大人也会很开心的。” 这个主意不能不说是出的极好:犹大人对巴比伦是新仇加旧恨。阿治曼像吸血蝙蝠一样,在犹大富有的城镇间,一次又一次的包围打劫着。财宝,工匠和贵人都被他掳走了。犹大人对巴比伦是恨得牙根痒痒的。之后人说那波王子因战事不顺,被埃及军大败而被俘虏,其实不过是用阿治曼后来的战事,为自己贴金而已。 () 第208章 犹大的“汉奸” 那波被交在犹大人手中的时候,正是犹大王约雅敬在位的最后一年。等他被运到耶路撒冷的时候,城里正好下了雪。这位从前的王不得不蜷着身子,从囚笼的缝隙里舔着雪。雪落在他的嘴唇上早就不是清凉的了,而是炭块一样的灼热:已经3天没有人给他东西吃了,他唯有偷偷的吃下自己的粪便。然后他听见犹太人隔着车栏嘲笑自己: “哈哈哈,这就是巴比伦王!” “他比狗还低贱,他还吃自己的粪便!” “哈哈哈哈!” 他恍惚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是一只狗。但是饥饿吞噬了自己,他只想吃东西。有小孩子在街上隔着笼子逗弄他,在他面前扬起面包和饼,然后丢在他无论如何也够不到的地方。那波王子伸出笼子、去够离他最近的饼渣的手,伸得抽搐了,但是他却只摸到了虚空。他唯有放声大哭,可是他太干涸了,连眼泪都快流不出来。 一个极其年轻的人,看起来跟尼布的年纪相仿,从人群后面挤过来。他弯下身子,把孩子们丢的饼捡起来,塞进车篮里,给那波王子吃。然后,这个极其年轻的人又摘下自己的水囊,从车栏中间塞进那波王子快拿不住的手里,帮他把水喝了下去。 “好大胆子!这个人居然敢在王宣布的为神守的禁食日、给巴比伦的囚犯食物和水!这是亵渎神明!” 围观的人里,不知道谁义愤的大喊一声。接着无数的人跟着喊了起来,他们从地上捡起带雪的土块和石头朝管闲事的年轻人打去。年轻人倒在地上,那波王子也吓得把头捂住了。他忽然听见有人又喊了一句:“这个人是耶利米!是神殿里那个说自己是先知的祭司!” “就是之前预言说巴比伦会毁灭我们的那个人?” “就是他!哈哈哈哈,假先知,看哪,他预言要攻破我们的巴比伦王现在都在囚车里,像狗一样了!” 被打倒在地上的先知唯有非常无用的捂住满脸是血的头,缩缩着,无法反抗。 现在就连被囚禁的那波王子都觉得这个先知十分虚妄了。他刚才对先知的感激,随着肚子里的食物和嘴里流过的水,慢慢消失了。或者这个人只是个疯子,以为自己是能实现他预言的人,所以才来给自己水和食物?! 等闲人们打够了,耶利米被神殿祭司们放在一辆驴车上拖走了。那波则被送到了犹大王内庭的监狱。他现在臭烘烘的,头发和胡须都纠结在了一起,让犹大的贵人们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内庭中生着大火,火上架着一个镀金的熏笼,上面点缀着石榴花纹。在位的约雅敬王,一边抚摸着自己精心修饰过的胡须,一边在王座上调整着自己披着羊皮大氅的姿态: “这就是那个预言了100多年、说是有一日要攻破耶路撒冷的人吗?” 犹大王其实是在装淡定。他曾经是靠着在撒玛利亚的巴比伦王太子才把住的王位。可是风向一改,他就投向了埃及法老尼哥。所以曾经被尼布的人抓到了撒玛利亚,直到他痛哭悔过才放回来。当然,他不知道眼前的人并不是当初囚禁他的王太子本人:一来因为那波王子太脏了,二来当初犹大王约雅敬被带到巴比伦王太子面前时太慌张,根本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他只记得看见了一屋子的如狼似虎的大胡子们,唯独漏看没有胡子的王太子。 “我伟大的王,这是这个贼人。他的军团还在附近,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根本不敢进犯。”一个跟犹大王一样涂着埃及式样眼影的臣子非常谄媚的说。 “我还听见预言说,我们家的后裔会成为他的太监?”王的一个兄弟很不是时候的说,曾经被巴比伦人囚禁的犹大王自己听得不是滋味。于是见风使舵的王弟又说: “来人啊,把这个贼人阉了!” “等等!”王挡住了兄弟说:“他太臭了。我都快被他熏晕了。我想那些执行宫刑的人,怕连他的跟前都不能呆---” “哈哈哈哈!” 犹大的贵族们都附和着大笑,那波王子真恨不得一头撞死。就在这个时候,几个满脸又是汗水又是红潮的大臣在一边急的直跺脚的样子,他们已经等了好一整子了。而且他们都知道犹大王是故意装看不到他们。 直到又有一个贵人提醒王,王才把头转向大臣们: “好吧,文士以利沙玛、示玛雅的儿子第莱雅、亚革波的儿子以利拿单、沙番的儿子基玛利雅、哈拿尼雅的儿子西底家和高贵的尼探雅的儿子犹底,你们有什么需要禀告本王的?” 犹大王特别对这几个焦急的大臣抬抬自己的权杖,准许他们近前。这是他学来的埃及风俗,自己以为很气派。 “陛下,我们刚才听到先知发预言,因此来向王禀告---” “又是那个叫耶利米的狂徒吗?” “陛下,这是先知的预言。预言说巴比伦王必要来毁灭这地-----”毕竟现在阿治曼的军团还盘踞在耶路撒冷的附近,随时可以下来吞没他们。 大臣中最后一个叫犹底才刚出口,就看见犹大王用手指堵住了耳朵。 “又是这胡话?!现在巴比伦王都在我手中,我为何还要害怕这样的胡说?居然说这个臭东西会灭尽我犹大?来人啊,给我狠狠打他。就用那种带刺的鞭子,我要叫这位王好好尝尝滋味!” “陛下,”犹底又向前进了一步。“几年前,您就不肯听先知的话,所以才---”他不想揭开王被抓到撒玛利亚、在巴比伦王太子面前痛哭流涕的旧伤疤,但是一着急,嘴一滑,还是露了出来。 朝廷里一阵死一样的沉默,没人敢出声,王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刹那间,炉子里碳火爆开的声音变得非常大,直到王本人大喝道: “行了,鬼先知!他为了自圆其说!这个人是如假包换的巴比伦王。得了,我不想再听废话。” 犹大王说着就要让大臣们都退下。一起来禀报的人互相看了看,只好把一个皮卷子恭恭敬敬的交给犹大王:“陛下,这是书记报给您的神谕,您要不先看看?” 犹大王扫了一眼,就拿他割肉的小刀把皮卷割成几条。他的兄弟非常殷勤的提起了石榴花的熏炉盖,王把皮卷扔在火上,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行了,就当我收下了。你们都滚吧!” 说着,犹大王出其不意的,一下把弟弟提熏炉盖和夹碳的火钳,插到了那波王子的小腹上。 “啊----啊---啊!” 一股烧肉的味道出现在了烧皮子味道后面。那波倒在地上,疼的直叫唤。还没有等他站起来,犹大王和他的弟弟们就上去一顿拳脚,直把他揍得不省人事,才被几个侍卫拖了出去。犹大王掸了掸自己的手: “不要再来跟本王废话了。我命由我,不由天!” “陛下说的好,就是这样的。” “王兄,或者那个先知根本是收了巴比伦人的好处,才四处散布这样的谎言的!”王的兄弟,一脸计谋的小声煽动。“他根本是为外面的巴比伦军团张目、打击我们士气的歹人!” “根本是吃里扒外的奸细!” “对,他根本是个叛徒!” “来人啊!”犹大王约雅敬卡着腰,好像自己正在指挥千军万马一般,睥睨得看着一屋子的勋贵们:“你们去,把那个自诩为先知的,和他的书记都给我抓到这里来,我要让他们游街示众。他不是喜欢偏帮巴比伦吗?那么我们就用那边的办法处置他们,让他们也当个太监!哈哈哈哈!” 来报信的大臣们唯有低着头,满脸通红的退了出去。 “难道耶利米真是巴比伦人的奸细,是收了好处,来骗我们的?” 以利拿单、第莱雅和基玛利雅互相小声嘀咕。等他们三个出了宫墙,就看见了耶利米先知的书记巴录,蒙着头,朝他们小跑过来了。 “啊?”以利拿单赶紧趁没人看见,把巴录拉进小巷子里:“陛下要去搜捕你们,不是刚才已经叫你们藏起来了吗?” “是---是的,可是刚才我主(对先知的敬称)叫我来说---” “算了,别胡说了,巴比伦王现在都被抓住了,还有没有命能出去都不一定了---”以利拿单的朋友,同在朝中为官的第莱雅说。他其实很想说:“你们要是拿了巴比伦的金子,就到此为止吧--”可是他看着中年书记胆小又急切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出口了。 “好吧,我们再听一次你们这些狂悖的话---”基玛利雅是刚才向王进言的大臣中位份最高的,他打趣的调戏先知的书记巴录。 “你的主人又听见了什么?” “我主说,神论到犹大王约雅敬说,‘你烧了书卷,说,你为什么在其上写着,说巴比伦王必要来毁灭这地,使这地上绝了人民牲畜呢?所以,他后裔中必没有人坐在大卫的宝座上。他的尸首必被抛弃,白日受炎热,黑夜受寒霜’。” “又是这句啊?几年前你们就这么说了---”大臣们摇着头走开,把巴录扔在小巷子的尽头。 可巧,约雅敬王在他的宫里饷宴,一口酒岔到了气管里,呛死了。举国哀悼,不但在他的棺材里装了很多金银财宝,最后又在他裹尸体的亚麻布里塞了远方爱琴海上来的奇珍。国葬结束后,他的儿子约雅斤非常顺利的接续他为王。 于是人人都嗤笑先知的预言。 () 第209章 转动的时间 一个月过后,刚回到巴比伦城的耶鲁巴伯,正紧张的跪在他的神殿里祷告。 “伟大的马杜克神啊,我巴比伦的众神之父啊,保佑我巴比伦的新王啊。” 那波殿下离开苏撒、去出征远方,已经过了快三个月,至今仍然没有什么消息。如果已经与埃及正面遭遇、或者被阿治曼艰拒了,都该能听到些风声了呀?现在,耶鲁巴伯不由心乱如麻。平时对祷告从不上心的他,现在也病急乱投医。 “耶鲁巴伯大人,大人!”耶鲁巴伯的一个亲信急步跑进神殿,在权臣的耳边小声嘟囔起来。 耶鲁巴伯手里的香盘掉在了地上,他像脱了力一样,崴在了祭坛的一边。 “大人,快想想办法吧。” 耶鲁巴伯的另外一个亲信咬着牙说:“王被交在了犹大王的手里!您知道的,之前,犹大王被那亚述人阿治曼包围洗劫了,现在正想着复仇呢。可怜王就这样被交到了仇人手中。阿治曼这个小人居然把手下的士兵调到另外一边,避战不出。” “……” 耶鲁巴伯很清楚阿治曼对那波王子替他兄弟戴上了王冠的事情非常不满。他自己对那波王子的感情与阿治曼对尼布的忠诚,现在结成了死结。所以,他也觉得阿治曼袖手旁观就是为了陷那波王子于死地。 “大人,我听说埃及王有一个远亲在阿治曼手下,叫蒙特霍特普的……”耶鲁巴伯手下的一个观兆师非常是时候的献计说。他把嘴附在耶鲁巴伯耳边小声嘀咕起来:“这个人虽然曾经立了大功,却似乎很不得阿治曼的赏识。如果我们告诉他,他有个会掉脑袋的秘密、就要被阿治曼知道了,您说他会不会先下手为强,干掉阿治曼?” 耶鲁巴伯先是惊讶的满脸通红,他本能的想把这个献计、用蒙特霍特普来除掉阿治曼的小人打翻在地,因为这个主意不吝于把巴比伦手中剩余的军队全都毁掉。另一方面,他太痛恨阿治曼对自己的主人见死不救,以至于越想越觉得这个主张也无不可。 就在耶鲁巴伯心如乱麻的时候,又有个哲士跑进殿里来:“大人,大人!耶鲁巴伯大人!我听王太后宫里的人说,行刺王上的事情又失败了!” 耶鲁巴伯的心猛的敲到了地面的砖头上,他紧张的满手是汗。 “你胡扯什么!王上在犹大人手里,哪里又出了个王上!”出主意施离间计害阿治曼的观兆师对耶鲁巴伯的心事看的很清楚,很会说话的反驳进来报信的人。 “这…”报信的人虽然想反驳,可是看着耶鲁巴伯的样子,到嘴的话也咽了回去,只是说:“王太后还叫人把尼布殿下挪到了自己的寝宫后面的花厅里,亲自看护。” “王太后怎么说?”又有一个人问。 “听说,王太后叫人把刺客和他的族人都按谋反论处了。”报信的哲士都觉得自己是在回答废话,人人都知道那波王子不过是弟弟的替身王而已。行刺真正的王上,当然不可能轻轻放过了。 耶鲁巴伯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他作为巴比伦的大臣,是不想出卖王国的军队的,但是现在他别无选择。即使尼布已经无可救药了,王太后仍然不接受那波王子为王的事实。老实说,这是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臣们都觉得王太后从前袒护尼布,不过是为自己的将来做好准备。现在尼布都人事不知了,对王太后不过是累赘,照理是该早早处置了。就算王太后大发慈悲,可怜尼布,都不该挡住那波王子继位的事情。 因此,看太后的态度,朝中甚至不会为那波王子去向埃及媾和。自己主君面对的唯一结局,是耶鲁巴伯不敢想象的。 于是他把脸转向出了离间计的观兆师,点了点头:“就按你的主意办吧。” 然后,他又叫殿里所有的哲士都过来,“现在是为那波殿下,不,是为王上,效忠的最后时刻了。我们一定要力谏太后,现在的王位已经定了,就是那波殿下为王。你们去见其他的哲士,说是这是我的主张,叫大家都跟着我的意思做!” 哲士们分头去通知他们的朋友和同僚了。 在离耶鲁巴伯所在神殿不远的地方,是年轻的学子们,特别是要侍立于王面前的内侍,学习的地方。一个大个子的黑头发的年轻人,几乎是尖叫着兴奋得冲向他的几个同伴。 “但以理、沙德拉和亚伯尼哥…你们几个听说了吗?!”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嗓门太大了,于是赶紧压低声音,笑着告诉自己的朋友们:“那万恶的巴比伦王被埃及人捉住了、现在交在我们犹大王手中!真是报应啊!” “米沙,你说的是真的吗?那么巴比伦岂不是群龙无首了?”米沙的朋友沙德拉听了也很激动。 “太好了!沙德拉,或者王上会把我们赎回去呢!”亚伯尼哥是朋友里身材最圆的一个,他心宽体胖,爱吃东西,喜欢胡思乱想。 “你听谁说的这个消息呢?”朋友里最后一个出声的人,声音含混的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他叫但以理,是一个长着褐色的头发的年轻人,看起来有些害羞和胆怯。 “我是听观兆长说的。他说因为巴比伦王被俘虏了,所以太后想另立新王呢!因此叫所有的哲士,包括我们这些还在培训中的,都到大殿集合,一起去向王太后建言。”米沙才想起把故事的前因后果说说。 “另立新王?先王没有其他的儿子了,除了一直没有醒来的王本人。”但以理纠正米沙说,他早就听说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在被大祭司关闭在号称为“七层地狱”的地宫中。等他在地宫另外一头出口被人发现时,到现在一直都沉睡不醒。 “奥,我忘记说了,他们说又抓住了几个行刺那个睡死鬼的刺客。王太后下令全部极刑!”米沙摸摸鼻子。 “米沙,我觉得这不是好事情。如果真像他们说的,王太后就是不打算承认现在的巴比伦王,那么他既然被俘虏了,也就是个弃子了。估计巴比伦不会把我们交换回去的。”沙德拉有些抑郁的说。 “所以啊,观兆官大人才叫大家一起去向太后建议!要保住被俘虏的巴比伦王呢!”米沙还是不死心,他几乎是连赶带撵的把朋友们都扯到了观天象的大塔神殿,也就是后世人发掘出来的巴比伦天塔的地方。 但是但以理心里觉得很不安,他默然不语的留在原地,继续阅读他的书。王太后是人人都惧怕的,当初他们几个人不愿意吃巴比伦的肉食和酿酒的时候(犹太人认为异族的酒食不洁净),他记得太监长是多么的战栗:“我恐惧我的王!你们如果是因为吃素喝白水而变得皮包骨,我…” 但是那时,现在这位被埃及人抓住的巴比伦王并不在京城,人人嘴里所说的“我恐惧我的王”其实说的是王太后。一个女人如此被人畏惧,但以理觉得,王太后她应该不是个能叫臣子牵着鼻子走的女人。 哲士们在观象台聚集了九十多天,为首的几位被请进宫与王太后见面了。剩下的不上等的哲士则该干什么干什么了,就是有好事之徒,还在不屈不挠的绕着宫殿,大声疾呼。 “太后煽乱朝纲,淫乱后宫!还牝鸡司晨,袒护幼子,不顾陛下死活!她根本是我巴比伦之公敌!” 米沙觉得热闹,也想跟着去,但是沙得拉觉得是没事找麻烦、不同意。亚伯尼哥却乘着大家都不在意,大吃宫里摆设的干果和油桃。但以理则点上他随身的小香炉,专心学习难懂的苏美尔文。 忽然,慷慨激昂的声音不知道怎么停了。 又过了片刻,所有聚集在宫前面的各类哲士都朝着各个方向一路狂奔,还有人大声哭号。一个中等身材、十分英俊的男人领着侍卫,在哲士后面,好像用网子捕鱼的渔民那样,正一个个把他们都抓起来。大家唯有到处乱跑,好像遇到大洪水的老鼠。但以理很快就在宫殿里迷失了方向。 混乱中,他在上行的一处小宫殿看见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都拿着刀,跟侍卫反向行动。但以理忍不住在后面远远跟着。看见这两个人要去砍一个卧床的年轻人时,他本能的把随身带着祷告用的香炉丢了出去。 “来人啊,来人啊!” 当然,后来,刺客被武士砍成了肉酱,自己也被抓住了。 等但以理被解到侍卫内院,他对面站着的侍卫长笑了一下,露出一口黑牙来。他就是前土匪头子撒以马那,现在是太后亲自选立的卫队长。有时不当差的时候,撒以马那也会四处溜达,认识了拿着泥板书、到处观察天象的但以理。所以,跟卫队长关系不错的但以理,私下以为宫里传说他和王太后的闲言碎语,不过是权贵们吃的太饱,撑得! “大人,这是怎么了?您为什么要抓我们几个小人物?”但以理小声嘟囔着问。 撒以马那撇了下嘴:“你们不走运,那些哲士们触怒了王,王要处死所有的哲士呢!”(其实是触怒了王太后!) 这个结果,但以理觉得不意外。只是要一次处死所有的人,他觉得王太后似乎处置的有些奇怪:“陛下因何要处死所有的人呢?” 撒以马那靠近但以理小声说:“你可能听说了,前方的阿治曼大人手下有个埃及人,受到一个哲士的挑拨,背叛了王和国家。这档口,哲士又行刺尼布殿下、逼王太后退居后宫!陛下正恼怒不已呢!” 另一边,王太后的女官塔里看着女主人:“要不,您就承认那波殿下为您的养子吧?很多哲士都拥立他为王呢。他现在已经登基了呢。”毕竟,哲士们已经说服了王太后的王弟米迪亚王。他同意建议自己的姐姐收养米迪亚皇子来做那波皇子的养子,继承巴比伦王位,变相坐实那波王子的皇位。 曾经,哲士们挑唆那波殿下进攻埃及,王太后已经苦恼不已了。才听见那波皇子失败、被关在犹大国,就听说耶鲁巴伯策动人要软禁自己。宫里又三番五次拿住刺杀尼布的刺客,而且都是神殿里的哲士们打发来的。现在哲士们还使用离间计,帮埃及人策反了蒙特霍特普,把军团和将军阿治曼都交到了埃及人手中。王太后的恼恨可想而知。 “太后陛下,陛下,前方报来了军报。阿治曼大人手下的蒙特霍特普---” “他怎么了?”王太后问,看着小太监紧张的样子,她知道不会是个好消息。 “他率军归降了埃及人,并杀死了几位将军。”太监有些哆嗦的说。 侍立在太后朝上的朱木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现在太后可以依靠的、保护她和尼布的军团没有了!她忍不住想锅下腰,让自己胸口烧的不是那么痛,但是却被朱木齐大人用手挡住了,因为这是在无意间展现出她作为君王不应当表现出的、女人的感情,尤其是现在宫里宫外到处是要求王太后退位的哲士们。 “阿治曼大人怎么样?也死了吗?”朱木齐替太后问下去。 “阿治曼大人他没有死,但是被埃及人抓住,交在犹大人手中---”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阿治曼的下场,一定要比在军中被杀的人来的更加惨烈,当初是他一手策划了洗劫耶鲁撒冷陪都的事情。 “打开宝库,把夺来的所有财宝还有我巴比伦王宫中的一切都给犹大人,让他们把阿治曼和那波皇子交给我。”王太后毫不犹豫的说。 () 第210章 回到解梦的原点 因着蒙特霍特普背叛,巴比伦王国不但失去对巴勒斯坦地区的控制,还甚至损失了地中海商道。各国都对巴比伦蠢蠢欲动,就连米迪亚王也要带着军队朝巴比伦出发,当然名义上是来帮助王太后的。 巴比伦王太后知道这不过是借口。本族是游牧民族,趁火打劫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就好像天空中的秃鹫天生要吃将死的动物一般。他们即使对自己人,都不会有太多慈悲心肠。王太后于是马上派出自己的侍女塔里去米迪亚,迎来了米迪亚王储才两岁大的二公主为尼布的王后,坐实了之前同意收米迪亚王子为尼布和二公主的养子、继承王位的诺言。 既然自己的子嗣继位为时不远,米迪亚王决定接受姐姐开出的这么好的联姻条件,化干戈为玉帛。米迪亚军队收了些聘礼牛羊后就撤退回国了。等人都走干净、被赎出来的阿治曼他们也都到巴比伦领土后,王太后就对哲士们不再容忍。 整座城的神殿里,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哲士,和在后面紧紧追着他们奔跑的王军士兵,引得不少百姓都在看热闹。不免有人想向王太后求情。 这个理由恰好也遇到了个好时机。一直昏迷的尼布醒了,并且要叫哲士们为自己解梦。 “我儿有这样的想法?”王太后清晨刚刚化完妆,她很惊讶。 太后才要往尼布的寝宫去,就看见一个她宠爱的小侍女哭哭啼啼的跑来,抱住了她的椅子角:“仁慈的陛下,求您宽恕我未婚夫的父亲和祖父吧,他们都是对您和王上忠心耿耿的神官啊!” 还没有等这个小姑娘哭完,一个米迪亚贵族就急急忙忙闯了进来,“陛下,仁慈的陛下,我的亲家也被抓了,说是要处死呢!您看在陛下苏醒的万千之喜的大好事上,就饶了他们吧?” “殿下已经下旨了?”王太后看看侍女塔里问:“要他们解梦?” “已经下了旨意,我仁慈的王太后陛下。”塔里小声回答:“好像说是要先讲出殿下的梦后,才许他们解梦。” 又有一个“球”滚了进来,而且刚到门口居然绊倒了,那是尼布的堂兄弟、兼任侍卫的尼布巴拉丹。他跟尼布年纪差不多大,是个身材圆嘟嘟的贵族,因为实在无事可干,曾被那波王子给了个宫内的差事。可是不知道,他那大堂兄弟怎么就给他找来了这么一个当侍卫的活儿,他是左看右看都离能文能武的侍卫差不少的人。 “我亲爱的巴拉丹王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也结了神官的亲戚?”王后笑了,不知道是被侍卫的模样逗笑了,还是怎么了。 “王太后,请宽恕我!”侍卫有些腼腆的说,“耶鲁巴伯大人带着大臣们也都到朝上了。” 王太后看着紧张的女官塔里:“既然王做了这么久的噩梦,那么当然要召集所有的哲人!” 跟随耶鲁巴伯的神官们、观兆的都十分兴奋,推翻王太后的机会终于到了,他们牺牲的不过是跟自己做差不多职业的小人物而已。作为大贵族或者权臣的他们,虽然一直做鬼,但是这个时候却可以把“哲士”的帽子一摘,在一边坐山观虎斗。他们各人都施施然得坐轿到巴比伦王太后宫的偏殿、那座连着荷花池的夏宫,就是尼布一直沉睡的地方,看好戏。 这也是但以理本尊第一次来到王的面前。与他想象的威严、充满了各种雕刻神像的王朝正厅不同,王见众人的地方,挑选了这个种了很多奇怪的树,并紧靠那个自己喜欢来溜达过的巨大的荷花池的偏厅。 这荷花池里面养着很多埃及来的荷花,红色的和粉色,挺着高高的花冠,打着浓浓翠绿的荷叶小伞、比个七八岁的孩子都高,不时就会有一只或者几只白鹭从荷花剑中探出来,在回廊上走几步,然后从柱子之间飞了出去。粉色和灰色的砂砾岩修建的宫殿,映衬着这一池子的花,不由得显得很温和。 等被带到了王的跟前,但以理才第一次真的跟巴比伦王面对面的看见了。这位真正的王,其实不过是那个被自己用香炉救下的、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真正的王也不像他的王兄那波王子,不够勇武、没有喉结、没有胡子、长着一双迷离的褐色大眼睛。王看着人的时候,目不转睛,让人不由自主的会被他吸住。 王太后,比王看起来更有王的威严,戴着她高高的王冠,穿得富丽堂皇,虽然微笑着,却像一头领群捕猎的母狮子。台阶下、王的左手,是王的首相,亚述人朱木齐。他两侧站着王的大臣们。但以理甚至在里面发现了当初抓获自己的小个子将军阿治曼,浑身伤。但是那个对自己非常友好的埃及青年却不再见了,如撒以马那说的,之所以“王”会对他们如此发怒,就是因为哲士中有人使用离间计,逼得那个埃及人串通埃及。 “殿下,请把您的梦说给我们,我们为您解梦?”被追捕了一天的观兆师,满脸灰土。 “-----”尼布看着他们,坐在宝座上一动不动。 “殿下,请您细细的说说您的梦,我们必为您仔细解说。”观兆师的首领又催了一次。 尼布看看他们:“你们先把我的梦告诉我,我再允许你们解梦。” 下面所有的神官和观兆的都傻了,这是什么话?让人解梦,却不告诉梦是什么样的? “殿下,自古以来就没有人这样要求过我们?” “是啊,陛下,您这是故意为难我们吗?” “陛下,您从没有把我们哲士放在应有的位置上,所以才会被神捕拿,以至于长眠两年。那些小人倒得了您的赏识,好像—好像那个埃及的蒙特霍特普---”说到这里,这个神官暗自瞟了一眼耶鲁巴伯。权臣虽然脸上没有表情,却是眼角含笑。 “非常好。你们这些人除了假借神名欺骗君王外,还会做什么呢?我儿继位之初,月神祭司就敢挟持我儿,现在你们还对我儿如此大不敬,煽乱朝纲。非常好,来人啊,把所有的神官、观兆的、卜巫的统统抓起来处死,一个都不留。在朝中为官的大人,如耶鲁巴伯等,不得为汝等求情!”王太后大声呵斥进言的哲士。 耶鲁巴伯并不生气,就等这一刻:王太后本人沉不住气,亲自开口要问斩所有的哲士,他好借口王太后失了人望,引已经到了城外的那波皇子入城。 就在这个时候,胆小的犹太宦官但以理抖得筛糠一样,从人堆里爬了出来:“太后陛下,请允许您给我时间。我愿意为王解梦!” “是吗?还有这样的奇人?”王太后也很好奇,怎么会有人能讲出别人的梦还呢?所以抱着一分好奇,她同意了这个请求。 等解梦日到的这一天,全宫上下挤得水泄不通。连被伤都没有好利索的阿治曼、身居隐居处的亚米阿德老爷子、山洞医生等等都出来凑热闹了。 “----”尼布看着但以理,似乎有些不自在的用手抓了抓宝座的扶把。 “陛下,如果您喜欢,我可以替您把他的脸割下来,腌起来。”撒以马那开玩笑说。 尼布看了他一眼,撒以马那就立即走到了王的面前,举起手,对着尼布行了个礼,对但以理说:“少年,在我伟大巴比伦-亚述皇冠前,说出你的名字。” “陛下,小人的名字是但以理,宫中的人都叫我伯提沙撒。我愿意为王您讲述您的梦”。但以理安静得看着这个好像谜又像沙漠里泉水的君王。 但以理为尼布甲尼撒王解梦的经历被详细记录在了流传后世的《圣经-但以理》书中: “但以理在王面前回答说:王所问的那奥秘事,哲士、用法术的、术士、观兆的都不能告诉王; 只有一位在天上的神能显明奥秘的事。他已将日后必有的事指示尼布甲尼撒王。你的梦和你在床上脑中的异象是这样: 王啊,你在床上想到后来的事,那显明奥秘事的主把将来必有的事指示你。 至于那奥秘的事显明给我,并非因我的智慧胜过一切活人,乃为使王知道梦的讲解和心里的思念。 王啊,你梦见一个大像,这像甚高,极其光耀,站在你面前,形状甚是可怕。 这像的头是精金的,胸膛和膀臂是银的,肚腹和腰是铜的, 腿是铁的,脚是半铁半泥的。 你观看,见有一块非人手凿出来的石头打在这像半铁半泥的脚上,把脚砸碎; 于是金、银、铜、铁、泥都一同砸得粉碎,成如夏天禾场上的糠秕,被风吹散,无处可寻。打碎这像的石头变成一座大山,充满天下。 这就是那梦。我们在王面前要讲解那梦。 王啊,你是诸王之王。天上的神已将国度、权柄、能力、尊荣都赐给你。 凡世人所住之地的走兽,并天空的飞鸟,他都交付你手,使你掌管这一切。你就是那金头。 在你以后必另兴一国,不及于你;又有第三国,就是铜的,必掌管天下。 第四国,必坚壮如铁,铁能打碎克制百物,又能压碎一切,那国也必打碎压制列国。 你既见像的脚和脚指头,一半是窑匠的泥,一半是铁,那国将来也必分开。你既见铁与泥搀杂,那国也必有铁的力量。 那脚指头,既是半铁半泥,那国也必半强半弱。 你既见铁与泥搀杂,那国民也必与各种人搀杂,却不能彼此相合,正如铁与泥不能相合一样。 当那列王在位的时候,天上的神必另立一国,永不败坏,也不归别国的人,却要打碎灭绝那一切国,这国必存到永远。 你既看见非人手凿出来的一块石头从山而出,打碎金、银、铜、铁、泥,那就是至大的神把后来必有的事给王指明。这梦准是这样,这讲解也是确实的。 当时,尼布甲尼撒王俯伏在地,向但以理下拜,并且吩咐人给他奉上供物和香品。 王对但以理说:你既能显明这奥秘的事,你们的神诚然是万神之神、万王之主,又是显明奥秘事的。 于是王高抬但以理,赏赐他许多上等礼物,派他管理巴比伦全省,又立他为总理,掌管巴比伦的一切哲士。但以理求王,王就派沙得拉、米沙、亚伯尼歌管理巴比伦省的事务,只是但以理常在朝中侍立。” () 第211章 神谕 不过,远在大地另一方的犹大王国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曾经,巴比伦-亚述军团点燃的战火,像狂风吹走树叶一样,瓦解了犹大王国的各个小城大城的防守。现在,埃及和盟军的军队,又因为小事,把已经臣服了的犹大首都耶鲁撒冷周边都围了个水泄不通,以至于没有一颗粮食可以运进城里。犹大新王约雅斤(约雅敬王的儿子,犹大倒数第二位国王)才把屁股摆上王座,就不得不向犹大的贵族们投降,顺应他们的心。 这包括盗窃先王的陵墓、来筹集埃及人要求的赔款和贡品。 犹大王和他母亲下令,把他父亲、原来的犹大王约雅敬的坟墓先扒开了。因为他才下葬,人人都知道他墓里有不少好东西。等约雅敬的尸身上最后一缕值钱货被划搽下来,王宫的侍从们就把这位先王扔在了西门外的大坑里,就是专门丢病死的牲口、外国穷人尸体和垃圾的地方。官方理由是他们还急着去撬开传说中的贤王所罗门的坟墓。这位圣王和他的300位皇后、600位妃嫔早就化为枯骨了。但是也不影响王宫侍卫们热火朝天的搜索。 一桶桶的金银被从王陵里拉了上来,其中一只金子制作的小盒子很扎眼的滚到了地上。上面盖着一个大大的王印,并附着一行铭文:“永世不得开启。” 来观光盗墓的圣殿大祭司顺便把小盒子捡起来,仔细看了看,然后就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里。王的舅舅见了,就谄笑着把手伸进了从王陵里提上来的小桶里。其他的贵族也急忙想来效仿。 “您怎么盗取国家的财宝?”大祭司的服侍祭司大惊。 “我---我不过是学习---”王的舅舅鼻子和眼睛都快挤到了一起,他看着大祭司。 大祭司把小盒子掏出来,伸到王的舅舅面前:“您知道这是什么吗?我如果打开这盒子的话,您知道您和您的家族会怎么样吗?” “这是什么?” “这是让圣王发疯的邪物!”大祭司小心的晃晃了盒子,让王的舅舅听了下声音。 “这是?” “这是一只指环,但是却可以吞噬人的灵魂和心智!所以所罗门王临死前特别下令封印了它,永世不得打开!” 其他的贵族看见了,才把摊出来的手从财宝堆里暂时缩了回来。当然,大家还是在背后你争我强的夺这些金银的。有他们做榜样,耶路撒冷城的小贵族和有点权势的人挖了他们没有权势的邻居和没有后人的亲戚的坟墓。等大家刮完了坟茔里的财宝,贵族们还有一个共同的要求,就是推翻他们早就不承认了的巴比伦的宗主地位。这个要求跟包围自家大门口的埃及人相映成趣。 “我们必须联合埃及反抗巴比伦的暴政!” “就是!这巴比伦王根本就不是巴比伦人,他是亚述王的后代,是亚述暴政的延续!忘了我们的神是怎样为我们向亚述报仇的了吗?!他在亚述人的偶像面前杀死了欺辱我们的亚述先王辛那赫里布,又借着米迪亚和巴比伦人的手,除去了亚述国这头血腥的狮子!这些都是早有预言的,看看那鸿先知书就知道了。” “他的王兄,还不是曾经在我们的监狱里吃尽了苦头?!” “对啊,我们有神,不必害怕亚述杂种!” (正是因为犹大人不知道尼布已经醒了,还以为他在昏迷状态中,才这么底气十足的。毕竟犹大国此时的斗争矛头似乎总是找错对象:巴比伦刚被埃及收拾了,而真正的巴比伦王是个躺着的活死人,柿子当然挑软的捏。) 犹大的贵族们群情激奋,他们这时候就抬出了他们的神。可是神对他们的要求“体恤贫寒人、实行公义”却都被丢到了脑后。 一个叫巴买的犹大贵族就是这样一个人。 “把这个女人的女儿卖给欣嫩子谷,她已经很久没有还清借款了。” 他早上还在王面前一副正人君子,正国良臣的模样,傍晚就带着三四个家奴去找那借了他一升豆子和半升麦子的穷邻居。这个邻居是个嫁给了犹大男人的异族女人,从小得过小儿麻痹,因此有一只手是不能动的。她丈夫去年抛弃她们母女走了。因为实在饿坏了,向贵族巴买借了些粮食。哪知道,这个贵族却每天加息一倍,不到三个月,穷女人就欠了他一座小山一样多的粮食了。实在还不起,只有在后面嚎哭着、看她唯一的女孩被卖去做欣嫩子谷的祭品。成为祭品的孩子,会在来年的献祭中被烧死。这是犹大人从邻近国家泊来的习俗,是为犹大正经传统信仰所唾弃和禁止的。 “大人,您这样做太过分了。”就在所有的人都看热闹的时候,一个留着半长头发的祭司模样的年轻人出来挡住了巴买的奴隶。 “您是贵族,而您的邻居只是个穷妇人,您这样残忍的对待她和她女儿,就不怕神发怒吗?!” 围观的人围的更紧了,都伸着脖子,使劲看,毕竟有人为小民挑战贵族,太稀罕了。大家都想看看会不会有啥好戏发生。 “疯子?这个人是?” “可是我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很眼熟。” “他好像是那个自称先知的耶利米。” 就在大家还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听见一声非常清脆的鞭子响“啪!” 巴买的奴隶一鞭子把年轻的祭司打到了地上。而这个祭司实在是不强壮,居然爬不起来。女人还是在后面哭,女孩还是被奴隶拖走了。 “这也太没有看头了”,刚才还有些兴奋的、围着看热闹的人怏怏散去。 过了好一会,才有另外一个年轻的祭司跑来,找这个被打的可怜人。 “耶利米,你没有事情吧?” 耶利米还是趴在地下,被自己眼前的异象引住了。 “亚沙龙,神必要惩罚这不义的地方。他要叫他的仆人巴比伦王来扫灭这里。” 他的朋友吓得捂住了他的嘴:“你疯了,你再说这样的话,就会被圣殿彻底赶走的。你都已经被赶回乡下了。再说,我们是祭司,要是被圣殿革职,可要怎么生存下去啊?” “可是----亚沙龙,”耶利米痛哭流涕:“神要把他的仆人送来,拆毁这地方啊!” “嘘,怎么可能?现在我们有埃及人---保护着!” “不!神让我看见,巴比伦要像一锅烧开的滚水一样从北方倾倒过来---” “什么?神要打发那恶人来惩罚我们?我们不是才把囚禁的巴比伦人放走吗?”就在这个档口,有其他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围了上来。 “没有,我们没有说---”亚沙龙想辩解,却听到他的朋友仍旧非常愚蠢的说:“你们必为你们的不义付出代价。播种残暴的,只能收获暴风。” “这个人还在胡说!” “他一直这样胡说!肯定是收了巴比伦人好处的奸细和叛徒!” “啊,为巴比伦人张目的歹人?!人人得尔诛之的小人!” 一个街头流氓正好闲的手发痒,就过来一脚踢到了叫耶利米的年轻祭司背上。另外又有一个过来,把他的脸直接按到地上死磕,很快就流出一滩血来。耶利米的朋友亚沙龙吓坏了,把腿就跑。躺倒半夜,一只找吃的的野狗发现了昏倒在地上的耶利米,咬了他一口,让他清醒了,回身蹬蹬腿,才把野狗吓跑。 等耶利米挣扎着爬回到父母上到耶鲁撒冷过节租的屋子,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犹太人的习俗是每年都从各地来耶路撒冷过节)。 “谁阿?”等耶利米拍了好久的门后,才听见一个老女人胆小的声音。 “妈妈,是我,耶利米。”耶利米有气无力的回答。 可是门里面的老女人却回答说:“您认错人了,没有一个叫耶利米的在这里。” 足足又过了很久,耶利米在夜色中冻得都上牙磕下牙了,才有人小心翼翼的把门打开,把他扶进屋子。 里面的东西已经一片狼藉了,耶利米的父亲,一个犹太老祭司,坐在屋里垂头、不理睬儿子。耶利米的母亲小声的拍着儿子的后背抱怨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到处乱说话啊。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贵族们说你要是再胡说就杀了你和我们!” 耶利米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几年前那个在撒玛利亚遇到的少年尼布的脸又浮在了他所见到异象里。一个声音从他的肚子里涌上来,好像泉水从地底下涌出那样,像一串串玉珠子,呼噜呼噜的上来了:“耶利米啊,不可停止讲传神的话语。” 耶利米趴在地上,捂住头,痛哭了起来。 “耶和华的话临到我说: 我未将你造在腹中,我已晓得你; 你未出母胎,我已分别你为圣; 我已派你作列国的先知。 我就说:主耶和华啊,我不知怎样说,因为我是年幼的。 耶和华对我说:你不要说我是年幼的,因为我差遣你到谁那里去,你都要去;我吩咐你说甚麽话,你都要说。” 《圣经-耶利米书》 () 第212章 先知之城 就在节过完、耶利米一家要返回自己家乡时,埃及来要贡品的队伍也要到了。这一回,埃及特别派出使团来到耶鲁撒冷,代表法老升座受降。 埃及使团到达的时候,特别在大城的东门,也就是最高贵的王门停住了,所有来往出城的小民百姓都只有等着,等使团过完再说。一个30几岁、画着埃及眼影、带着假发、穿着铠甲的将军,十分英挺的站在一架埃及双马轻便战车上,像一头狮子巡视它的猎物一样看着两边的犹大国民。 “这个人就是原先从巴比伦军叛归埃及的将军,叫蒙特霍特普。法老为了安抚他,把公主嫁给了他。”一个消息灵通的商人对自己的朋友说,他们正站在耶利米一家的旁边。 “将军大人。”一个犹大的臣子代替君王来迎接这位埃及贵客。按照犹大的风俗,他们不可对凡人下跪,只好弯下腰来。 “大人,我知道你们不可对凡人下跪,因为你们说你们信奉的是至高的神,所以你们这里有的是先知。”蒙特霍特普亲切的说,但是他话锋一转,“您能不能马上给我找一位你们神的先知,让他告诉我:接下来会怎么样?是不是可以拿到巴比伦王的首级?” 负责迎接的犹大臣子一脸尴尬的看看蒙特霍特普那极其认真的脸,想不出办法来。他只有拜托祭司们去寻找一个先知,因为这位埃及贵人说在没有听到神对他说话前,他是不会离开这城门或者放其他人过去。 西底家王的祭司们非常爽快:“找个人去冒充一下,骗骗那埃及人。” 可这位埃及驸马也不是吃素的,从早上到傍晚,来了6位“先知”,没有一位让他满意的。 渴了的牲口和饿了的孩子开始在等待的人群当中鼓噪。一个晒了大半天的老妇人终于受不了大太阳,昏倒在地上。并没有什么人出声。不一会,又有个半大的男孩也倒下了。他的母亲扯着嗓子大声嚎叫: “医生,快点找医生来啊!” “胡扯什么!埃及使团占住了城门,医生怎么过得来?” “可是---可是,我儿子就快不行了啊?大人,我求求您,我的孩子需要医生啊!” “把这个小子和这个老太婆都拖走!” “大人,行行好啊!”看见男孩的母亲如此勇敢,老妇人的家属们也扯住耶利米面前的守门官员,嚎啕大哭。 “你----” 耶利米抱住头,他还在犹豫,但是他心里的声音大声的催着他,让他没办法不说话。于是他从人群中伸出手对埃及的贵客喊道:“将军大人,我有话说。” 看看这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蒙特霍特普笑了笑,让那六个‘先知’靠了靠边,给耶利米让出一块地儿来。但是从他得意的笑容上,人人都看得出,这位埃及驸马是想揭穿耶路撒冷没有真先知,或者说这世上就没有真先知的底来。 “您是第七位了,我听说你们犹大人认为7是个极大的数了,要是您还是个假冒的,我只能说这座富有先知的城不过是个充满了骗子的地方而已。”埃及将军兼驸马说。 “蒙特霍特普大人,请听,您立马的地方,必被巴比伦军队踏平。您的人头和您的皮会被完整的挂在城墙上,作为您背叛了把您从奴隶中释放出来、让您闪耀才能的惩罚。您的主人埃及王将像鸟雀躲避鹰隼那样躲避巴比伦王的烈怒,他的神殿将化为焦土---” 耶利米还没有讲完,几个犹大贵族和守门的小官就上去把他打倒在地,又有几个埃及随员过来朝他吐唾沫。 刚才还志得意满的蒙特霍特普满脸诧异,并没有多少人真的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加入巴比伦军的,因为他给自己编了天花乱坠的故事。但是实际上,他正是以尼布亲自赎出的战俘身份、加入到阿治曼麾下的。这个年轻的犹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如果他真的是先知,那么---- 蒙特霍特普一阵紧张:“住手!这不过是个信口开河的人而已。又是个冒充的!看来犹大的神也不过----” 耶利米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他,很悲哀:“蒙特霍特普大人,您最初放走了亚述王、欺骗您的主人王太子尼布殿下时,您那悔改和羞耻的心都哪里去了?!” 埃及将军彻底合不上嘴了,这个秘密没有外人知道,没有!他当初为了给自己稍后继续立功,放走了亚述王,这件事就没有人知道,那座神殿暗室里,当时,就只有自己和亚述王两个活人而已。那个游说他背叛巴比伦的哲士不过是瞎猜的。而他之所以背叛阿治曼,也只是慌乱中为了以防他真的知道,所以先下手罢了。(不过其实阿治曼是真的知道。) 驸马白着脸,挥挥手:“把这个大胆狂徒送到你们王那里去,叫他好好惩罚!” 说着,蒙特霍特普就叫埃及人驾起车马往王宫方向去了,不再堵在城门口挡道。等他走了,不少人才摇着头,“看来,那个年轻先知说的话,是真的了。” “那么,有一天巴比伦王真的会----” “我认识那个先知。他从前就说这样的话,被上一位王约雅敬和百姓在城门口拿石头打过的。” “可是约雅敬王死后,就被他老婆和儿子把坟给扒了。我听说,连身上装殓包的亚麻布都扒开了,然后尸体就丢到大坑里,真的好像死了的牲畜!跟这个先知说的一样一样的啊。” “小声点!” “这么说,他真是先知了,那么巴比伦人还要回到这里来啊。这可怎么好?”城里城外的人都议论纷纷。 只是,耶利米还是像个囚犯那样被士兵拖走,绑在守军都督的营里,用鞭子狠狠的抽打。 “要叫这个了不起的先知知道一下厉害。” 有个士兵上前,用脚使劲踩耶利米的手,直到把他的手跺的无法伸展。 到了夜里,他们才把耶利米像垃圾一样扔到了城里西头边上、就是丢垃圾、不洁之物和外国穷人尸首的地方。等士兵走了,就有极穷的人过来,把动弹不得的耶利米扒了过精光,把沾了血和泥的衣服和鞋子全都拿走了,让他一个人缩在地上,绝望的流泪。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一个人像鬼魅一样从后面摸过来,把冻得有些发青发紫的耶利米裹上一条毯子,背在背上离开了这里。 等耶利米睁开眼睛,看见一个男孩,站在一个中年人身边看着自己。而这个中年人正是曾为自己向百姓和上一位犹大王约雅敬讲预言的书记巴录。 “您切不可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泪水却冲出了耶利米的眼睛,因为通过小孩子的眼睛,他看见了这城的未来:巨大的圣殿夷为平地,贵人与平民一起,栓成长长一队,光着脚,被送去异地为奴。这个孩子也因为围城的饥荒饿死了,他的坟墓被挖开,长着绿霉的尸骨散落一地--- “奥,这是小人巴录的儿子。”书记巴录赶紧恭敬的向耶利米介绍身边的男孩。 耶利米挤出了一个微笑,却仍旧无法动弹。 “先知大人,您说巴比伦王是神的仆人,那么他岂不是天下最厉害最幸福的人了?”男孩向往的问。 泪水又顺着鼻子流进了耶利米的嘴里。他愣了好一会,回答男孩说:“不。当他国力最盛的时候,所有的贵人都会背弃他。他会像个野兽一样被赶到旷野里去。” ------------------------------------------------------------------ 后篇暂时告一段落,谢谢可亲的各位读者,特别是鸿远AC亲每天为我投票,给了我继续写的无穷力量。 () 第213章 横祸 俩人都默了好大一会,大胡子商人想找个地方歇歇他的屁股。虽然现在他还是个身材中等的中年商人,可是也发展出了未来胖子的特性:有的躺,必然不坐着;有的坐,必然不站着。就在他正仔细打扫门口一块动物雕像,准备当板凳时,忽然停车传来: “啊--------啊----救命”。 这是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带着很重的下埃及口音的喊声,但看门武士却好像没有听见。 “好像有人喊救命!”大胡子问。身后黑乎乎的树丛,变得有些鬼影幢幢。大胡子把身子缩了起来,觉得背后有冷汗。 “那是男女在胡来!”看门武士却眨眨眼,“你听,现在就没有声音了吧?” “----”大胡子再一次四处张望,似乎确实没有什么人满脸是血的奔出来,他稍微安下心来。但是嘴里还是发干,唯有搜肠刮肚的想说什么好。 “您现在还会去看望太妃吗?” “不,太妃现在在宫中失势。太后退位离开王城前,下令不许她管理内宫,唉!太妃的儿子,王上的哥哥也被冷落了。那些外国生的权贵们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王上今晚不召见埃及来的贵人吗?” “谁知道!王后不待见埃及的公主们,怕出来个情敌。” “有埃及公主在这里?” “是啊,好几位呢!就是我说的那些埃及贵客!”守门的武士又露出邪淫的微笑:“挺好看的小丫头子们。有一个胸部----” 就在这时,一个光头的女子从黑乎乎的树丛后朝他们跑过来,她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胳膊上还在流血。就在她马上要跑到守门武士和大胡子商人面前时,背后有人扔来一支长枪,一下把女人的前胸贯穿了。她被长枪插在地上,抖动着,好像被鱼叉插中一尾鲤鱼。血顺着长枪打磨的极光滑的木杆子流了下来,在黑夜里,似乎只能看见黑色。 “救----救我----” “啊----”刚才还神勇无敌的武士,一屁股倒在地上。接着,他就哭爹喊娘的冲了出去:“有刺客!” 大胡子吓得不知道怎么办好。杀人的刺客可能还在院子里,但是眼前的人就快死了。他想起曾经见过的那些被回教军队和十字军夹击杀死的商販的惨状。他们也是这样被插在杆子上,立在被袭击的商道两边。垂死的人仍然疼急了,哀求自己。 "疼啊??求你" "我??" "救我?" 大胡子怕得要死,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朝女人跑过去。他把长枪和女人从地上小心拔出来、放倒。他看见那枪戳过了女人的前胸,他知道不能乱动,唯有按住女人的手,叫她不好挣扎。 “别--别动,再动,你会死的!” “救救我----” “别动-----” 大胡子一把鼻涕一把泪,他不知道自己的手上和身上都是女人的血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有男人的大喊声: “啊!刺客在这里!” 一群武士,戴着头盔和护颊的铁面,有人提着圆盾,还有人带着火把,弓弩和长枪进来,把他和女人包围了。 “大人,快---快---” 还没等大胡子说完,两个武士就从后面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一个人趁着其他人都围着大胡子,从女人的身上把长枪往外拔,然后顺势一搅,要了女人的性命。 "啊?" "又怎么了?那个女的!" “大人,这个女的死了!” "什么?!混帐,怎么不看好?!" "大人,刺客太凶残?这女的伤得太厉害了?" 杀人的扮得很无辜。现场又太暗,武士拿的松枝火把不斷淌出油脂,浓烟呛得人直咳:"这该死的!都是那小气的犹太宦官搞什么节省!这些火把呛死了!" 还沒等武士骂完,就听见: “大人,大人,公主们,公主们都不见了。埃及公主们都不见了!” 又有一个人很是时候的跑过来。 “快,快去搜!”武士首领大手一挥,“把这个刺客看好,别叫他死了。”紧接着,几个武士就把一团布塞进了大胡子的嘴里。 “大人,大人,大事不好了!埃及---埃及贵人们都-----” 武士首领汗都出来了,“慢点说,她们怎么了?!”他和他的人,忍不住向来报信的人靠过去,把大胡子和2个看押他的人闪了出去。一个按住大胡子的人松开了手,也凑过去看热闹。另外一个,用脚踩住大胡子,也伸长了脖子使劲去看人群的方向。 “她们都----都淹死在后面花园的池塘里了。”来报信的人,看来是个太监,哆嗦着,在地上跪着,不敢抬头看武士们。 “怎么会?她们没有去宴会吗?这里的使唤人呢?前院连个报信跑腿的杂役都没有吗?” “说是给贵人们找了一个专门负责跑腿办事的人,说是个会说下埃及话的,在外院听差----” “那个人呢?”武士首领觉得这个人就是里应外合的内奸! “会说下埃及话的?”大胡子脑子里迅速闪过了今天来到这里发生的一幕幕情况。他本能的知道坏了,自己掉在坑里了。毕竟,安民站怎么会去找一个不了解底细的外民来宫里搬东西?宫里人不是要多少有多少的吗?!而且,为何还要带他到只有女子的内院来呢?再不济了,公主们就不趁侍女和太监的吗?!看来早就有人要杀这些埃及姑娘们了,他们是做了扣儿,把自己弄来当冤大头!大胡子商人不敢再动一动。 不一会,刚才看门的武士被人馋了进来,他手臂上有些血迹,但是一看就是没有大碍。 “大人,小的原本是看门的。谁知,那个跑腿的是个奸细。见小人年老就行凶!”看门的武士把责任都推在了大胡子身上。 “这个人在哪里?!” “就是---就是这个凶手呀!”看门的年老武士泣不成声,隔着一大队的人,朝角落里的胡子商人指去。看来这些年他也不是什么才能都没有的,至少是个好演员。 武士首领立即领着人又朝大胡子扑过去: “行刺公主的凶手!你的幕后主使是谁!是王后吗?” 武士们刚要大刑伺候,就听见另外一边也喊了起来:“有---有人调戏王后,来人啊,救驾!!!!” 整个宫里登时大乱。武士首领又引着众人冲到门口。背后,有人把刀放在了大胡子脖子的动脉上,准备趁乱一刀结果了他,来个死无对证。 --------------------------------------------------------------------- 蒙恬小姓张:感谢大家一直的支持,祝愿大家新年快乐,新春康泰! () 第214章 罪魁 (上) 就在这时,又有一队人过来了:“这里的值守大人在哪里?” “什么事?”一个头两个大的武士首领,顺手一把抄起大胡子,朝新来的人马冲过去。从他的声音里听得出,他都是愤懑大过惊慌的。 “我们是内官长但以理大人派来的,他担心公主们的安危,过来让我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哈!他真是未卜先知啊!这个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说着,武士首领就把大胡子扔了过去,差点把来人砸的一个趔趄。新来的人,头发颜色和胡须看起来,都更狂野一些。他把黑色的眼睛眯了起来,一把抽出了弯弯的腰刀,一刀劈开了武士首领的护肩。 “得巴得思,你这是什么意思?” “礼尚往来呗!” “别以为你这亚述人仗着那犹太太监的势力,就不把我看在眼里!我祖父是巴比伦累世的贵族,你和你的主子不过是我巴比伦抓来的战俘-----”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要从乌鲁克的吉迦美什王的年代开始算呢。”拿着弯刀,后来才来的得巴得思咧开嘴,啐了一口。 “你们这得势猖狂的亚述小人,靠着犹大太监的小人----”护院的武士们也开始呱噪起来。 “哗---”亚述人得巴得思的人把刀都抽了出来,凶狠的看着他们的巴比伦同僚。 忽然有衣服的窸窣声传过来,两边的人看了一下,立即都向后退开了。第三拨人过来了,他们看起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模样的30几岁的人,每个人都留着挽起来、十分光滑的头发,额上戴着一条细带子,穿着白色的、镶嵌着深蓝色边的长衣,穿着及膝的皮子护腿,走起来时会露出来。为首的是一个一样打扮、眼睛有些无神的男人,他没有胡须,皮肤白净,深褐色的头发服服帖帖的吻着他的两颊。 “内官长大人!” 所有的人都向这个无神的男人弯下腰,他抬抬手:“埃及公主们呢?” “内官长大人,小人才奉命过来,他们----”亚述人得巴得思刚要解释,就被他的巴比伦同僚打断了:“内官长大人,有小人来宫中作乱!” 刚才看押大胡子商人的武士,立即拥上去,想把大胡子从亚述人手中拉回来。 “这个人---他是混入宫中的奸细!” “我不是---我不是---” “住口,你这个奸细!” “公主们呢?”无神的男人再一次问。 “禀告大人,这个人是杀死公主们的凶手!”巴比伦武士首领拱拱手说,他的眼里闪着一丝热光。看得出,他虽然动作卑怯,但是心里却非常不服气这个所谓的内官长。 “他一个人杀死了所有的公主和公主们的侍女?!”内官长的侍从不敢相信。内官长看了一眼大胡子,一边叫人领他去看看公主们的尸首。六七个女孩,全湿透了,横七竖八地倒在内院边的水池岸上。身上简单地搭着一条白布,也是湿漉漉的。 内官长的侍从上去一一揭开。失去的公主们一个个露出脸来。她们都闭着眼睛,好像睡熟了一样,就是花了的眼影,让她们看起来不像是在甜睡。 “就这些?”内官长仔细看了一阵子,问武士们。 “还有个侍女,在前院被这个歹人用长枪贯穿而死!”巴比伦武士首领回复。 “七个公主,一个侍女?其他人呢?” “额,听说因为是陪同法老的嫡生女儿来的,另外的几个公主都是以侍女的身份在照料她,所以----”巴比伦武士首领闪烁其词。 “那么其他的侍从呢?公主身边的太监呢?” “说是帮忙去搬送礼物给陛下了----所以,这个小人才得以欺骗安民站,谎称会说下埃及话,被准许进宫!” “大--大人,我---真的冤枉,我只是刚过来的。我们被安民站的大人们送到了伊玛目大神庙,错过了时间----”大胡子听见巴比伦武士首领句句都是在陷害自己去死,赶紧自辩。 “歹人!”巴比伦武士大喝,把长枪抵中了商人的后背,这可把大胡子吓坏了。他不敢再说话。 “伊玛目神庙?”内官长蹲下身体,看着大胡子,只是他还是不敢抬头。 “唔---唔---是的,小人不---敢---撒谎!” “那么你见到里面的人了吗?”内官长忽然很奇怪的问。 “我---我---我”大胡子不知道怎么办,他可以嗅得出内官长不想让他实话实说。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人大喊:“又抓住一个奸细!” 几个武士绑着一个大汉过来了。大胡子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是租他帐篷不给钱,还叫下人打他的金十字骑士。他激烈地挣扎着,最后还是被绑在地上。他看见大胡子也吃了一惊:“是你!” 话音刚落,巴比伦武士就上去掰开了金十字骑士的手,手虽然擦干了,但是在火把下还有些奇怪的压纹。大胡子知道那是他铁手套的印记。 “大人,草丛里有----”又有一个武士,捧来了沾着泥土、但是明显水唧唧的铁手套和一身袍子,也都湿透了。 “这是你的?” 金十字骑士把头偏在一边,不回答。立即,几个巴比伦武士上去,把他的左胳膊靠在他的背上往下压。金十字骑士立即哀嚎起来。 “这些是你的东西吗?” “啊----啊----啊” “这些是你的东西吗?” “啊---啊----不----但是,我知道是谁的。” “谁的?” “那个长的猥琐的大胡子的!”金十字骑士把锅甩给了大胡子。 “你们是同伙?!” “不,不,大人,不是我的,他骗您的!”大胡子赶紧否认。 “不---不是同伙!” “那么,你怎么知道是大胡子的?!” “我看见他把这些丢在这里的!”金十字骑士继续胡说,“我看见他----” “不是,大人,我没有啊!”大胡子也想高喊,但是武士们举着火把,把这一对疑犯好好照了一下,金十字武士虽然跟大胡子年纪相仿,可是看起来比他像个人物多了。再加上大胡子鼻青脸肿,怎么看都不像良人。于是大家都觉得留着大胡子的商人确实更可能是杀人凶手。 “那么,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们---我们是宫里的大人们叫来,帮忙送东西的。我---因为听见这边--有声音,才过来的。我还有几个人在后面。他们---他们可以证明----” 武士们按着金十字骑士的说法,找到了正在对面穿廊上帮助送东西的同伙。其中两个是当初殴打大胡子的两个。他们自然一口同声:“刚才这个人是跟我们在一起的,他才刚走开一会---不可能是杀人的凶手!” “大人,这个大胡子是个刁民,在宫外时就不安分!” “他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游手好闲的----” “你们都认识----” “是啊,他还骗我们的钱财,然后,估计也是通过欺骗宫里的大人们才混进来的!!” “这些东西,是这个大胡子的吗?” “额,大人,这个----请容小人仔细看看----”,前几天负责揍大胡子的打手拿起湿漉漉的衣服,检查起来:“啊,真是这个歹人的。您看,这里面还有上次他骗小人时,小人打他留下的撕破痕迹!” 所有人,包括,内官长都看着大胡子,他觉得自己有口难辨。 这时,跟他聊了大半晚上天的看门武士也被人架了过来,“启----禀大人,此人跟小人聊天时,小人还疑惑过,为何他穿这样的衣服。结果,此人趁小人不备,用这铁器偷袭小人!您看,我手上的伤口?!”说着,他露出手臂上的伤,真的很像是这铁手套的边角划破的血痕。 一刻的功夫,好几宗人证和物证全都指着大胡子。 “我----”大胡子像烂泥一样崴倒在地上,不再出声。 “内官长,我想此人行刺如此成功,怕是也非他一个人的力量吧---” “是啊,大人!刚才小人们检查公主们的尸首时,在嫡公主身上发现了这个----”一个武士把一块褐红色碎布送到内官长面前。他对着火,仔细看了起来。然后他忽然脸色都变了。 () 第215章 罪魁(中) 内官长再一次看看大胡子,他眼里满是不解。一丝怜悯的光一闪而过,然后,他站起来看看身后的众多人证们和巴比伦的武士们,“把这个---这个人收押起来吧。” 大胡子嚎啕大哭起来,原来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 武士们用贯穿侍女的长枪把大胡子架起来,扛出了这个小宫殿。大胡子的手脚不堪自己身体的重量,像撕裂他身体一样,钻心得刺着他的神经。只是他喊得实在没有力气了,只有哼哼。血倒流到头上,他开始意识模糊。隐隐的,他听见有人用埃及话说: “这个罪魁必须交给我们!” “把他的皮都剥下来!” “这是巴比伦,要惩处,也得是王上亲自下令!” “必须让他说出幕后之人!” “不用这么麻烦,先把他交给我们埃及人!” 就在大胡子以为自己是要被送进监狱的时候,忽然眼皮子前开始出现明亮的橙红色,刚才的争吵声也开始变成嘁嘁喳喳的私语声。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飞过的白鹭,然后闻到了一股时远时近的花香。再一会,他听见了极其轻微的流水声。等他被放在地上,他才发现自己被倒在一座奇怪的宫殿里。整座宫殿并不巍峨,圈着淡红色的石头盖起的大荷花池,到处是碧绿的大朵荷叶,和合起来的荷花骨朵,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粉色的,居然还有通红的花苞。 几个武士上去,把大胡子翻过来,按在地上。就在旋转的时候,大胡子看见这里原来是一屋子的人,都穿的极其华美,男男女女戴的珠宝,在灯火下,把人的眼睛都映花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站着几个伊玛目大神庙里见过的打扮,光头、豹子皮围身和金色的项圈。不过这几个都是跟伊玛目大神官一样的胖乎乎中年人,没有鳗鱼型的身材。他们的脸,好像是神庙里的石像,十分狞凶。 “伟大的巴比伦王,我们埃及王为了缔结两国的时代友好,想把公主嫁给您。但是这个凶徒却杀死了公主们!” 说着,光头们就把人证和物证都交在大殿上。 贵人们纷纷窃窃私语。大胡子虽然只能看见他们的脚,却知道他们都在向自己投来什么样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开斋节的早上会在集上看见的那些被绑好、准备劏开的羔羊,必死无疑。 大胡子唯有最后一次为自己申辩:“我---我没---有杀人----”。但是依旧没有人理睬他。 什么人,带着窸窸窣窣的衣服声,似乎朝他走过来,并捡起地上的证物,看了看。这个人没有说话,转身又回到了他原来的地方。 武士把按照大胡子头上的手暂时松开了。大胡子才得以趟在地上,大口喘息。 “你们都认出了这个歹人吗?”一个听起来又低沉又平和的人问。 “掌相大人,是的。” “除了这些人证外,还有其他人认识这个歹人吗?”掌相大人又问。 “-------”没有人出声。 “他进到我王的宫中时,是谁带他进来的?” “掌相大人,我---我的侍从---说认识这个人。”这时,一个好像喝醉了一样的男声插了进来。 “那波殿下,您不要参与此事。您刚才无礼的事情还没有了结,现在又要做什么?”另外一个低沉声音的男人小声阻止说。 大胡子顺着声音看去,居然看见了阿尔斯兰。蓝灰眼睛的年轻人换了衣服,好像个光耀的王子一样、站在一个看起来十分勇武的大胡子边上。这是勇武的大胡子可比商人个头高多了,胡子和头发都仔细得卷了卷,擦了油,又披着镶嵌了珠宝的大褂子,跟他这个大胡子商人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 “掌相大人,我真的认识这个商人,他---他虽然不老实,但是不像会杀人的人----”阿尔斯兰鼓足勇气说。 “不像会杀人?您看哪个凶手脸上会写‘我是凶手’吗?” “是啊,他如果是为别人行凶,那么我们可也得想想您和他的关系了。您是那波殿下的侍从,当众袒护这个在杀人现场被抓的凶徒,又没有证据!” 大胡子听见周围嗡嗡的私语声似乎顿时多了很多。 阿尔斯兰唯有闭上了嘴。 殿里一片让人恶心的安静,就连说悄悄话的,都小心了不少。 大胡子的命运没有了悬疑。他的杀人罪,在人证物证和他低微的身份面前,已经铁如山了。他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胡子商人唯有硬着心肠跟自己说:“阿里,不要紧,很快---很快就都结束了---” 但是他还是很害怕这里的人会如刚才所说的,要剥皮或者用其他残忍的办法杀死他。 忽然有什么人从里间出来了。一股不同的气味,带着动物的腥臭气息,散进了宫中。大胡子看着周围的人一边向自己正对面的方向挤过来,一边鞠躬,而且几乎鞠到了地板上。他本能的不敢抬头。 “你是商人?” 这是一个男子的声音,不像之前的声音那么有威严,听起来甚至有些亲切。大胡子忍不住偷偷抬头,去看这个说话的人。 对方是众多卷着胡须和头发的贵人中唯一一个没有留胡须的人。他披着一条白色的长袍,腰上系着一把没有装饰、只有皮套子的短剑,手上戴着两只皮环,还扶着一头看起来很癞皮的老狮子。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坡脚的小个子中老年武士和刚才自己见过的内官长。说话的这个人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又非常的吸引人,因为他的眼睛看起来,总叫人想起绿洲里的水塘。 “大人,是---是的。”大胡子忽然有了些勇气,说。 “这些东西,是你的吗?”癞皮狮子的主人指指地上的证物。坡脚的小个子武士立即弯腰捡起来,递在他的手里。狮子的主人抖开看了看,吩咐说: “去---把这衣服和这铁器烤干。” “大--大人,这些不是我的,是他们陷害我的----”大胡子刚要抽噎,就听见一片断喝:“大胆的狂徒,这是王上!” “陛下,这个人是个卑贱的小人!” “陛下,指证他的人有十几人!唯有那波殿下的仆人为他说话,陛下细想,这还能说明什么?” “陛下,如果开释此人,会让人以为巴比伦是故意羞辱我埃及!” “陛下,这个人-----只是个安民站不小心引入的贼人!”那个刚才小声劝阻那波王子的老爷子也过来,小声进谏。仔细看,他其实年纪不是真的那么老,但是头发都花白了,打卷子又没有卷好,看起来格外老迈。 狮子的主人又朝大胡子走了两步,大胡子身后的武士赶紧趴在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傻乎乎的看着对方。 “都起来吧。” 狮子的主人,甚至准许大胡子也站起来。大胡子觉得自己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面前的人不但是今晚这么多人中唯一一个对自己的案子体现出那么一点想知道的人,现在又准许他如同其他人一样站起来。他忍不住想抓住王上的膝盖,去谢谢他。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对视王上!” 大胡子赶紧把头低下。这一低头,他看见了癞皮狮子的大爪子,有他的脚掌一倍多宽,露着发黑的指甲。他一下又崴坐在地上,狮子两只棕色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嘴里的腥臭味和口水似乎黏在他的脸上。商人立即觉得力气都离开了自己,不争气的昏倒在大爪子的旁边。 在人群里的阿尔斯兰,是另外一个几乎昏厥的人。这位王上的脸,跟那个在幻境里亵渎神明的女人,是那么的肖似。怪不得那个女人会口出亵渎神的话,说不定当初自己看错了,那不是个女人,而就是眼前这个人:巴比伦的尼布甲尼撒二世,焚毁上帝圣殿的大罪魁!生于十字军与回教对阵年代的阿尔斯兰,看着这个传说中的罪魁,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是汗。 这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一席红裙,用鸵鸟毛做的白羽扇遮着自己的脸,用她粉红的胳膊,倔强的拉住了王,先是让他看了自己的衣襟,又把他转向了那波王子的方向。 “呼-----” 阿尔斯兰听见那天救起自己又一直照顾自己到现在的那波殿下在偷偷倒粗气。殿下没有抬起眼皮,但是他的脖子上的筋和眼中的火,阿尔斯兰看的很清楚。 王也看向了他们,但他的眼睛一碰到那波殿下就闪开了。他低声回答了内官长什么,内官长就朝那波殿下过来了。 “殿下,陛下说您今晚一定也累了,让我送您回去---” 这话虽然说得柔声细气,但是这里毕竟是大庭广众,所有的贵人都在,却叫那波殿下先走?阿尔斯兰都觉得这不吝是一记没来由的耳光,当中羞辱人。 那波殿下也是这么想的。他愤怒的甩开了内官长的手:“我---我还---用不着你这个犹大人来护送!我比起太监来,更能保护自己!” 周围的人忍不住退开小小距离,看起来是去追王上又去审埃及公主被杀的案子,实际是把那波王子和他的几个侍从孤立在宫殿的墙边下。那波殿下的侍卫们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满脸通红: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就这么回家了,且不论他们的主子,自己以后可怎么在贵人的圈子里混? 那波殿下自己也想到了这一层。等他终于把气喘匀了,他看着侍卫: “我没理由让你们陪我一起受辱。你们几个留下吧?” “殿下-----” “---------”那波不再出声,安静的离开了王庭,好像一只被轰走的流浪狗一样,非常孤独的跟他投在墙上的影子凑成了一对。 () 第216章 罪魁(下) 看着那波殿下远去的身影,阿尔斯兰的泪水一下掉到了他的嘴里。耳边,那些达官贵人小声私语,听起来,他觉得都是在嘲笑自己的恩人。 “没办法,谁让他那没血缘的弟弟继位了呢!” “嘘!” “你们什么意思?”阿尔斯兰听见这话中有话,小声问最外围的人。 一个绿眼睛的尤物看看手下,手下悄悄回答阿尔斯兰:“很多人都传说,先王唯一的血脉是你的主人呢!所以王上容不下那波殿下。” 阿尔斯兰的脑子嗡的一声,他想起了父亲的养子韩弗莱是怎么样的看着自己,好像野地里的豺狼看着家里的小奶狗。不是也常有人说:一旦父亲的养子当了领主,肯定第一个就要把阿尔斯兰卖给行脚的回教商人。父亲养子在姐姐婚礼上招待宾客的得意模样,又出现在了阿尔斯兰的眼前,他顺带想起了那个混球抓住自己偷父亲的仆役钱袋里剩下的碎金子的情景: 那是一个黄昏,阿尔斯兰被喊去了卡拉克内城的一间小储藏室。整个庭院里都没有人,当时,天先是橘黄色的,然后就越来越深,好像橘子酱的颜色。就连场子里咕咕叫的母鸡都带着小鸡回家了。阿尔斯兰不知道什么人找自己,叫他去的小储藏室里看起来没有人。 阿尔斯兰刚想走开,就看见父亲的养子从格子门里露出他褐色的狼眼睛。 “大--大人,他们叫我来----”阿尔斯兰有些害怕,开始结巴。 “是我叫你的。”父亲的养子韩弗莱示意他进去。“这里没有人,大门口也没有人能听见你。” 他毫不介意告诉阿尔斯兰:自己已经叫手下去远处站岗,好把闲杂的仆役都撵开。 “我----” 还没等阿尔斯兰反应过来,韩弗莱就一只大手拎起阿尔斯兰的后衣领,把他拖进小储藏室最深的角落里,里面有一股粮食发霉的味道,很黑。 “卑微的小家伙,你再偷东西,我就叫人把你绑在大门口,让人人都知道你是个小贼!” “我没有!放开我!”阿尔斯兰恐惧的看着外面的微光照在韩弗莱的脸色,虽然那些碎金子此时还在他的口袋里。 韩弗莱的另一只手像个钳子一样攥住阿尔斯兰的小手,等阿尔斯兰疼的呲牙咧嘴,他才一把把他灌在冰凉的石头地上。 “再有下一次!你等着屁股开花!” 然后他踢开门,把阿尔斯兰一个人关在刚才收拾他的小房里,扬长而去,只剩下阿尔斯兰悄悄啜泣。 想到这里,蓝灰眼睛的年轻人在心里对软心肠的主人,顿时多了一份同理心。这个王上真的不愧是是书上说的举世最残忍最混蛋的存在呀,居然这样对待先王真正的儿子! “所以,今晚,殿下被人诬陷调戏王后,王连问都不问。现在倒是为了这么个下贱的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呵呵呵”绿眼睛妖精的手下继续给阿尔斯兰洗脑。 阿尔斯兰觉得自己的血都要从脚上流走了。他也觉得王上是欺人太甚。晚上宴会刚开始的时候,他看见主人不过是不小心扶住了王后。王后就当众甩了他一个耳光,非说自己裙子下摆被那波殿下扯坏了,是那波殿下“调戏”自己。那个时候,王上都没有从内庭出来看一眼,或者派人问一句“发生了什么”? 现在王上不但进到大厅,还查问这个陌生人是否是杀人凶手的事情。 在满腔火的阿尔斯兰看来,王上最后特意赶走那波王子,无非就是为了让先王的亲生儿子出丑,好给他这个没名分的篡位者抬抬身价罢了。 阿尔斯兰还在胡思乱想,就听见埃及的使者大喊:“王上,只要您把他交给我,我自然回去向我王禀报!” “是啊,把这个贼人直接交了算了。” “这是明智之选啊。利弊轻重高下立判。” 王上却没有出声,他的侍从把烤干了的衣服和铁手套拿来,递到王的眼前。 “让这个人穿上。”王小声说。 侍卫过来把昏过去的大胡子扶起来,“陛下叫你把衣服穿上。” 大胡子颤抖的把衣服往身上套。但是这看起来宽身的衣服,在他身上就好像扯不动了一样。就听见“嚓”一声,证物衣服裂开了口子。虽然才套在大胡子商人的胸口,但是袍子的下摆已经都铺在地上足足有两三寸了。铁手套套在他的五短手上,也像个篮子。 “使者大人,您是说,这样的一个人,又打扮成这样去杀人?而且还杀了好几人吗?”王问埃及使者。 “-------”使者无奈的皱起眉头,无言以对。他想了好一会,才谄媚的笑着:“陛下,只要把这个下人交在我们手里,那么小人也就能交差,我埃及与巴比伦的友谊自然无虞。” “送使者回去休息吧。”王背过身,对使者摆摆手。 “陛下,您这是不惜与我埃及开战吗?您巴比伦的士兵和人民要怎么想您?他们的命就这么下贱吗?” “陛下,您如果不愿意把这个商人交给埃及使者,也可以把那个孩子交给我们米迪亚,我们米迪亚会继续在战争中支持您---您没有必要收留巴比伦未来的敌人。怎么说,您都要为本国的人民谋福利啊。”一个褐色头发的贵人也站到了王的跟前,笑眯眯的进言。 见王没有理睬他,褐色头发的米迪亚贵人吟唱出一段诗歌: “我-耶和华所的膏的居鲁士, 我搀扶他的右手, 使列国降伏在他面前。 我也要放松列王的腰带, 使城门在他面前敞开, 不得关闭。 我对他如此说: 我必在你面前行, 修平崎岖之地。 我必打破铜门, 砍断铁闩。 我要将暗中的宝物和隐密的财宝赐给你, 使你知道题名召你的,就是我-耶和华、以色列的上帝。 我凭公义兴起居鲁士,又要修直他一切道路。”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是一段一百多年前犹大王朝先知、名唤以赛亚的人,所做的预言诗作。本来窃窃私语的贵人们都掩住嘴,偷看巴比伦王。因为人人都知道,王原是同一位先知预言中所说的要征服列邦的大君王,预言确实实现了。现在又有这样“谋反”一样的预言四处传唱,岂不是说巴比伦也要像她吞噬的列国一样被这个叫“居鲁士”的未来王者吞没吗? 王的眼睛扫过贵族。大胡子觉得全身都是冷汗。 米迪亚的贵人低下眼睛:“陛下,所以,您切不可被妇人的花言巧语所魅惑。已经有人在议论您为了她,不惜劳民,修建了悬苑。现在难道要为她,与埃及和米迪亚同时为敌?” 阿尔斯兰完全不明白这个人的意思。但是他看见自己周围的人都在点头,像在赞同米迪亚人的话。他于是凑过去问刚才答他话的人,这个“妇人”又是怎么回事。但是人人都笑而不语。末了,绿眼睛的妖精又打发了另外一个人告诉他,米迪亚使者斥责的对象是巴比伦王的王后,她不但累王为她大兴土木,而且还擅自救护了这个有天命的居鲁士。正说着,阿尔斯兰又听见埃及使者也插了进来: “陛下,为了我国与贵国的友谊,我们退而求其次。把这个商人的舌头和手都割了,再交给我们埃及也是一样的。” 大胡子明白为何伊玛目大神官对他说,只会救他两次。显然,他们看见了不该见的,是必然要死第三次。 “大人,现在是我累了。把这些‘人证’都收押起来!”王上拍拍他的狮子,癞皮老狮子立即大吼起来。 “陛下-----”褐色头发的贵族笑嘻嘻的低下头:“您的母后呢?难道您想让天下人都说您得了疯症?” “使者大人,您对我王说话要谨慎!”王的掌相站了过来。 王摆摆手,不再说话,领着他的狮子回了内宫。既然主人走了,客人自然也散去了。等人都走光了,大胡子并不敢抬头,不知道这里要如何处置他。 “商人,你说你今晚去了伊玛目神庙?”内官长踱到他跟前,小声问。 “----小人----小人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您会什么?” “小人是个商人。” “做什么买卖?” “我---我-----我买卖消息。” “比如?” “我---也知道我跟您说,我其实是不小心掉到您这里来的,您会相信吗?”大胡子红着脸,实在无法编下去了,气呼呼的把实话说了出来。 “------”内官长的脚似乎更近了一寸:“听说你今晚非常勇敢,我觉得也是。” 大胡子马上想起了伊玛目神庙里跟鳄鱼搏斗的自己,和差点被吃掉的小孩。“是因为我救了个孩子,才-----” 内官长摇搖头,站起身来,叫他晚上派去接应的亚述武士来把大胡子商人放走。 () 第217章 被收买的小人 大胡子的宫廷历险就这么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他被送出了城。他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很惶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在宫城门口耷拉着脑袋,像个蜗牛一样慢慢爬动。 “喂!”后面忽然有人喊他,大胡子看见是一个从没有见过的贵人,穿着一件毛蜷得好像一颗颗珍珠的羊毛大髦,留着短须,手上戴着三只戒指,每只上面镶满彩色的宝石、火山玻璃和米白色珍珠。 大胡子赶紧收住脚步,低下脑袋。 贵人追上他,把他叫到一个角落里:“你辛苦了,这是给你的一点---”,他说着把一个钱袋递在大胡子的手里。 “我----”大胡子的脑子跟他自己说不能收,但是他的心砰砰直跳,手忍不住攥住了钱。 贵人笑了一下,走了。大胡子拿了钱,像是偷到肉的狗,大步跑。等他意识过来,他已经跑回了昨天过来的城里。他老马识途似的跟着其他的无赖,朝着最近的安民站出发了,在那里他不管不顾,就是一顿大吃。等他快吃饱了,他看见村子附近的两个小兄弟正在不远的地方四处张望,似乎是在等他们的父亲。大胡子拿着还没吃完的东西走过去: “泰穆尔,穆斯塔法?” “大胡子?”兄弟中的弟弟,穆斯塔法,惊讶的看着大胡子商人:“你也被吃人的王陵吸进来了啊?” 大胡子看见孩子朝他笑的这么开心,他也露出了笑容。十几岁的泰穆尔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他把弟弟拉到一边,意思是不要理睬这个人。 “泰穆尔,我以为你们都没命了呢!现在----”大胡子不看死活眼,把肘子捅捅少年的肩膀。 “我们走。”泰穆尔拉着弟弟就想走,却被弟弟反拽住了:“爸爸叫我们在这里等他,不能走。” “你们父亲呢?” “你别装熟人!我们不认识你!”泰穆尔拨拉开大胡子,露出少年的叛逆来。 “他叫安民站的人叫去干活,听说是个叫阿萨加百利什么的贵人雇佣人。他叫我们在这里等他。”穆斯塔法说。 “干什么活呢?”大胡子听见“贵人”两个字,想起了自己昨天的遭遇,心里一缩。他有些担心他们的父亲。 穆斯塔法刚要回答,就被一个很大的声音打断了:“穆斯塔法,你怎么跟陌生人搭腔?”兄弟俩的父亲从大胡子的背后过来了,他当然认识大胡子,但是仍旧瞪着他,装不认识。 “是我啊?” “走开!”孩子们的父亲把大胡子赶到一边,把腰上的一个小袋子打开,拿出两块钱,交给大儿子。“你一会拿这个去给那卖茶水的老头子。我们走吧!” 大胡子耷拉着头,收起了他鹩哥的嘴脸。这不是第一次,认识他的人装不认识他了。他唯有也走开,走了没有几步,就看见几个安民站的人在招揽人去干活。他原本不想去,可是又闲着,所以忍不住走过去。跟这些人在一起的,有一个胖子,有着皮肤病,红一块白一块的,正在十分烦气的打量他要雇佣的人。 “你会干什么?” “我----”大胡子刚想说自己会模仿埃及方言,就停住嘴,低下了头。 “这个大胡子,让他去当个苦力,去扛扁豆吧---明天早上,我需要更多的人!”有皮肤病的胖子不耐烦了,大喝一声。他又点了几个人,就装满了一车出发了。 “大--大人”,看见胖子一个劲的抓挠,大胡子忍不住说:“您怎么不去看看医生?越抓越严重的----” “你是医生?” “我--不是,不过,他们说,可以用橄榄油,或者淬出来的尿液----” “------”胖子扭过头,看着他,“你真是医生?” 大胡子奸诈的笑了。凭着一杯橄榄油,他被从搬东西的苦力里,被提到了到庭院里干活。 “你原先是干什么的?”胖子给了大胡子一份面包、一只烤鸡腿和一杯甜酒后问。 “我是个商人,什么都卖,就是个做小生意的。” “可是你对我家里的金银器皿和宝石都挺懂的嘛!”胖子赞许的说。 大胡子的眼睛立即亮了,他原先是买卖王陵里偷来的赃物的,当然懂行了。他马上把胖子手里的金杯是怎么做的,如何把宝石和火山玻璃从上面取下来进行清洗和抛光,进行了演示。 “你还真是有一手!”胖子高兴的拍起手来,“我正好需要一个你这样的人,跟我一起去趟叶城。” 这个地方,听起来十分耳熟,大胡子却想不起来,但是他的商人本能,让他赶紧点头。 “大人,小人如何称呼您呢?” “奥,我是王的,不,原先的司库大臣---阿萨加百利。”胖子的脸阴沉了下来。 “阿萨加百利大人,您看起来如此富有,为什么不去找个好大夫,去治疗一下您的皮肤呢?” “行了,时间到了,你今晚回家吧。明天太阳升到城门高的时候,到南门口等我。我们一起走。”胖子彻底变回了在安民站招人的冷脸。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进了内室。管家过来,给了商人几块钱,把他打发出去。 “啊---大人,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让小人在您家随便找个地方过一晚吗?我是初来乍到的----”商人鼓着勇气,吞吞吐吐。 管家皱着眉头,当没听见,一把把商人擁出了大门。 大胡子只有在黑下来的巷子里乱撞。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看见一处看起来房顶比其他地方都低的地方。烧土的砖头挺着草顶子,寒酸得不太像这个大城的一部分。家家户户都关上了门,没什么人气。大胡子徒然的找了一圈,都没有一家开门,让他进去蹲一晚上。他唯有继续往前走,忽然有人在后面一下抓住了他,并捂上了他的嘴。 “啊?!” 大胡子咬住了对方的手,挣了出来。他回头一看,是两个身形矫健的男人,戴着面具,穿着皮子的铠甲,露出的头发,在黑夜里,就着两边窗户里透出的火光,颜色有些闪耀。 “你---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并不知道----” “你昨天告诉内官长大人,你去了伊玛目神庙,是吗?” “我-----” “你看见了一个大概112岁的男孩吗?眼睛圆圆的,黑头发。”要绑架大胡子的人问。 这话原本问得模糊,大街上遍布这样的男孩。可是,大胡子立即想起了内官长当初的欲言又止和自己的侥幸逃生经历,他认为自己必须撒谎,来求取一条狗命:“我---是骗他们的----”。 “是吗?我怎么知道你现在不是在骗我呢?你居然都敢骗王上----”魁梧的男人知道刚才问题印证了大胡子的心虚,就把自己的黑影完全压在了大胡子的脸上,让商人冷汗直冒。 大胡子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 第218章 商旅 “我---我怎么敢骗王上!?”大胡子的话还没滑出口,就听见离他最近的一扇门被呼啦一下打开了。 几个光着膀子的大汉探出头来:“昨天那个大胆狂徒就在这里!” 对面的另外一家也打开了门,一个干吧老头爹也伸出头来张望,他看见了大胡子,立即“呀呀”的比划起来。 “这两个人又是谁?!”膀爷大汉又把目光投向要绑走大胡子的两个矫健男。 想绑架大胡子的大汉只能知难而退。他俩一阵快步,消失在大胡子身后的夜色里。大胡子却没法放松。门里的大汉们冲出来,包围了大胡子:“你就是昨天从宫里被赶出来的大胆狂徒?!” “我?”大胡子在这帮面目凶恶的人脸上,没有看到杀机。 “听说,你昨晚面对面的看见王上了?” “是的---” “王上什么样子啊?是不是身高八尺,气壮如牛,一脸英俊的大胡子啊?!” “啊?”大胡子刚想说话,就听见老头爹说:“就是的,不止呢!王上特别喜欢美女和美酒!夜夜都要喝一缸红酒!还有一整个牛后腿!我原来就是在宫里的土地上做事的人!” “是吗?”大汉们转过头又看着老头爹,“听说王上现在可以单手举起一个武士,是真的吗?!” “是啊,陛下跟前的人都是精英,身边最矮小的都有你们这么高。个子再小些的,直接扔去喂狮子!陛下自己就随身带着一只狮子,天天吃那些敢于违抗他的人!我亲眼见得。”老头爹开始越来越离谱了,但是大汉们听的越来越高兴。他们隔着窗子,买下了老头爹家里很多廉价的冒着沫子、不知道是什么榨的酒。 大胡子商人觉得这个小老儿是个说书的,靠耍嘴皮挣钱。 “可是,你昨天做了什么大事?”大汉们又想起了大胡子,转头来问,就看见大胡子顺着后墙根想逃走。几个人追上去,七手八脚得把他扛进了老头爹的家里。 “呀,听说你昨天在宫里杀了人!是吧?”老头爹也不算完全胡说的。 “我没有。” “听说,你把埃及公主的侍卫都杀死了。” “我-----” “你这么厉害,要不要和我们试试?” 大胡子平时喜欢胡吹海嗙的心早就大汉们面前融化了,他带着一脸苦笑,唯有再次陷在大汉们的包围圈里,低下头,认真吃递上来的干果。 “他们说,王上亲自赦免了你!”一个大汉说的唾沫喷了大胡子一脸。 “王上----” “我们也都想在王上的军中谋得一个差事。但是他们说,王被内官长但以理魅惑,不想打仗了,还缩减了军队。”另外一个大汉不甘心的拍着大腿,“我们又不想去干修城的泥瓦匠!” “现在真是没有活路了!” “这城里不是有安民站,可以去那里找吃的和活计吗?” “XX他的安民站!” 一个大汉一把拔出了老头爹烧火、拨拉碳的火钳,好像那是一把利剑。说到激动,他就挥舞起来,差点砸到大胡子。看着这帮人这么激动,大胡子不愧是商人,脑子马上动了起来: “额----我---今天被阿萨加百利大人叫去,让我明天同他一起去叶城。那位大人十分富有,或者会雇佣你们?” “阿萨加百利大人?”大汉们立即思考起来:“他可是整个王朝最富有的人啊!” “可是,阿萨大人卷入了王太后的案子,我们去服侍他,怕有不妥吧?” “怕什么,反正大家都是守法良民,去替人跑腿,难道会有祸事?”大胡子趁机下驴,心里偷着乐,嘴里还在鼓动大汉们。 “唉!我们原先是跟着撒以马那大人的。大人被太后召见,当上了王宫的卫队长,那叫一个风光啊!又曾经是王上在外面征战的护卫。谁知道-----王上长大后翻脸无情,把大人给流放了。现在我们也都成了群龙无首的人。” “你们原先是当兵的?”大胡子天真的问。大汉中有个巨人,上了些年纪,大声叹了口气,好像打雷一般:“唉,我们---” “那你们是----” “我们是劫道的强盗。王上小的时候,我们还曾经劫持过他!”另外一个大汉补充说,然后所有的人都拍着大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明天,我们就跟你去见阿萨大人吧!” 大胡子立即觉得背后冷汗直冒。 第二天,大胡子各种扭捏的被大汉们押着去南门等阿萨加百利。太阳还没升到城门高度,有着皮肤病的胖大人就来了。他看见这群人,吃了一惊。 “阿萨大人,好久不见啊?”巨人对胖子的骡子,鞠了一躬。 “我是出城办事,没带商队,你们打劫也捞不到太多油水。”胖子撇撇嘴。 “阿萨大人,他们---他们说是想找个事情做。”大胡子看看众人,赶紧说。 “你怎么认识这些盗贼的?” “昨天晚上路上遇到的。”大胡子笑着,他观察着胖子,发现他居然没有生气。 “我原本还打算出城前去安民站再去找几个人呢,现在,你倒是先找来了。好吧。”胖子让大汉们加入了自己的行列。 一行六十几个人倒是浩浩荡荡,惹得路上不少人瞩目。不过,胖子都不理睬。等出了城,大家都走得累了,他就叫人到最近的水井,打了水,又拿出干粮分给大家。最后,他才走到大胡子跟前,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钱包,在大胡子眼前晃了晃:“你的?” 大胡子忽然想起这是昨天离开宫廷时,那个不认识的贵人给的。自己居然忘了,掉在胖子家里都不知道。他有些吃惊的点点头。 “你认识钱包的主人?” “是个不认识的贵人给的。” “那么你认识朱木齐?” “他是谁?”大胡子一脸懵懂。 “朱木齐是谁?”胖子大声问跟着的盗贼们。 “啊?!您说的是掌相大人?!”盗贼中的一个,塞了一嘴的肉干和油桃,问。 胖子忽然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胖肚子,玩下腰,露出他胸前烂了的皮肉来:“哈哈哈哈,掌相大人!是的,那个混蛋!那个混球!” 盗贼们赶紧低下头,大胡子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从来到我巴比伦,就是王太后庇佑他!王上自小,就是他身边的医生大人照顾他!王在旷野里靠着撒以马那那个混球辅佐保护他!陛下却因为朱木齐那个小人,把太后赶出宫廷,把医生大人和撒以那马大人都流放了!我呢?我是陛下还是王太子时亲自任命的司库,但是现在王上身边有了但以理这个犹太奸臣!”阿萨加百利越说越激动,直接趴在城外水井边的荒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可---可是,阿萨大人,您依旧是王朝最有钱的人,比王上都富有---”一个盗贼安慰他说。 “有钱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我巴比伦就这样---被亚述小人和犹大太监掌控了!”胖子继续嚎啕大哭,“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可是,朱木齐大人是人人传颂的贤臣啊。但以理大人是精通神的预言,又能管理内宫事务的能人啊?”一个盗贼不小心说漏了嘴,被胖子死死瞪住了。 “你是说,我其实是个嫉贤妒能的小人?!” “阿萨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就算他们俩的事情不算,那么王上又为什么要赶走医生大人呢?!他们俩不就是想把王上跟从小服侍他的忠臣隔离开,好自己把持王上吗?!”阿萨大人满脸通红,皮癣显得更加厉害了。“朱木齐这个小人居然让人来举报,说毒死先王的毒药,是医生大人配的,是撒以马那派人给先王下毒的。胡说,那个时候,他们俩根本不在王城,都跟着现在的王在打仗呢!” “可---可是,听说真的只有那位医生是会配置那种毒药的人了呢。大家都说那种毒药是亚述宫廷秘不外传的,而他不但是亚述宫廷御医,还是全天下唯一识得解毒的人。” “那也不能证明是医生大人配的毒药。大人是个医生,怎么会做毒药害人呢!”胖子已经声嘶力竭了。 “可是,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出来指证说,太后指使了那个医生。”盗贼小声抗辩。 “你又没在宫里,你怎么知道的?!” “全城,不,全国,人人都知道了呀!”盗贼的声音也高亢了。“那位医生大人自己不是也没有否认,乖乖的接受流放吗?” 大胡子忍不住问旁边的人:“陛下儿时的御医?什么样的人啊?” “听说是个好像人干一样的瘦老头。” “不是人干,是跟咸鱼干一样!”胖子想起医生,叹了口气,安静下来。 大胡子想起了在伊玛目神庙见到的医生,觉得不会这么巧吧。他赶紧捂住嘴。 “医生大人医术高明。他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治疗我的皮肤病了。”胖子忧郁的说,“你昨天之所以会被人以为是杀埃及公主的人,都是朱木齐一手策划的。他一心要挑起我巴比伦与埃及的战争。” “不是刚刚打过仗吗?”胖子想起他初入这个世界时在王陵听见的话,还有他在安民站听见的流言,问。 “什么啊?没有!陛下自从信任了犹大宦官但以理以后,只是热衷城市建设,对打仗越来越兴趣索然了。所以,亚述出身的官员们都想怂恿陛下去打仗。他们总是说‘先王们这---先王们那---’。可是那些都是被我巴比伦灭掉的亚述历史,凭什么要用亚述先王的好战来评价我们的王啊!” 一心入伍的强盗们忽然一个个咬牙切齿,面目狰狞起来。 () 第219章 似是故人来 没等胖子起身,强盗们就都站了起来。大胡子赶紧顺着他们看的方向转身,发现一支军队尾随他们而来。队伍的最前面,是一个有些面熟的大胡子男人,看起来非常勇武,他的身边还跟着阿尔斯兰。 “那波殿下,您不是来追我们这些闲人的吧?”胖子狠狠地拍了一把地面,头也不回的大喊一声。 来人正是王的哥哥,那波王子。他叫御者把他的双轮战车转了个侧面,他可以侧身对着这帮低贱的盗匪之流(这是当时传统中王者面对俘虏的姿态):“闲人?或者我应该说你们是准备去叶城跟毒害先王的人汇合?!” “啊哈?您是想说王太后吗?”胖子还是不回头、不起来。他像一块肥肉一样哆在地面上。 那波殿下带着的100多人分列成一个横行,向他们包抄过来。盗匪们紧张的抓着他们手里的木棍、从家里扛来的火钳子,甚至是荒野里好不容易找到的石头。一股气味迅速在大胡子周围蹿了起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你还是乖乖的跟我回城里,去见有司,不然,我会叫人充公你所有资产!”那波殿下最后一次警告胖子阿萨加百利说。 “好啊,您充公我的家产吧!看您拿着这些钱是不是就能成为王!” “大人,我们的人不够,那波殿下有我们两倍的人呢~”巨人小声跟胖子说。 “那么,你们就走吧。我不会对窝囊废低头的!”阿萨大人鼻子有点囔囔的说。 胖子带着的盗匪群里立即好像被打搅了的蜜蜂群一样嗡嗡卿卿起来。胖子很不配合继续趴着,盗匪们则一个个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该窝里反,先拿下胖子去邀功,亦或者扭头逃走。反正就是没有一个人在想办法。大胡子觉得或者他可以跟那波殿下的侍卫阿尔斯兰攀攀旧事,于是大声喊: “我---我说,阿尔斯兰大人,我们---我们不是什么歹人,只是去出城做点小买卖----” 但是,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却像没有听见一样。 “大人,我们---我们真是是做小生意的。” 这一回,那波队伍最后的弓箭手走到了最前面,对着胖子带着的盗匪举起了弓箭。 阿尔斯兰看看他的主人,终于也开了口:“商人,你们要是真的不是去作乱的,就离开那个叫阿萨加百利的人,到我们这边来,我们自然放过你们!” 巨人看看仍旧坐在地上的胖子,咽了口唾沫,招呼他的人,放下武器、朝那波殿下的人马,举起手来。很快,胖子这边的人就分成了两拨,形成一点和一团。这盗匪组成的一团离着胖子、大胡子和胖子仆人这一个点越分越远。大胡子不知道该怎么好,唯有站在太阳下面,眯着眼睛左看右看。阿萨加百利的仆人看看他们这堆现在走得就剩下了他们三个人,也麻了爪。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扔下手里牵着的骡子缰绳,也朝那波殿下的方向投诚去了。 不一会的功夫,就变成:一边是人多势众的王子和他的武装,另外一边是一个摊在地上的胖子和一个不知道看哪里好的大胡子小商人。 “商人,大家都过来了,你也不要负隅顽抗了!”阿尔斯兰再一次大声喊。 大胡子很想过去,可是他看着胖子的头和脖子后面露出的可怜兮兮的皮癣,忽然生了恻隐。要是自己真的就这么去投诚了,这个孤家寡人不就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或者自己可以劝劝他?所以,他的脚抬了几抬,也没踏出一步。他想了想,问胖子:“大人,我们也投降吧?” “------”胖子不再说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骡子,好像在说:“把它带过去”。 可是胖子罪不至死啊?! 大胡子又朝着那波王子喊:“殿下,我们是没有武装的商人。您身为贵族,在荒野里这是要打劫我们吗?!” 这话一出口,所有的人都愣住了。那波殿下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有人会这么质问自己。他偏头问阿尔斯兰:“你认识的这个人,是---个怪人吗?” “大人,他只是个小镇里销赃的小商人。”阿尔斯兰闹了个红脸,小声回答。 那波殿下还是泄了些底气,他又对另外一边的亲信偏偏头。亲信朝着大胡子喊:“你跟谋反的人一起,就也是谋反者,格杀勿论!” “-----”大胡子的汗也下来了,他看着还是不肯站起来的胖子:“大人,我们---我们---”。 可是阿萨加百利只是任由太阳烤干自己,坚决不动。大胡子唯有继续喊:“殿下,拿贼要赃,拿奸要双!您说我们是谋反,可是我们也没有带任何谋反的物件啊?!您看,就我们俩,一头骡子,怎么造反啊?要是传回宫廷说您为了打劫了王朝首富而罗织罪名构陷我们,然后再拿着这样得来的钱去行不法,您说,您要怎么解释?!” 那波张口结舌,他身边的亲信推推他:“殿下,千万不可以心软!” 那波低下头,看看他手上那条从犹大监狱带回来的伤疤,闭上眼睛,想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弓箭手就对着天空拉开了强弓。还没有走到那波殿下那边的强盗一看傻了眼。这要是射下来,怕是要先射到自己这些离他刚好是一箭射程的人。于是土匪们都慌了,有人向前、有人转身,大家争相逃命。 “殿下,殿下!您要是伤害我们---是肯定会被朝廷知道的。或者人家会说您要钱的目的就是想拥兵自重!您看陛下会对您继续网开一面吗?!”大胡子惊慌之中,忽然想起来胖子讲的太后被赶出宫的事情,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您难道比太后跟王上还亲吗?!王上就算赦免了您,他会怎么处理您身边的侍卫呢?您要他们都被王上处置了吗?!” 这话一出口,那波的弓箭手们忍不住松了弓弦,不少人低头私语,有人回头看着主人。王子的近身侍从们也开始不安起来。 “我们只是卑贱的商人,两个人而已,一头骡子!对您没有伤害!殿下!殿下!”大胡子看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更加使劲的咋呼。 那波的亲信开始有些笼不住兵了。每个人都知道:如果被告发跟着王不待见的王子作乱,一旦被朱木齐拿住把柄,怕是要照亚述的老办法处死的。虽然这些士兵平时受到那波殿下的优待,可是为了他一时头脑发热,去冒着被砍掉四肢、再剥皮处死的危险,还是太不值了。于是那波的人纷纷后退。土匪们立即发现场上形势改了,也站住了。现在荒野中变成一点一线一点一线:胖子和大胡子,一排不知道是跑还是冲上去打的强盗,那波和他的御者以及阿尔斯兰,和他退了老远的士兵。 “吆,那波殿下,您这是又要把自己装在麻烦里吗?!” 就在两边相持不下的时候,荒野的土包后面出现了第三批人。这些人骑着马。他们的人数跟那波殿下带领的人数差不多。但是每个都如狼似虎,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蒙着脸,有着一对非常迷人的眼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英俊。 土匪们看见他,立即发出了不相信的欢呼声,然后像炸开的纸碎一样向他冲过去。 胖子也抬起头,张大了嘴巴,露出一个O型。 “撒以马那----你---好大胆子!掌相不准您踏入王都范围!”那波也醒过神来,认出这个中年英俊男,是曾经宫中的侍卫长,因为卷入先王被谋害的案子,自愿离开巴比伦的撒以马那。 “哈哈哈哈,殿下,你叫朱木齐出来赶我走不就得了?”说着,捂着脸的撒以马那对手下挥挥手,众人立即夹紧马肚子,好像狼群一样,形成个半月形,朝那波的人奔去。那波殿下本来就退到身后的士兵,立即拉着他们的战车或者把腿往王城方向逃去。四处烟尘滚滚! 等一众都跑光了,大地上只剩下壮大了的土匪帮,胖子、大胡子和那波殿下一架战车。他的御者已经趴在地上抱住了头,那波殿下面如死灰,不知道厉害的阿尔斯兰拔出了剑,对着把他们围起来的土匪。 撒以马那笑着对巨人点点头,巨人就立即带着几个人扑过来,把阿尔斯兰连拉车的马拽翻在地。巨人上去,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体上。年轻人挣扎不得,发出了极闷的喊声,像是快被压死了。大胡子满脸流汗,不知道怎么办。 重新担任土匪头子的原侍卫长,忍不住捂住嘴:“真是有趣的两个怪人!” 他对手下呶呶嘴:“把伟大的先王血脉和他的人都放了吧。反正有一天我们还会抓到你们的!” 御者赶紧把那波从战车上拉下来,扔下阿尔斯兰,头也不回的朝王城方向蹿去。 等这两位跑得就好像个豆丁大小,撒以马那才转头看看胖子:“阿萨大人,您可真是太惨了,一个人加一头骡子就这么被人抛弃了。” () 第220章 被迫谋反的人们 阿萨加百利看看撒以马那,负气的又低下头。一会,他居然哽咽起来。 “胖子不要乘机梨花带雨!我不看这个的。”土匪头子大笑着,转过头来看着大胡子商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是个商人。”大胡子被他眼里土狼一样的热光给震慑住了,不敢回答他。 “你看起来不像是个胆小的人。很少,我看见有人会像你这样被人把刀都放在脖子下面,还临危不惧的----” “大人,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这样的。您不记得当年我们绑架还是王太子的王上的事情了吗?他那时还是个小孩,就敢----”一个土匪不长眼色的插进来,被他的领袖用衣服袖子猛抽了一下。 撒以马那又看看巨人屁股下面的阿尔斯兰,小伙子看见他把手伸过来,一下抽起头,朝他咬过去。 “你比你的朋友就蠢多了。” “呜呜----”阿尔斯兰被压得无法说话,他蓝灰眼睛里满是血丝,很是不服气。 撒以马那哼了一句:“至少他不是个横着来的,而且会看人。你为什么不服?”他拍拍巨人的肩膀,巨人立即把力量使劲往下压。很快阿尔斯兰的脸都红了,筋也从额头上跳了出来。 “大--大人,您饶了他吧,他只是个年轻人啊---”大胡子看见阿尔斯兰马上就要断气了,赶紧抱住土匪的腰,哀求说。 “他是你的朋友?” “是---救过小人的人。”大胡子商人低着头小声说。 阿萨大人从地上挣扎起来:“我说,你早就不是荒野里的盗贼了,饶了他吧。” 撒以马那朝巨人拍拍手,阿尔斯兰才得以喘出一口气。然后,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干呕起来。 “我听说你要去叶城,过来接应你们。”土匪头看看胖子。 “是我---叫人去告诉你,我今天这个时候要从这条路去叶城!你们怎么现在才来?”胖子爬上了自己的骡子。 “嗯,有这回事吗?”土匪头嬉笑着,看看阿尔斯兰被大胡子撑着,跟在队伍后面,也走过去。他把一匹马交到大胡子手里:“你们可以骑这匹马。叶城很远,你就这样担着他走,可费事了。” “咳咳,你不怕我骑着马逃跑,进城来举发你吗?”阿尔斯兰仍然像头咬人的小狗一样凶。 “好啊,你去吧。看看是我先被抓住,还是你先被朱木齐绑在城门口的柱子上正法?!王的哥哥,领着士兵,在王城门口打劫朝中贵人。真好!” “掌相大人怎么会信你们这些低微的野人!”阿尔斯兰已经辨认出这些人多半是土匪之流。因为他是私生子,所以对身份看得特别重,对出生低微的人嗅觉格外敏感。 “呀!”撒以马那把脸完全露了出来:“那么,你就跑回去试试吧?现在你也是谋反的一份子了。看看朱木齐那家伙会用怎么样的办法弄死你!” “大--大人,他不敢的。他还年轻----”大胡子赶紧把话岔开,把捆着手的阿尔斯兰抱上了马背。阿尔斯兰不服气,一路不停向后看。他以为那波王子或者他的亲兵会领着更多的人,过来一举歼灭这些匪类。但是,太阳都西斜了,他依旧只看见一片旷野。 “你看见了,这里原本是有商队的,现在这么安静。”撒以马那若有所思。 “你也听说了,朱木齐在鼓动王上去跟埃及打仗。”胖子哼哼的说,他听起来跟他屁股下面的老骡子很相似,老骡子驮着这个胖子,不断的喘着粗气。“他还到处放消息说:王上跟埃及作战大胜,弄得满王城都当真了。不知道其他辖区怎么传呢!” “你还经常进宫?” “我进宫做什么?” “--------”撒以马那看看就要暗下来的天色和后面的队伍不再说话。 等营帐和篝火架好了,撒以马那给了大胡子和阿尔斯兰一人一块饼。“他们说,你进了宫,还看见了王上?” 阿尔斯兰以为土匪是在问自己,傲娇的把头别开了。 “我是被安民站的人叫去帮忙搬东西的。可是一不小心走错了路。到进宫的时候,被人带去了埃及公主的院子。不知道怎么就遇到公主们被杀的事情。所以----” 大胡子低着都什么都招了。 “公主们?” “是的,大人,是几位公主都死了。”大胡子小声说。“我---我不是凶手。” “一共死了几个人?” “一共七位公主和一位侍女。”大胡子小心的说。 “一位侍女?”撒以马那抬起头,扬起眉毛。“你怎么知道哪个是公主,哪个是侍女的?” “我?”大胡子木住了,他确实不知道,他只是人云亦云。 强盗头目站起来走开了。大胡子靠近离他最近的一个土匪问:“你们不是说以前绑架过王上吗?那么为什么还问我他什么样?” 土匪看看眼前的篝火:“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王上还是个小孩!想想真怀念过去啊。他那时候可----” “那个王是从古至今最大的混蛋!”阿尔斯兰忽然大吼一声,把所有的人都说愣了。跟大胡子说话的土匪立即把一只靴子砸在他的头上,另外一个土匪拔出了烧火棍,就要给他一下子。 “你这么说,也不算不对---”跟土匪头坐在一起的阿萨加百利忽然小声跟了一句:“不然,他怎么会毫不犹豫的把都快走不动了的老臣子从王城赶走!” 阿尔斯兰愣住了,他想说的可不是这个。 “阿萨大人,慎言!”土匪头子拍拍胖子,他朝远处走去,好像在观望什么。可是胖子愈加愤怒了。他的脸不知道是叫火给烤红了,还是怎么了,现在红的像煮熟的虾蟹:“他就是这么无情的把医生大人从王城撵走的。医生大人离开的时候,他连脸色都没变一变!” 就在这时,有人吹响了号角。黑夜中有人在远处点燃了火把,好像一条长长火蛇,把盗匪一行包围起来。土匪头目测了一下,至少有8000人。阿萨加百利也愣住了,他手里的水囊掉在了地上。 () 第221章 回家的前路 火蛇越逼越近,土匪们吓得连棍子都捡不起来了,因为他们知道:那举着火把的包围圈后面,还有更多的军队。他们才只有不到200人,是无论如何无法与眼前的大军交战的。到一箭射程距离的时候,火蛇包围圈停住了,军队向两边分,后面有一辆战车迅速的冲了出来,御者是个大个子,带着两个甲士,中间的主帅是个小个子。 战车迅速跑到了大军跟土匪的中间区域,撒以马那拍马,也冲了上去。 阿尔斯兰立即爬起来,想跟上去,就被其他人拉住了。 小个子从战车上下来,拔出剑,对着也下了马的撒以马那。两个人叽咕叽咕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小个子的剑往前一劈,撒以马那捂住了左肩,一大片袍子掉在了地上。所有的土匪都紧张了,慌忙拿起了能拿起的、任何可以打人的东西,甚至还包括一根烤羊腿。他们的战马开始不断嘶鸣着,扬着前蹄。土匪们一时不知道如何两头顾。 就在这时,阿尔斯兰忽然爬上一匹马,大喝着朝火蛇的方向跑去。他一边冲,一边大喊:“我不是他们一伙的,我是-----” 他还没有冲到火蛇跟前,小个子的甲士之一就拉满了弓,一箭把阿尔斯兰偷的战马射死了。战马一下向前冲倒在地上,血从它头顶的伤口流了出来。阿尔斯兰被重重摔在地上,他疼得无法动弹。 大胡子吓得闭上了眼睛。 小个子看看被射倒的一人一马,把剑收了起来。另外一个甲士从他的身后跑上前,捡起了地上的袍子。然后,小个子头也不回的爬上他的战车,叫御者把战车赶回他的阵中。撒以马那也爬上马回到了他的圈子里。 “怎么样?”胖子急忙问捂着伤口的土匪头。 “什么怎么样?” “头儿?”土匪们脸上的汗,在篝火的光下好像流水一般。 “他们今晚不会进攻。小个儿说了,夜晚进攻会伤到他的人。叫我们今晚最后睡个好觉!” “-------”巨人和其他的土匪们开始面面相觑,然后有人盯住了阿萨加百利。 “不对,他不是这样的人。”胖子刚要凑前,忽然想起自己是有皮肤病的人,这个时候容易传染受伤流血了的土匪头子,于是一脚踢向大胡子:“你傻了吗?还不把带着的橄榄油拿出来,帮助大人止血。” 撒以马那露出牙,他的手下一看他这个表情,都松了口气。手里的棒子,火钳,甚至羊腿都掉在地上。 “把那个小子拖回来。他应该没死。小个儿不想自己麻烦~”等撒以马那止住了血,他扭头看了看几次勉强想自己爬起来的阿尔斯兰。 于是,几个土匪过去、把受伤的阿尔斯兰从死马跟前拖了回来。他的手臂脱臼了,一路大声嚎叫。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英雄好汉呢!” “大人,把他宰了算了!” “不,留着他。”撒以马那看看帮他包扎的大胡子,“我们往前带的吃的不够,留着这个小子,还能当干粮吃!”他的白牙在火光中像珍珠一样闪亮,大胡子马上收到了他的玩笑。 等大胡子帮助阿尔斯兰把手臂扶上去,大家也勉强吃喝了。土匪头叫人熄灭了篝火。 “大人,我们在荒野里把火熄了,那么野狼不就来了吗?” “是啊,你不是听见我说王军愿意让我们睡最后一晚吗?” “头儿?” 但是土匪头子的权威不容忽视,大胡子赶紧很识相的按着他的话,去灭了篝火。现在,月亮升到当空,被云遮住了。荒野里除了军队的火蛇阵,四处一片黑暗。撒以马那朝他的马和所有的战马走去,不知道他干了什么。战马好像收了惊吓,大声嘶鸣着朝火蛇首尾不相接的地方冲去。立时,荒野里一阵大乱。火蛇的尾巴朝着战马狂奔的方向行动起来。不一会,整条火蛇都开始在黑夜中移动起来。 号角声,鼓声和军队的呐喊声,响彻了整个荒野。 “哈--------哈--------哈--------哈” 军队一边呐喊,一边开始冲锋了。土匪们都抖如筛糠。看看他们眼里这点光,阿尔斯兰勉强着站起来,以为战争要开始了,他想保护自己。从小到大,他虽然没有打过仗,但是还是在城头上见过就要打仗前、城中贵人眼中也是这样的恐惧。然后自己遥遥见过两军相接的恐怖。他现在的手上都是汗,连刚才勉强抓住的木棍也拿不住了。今晚,看来,他要作为谋反的一方被绞杀了。原本还想戴罪立功的念头,已经随着他偷走去投诚的战马死亡而去了,阿尔斯兰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他唯有杀一个顶上,杀两个赚一个了。 另一边,大胡子也在观察。他看不见土匪头子的脸,但是他的下盘却有些松弛。又过了一阵子,大胡子夜色里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他继续观察其他的土匪。现在,他们反倒没有刚才的恐惧了。大胡子又看看在一边忙着吃的胖子,觉得一颗心落了地。 果然,军队大喊着,离土匪圈子远去着。 “杀啊!” “冲啊!” 又有鼓声伴随着,到处都是一副天马上要塌下来的样子,唯有土匪群们丝毫未伤,好端端的待在原地看热闹。黑夜中的旷野,虽有火把,却也看不清楚里自己半个箭程的人。于是,军队的火把和他们要追赶的“谋反者”越来越远。等土匪头看看军队的尾巴差不多扫过了自己这边,他才拍拍众人:“好了,我们也出发吧。点上火把!” “那样,我们不就被发现了吗?”阿尔斯兰问。 没什么人理睬他的担忧,很快每个人都举起了一支烧着的木棍子了。阿尔斯兰满头大汗。 “你跟那波王子真是一伙的!”土匪头露出一个微笑。其他的土匪都忍着笑,排成一行,举着火把,带着胖子、大胡子和阿尔斯兰,急步跟上了军队的步伐。 () 第222章 土匪 天快亮的时候,阿尔斯兰已经被今晚的急行军弄得精疲力尽了。胖子是唯一一个还有坐骑的人,他趴在骡子的后脖子上睡得呼呼的,不时发出肥猪一样的鼾声。 “喂,商人,把你的主子弄醒,他吵死了。”土匪头一边领着人前行,一边不忘打趣他的朋友。 阿尔斯兰当真了,他一下抓住了胖子的腿,使劲一拽。胖子惊醒了,大喊一声:“我---是殿下的司库,是未来要管理殿下----”然后,他发现自己在说梦话,很羞涩的把头埋进怀里,用黎明还没有退的暮色来遮掩。 “大---大人,那些包围我们的军队呢?”阿尔斯兰追上撒以马那问。 “走远了,远到不能来救你!” “他们-----” “我们再加把劲,很快就到叶城了。到了叶城,我们就进入了王朝设立的逃城,不会有任何官吏来追捕我们了!”撒以马那没有理睬阿尔斯兰,大声鼓励他那些一样疲乏的土匪伙计们。大家发出了闷闷的回复。 “陛下的宫中,给你们准备了美女和美食!” “奥---奥!” 立即,土匪们的回复就充满了力量和生气。 “逃城是什么?”大胡子扶着胖子的骡子问。 “是陛下听从那犹太小人设立的地方,给不小心杀了人和无意中犯了大罪的人的流放地。只要犯罪之人不离开那里,无人可以去抓捕惩罚他们。”胖子小声回答。他原本还想把头埋进怀里继续睡,忽然他转头看了看四周,一片的安静,他忍不住叫住了土匪头子。 “卫队长大人,我觉得朱木齐那个亚述小人不会只安排了阿治曼一个人带人来围追我们。” “他当然不会了。”撒以马那笑笑回答说。“不过,他手里的牌也不多。小个儿阿治曼跟他是一起追随王上的亚述旧人,不会当面拒绝他。不过,阿治曼的军团是王朝最大的军团,是未来实现朱木齐征服埃及愿望的武器,他以后就算知道了小个儿的把戏,也不能把阿治曼怎么样。同时,他也不会招其他的军团来搞我们。毕竟,其他军团的首领,要么是亚述王弟都德亚里斯的旧部,要么就是王所启用的外国人,只听从王自己的召唤。朱木齐都不能把这样的事情交给他们办。王城的禁卫军,在犹大小人但以理手中,他也不能调配。所以,你说,他能用什么人再来追杀我们呢?” “买通内奸!”胖子小声说。 “是了。”撒以马那看看身后的巨人和其他跟着胖子来的土匪们。“不过,大家都不傻!哪里有粮,哪里就是主人!” 巨人露出牙,憨憨的笑起来:“我们原先也没想背叛您。掌相看我们没事做,就叫我们跟住胖子,额不,是阿萨大人-----” 大胡子在心里叹了口气,阿尔斯兰大惊失色:“那么你们如果看形势不好,岂不是----” “不能这么说,我们原先就是雇佣军。谁出钱,我们给谁干活。”撒以马那看看自己的人,把阿尔斯兰堵住了。又走了片刻,眼前的什么东西似乎吸引了土匪头子的注意力。他的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褪去了。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把耳朵附在地面上去听。可是似乎什么也没有。 “大人,怎么了?” “大人?” 眼前仍旧是朝早没有褪干净的暮色,荒野里,除了几块突兀的大石头大土块外,本该一马平川似的容易观察,但是却都笼罩在拂晓时分的雾气了。眼前一箭射程之外的地方,依然看不清。 “大人,叶城还有多远?”阿尔斯兰紧随着土匪头子,追问。 “快了。”巨人代替他的头领回答,看看撒以马那的谨慎和不安,巨人也开始有些出汗了。现在,野地里除了风声,就安静的连野兽的呼号都没有。 “大人,这里早上这个时候,该有夜枭的叫声的。今天也太安静了----” 撒以马那眯起了眼睛,他再一次在荒野中,把头伏在地上,依旧没有他担心的声响。只是这一次,他起身的时候,风中似乎有什么,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忽然抬起一只手,让所有的人都停下。 太阳从眼前露出小半个脸来,雾气慢慢退去了。原来,在他们站的小土坡后面,背着太阳,又出现了一大队骑士,排成6列,大概有三百多人,都是重装、带着长矛和强弓。风中微微可以嗅到的甜腥气,是铁器冻过后特有的杀意。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铠甲上的皮子和男人、烈马出汗发出的体臭,映着这么一幅场景,在空气中也越来越容易辨识。 一边是装备不齐整的土匪,一边是人数胜过他们的重装骑兵。是人都知道,在荒野这地里,土匪们是了无胜算的。看来昨夜的危险始终没有散去,大家始终是要一死了。 土匪们立即又陷入了慌乱,不过,惊恐之余,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了他们的领头儿。 “不愧是掌相,他还叫来了米迪亚人!”撒以马那看着小土坡对面的骑兵团,笑了。 () 第223章 惹祸 骑兵团的领袖,是一个被头上头盔的羽毛盖住脸的人,他身材矫健,虽然套着重甲,但是仍旧不给人臃肿的感觉。他一开口,大胡子就想起那个在土匪们住的巷子里追赶自己的两个人之一。 “撒以马那大人,前面就是逃城,你们马上就安全了。”骑兵团的团长大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却十分悦耳。 “哈尔帕哥斯大人,说得不错。我也很好奇米迪亚王和朱木齐大人怎么把你找来了。是叫你来将功赎罪的吗?”撒以马那收起了他玩世不恭的微笑,这是今天大胡子第一次看见他也拱起了后背。撒以马那虽然满脸是笑,但是他的手却按在了自己的剑把上。 骑士团长用套着护甲的手把脸前的羽毛掀开,引得土匪头子一下拔出了长剑。但是骑士团长并没有发起攻击,只是露出他那沙鹰一样的眼睛:“我不是个喜欢说反话的人。”说着,他把一个人头扔到了撒以马那的跟前。 大胡子不小心又看见了,差点倒在地上。这个脑袋,他以前也见过,正是在王的朝上诘问王的米迪亚使者,那个褐色头发的贵人。不过贵人的头发叫血给污了,死相恐怖。 “哈尔帕哥斯大人,您这是要投效我王太后吗?”撒以马那把剑插回了剑套。 “我只有一个条件!”骑兵团长哈尔帕哥斯大声回答。 “那么您还是见到我的主人,亲自跟她说吧。”撒以马那骄傲的笑了。太阳完全跳上了地平线,在米迪亚骑兵团身后,出现了一支更大的军队,在叶城外排开了。最前面是弓箭手,依次是重装骑兵、战车手和步兵。阿尔斯兰也是头一次看见排列如此有序的军团,大吃一惊。叶城也从夜色中完全露了出来。城上全是着甲的武士。 大胡子听见胖子长出了一口气,显然危险终于过去了。 出城迎接他们的,是一个打扮的很讲究,胡子修得相当漂亮的中老年男子,他保养的很好,无论是身材还是头发,看起来都像个刚过30岁的人。 “族兄,您好!”阿萨加百利很不高兴的对这个人弯下腰。来人正是他的族兄,以足智多谋闻名的涅米达特。 “王太后已经在等待您了,哈尔帕哥斯大人。”涅米达特只是瞟了胖子一眼,就十分郑重的把米迪亚骑士团长给迎接进了城。 大胡子和阿尔斯兰跟上了垂头丧气的胖子:“阿萨大人,不是说太后是被流放到叶城来的吗?可是我看这城跟巴比伦相比也不差啊。不是说这里是撂荒的地方吗?” “少废话!”胖子小声吼道,显然他和许多人都言过其实了。 王太后比大胡子见过的巴比伦王本人,更像一个统治者。她年纪很大了,仍旧戴着重重的高冠,穿着一袭紫红色的长袍,由几个宫人为她拖着后摆。她的身后是几十人的侍卫,甚至还有女子拿着长矛和长剑。大胡子和阿尔斯兰都大开眼界,在他们的时代,女人拿着武器,这是不敢想象的。 这城中,从里到外,虽然没有巴比伦城的各种高耸入云的大厦,但是连砖石都是精心打磨过的,甚至连街上铺就的不规则的花砖,都极其平整。王太后的宫室,种植了不少小叶子的藤蔓植物,油绿油绿的,让大胡子和一众土匪都觉得很养眼。外宫和内宫的通道中心有一处像极了巴比伦王宫里的水池,虽然没有种植荷花,但是水底却是用一种绿色和蓝色的釉砖铺的,上面装饰有很多动物的花纹:比如孔雀、狮子。其中一头最大的动物,好像蛇,但似乎又不是,模样奇怪。大胡子端详了好几眼,都没有认出那是什么来。 穿过这有水池的门廊,众人继续跟着太后的仪仗,到了正厅。正厅两侧探出耳朵一样的两个花厅,花厅外面居然是养着鸵鸟和雉鸡的庭院里。 “这是?”阿尔斯兰问胖子。这里一切看起来都是筹谋修建好的,十分舒服,怎么看这里也不像是流放地。 “哼!”胖子小声嘟囔,他现在更加无法自圆其说了。 到了偏厅,最靠近内城花园的地方,王太后为哈尔帕哥斯指了座位,然后把手很自然的伸向撒以马那。 “我米迪亚最高贵的女子,先王的姐姐,我王朝的荣耀,我----”米迪亚骑兵团长哈尔帕哥斯在王太后面前腼腆得像个孩子,正在一句一字地背诵王太后的各式头衔,就被太后自己打断了。 “哈尔帕哥斯大人,老妇听说,您为我的仆人扫清了回家的道路。老妇我非常感谢您。请问我如何报答您的好意?” “我米迪亚的荣耀,先王的姐姐,巴比伦的王太后,请您把那个孩子交给我。”哈尔帕哥斯离开座位,单膝跪在地上,抱住了王太后的脚。 “我儿已经回绝您了吗?”王太后微笑着,眼睛里却是杀机。 “陛下,我米迪亚先王的血脉和外甥、巴比伦之王没有拒绝我,但是他告诉我说,他不知道那个孩子在哪里。”哈尔帕哥斯小声回答,“可是,您的儿子是大地的真正主人,他会不知道一个小孩的下落吗?” “他们说的孩子,是谁啊?”大胡子悄声问阿萨加百利大人。 “你真是个包打听!”胖子不高兴的撇撇嘴,但是还是告诉了他,那个孩子是米迪亚现在的王阿斯提阿格斯的长女、安息王后阿芒达的儿子居鲁士。这位米迪亚王就是王太后的弟弟的儿子。 “奥,巴比伦王绑架了米迪亚的王子?”阿尔斯兰总是往坏处想。 “你别乱说!我王怎么是这样的小人!”胖子立即火了,本能的用胖手狠狠给他一掌。 说话间,太后传了御膳来招待她家乡来的骑兵团长。阿萨加百利一行也被留下一起吃饭。胖子在美食间吃的连头都不抬,大胡子和阿尔斯兰坐在后排、不知道从哪里吃起来好。 跟阿尔斯兰幻想的不同,王太后的席面上没有他以为的古代大宴上的烤整只牛,一整只烤鹿连头带皮被端上来,也没有他听见家里的神父说的用大颗珍珠放在金杯子里的鲜血做的饮品(中世纪教会编造的古代异教徒的奢侈生活)。王太后的面前摆着一道简单的厚饼,涂着蜂蜜。一小盘切好的白鸡肉,沾着调味用的各种种子,一盘蔬菜切盘,点缀着七八种颜色的萝卜,和一只好像白鹭形状和大小的银色酒壶。里面倒出来的,不是美酒,而是雪白的羊奶。太后的主客哈尔帕哥斯的座子上摆着一样的东西,倒是胖子、土匪们和他大胡子、阿尔斯兰的席面上更加丰富,还有两种没见过的鱼和用果木烤熟的鸭子,特别去了头。鸭肉很香,胖子吃得更加香,以至于他的族兄不时轻咳,去提醒他注意仪态。还没等王太后和主客谈完,就听见胖子发出了很大的响隔声。 “阿萨加百利!”涅米达特终于忍无可忍了。 “哈尔帕哥斯大人,我儿的仆人在旷野里太久,饿了。”王太后温和的笑了,以至于胖子不得不红着脸站起来,向王太后鞠躬致意。这一低头,他吃的太急,差点吐出来。 大臣和侍卫们一阵偷笑。王太后扭头看着哈尔帕哥斯:“不如您先呆在我这里。迟早您会如愿的。”说着,太后叫上侍女,回到了内宫。 “王太后为什么不直接答应他呢?”阿尔斯兰问还在捋嗓子的胖子。 “你这个傻小子!”胖子又给阿尔斯兰一下:“你要叫太后去送那个孩子死吗?” 大胡子想起那个在神庙里差点被鳄鱼吃了的孩子问:“为什么?他不是米迪亚王的外孙吗?”他出身小民,家人活着的时候,都把他当宝,他不能理解这外公要杀外孙的道理。 () 第224章 被选中之人 等阿萨加百利把肚子的饭真的变成了肠子消化过的东西,也排放出来了,舒服地可以躺在阳台的天棚下,一边啜着蜂蜜酒,一边由美女给扇风凉,他才愿意给大胡子和阿尔斯兰讲这个故事。那是几年前,已经逊位的米迪亚先王过世三周年的大祭。巴比伦王代表他忧伤的母后,亲自去米迪亚致祭的。不过,这些都是面子说法,巴比伦王其实此行是希望实地看看巴比伦腹背的敌人。 “是不是派人向米迪亚王送信说您到他这里来了,至少能有人招待您一下?”巴比伦王的侍卫长,曾经是耶鲁巴伯在撒玛利亚挑选的卫队长,这个神官的小儿子也不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而是变成了满脸胡子的大叔。 跟着同去的阿萨加百利也十分赞同。他叫他的小骡子颠得都快酥了。自打离开那些把他们带进米迪亚腹地的商队后,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个代步工具,其他人,包括巴比伦王自己都随和的徒步旅行。在那个时候的米迪亚,虽然是当时已知西方世界中拥有最强大骑兵的国家,但是能领头牲口出门的,就已经是家世不凡的人了。特别是自从新王登基后,朝廷更是强调老百姓不得骑行,必须步行。平民就算有头驴子,也只能牵着走。骑马、骡子甚至驴子,在米迪亚都成了身份的象征。“骑士”这个词,在历史上也第一次成了头衔。 “…”他的王没有回答他,因为被树下的一群人吸引了。那是好些个村民、还有几个小孩围成的圈,每个人都一脸的正经。似乎什么人在审案子。巴比伦王、阿萨加百利和侍卫忍不住也挤到村民当中去看看这是在干什么。 走近一看,圆圈的中心,坐着一个78岁的小孩,戴着个树叶做的头冠、像模像样的高居在树下用石头点起来的座位上,好像是个听政的君王。几个小孩子围住他的两侧,好像卫士,一老一少站在中间,好像原告和被告。 “你们是外地人吧?这一老一小是一对父子。”一个村民爱说话,他指着站在中间的两个人说。“老的这个是本地的一个祭司,他是那个年轻人的养父。年轻的那个呢现在长大了,就说他养父没有按照小的时候说好的一直背着他,所以现在要解除父子关系,把老头从家里轰出去。” 背着他?阿萨加百利看看这个被告的青年:比他养父都快高出一个头来,而且筋骨粗大,吃的胖乎乎的。不用说这个干巴老头背不动他,就是自己斜对面站着的几个异常魁梧的男人,都够呛背动他。 “这是原先说好的。我五岁的时候,就跟他说了,他只要当我爸爸一天就一天要背着我。”青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 老头在一边怵怵着,像失水的萝卜,满是皱纹:“我其实是想背着你的,可是我老了…” “你都背不动我了,拿什么做我爸爸?你这一辈子都没有出息,还学人收养孩子?你供给我什么了?我倒是贵族,但能像领主大人的儿子那么富贵吗?”他的养子大声呵骂。 但是他们显然也不穷,光看年轻人的身形也知道。 围观的人发出不满的嘤嘤声。巴比伦王也皱了下眉头。他的的一个侍卫见状,也气坏了,想拔出刀来。阿萨加百利斜对面站着的那些魁梧的大个们也撇撇嘴,露出不赞同的模样。只是,围观的圈子中,那些真村民,却只敢怒不敢言。看来这个青年是当地的一个流氓,本地小人被他惯常吓怕了。 “那么按你说应该怎么处理呢?”坐在石头上的孩子,清楚而又缓慢的说。他显然是在这个案子里扮演断案的王。 “这种老昏头,不能再做我的父亲。我要和他一刀两断。当然了,当初是他要养活我的,我又没有求他,所以我不会出一毛钱。”青年继续蛮横的说,说到得意处,他还一脚踢倒了老头。 “好吧,我判决你们解除父子关系,你也不必给你的养父钱财。”小孩刚说完。老头子就哭起来,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直咂嘴,“小孩子过家家,真是!” 但是胖大的青年一横眼睛,村民就又低下了脑袋。 “你既然是贵族,当然也会要求审判公平!”小孩继续说:“因此,你也必须被你养父放回到原先找到你的样子去,怎么样?” “可以!”青年抄着手,自鸣得意的说:“他就是在一个坑里发现我的,现在可以把我放回个坑里。”所有的人都明白了他的得意,因为这个判决对这个青年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惩罚力度。一个熟悉他们的老邻实在忍不住了,低声替老泪纵横的养父打抱不平。 “要是没有他,你就被山上的野兽吃掉!” “我又没有叫他救我!是他自愿的。”青年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把小声嘟囔的老邻居,从人堆里拖出来,推倒在地上。 阿萨加百利看见斜对面的大汉们笑着低头私语,他们显然已经没有兴致继续围观了,但是这几个人也没有走开的想法,他们的眼睛还是望向主持审批的小法官。 “好的,我现在判决:青年和养父关系解除,养父现在把青年送回当初发现他的坑里。”小孩像一个王一样站起来,举起一只手说。他又领着大家,带着青年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养父,离开村前的大树,向一处山坡走去。 这个山坡,除了有怪石和山坑外,在一个角落里还困着一大群山羊,粗看有5060只那么多。小法官大略看了一样羊群,就回到了人群里。 “这里怎么样?” “好,就这里也可以!反正都是个坑!也不用他,我自己跳下去。”青年倒是痛快,看这个坑不深,不可能跌死自己,就干脆自己跳了下去。下去后,他还能露出些脑袋来。 “现在,把我拉上来吧。” “不行!你听见你邻居是怎么说的了。如果你养父没有救你,山上掉下来的石头就会打死你,或者被野兽吃掉。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当然不会有野兽来了,不过我们大家就拿山上掉下来的石头和树枝打他。”说着,小孩把树枝冠冕拿下来,松开、放成原样,交给了看热闹的村民。一个胆大的村民拿树枝抽了青年两下,看见他实在爬不出反抗后,下手越发凶狠了。 “X你的!” 青年的叫骂声,似乎也鼓舞了其他的人。 很快,没拿到树枝的其他村民和围观的小孩,都跑去拿能找到的石块、土块和树枝,把坑里的青年,一起打了个猪头青。青年起先还骂,但是很快消失在石块和土块下面,没了声音。老头子则在一边嚎啕大哭。刚才扮演判官的小孩,过去拍拍老头,当是安慰他。虽然他没有去参与行刑,但是显然他也不恐惧眼前的景象。 这个结局出于巴比伦王的意料。跟他一起来看热闹的魁梧大汉们也过来了,他们抱着膀子,问: “小孩,你叫什么?” “他叫居鲁士!”另外一个小孩,很不满陌生人的用词,虽然他们真的是一群基本光着满山乱跑的孩子。 大汉们似乎笑了一下,其中一个人抓住了孩子的肩膀。“我们正在找你,跟我们走吧?” “可是,我还在牧羊。”小孩忽然紧张,他显然不想跟这些不认识的军汉走。这些人,即使是阿萨加百利都能闻出他们身上如同豺狼一样的腥味。刚才还兴奋的行刑的村民又打回了原形,很快就走光了。一同来的人里,除了小孩的小伙伴们还在,就是巴比伦王一行了。每个孩子的小脸都开始发青了,后背都缩缩起来,让巴比伦王想起儿时豪奴来绑架亚哈谢时的情景。他对胖大臣点点头。 阿萨加百利就上去,帮助他的主人给孩子解了围:“亲爱的牧羊人,我们是原来的商人。听说我们米迪亚的特产之一就是羊毛。这附近有好的羊毛卖吗?” “是的,我们家养羊。大人,您愿意买点羊毛吗?这里有十五头羊是我们家的,剩下的三十头是陛下家的。”居鲁士赶紧指指叫他晾在一边的羊群。军汉们看看巴比伦王一行的人数和身材,唯有先走开。 “陛下家的?” “我们是米迪亚王的牧羊人。”看看凶神恶煞的家伙都走开了,居鲁士跳过脚下的石头说,好像一只灵活的小山羊。 “你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吗?有兄弟姊妹吗?” “就我一个!” “就你一个,父母很心疼你吧?”一个侍卫从后面凑趣说,但是这话却叫居鲁士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另外一个小孩,煞风景的说:“他不是他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居鲁士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有人给他家送过东西!” 阿萨加百利忽然明白为何一个这么大的孩子会对养子要抛弃养父的这件事有这么巨大的反应,以至于判决处死那个年轻人。他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巴比伦王,王自己也是被养父养到112岁才回家的,或者也感同身受,所以才插手救这个孩子?还没有等他想完,一队米迪亚武士骑着马过来了。 “你们是什么人?”武士看见巴比伦贵人们虽然步行,却不像平民问。 “我们是巴比伦朝廷的人。”阿萨加百利对武士也没有撒谎,“是到这里来拜祭伟大的米迪亚先王的。” “各位大人,与这位小童没有关系吧。”侍卫用鞭子指了指居鲁士,让小孩的脸色一下苍白了。 “他是我新近认识的朋友。”巴比伦王看着马上的男人问。 这个男人也看巴比伦王眼熟,他忍不住多看了看眼前这个奇特的,没有留大胡子的男人。虽然看着平和,却好像一头在树下小憩的狮子。于是骑马的侍卫更加不敢造次:“我们是王的侍卫,王今晚要办一个宴会,叫我们来找这个孩子一起去赴宴。孩子,你父母已经在王那里了。走吧。” 巴比伦王看看没有人要把马让给居鲁士,只打算让他一个小孩跟在马队后步行,就皱起眉头。他忽然蹲下,把居鲁士一下蹴上自己的肩膀,驮着他跟上侍卫们。看见这位贵人这样扛着居鲁士,米迪亚王的侍卫也都赶紧下了马,在他们前面步行领路。 “我…我从没有这样被人驮着过!”居鲁士坐在巴比伦王肩膀上,看着大家的后脑勺,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兴奋的小声说。“我爸爸从没有这样驮过我。” “我也没有,我出生那会,我父亲已经年迈了。” “我这么称呼您呢,大人?” “嗯,让我好好想想!”巴比伦王学着当年都德亚里斯卖关子的架势回答肩膀上的小孩,忽然飞了他一下,让居鲁士立即兴奋的尖叫了一下。让阿萨加百利、巴比伦侍卫和前面的米迪亚侍卫都吃惊不小。 “这个贵人很眼熟啊?” “我看也是。”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很像先王啊?” “是很像,比陛下更像先王。对了,他看起来好像是先王的外甥、巴比伦王啊?” “…”米迪亚侍卫又偷偷回头偷窥巴比伦王:“不能,巴比伦王的话怎么可能架着个平民小孩呢?他怎么说都是先王的王侄,征服四方的大君王啊。” 另外一边,巴比伦侍卫也跟上他们的王、偷偷说:“陛下,这样跟着他们去好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什么危险?” “您知道米迪亚王这个人…”阿萨加百利也有同感,有些出汗的说。 () 第225章 鸿门宴 “我们都走到这里来了,现在逃走的话不是太傻了吗?” 巴比伦王安静的说,现在米迪亚的平原衬着后面的群山,在他面前好像卷轴一样的打开着。那些远山罩在云雾之下,露出带雪的身影,对比着苍凉的大地和时而看见的细细的溪流和百合花,好像是在幻境中一样。 当然,他最先想到的不是欣赏这个美景。巴比伦王的第一直觉是怪道这里盛产骑兵和良马。这么开阔的地方,骑兵冲杀是最有效的战争方法。因此,他顺带想起自己打仗的时候加起来,恐怕跟他的表兄在家耍小心机的时间差不多。既然如此,何必跟一个专门耍心眼的人比赛耍心眼呢。他感觉到肩上安静的小孩正在摸他肩膀和脖子上的伤痕。不用看,他都知道这是一幅“我很羡慕”的样子。 米迪亚王的临时大帐离着小孩审判青年的地方不远,一整片山林都被伐倒了,好像一个中年男人头上的地中海。树林跟平原间,留出一条极其宽旷的大道,路两边都是染得火红的王旗。再往里走,才是米迪亚王的临时大帐。在这帐篷跟前,阿萨加百利还看见了米迪亚人信奉的双头鹰怪兽的石像和其他一切体现王权的道具,米迪亚那善于征战的先王是从不这样做的。他看见他的王也笑了一下,把居鲁士从脖子上放了下来。 米迪亚王本来还想施施然的等着人把居鲁士押进来,却看见他的表弟兼女婿带着孩子出现在自己的大帐门口。 “我伟大的米迪亚王,好久不见!” “你---”米迪亚王虽然听密探说巴比伦王来到了米迪亚,可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这样见面。 “伟大的巴比伦王,我米迪亚公主的骄傲和夫婿。”米迪亚王的侍卫长哈尔帕哥斯马上提醒他的主人。这个长得好像一头沙鹰一样的男人,曾经是米迪亚先王的侍卫,对巴比伦王的长相记得相对清楚。 米迪亚王有些不满的甩了下他的侍卫长,好像他根本不需要人提醒。然后米迪亚王就瞪着他的小眼睛问向巴比伦王:“我亲爱的兄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好听说您正举行宴会,所以就跟着您的侍卫跑进了来。”巴比伦王微笑着坐到了侍卫长哈尔帕哥斯为他领的座位上。巴比伦王坐在了米迪亚王的右手边,他的对面坐着一排预先落座的贵人。跟王正对面的是一个卷毛羊:深褐色的发须都按着巴比伦-亚述的风格卷成卷子。同样颜色的大氅上绣着正在吃人的狮子。可是他表情忧郁,叫人怎么看他都像是衣服上绣的被狮子啃噬的那个人,而不是狮子自己。 胖大臣阿萨加百利见侍卫长其次为自己和同僚设了座,跟自己的主君中间居然还隔了两个人的座位,他就招招手,把居鲁士叫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小孩却在看帐篷口跪着的一对一直发抖的夫妇。从男人女人的打扮上看,他们应该是前面村子里的牧羊人。从小孩看他们的样子看,这估计就是居鲁士的养父母。 米迪亚王做了个眼色,侍从就领着这对牧羊人夫妇越过巴比伦的大臣和亲卫,安排坐在了巴比伦王的旁边。这是不合规矩的,巴比伦的侍卫当然不满。但是巴比伦王本人却对夫妇举了下杯子,赞扬他们养了个好孩子。 居鲁士一脸崇拜的看着巴比伦王,他根本就没有留心米迪亚王对自己投来的眼光。 “对了,我特别叫人烤了嫩羊肉。”米迪亚王酒席过半的时候,欲言又止的说。他眼睛闪闪发光,好像大沙滩上的两颗罕见的朱贝,小而聚光。 一个特制的带着四个轮子的烤架车给推了进来,还盖着个巨大的盖子。一个厨师把一大块预先割下来的烤肉上剔下一小片,递给王的亲信哈尔帕哥斯来尝膳。哈尔帕哥斯刚把肉放进嘴,阿萨加百利就看见米迪亚王露出了一个很得意的表情。 “味道怎么样?” “陛下,您的膳食是天上神明享用都可以的美食!”哈尔帕哥斯把盘子还给厨师说。 “大家都知道,我有几个女儿,二女儿是嫁给了我伟大的兄弟巴比伦王,我大姑妈的养子;而头生女儿是嫁给了波斯安息族的冈比西斯,人人都说的安静沉稳的首领。”米迪亚王指指那个跟巴比伦王正对面坐着,打扮的虽然气派,却一脸懦弱和忧伤表情的男人。 听见米迪亚王介绍自己,冈比西斯赶紧向米迪亚王鞠了一躬。 米迪亚王抬抬酒杯算是还礼了:“我的王女阿芒达,是我的头生女儿,她出生的时候,我梦见从她肚脐长出一棵覆盖大地的葡萄藤出来。后来,神官们说,这是神在指示我:阿芒达将生下一个儿子,神要叫他居鲁士。这个居鲁士要统治天下。所以我毁了跟巴比伦的婚约,把阿芒达转嫁给了我们的兄弟、冈比西斯大人。” 米迪亚王很是时候的停了一下,分明就是在暗示就是因为冈比西斯无用,才把有这样天命的女儿嫁给他的。但是冈比西斯还是一脸微笑,极其谦虚。 “当我的外孙居鲁士出生的时候,我把他交给了我的仆人哈尔帕哥斯。”王话锋一转,看着他的侍卫长。 哈尔帕哥斯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那个孩子怎么样了?”米迪亚王笑着扶着座子说,“你说的那个死了的孩子,我忠心的仆人啊,他哪里去了呢?真的死了吗?” 米迪亚王指指尼布身边的夫妇,又对他的卫队长说:“你把他们的死胎交给我,扮作是我的外孙。却把真正的王子交给他们当牧羊人的儿子养!” “…”宴会上忽然停住了声响,哈尔帕哥斯头上有豆大的汗掉下来。他原本沉静又挺拔的身躯,现在也紧张的鹘喽了起来,好像被强行团起来的一大团肉筋。人人都听明白了这场闹剧:米迪亚王叫亲信去杀女儿的儿子,以防这个有天命的外孙超过自己。结果亲信却下不了手,把王子藏了起来,用牧羊人的死胎顶账,现在东窗事发了。 所以,帐篷里有一股令人恶心的沉默。 米迪亚王难得的岔开了话题:“我尊贵的客人们,让我们尽情宴饮!” 预先切下的烤肉也按着米迪亚王的指示,分成了几份,送到了每位客人的案头。侍者们也上前为每个人斟酒劝膳。客人们中识相的,勉为其难的动了下手,甚是敷衍主人家。不识相的,干脆坐着没动。 “你们这些货色!都得吃!谁要不吃,就是公然违拗我!”米迪亚忽然大吼一声,吓得在座的宾客(除了巴比伦王以外)都使劲的把酒肉往嘴里倒。 于是,米迪亚王假兮兮的问他的二女婿兼表弟、米迪亚大公主阿芒达原来的未婚夫:“我的兄弟巴比伦王啊,您说如何处理这样的心肠歹毒的反叛?” “王兄是很恼火他,但是现在王孙过得很好,马上就可以跟父母团聚了,不是好事吗?”巴比伦王也装傻说。 “冈比西斯大人,您是阿芒达的丈夫,您说呢?”米迪亚王不喜欢巴比伦王的回答,把脸转向了安息首领。但是冈比西斯举着肉和酒,还是什么都不说。 “所以,我觉得一定得处置这个反叛。”米迪亚王看看大部分宾客面前的肉都吃得差不多了,他就急不可耐的对厨师挥了挥手。 烤肉架上的盖子被拿了下来,一个少年连头带脚,被烤成烤熟了的羊肉的颜色。腹部带着肋骨的地方被切下了一大块。 王帐里,上至贵人下至侍卫,都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刚才吃下去的东西难免在腹中翻滚。 冈比西斯马上伏在坐垫上,努力压抑自己不吐出来。牧羊人夫妻吓得把头紧紧的贴在地毯上,缩成了一团。阿萨加百利像喷射一样,把刚才塞进去的食物,都吐到了对面坐着的安息贵族身上------ 居鲁士从众人身后钻到巴比伦王左侧。 哈尔帕哥斯则像死了一样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最清楚那个被活烤了的孩子是谁,正是他13岁的独生儿子。 “把这个叛徒和他儿子一样都给我烤了!”米迪亚王看着这个情景,像喝醉了一样,兴奋的大喊起来。然后他又把头转向了居鲁士,举起了切肉的餐刀:“我该怎么处置有天命的孩子呢?” 小孩本能的缩缩起背,然后被巴比伦王一把掰直了。 “陛下,您也说了,他是有天命的。不如让他回到阿芒达公主身边吧。”巴比伦王非常煞风景的撕下盘子里的一块烤羊肉,看着夹子上的烤熟的孩子,吃了下去。 米迪亚王凶横的看着巴比伦王:“这里是米迪亚!来人啊!” 一群米迪亚武士立即全副武装-带着雪亮的刀、冲到王帐跟前。安息贵族、阿萨加百利他们和米迪亚的侍从们也都慌了。 巴比伦王看看米迪亚王近侍不知所措的脸色,慢慢说:“陛下,您喝醉了,我把您送回去休息下吧。”说着他站起来,走到他表兄弟眼前,把他从榻子上利落的拉了起来,挟在怀前,对地上还蹲着的哈尔帕哥斯喊了一句:“大人,您还在这里做什么?大家都散了!” 王帐门口的持刀待卫看看米迪亚王的脸色,又看看巴比伦王穿过他腋下,像抓小牛犊一样的手势,也不知如何是好。因为这是最容易掐死人的姿势了。米迪亚王还想挣扎,但却动弹不得。他看看四周,试试巴比伦王的手臂,知道如果真的动手,自己怕要先倒霉。这一想,刚才上头的酒精就下去了。毕竟,巴比伦仍旧是他米迪亚最大的盟友,是给他输送金银和各种好玩的来源,他并没有真的打算跟表弟撕破脸。于是,米迪亚王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顺势爬在表弟的肩膀上装醉。 等巴比伦王离开这临时安置的大帐时,看见牧羊人夫妇、冈比西斯殿下和他的人走得连人影都没有了,他就掉头回来,叫他的司库阿萨加百利把居鲁士领到了米迪亚臣子为自己预备的马前。 “你会骑马吗?” “我…我骑过羊!” “那很好,你就当它是一头羊好了。”巴比伦王把孩子放上自己的马背。阿萨加百利非常纳罕王对这个“有天命”的孩子似乎好的太出人意料了。他忍不住等着看会发生些什么。 到了找到的休息处,小孩被打发先去睡了。就在王、阿萨加百利跟一同搭营的人聊天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尖锐而凄厉的叫声: “救命啊!救命啊!” () 第226章 38. 日光之下无新事 “你---在王上面前-----这是要做什么?”阿萨加百利跟着众人一起冲进休息的营幕,看见巴比伦王的侍卫长正追着居鲁士、拿着刀到处插。 “陛下,您也听见米迪亚王说的那个梦了。他是未来要统治天下的人!岂不是要抢夺我们巴比伦国运的人?我听说,那个曾经预言您为大君王的先知也说过这个居鲁士将来会统治列国----”侍卫长一脸忠诚的说。 侍卫长的手下也想起了那个最近开始在帝国四处翻漾的预言,七嘴八舌的附和: “再说,这个小孩是他外祖父都要杀的人,我们干什么留着他?” “陛下,就算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啊。”另外一个侍卫也拔出了刀,说。 “是啊,斩草要除根!” 这话当初何其耳熟?!胖司库看见他的王上眼睛忽然眯了起来。他当年曾经在治病闲谈中,听见山洞医生讲过不少王幼时在家的事情。后来王回到王城以后,自己又亲耳听见、亲眼见过王那挂名的“父王”是怎么处心积虑的要除掉这个儿子的。甚至,王的弟弟托里亚皇子也因此送了命!除非他的君王不是人,否则这样的经历不可能不在他的心里划开一条大伤口。于是,阿萨加百利大声反驳自己的同僚: “如果因为一个梦就杀人,那么每天都要死多少人?” “可是,阿萨大人!您---” “陛下,杀了他的话,我们又没有损失----” “是啊,这个小东西是个无名鼠辈!杀了他,就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要是我们不杀了他,或者有一天我们就会像亚述一样被灭国的!” “就是啊,亚述曾经是最强的国家,还不是----” 卫士的声音再一次盖住了胖司库,甚至有人开始伸手去拉扯躲在巴比伦王身后的小孩。 “过来,小东西!” “啊,侍卫长大人,您怎么敢在王面前----” “亚述王曾为了预言,多次追杀了寡人,可只是自取灭亡了而已。难道你们是要把寡人变成亚述王吗?”巴比伦王看看居鲁士,开口结束了眼前的闹剧。 侍卫都咽了口唾沫,急忙出去了。 小孩还是紧紧拖住巴比伦王的衣襟。 “你不怕我也杀了你吗?” 小孩流着两行眼泪,哭兮兮的看着巴比伦王。王看向他的司库,阿萨加百利赶紧把小孩拉过来: “你明天就可以见到你父母,就安全了。” “他们不喜欢我怎么办?”小孩还是不肯跟着胖司库走。他忽然扭头问巴比伦王:“您是巴比伦王,是知道所有事情的人。” 居鲁士居然这样狡猾,叫两个大人啼笑皆非。 “谁告诉你的?” “大家都知道,他们说您有一头会说话的狮子!所有的野兽都臣服于您。您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统治着自己夺来的广大土地,与埃及人交战并且全胜!”小孩两眼闪着光。原来他并不是存心恭维,而是真的把巴比伦王当成了一本人间成功指南。他就差对巴比伦王说:“我----我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巴比伦王弯下腰,看着居鲁士圆圆的黑眼睛。他似乎在其中看到了什么,露出一丝温和的微笑:“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我有一个老朋友,总是告诉我说,有一天我们会成为勇士,所以不用害怕!”他对小孩伸出手说。“将来,你也会有这么一天对其他人说的。” “这个朋友后来呢?”居鲁士眼睛瞪得更圆了,满是兴奋。 “他死在巴比伦人包围尼尼微的战争中了。” “啊?他是您的敌人啊!”小孩很惊讶。胖司库也很惊讶这个养在村子里的屁孩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亚述王都尼尼微陷落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一个远在米迪亚腹地的牧羊人的养子是怎么听说这事的呢? “朋友和敌人这回事呀?他们今天是敌人,明天是朋友,后天又是敌人,大后天又是朋友…那么,你该怎么办呢?”巴比伦王托住头,故意问他,好像居鲁士是个大人。 “…”小孩冥思苦想,直到第二天他跟着巴比伦王他们追上了安息王冈比西斯也没有想出来。 这是一个大清早,天凉的只要有人出一口气就是白色的。草上也结出了白霜,在初升的太阳下闪闪发光。安息王的侍从先发现了顺着他们过来的巴比伦王和他的人马,禀告卷头发的冈比西斯说:“王上,我们在米迪亚王宴会上遇到的您的连襟也过来了,您要跟他打招呼吗?他似乎还带着那个据说是您儿子的孩子。” 冈比西斯四周看看,又好好想了一会。他再抬头的时候已经不必选择了,巴比伦王骑着米迪亚人提供给他的黑马到了他的跟前。 “巴比伦王,”冈比西斯面色很僵硬,他跟巴比伦王有着一样的卷发,一样的大眼睛,却没有巴比伦王眼里的光芒。他精心修剪了胡须,希望自己能显出狮子的威风,却看来看去都是一头剪了毛的绵羊。 “安息王。”巴比伦王也对他还了个礼。他胸前坐着的居鲁士低着头,但是又极其小心的抬头偷看冈比西斯,因为他一直听说自己是这贵人之子。昨天又经过宴会的一场,他很想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您一直跟着我们,不知道有何贵干?”冈比西斯装作没有看见居鲁士偷看自己的目光。 “望安息王节哀。”巴比伦王以为安息王也是来参加他们的舅舅、米迪亚先王的冥祭的,顺势也提醒表兄弟向自己问哀。 不过对方似乎慢半拍,完全没有理这茬事:“我不觉得巴比伦王是专程来向我们问哀的,虽然我们是姻亲,但毕竟我们从没有来往过。”冈比西斯说话让人心里听了不痛快。他的一个侍从想提醒他,却被他撵开了。 “如果没有别的,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吧。”冈比西斯急忙的说,似乎是怕巴比伦王把胸前坐着的孩子塞给他。 居鲁士的头完全耷拉下来了,他紧紧抓住了坐骑的马鬃。 “可是,王啊,那个小孩…”又有一个侍从不看眼色,提醒安息王,他们似乎不害怕这位首领,像是更担心别的事情。 “你们回去不可对王后胡说。如果你们不说,她就不会知道。”安息王自己说出了答案,大家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害怕安息部族的王后,米迪亚王的头生女儿。 “她怎么能知道呢?她一手拿着纺锤,一手管理着国家,还要担心马厩里的马驹子和牛圈里的牛犊儿。”安息王这话才说完,他的侍卫队伍最后就出来一个人,他个子很小,看起来像个女子。等他把伪装卸了,真的是个女人。她遗传了她父亲米迪亚王那沙色的小眼睛,但是因为她长着张小脸,那双小眼睛看上去还挺顺眼的。阿萨加百利却替一边的居鲁士感到庆幸:孩子没有继承这小眼睛。 “我的王后,我…”发现老婆原来一直跟着自己,冈比西斯满脸通红。但是王后却略过他,走到了巴比伦王的马前。她看着居鲁士,好像她从没有见过什么比这个孩子更贵重的东西一样。好一会,她伸出手,把居鲁士从马鞍上抱了下来。然后,她又伸出一只手,放在了巴比伦王的小腿上:“亲爱的弟弟,我一直在想您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阿萨加百利以为波斯安息的王后叫自己主人“弟弟”,是因为他与这位王后的妹妹结婚的事情。但是胖大臣又觉得这位王后似乎不是这个意思。还没有等他想完,王后就亲吻了巴比伦王的左手和右手:“我夫君的真兄弟啊。” 这话才出口,冈比西斯的脸都红了,他努力装着看不见巴比伦王。 “我不明白您的话?” “您与我的丈夫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虽然父亲不同。”安息王后无视丈夫的窘迫说。 () 第227章 王的生母们 阿萨加百利觉得两个耳朵充血,一阵耳鸣,这是事关他主人的过去,他赶紧回头去看巴比伦王。 自然,两个马队出现了令人尴尬的沉默。 好一会,巴比伦王问安息王后:“我从未听母后说过此事。我不明白,如果我的生母是西塔姨母的话,她怎么会有个比我还大的儿子,她不是先嫁给了巴比伦的先王吗?” 还没有等人回答,冈比西斯就再也不能忍受这份屈辱了,他突然狠狠挥鞭,想叫马快跑,却没惊了自己的马,给干脆的扔了下来。于是众人一片惊呼,跑上来,却只在冈比西斯的眼前变成了一片模糊和无声。 昏暗中,冈比西斯的记忆又回到了母妃刚刚从亚述被营救回来的景象。那也是个这样的冰凉的清晨,但是冈比西斯却比宫中所有的贵胄起的都早,因为他听说他的母亲,父王的正妻终于回来了。自己从此再也不用去害怕父王的偏妃又在父亲跟前说自己的坏话,再也不用害怕偏妃的儿子们来欺负自己了。所以冈比西斯就一直等在王宫内宫的门口,想着母亲的车驾怎么还不见踪影。 终于,车子来了,只有几个宫女和太监跟随。而等候的也只有他一人,父王和其他的妃子都没有出现。但是冈比西斯却觉得不要紧,他紧紧的盯着车轿门帘。母亲当年去巴比伦探望病危的大姨母一去不返,但是那时候自己又太小,当然不记得母亲的样子。 还没有等宫女掀开车帘,一个女疯子就跳了出来。她原本编盘的秀发已经成了一堆乱草,穿着的巴比伦红袍子,也脱到了腰下,把能露和不能露的地方都露了出来。几个宫女“哎呀”一声喊了出来,一个年纪大的女官就赶紧喊她们:“你们怎么还愣着?还不快点把疯子抓住!” “疯子?” 冈比西斯眼里满是眼泪。 从此这个称呼就没有离开他的耳朵,起先只是宫中的宫女和太监背地里叫,然后父王的妃子们开始当着他的面明目张胆的称呼他的母亲“疯子”。又过了没几天,自己的异母兄弟和姐妹们都喊自己: “疯子的儿子!疯子的儿子!小疯子!” 最后就连父王也当着朝臣的面说:“这个女人不能再戴安息的后冠了,她是个疯子!” 于是,这个自己原先盼望早点回来,现在却盼望早点死去的女人被关在她的小偏殿里,偏偏扮出各种妖媚,还去沾惹太监。 “你听说了吗?疯子被巴比伦王占有为妃后,还献给了亚述王为人质。亚述王把她打发去做庙妓。” “庙妓?” “她还是那种专门服务士兵的低等货色,听说在那里跟那些下三滥还怀了个孩子呢!” “吓!这是王脸上的丑事啊!” “我要是她,早死了算了。”宫女看看从前的王后、现在的疯子,大声说。年幼的冈比西斯则蜷缩着身子,在角落里痛哭。他的心里,母亲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自己再也抬不起头了。更何况母亲的下作,还是有个活证据的:自己居然有了个同母不同父亲的低贱的弟弟!从此,冈比西斯就经常梦到自己做梦掐死了这个弟弟。清醒着的时候,他变得完全不说话,只是微笑。 后来,自己的姑舅表弟米迪亚王在父王众多的儿子里看中了自己,把头生的王女嫁给了自己。就在冈比西斯以为自己运气好,不用能继续在宫中过着人人嘲笑的屈辱生活的时候,却听说岳父之所以看中自己,就是因为自己无用。妻子最先是被指腹许给了自己所厌恶的同母不同父的杂种弟弟!只是后来有预言说妻子要生下天地之主,岳父才把女儿许给自己这个窝囊废! 自然,新婚的妻子都比自己有用,迅速成了大家依靠的对象。她还偏偏把自己的疯子母亲也放了出来,照顾了起来。虽然疯子看上去比从前好多了。 冈比西斯从没有比现在更痛恨女人。就是母亲和妻倆根本是要在人前一前一后的揭露自己的卑微和无用。这几个月,他又收到了岳父的单独邀请去赴宴,说是关于妻子的头生子居鲁士的问题。这个孩子,对于冈比西斯来说,唯一的用处就是用来报复和折磨妻子用的。当初正是他偷偷从妻子的卧室中偷走了被岳父梦到有天命的儿子。 现在自己最害怕看见的人居然抱团出现了:同母的弟弟巴比伦王、妻子的头生子居鲁士和王妻阿芒达居然全在眼前! 冈比西斯慢慢的,从堕马的昏沉中醒过来。他看见居鲁士一个人坐在临时为自己搭建的卧帐中。他本能的想爬起来掐死这个孩子。但是他的腿断了,才一动就“嗷”的叫了出来。 “您---我去叫医生。”居鲁士很想讨好这个父亲,但是这个人却叫他不安。 “不…不用。你给我端一杯喝的来!”冈比西斯喘着气,痛苦的说。看看还没有人进来,他叫居鲁士到跟前来,他的另一只手却去摸自己佩戴的短刀。天真的小孩按父亲的要求,给他端了一杯饮料过来。还没有递过去,受伤的冈比西斯就一下伸出拿刀的手去刺眼前的小孩。 红红的血液,从居鲁士的锁骨处流了出来。他甚至忘了喊叫,只是两只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这个所谓的生父。 “我儿…我儿!”阿芒达王后想叫居鲁士去吃早饭,却看见儿子流着血,半跪在丈夫面前。 “来人啊,快叫医生!”阿芒达立即一边把儿子抱到怀里,一边喊人。 “你…你这个贱女人!您一直都在作弄我!现在又领这个孩子回来!”安息王咬牙切齿的对妻子说。 “您疯了!”他的妻子满脸是儿子的眼泪和血。 “我是疯了!我是疯子的儿子,怎么能不是个疯子!”看着帐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了巴比伦人,冈比西斯开始肆无忌惮起来。“嗷—嗷!你是故意的,先是领回这个祸胎,现在还找来了那个下贱的人!” 冈比西斯指着巴比伦王辱骂道,让巴比伦侍卫拔出了刀。 “…”阿萨加百利看看这个男人,对侍卫小声说:“这个人疯了!” “我没有疯!没有你的话,会有谁记得母妃在亚述沦为了服侍士兵的庙妓?是被巴比伦王、亚述王、他的贵族和士兵轮番享用过的贱货?你的养母,还假兮兮的把她赎回来!根本就是提醒所有人:我是发疯的贱女人的儿子,永远让我为她而羞耻!” 巴比伦王听见这样的胡话,勃然大怒,但是他也知道跟蠢人生气,会变得比这个蠢人更愚蠢。他刚想把脚走人,就听见冈比西斯又喊:“谁知道你到底是谁?身上混着谁的血!你肮脏,是无数个男人的野种!那个贱货跟无数的男人…” 阿萨加百利觉得自己开始同情这个惹事精的亲娘了,她当年难道是自愿被交到亚述王手中的吗? 他的王回身一把把断了腿的安息王打翻在地,踩住了他断了的腿,让他嚎叫不已:“嗷---嗷!”然后,巴比伦王不慌不忙,用手背把冈比西斯的脸打的都是血。安息侍从想要上来救他们的王,却被巴比伦王吓得不知道如何动手。他们不知所措的看向安息王后,她却好像眼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于是更没有人上来解救安息王冈比西斯了。 等打得解气了,巴比伦王把自己的脸靠近冈比西斯的脸:“我走出这个帐篷以前,要是听见你喘一声气,我就把你的皮从你的腿上开始往下剥---”说着,他故意把手压在冈比西斯的断腿上,所有的人都吓住了,包括阿萨加百利。 倒霉的安息首领虽然痛的都直不起腰来,却硬是咬住嘴唇,不敢出一声。 “陛下,陛下!您太过分了!他受伤了!” 忽然一个小孩钻到了巴比伦王和冈比西斯的中间,又是血又是眼泪的大喊:“您自己都说了,今天的敌人,有可能是明天的朋友!” 巴比伦王看看这个确实勇敢的超过他年龄的居鲁士,松开了孩子既懦弱又招人憎恨的父亲。 “我们还有路要赶!”阿萨加百利赶紧搀着巴比伦王,离开了这里。他不知道这将是他的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同母兄弟。夜晚黑暗来临时,阿芒达王后看看还有些发抖的居鲁士,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一边的医生点了点头。 等人人都以为居鲁士睡着了,医生把一碗药端给了隔壁帐篷里还在折腾的冈比西斯。 又有几个士兵也没事人一样的踱进去。一阵折腾后,冈比西斯老实的倒在了他的榻子上。从这时到他死,他都没有再坐起来或者说过一句话。 () 第228章 幻境(中) 小孩被土匪头拖进了水里,不知道是小孩的血,还是土匪头的血,顺着水,都冲进了大胡子的喉咙里。他看见曾经的自己在石阶上朝水中的土匪头狠狠打了一拳。大胡子忽然明白了,现在的自己,是当时见到的两头鳄鱼中第一条,第二条是土匪头。而这条鳄鱼最后的下场是被士兵拖到岸上杀死了。 “撒以马那大人---大人,我们是在幻像里!你醒醒啊!” 就在大胡子要从水里挣扎出来的一瞬间,什么东西在水下咬住了自己。他以为是鳄鱼,惊恐之下,他使劲挣扎。但是那样东西却只有个小孩的胳膊粗。大胡子抓住一看,居然是当时沉进水里的那根由阿尔斯兰给自己做的拐杖。他抓住拐杖,朝着土匪头的后背狠狠打去。撒以马那没有防备,颓然的扑到在了小孩的眼前,把他重重的压在了地上。刀也掉在了一边的石头台阶上。 刚才黑暗的水面,忽然似乎有了一点点光,很快,整个地下微明起来,无边的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好像这里从来只是个普通的地宫,地上铺的石砖,只是泛着一些潮气。骑士和骑士的同伙,还有原先的自己都消失不见了,原先大胡子看见的后来会跟着冲进来的医生和士兵也没有出现。 这座地宫里,看来看去,只有大胡子、土匪头和小孩居鲁士在。 孩子看着大胡子,似乎想求他救自己,但是土匪头子的手就是不撒开。居鲁士很快就快翻出了白眼,他虽然努力要扒开土匪头的手,但是小孩和大人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他毫无办法。看来马上就要被掐死了。大胡子觉得眼前都花了,他无法看着一个孩子被杀,特别是这个曾经鼓励过自己,陪着自己干坐着的孩子: “撒以马那大人,我们---我们是在幻觉里。或者这个孩子也是幻觉啊----” “不--不行,哪怕他也是个幻影,我也要宰了他。他是---要毁灭巴比伦的人!” “可是----” “没有可是!我怎么都是要死的,是将来要被野兽分尸,并没有人来纪念我!但是巴比伦----我不能让他毁灭巴比伦!” “我----不会----毁灭这城!我发誓!”临危,小孩比大胡子还镇静,他对土匪松开了两只手,表示自己毫无恶意。但是,撒以马那的两只手还是扼着小孩,完全不顾挣开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大胡子只有去拉扯他,却被土匪头子一把甩到一边。 “只有杀了你,太后陛下努力建立的一切才能继续保持下去!太后---她---她为这个国家,为巴比伦城付出了一切,这里都是她的心血!只要这城在,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能忘了她!” “是--这里---都是太后陛下建立的,您放开他吧,大人!”大胡子无论如何不忍心看着居鲁士被生生扼死,在他眼里,居鲁士似乎幻化成了自己幻想出的儿子,其实就是他自己。土匪头不得不再一次把大胡子甩开。可是,大胡子也很犟,抱住土匪头的上半身,好像拔树桩一样使劲摇晃。土匪头因为受了伤,吃不住力,不得不松开地上的居鲁士。他的膝盖刚刚抬过小孩的胸口,就听见对方大喊: “这里不是女人们建立的。这里是伟大的王们的荣耀!” 一边喊着,小孩一边用手狂抠土匪头腿上的伤口,弄得土匪鲜血直流。土匪头嚎叫着,去撕扯居鲁士的手。 就在这时,地宫里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三个人不由得都停了手。 大胡子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他、土匪头和小孩的四周。这一大群人,每个人都好像屠宰场里的绵羊,地上是都黏脚的血迹。又有一个穿戴的极其华美的男人,戴着假胡须,领着一帮涂脂抹粉的家伙,踱到一个看起来跟居鲁士差不多大的孩子面前。这个孩子有一头褐色长卷毛,一身灰土,被人按在血迹斑斑的地上。 贴假胡子的人对小孩说:“如果有人还愿意替你死,我就放了你。”说完,他身边一个长得漂亮,却十分奸诈的人立即吃吃的笑起来。 小孩看着他们,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假胡须转过头:“来人,先割下他的鼻子。” “陛下,陛下,我……愿意替他死!”几乎是同时间,一个一样灰头土脸,却几乎像三月的太阳那样照的人睁不开眼睛一样的美男子,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我愿意。” 假胡须对褐色卷毛孩子说:“你还真是……有着众多的替死鬼!” 说着他又转头去看看美男子:“算了,你既然愿意替人死,倒是个好人,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替他死?” “回答不好,可是不许你替王最尊贵的侄子死的。”奸诈脸在一边助纣为虐。 “因为……因为他是我的小主人。”美男子吞吞吐吐的说。 “这不算是理由。”假胡须翘起脚来:“如果你这样说也算理由的话,我更有理由处死他了:这个孩子是两位亚述最高阶神官照顾过的王子,又是与本王血缘最近的王室贵胄、王弟都德亚里斯的独子嘛!” 一个太监从王身后走过来,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卷毛脖子上的大血管处。 “因为我是从他出生开始就照顾他的人。”美男子流着眼泪说,他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找个理由。 “你是阉奴吧?所以爱小孩子?”奸诈脸呲着牙、笑着说。“这个理由也太假了,再说也比不上陛下说的血缘近啊?” “那好,你把衣服脱掉,让所有的人看看你被割了的地方,我就相信你。” 场上的人都好像要被宰的鸭子一样,死命的趁着脖子。 “脱啊,快脱啊!”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很多人也跟着起哄起来,好像他们不是被押着,可能随时丧命的人一样。 “怎么了,他不脱呢?陛下。” “他既然不脱,就先片了那个孩子。”假胡须笑嘻嘻的说。士兵们立即把剥皮用的一整套家伙都拿来了,“哗啦”一声在孩子脸前摊开了。 美男子像被抽出了灵魂一样,慢慢站直身体,木讷的把外衣脱了下来,好一会,他哆嗦着把内衣也脱了下来,最后,在士兵和贵族的哄笑声中,他把缠在腰上的布也拿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好奇的看了过去,然后有人发出了笑声,有人朝他扔石头,也有人流出了眼泪。 大胡子听见自己身旁的土匪头仓皇从地上爬了起来,嘶哑地大喊: “放开他,让他走!” 可是近在咫尺的人群却好像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大胡子、土匪头和居鲁士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假胡须从王座上站起来,打开自己右手上的一个戒指上的宝石,把什么东西倒进了他自己的金杯子里,用一块手帕小心垫好,晃了晃。整个金杯子迅速在大家眼前变黑了,并冒出了一丝丝的白烟。刚才还要找剥皮刀具的士兵就退后了,换侍卫上前。 “你如果喝了这个,会觉得你所有的肠子都断了,不会马上死,却能亲眼见识自己如何腐烂的。不过,你现在要是改了主意,还来的及。” 假胡须看看光着身子的美男子和被侍从按在一边的卷毛说:“救你自己,还是救这个孩子?或者这样吧,大家都很感动了。我可以把你们两个都放了,但是我必须要剜掉这小子的眼睛,并割掉他的鼻子。他不死,你也不用死,怎么样?” “侍从!”假胡须对手下做了手势,立即有人死死的按住卷毛,拿来一把烧红了铁钳子,是剜掉眼睛的刑具。 “啊……啊,亚哈谢!”卷毛本能的尖叫起来。大胡子回头看着土匪头子,眼泪已经从他的眼睛里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混着鼻涕,把整个脸都涂得好像他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走丢了,一个人在陌生的路口: “别管他,别管他!让这个混蛋去死!亚哈谢!” 士兵走到卷毛孩子的右侧,一脚踩下去,孩子发出了哀叫声,美男子扭过头看看假胡须手里的杯子:“我喝,我喝”。 他颤抖着把毒液接过来。还没等他拿稳,假胡须就把半杯倒在了美男子的脸上,立即冒出吱吱的烟,美男子倒在地上,捂住眼睛,痛哭起来。然后假胡须示意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来,把剩下的毒液倒进了他的嘴里,“喝下去,这可是你自愿的啊,你要是不喝完、漏出来了,我就叫那个孩子来喝。” “嗷……嗷……嗷”。 美男子的身体向后不知道怎么扭的,都扭出了个圈的形状。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 “嗷……嗷” “嗷……” “嗷” 土匪头拼命的想爬起来,对着嚎叫着的人伸出手,但是他们就像风沙一样在眼前,一粒一粒的、慢慢消失了。 () 第229章 幻境(下) 在风化的影像里,美男子的尸体是最后一个隐去的。他的脸早就惨不忍睹了,并且在土匪头和大胡子面前,每一刻都在变得更加可怕。黑色的头颅,居然出现了绿毛一样的东西,叫毒药烧烂了的眼睛变成了两个大洞,露出了里面也是黑色的骨头--- 土匪倒在地上,使劲的撞头,好像他也中了毒,疼痛难忍。 大胡子看见卷毛小孩依旧紧紧的抱着他腐烂的尸体。那尸体后来被人一拉,就像一床烂了棉被那样撕碎了,发出一种种叫人作呕的气味,露出的骨头都是黑色的,一捻就像泥巴一样絮絮落落的掉下来。 “神啊,求求你,把亚哈谢带回来吧?您是我爸爸的神,我们做个交换,让我代替他吧----”卷毛神经质的呢喃声是最后听见的声音。这声音抹掉了所有的光影。 土匪头子伏在地上,似乎连气都喘不动了。 就在大胡子以为幻境要结束了的时候,他又听见周围好像有商队的铃声。地宫好像骤然变成了荒漠旷野。接着,三个人都听见了一群人光脚走路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哭泣声。 “快走,你们这群肮脏的亚述人!” 黑暗里走来的这一队人大都是七八岁上下的孩子,有男有女,都光着身子,在哈口气都是白色的荒漠夜里前进着。远远的地方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但那叫声又似乎顺着风飘近了。年幼些的孩子又冷又冻,开始在队伍里抽泣。除了一头一尾的两个人举着火把,骑在牲口背上外,还有三四个奴隶贩子骑着骡子,在队伍两边穿行,不时吓唬或者抽打走不动了的人。 一个骑着骡子的奴隶贩子朝一个孩子背后狠狠抽了一鞭子,“亚述人,快点走!” 这个孩子失去了重心、被抽得倒在地上。骑骡子的奴隶贩子跳下来,把他翻过来,借着基本没有的月色瞅了下:“可恶,这个东西就这么不行了……” 说着,他从身上抽出了匕首,先是割开了孩子身上的绳子,接着又要割断他脖子上的动脉。 一阵大风吹来,卷起的风沙熄灭了领头和殿后的人的火把,地宫里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中。刚才还时远时近的嚎叫声似乎也停了下来。 “押沙龙,快……快点火!不然一会野狼就过来了!” 他才刚说完,一对对的红眼睛就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奴隶贩子骑着的骡子开始大声叫唤起来,小孩子也吓得发出像哽住了的动静。大乱当中还夹杂着奴隶贩子挥舞鞭子、火把和钝物驱赶的响声。几头野狼把奴隶贩子的队伍切开了。几个孩子被咬住了,还在死命挣扎着。几个大一些强壮些的孩子四处逃生。外围的四头狼立即追在他们身后,朝大胡子,土匪头和居鲁士冲过来。 就在三人以为这是幻觉、这一切又会风化的时候,大胡子被狼咬住了,发出惨叫: “啊……啊……” 如果其他的是幻影,狼的牙齿却是真实的。大胡子被3头狼包围了,被咬的鲜血直流! 又有一头狼要去咬愣在一边的居鲁士。土匪头却扑到了狼和孩子的中间。他虽然腿脚胳膊和肩膀上的伤口都裂开了,却依旧扼住了狼的脖子,把它狠狠摔在地上。接着,土匪头勉强挪到大胡子的身边,朝包围大胡子的狼,露出了牙齿,好像他也是狼一样,咆哮着: “嗷……嗷……” “嗷……嗷……” 袭击大胡子的狼刚要包围土匪头,又有一个人从上面冲下来,他拿着火把烧向狼群。 进来的人,居然是灰蓝眼睛的阿尔斯兰。就在四头狼后退的一刹那,他从地上抄起土匪头的刀,利索的砍下了两头狼的脑袋。剩下的两头狼被吓倒了,掉头逃跑,还发出“嗷---嗷”的呼叫声。 土匪头也耗尽了力气,僵在了地上。 大胡子完全傻了眼,看着眼前的阿尔斯兰。 “早就叫你们带着我!要是没有我,你们就会被狼吃了!”阿尔斯兰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他把刀一丢,看看地上基本不能动的土匪头,“你这人是恶有恶报!” “你们-----走吧,很快会有更多的狼过来----”土匪头却没有理睬蓝灰眼睛的嘲弄,他的声音非常微弱。“这---这里是---是我---的---死地----” “可是,我们---我们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或者还是幻影?” “可是你被狼咬伤了!” “把这个家伙杀了,我们说不定就能出去了。”阿尔斯兰左右看看,他是唯一一个看起来身强力壮的。他忽然有一种自己可以生杀予夺的权力感,忍不住拿土匪头的泄气话开了句玩笑。 这无心的话好像提醒了居鲁士,孩子看看土匪头的脸,捡起了地上的刀。 狼没有再出来,但是黑暗里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的声音,却意外的有些低沉: “居鲁士,这是你的机会。不要继续待在这里。难道你要葬身狼腹?未来,你要成为伟大君王,不要心慈手软----” “杀了他,杀了他,以色列的荷西亚(北国以色列的末代君王,土匪头撒以马那的曾祖父,被亚述灭国)啊,你家男裔命止五十岁,且都要死在荒野里,被豺狗和秃鹰啄食,且死后没有人纪念---”女人继续说。 土匪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他气喘吁吁的说:“她说-----的是真的。你们走吧。” “杀了他,你们就能离开这里!”女人鼓动着。 居鲁士却把刀别在腰里,想把土匪头从地上弄起来。 “如果---我活下去----我就会继续杀你---”土匪头不想领这份施舍。 “你听见了,伟大的王啊,不要心慈手软!”女人在暗处继续说。 居鲁士的眼睛闪了一下,他把伸向土匪头的手收了回来,放在了刀上。 大胡子也看着居鲁士,他知道如果这个孩子现在要杀了土匪头,阿尔斯兰不会阻拦,自己叫狼咬伤了,想阻止也阻止不了。 看看紧张的大胡子,居鲁士浮起了一个微笑,“我不杀垂死者。” “可是,未来的大君王啊,如果我告诉你说,有一天你的仁慈会要了你的命,你还会放过这个人吗?”胖子光头很是时候的出现了,他站在地宫最低洼的地方,好像是从地狱里伸出头来的魔鬼。 “这个人注定要死于非命,他作为以色列的荷西亚家的男丁,活不过五十岁。你问问他就知道了,他的祖父辈、父辈和兄弟辈,有人活过五十吗?他是最长命的那个,可是很快也要五十了。荷西亚家的男裔必被豺狗啃噬,剩下的尸骨也必要被秃鹫和乌鸦叼衔,死后没有人纪念!这是他的命运。” 胖子奸笑了一声,却被居鲁士打断了,小孩对他举起了刀: “你模仿母后说话,模仿得挺像。可惜,我是在牧羊人家长大的。医生大人告诉我,作为大君王,要对弱者仁慈,因为这才能显示胜利者的气度和能力,不介意任何时候再接受一次挑战!陛下就是这样的,所以他不会因为什么预言就杀我。我要成为他那样的男人!你把医生大人藏在哪里了?” 胖子冷笑着说:“未来,你要被你赦免的人砍掉脑袋。他们还要把你的脑袋装在一个装满了你自己血的皮囊里。” 居鲁士不再回答他,而是接过阿尔斯兰手里的火把,爬上几节台阶,点上了墙边的一盏灯。整个地宫墙上的灯就一个接一个的亮了起来。整个地宫里忽然投射出孩子的影子,好像一头像熊的巨兽,半身侧立,口里的牙齿中有三根獠牙。大胡子一下想起了自己在刚来这个世界的一刹那,在王陵墙上看见的浮雕。 “大神官,你的这些幻影是不能一直困住我们的,在神的光下一样要消失!” “呵呵”光头胖子笑着,把头从居鲁士身上转到了剩下的几个人身上:“这不是我的幻境,是你们中有人自己心里的恐惧,经年都不消散----” 大胡子总觉得光头胖子说的是自己,他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光头神官的眼睛。 “大神官,我不是个容易听信这些废话的人!你把医生大人藏在哪里了?”居鲁士的耐心越来越稀薄了,他看看他这边至少有三个能动的人手,光头神官现在是孤身一人。 “好吧,我不再建言了。不过,你们如果还想见到医生大人的话,怕只能跟我走了。”光头胖子仍旧笑嘻嘻的。“他拿了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如果可以帮我要来,我们今天就两讫了。” 光头胖子对三人招招手,笑吟吟的扭头带路。 ---------------------------------------------- 小注:波斯王居鲁士二世,即后人所说的居鲁士大帝,于公元前529年去世,其死亡有多种说法,一说是居鲁士出征中亚的游牧部落马萨革泰人,以计谋杀死其首领斯帕尔迦披西斯王子,但并未赶尽杀绝,而是释放了其余的族人。不料其母托米丽丝在悲愤之余,继续反抗以为其子报仇,把波斯军队杀得死伤惨重,甚至居鲁士本人也在这一场战争中阵亡。马萨格泰女王割下居鲁士的头颅,放进盛满血的革囊。她以此实践自己的誓言,让居鲁士「饱饮鲜血」。 () 第230章 妖精 另外一边,绿眼睛的妖精阿苏大人带着用棍子捅了土匪头的士兵出了地牢。 “你去告诉殿下,法老的人已经埋伏好了。他现在可以带着人出发,去卡尔加美什了。很快那波殿下就是真正的尼布甲尼撒二世了!” “阿苏大人,埃及王邀请王会盟,为何选择那里啊?” 士兵觉得这个会盟兼埋伏地点选的奇怪。卡尔加美什曾是埃及被还是王太子的巴比伦王打败的地方,为啥埃及王能同意在这么耻辱的地方,又是巴比伦的地盘,跟巴比伦王会盟呢?谈的还是他的公主们被杀的事情! “你不知道那座废墟是拜王所赐,才从一座极其富饶大城变成荒野的吗?你想想看,那附近的人该有多痛恨这样的君王?!” “是啊,大人,那么朝中的大人们呢?” “嗯,不用担心他们。现在城里唯一忠诚他的人也在我们手里,我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不过,我这个人还得厚道一些,得让他带着自己的关门弟子走才好啊。” 晴空之下,阿苏大人把他的绿眼睛眯了起来,他心里对巴比伦王的仇恨,就好像现在正在半空的太阳一样炙热。日头的白光热辣辣的直射着他,他陶醉在复仇的欢乐中,都忘了遮遮太阳、以保住他自以为豪的皮肤。 “大人,小人这就去禀告那波殿下。”士兵完全明白了,赶紧低头喜滋滋的退了出去。 看着这个魁梧的士兵在高大的塔楼间小心翼翼的躲着日光走,阿苏大人忽然心里多了一份得意。他看看自己站的地方,是神庙的大门口,背后是这几天新运来的马杜克和巴比伦亚述众神的巨像。巨像连同自己投下的影子,都是黑影下匿走的士兵身材的几十倍大。对方是个这里人人都赞许的勇士,那波殿下的亲信,未来要手握大权的男人,而自己曾经只是个极其卑微的、不得不靠美貌糊口的宦官,依着当时的人看来,是死了都不配入土为安的贱民!可是自己却支配着对方以及他们身后的王侯将相们。他就要主宰着这个帝国的一切了。 于是,阿苏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神,是比身后的神像更加真切鲜活有力量的神。 不由得,刚进宫来的一幕幕都到了自己的眼前。 那是从现在起数三年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还叫阿苏舒那米尔。黄昏就要张灯的时分,他被掌相朱木齐领着,进到王庭。 阿苏舒那米尔看上去比王所偏信的犹大太监兼任内官长的但以理还要年轻,一头黑色的乌鸦翅膀一样的头发,乌黑的眉毛。眼睛周围也葱着一圈一样又黑又密实的长睫毛。这让他看上去像个忧伤的少女。只是那对悠悠的绿眼睛,出卖了他的灵魂。跟但以理不同,阿苏舒那米尔是个可以让人自由发挥他们想象的人。据说,阿苏舒那米尔还没有进月神庙服侍的时候,就已经是个擅长诱惑男人和女人的实习娼妓了。 看见朱木齐推荐了这么一个人来宫中服侍,即使是站在那波殿下一边的耶鲁巴伯都大跌眼镜。自从成功的把王太后从宫中撵走,现在没有人比朱木齐在朝中更有势力了。就算王上信任犹大宦官但以理和他的亲族们,朱木齐仍然是一人之下的掌相。怎么也没有理由送男娼来诱惑王上、移祸朝政的吧?王庭中的大臣们忍不住都上下打量这个绿眼睛的新来者。 阿苏舒那米尔看着望向他的人,浅浅笑了一下,他非常清楚自己的魅力,所有他想征服的人,没有一个能逃出他的小手的。果然大半朝臣都觉得下面发麻,上身滚烫。 可是坐在王位上的王自己却没有什么知觉。巴比伦现在是掌管着当时已知西方世界的中心,占据着各国联系的要道。从西奈到米迪亚,再到推罗,都在他的王座下。可惜,即使那个时候美索不达米亚就开始面对渐渐加剧的干旱了。所以,这一刻,巴比伦王想的是:怎么能把河水提到远处的荒地上,帮助王朝土地上的佃户抗击今年的春旱。 “王上…”看见王没有回应朱木齐新送来的宦官,一个大臣想提醒下王,却被朱木齐用眼神阻止了。他领着众人退出去,只把王和他供上来的阿苏舒那米尔留在王的小谒见厅里。可惜,等到晚饭后,他再进到里面,巴比伦王还是差不多的姿势坐着冥思苦想,而阿苏舒那米尔还是一样站在他被引见的地方。朱木齐示意阿苏舒那米尔给王奉上美酒和水果,才听见王对着阿苏舒那米尔问了一句:“你是新来的吗?” 专门以美色迷惑人的阿苏舒那米尔,在心里得意的笑了。他知道从没有人不拜倒在自己的美貌下。他特别把眼睛微微从睫毛下抬起,看似害羞的望着王,说:“我至高的巴比伦王啊,我是朱木齐大人刚刚送来服侍您的。” “奥。”王又把心思放到了他手上的泥板书上,没有再说一个字。 朱木齐站在一边,心里既得意又失望,正如他告诉阿苏舒那米尔的,王不是个那么容易上钩的人。但是,就连他也没有想到他的王,对人人都无法抗拒的阿苏舒那米尔如此无感。要是这样的人都不入王的法眼,那么那个犹大宦官但以理又是怎么获得王的心的?(因为但以理很受王的信任,连他举荐的其他犹大人都在王的宫中、朝中和外省获得了肥缺,大臣们不免议论王是对但以理有了龙阳之心。) 可惜,朱木齐并不真的了解王的过去:巴比伦王从小就对男人找男人相好这种事不太舒服。哈谢还活着的时候,就几次被好男色的登徒子骚扰,甚至有一次差点被人绑走。再加上这些年,美丽的人,王见了很多,对这种顶着一幅人皮的野兽也是有经验的。这个人一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嗅到血腥的味道了。所以,巴比伦王本能的对美丽的绿眼睛印象不好。 朱木齐想帮阿苏舒那米尔完成他的任务:“阿苏是原本在苏撒城月神辛神庙服侍的神官。”于是,绿眼睛的阿苏舒那米尔,自此就变成了“阿苏”。(苏撒的月神庙对应月亮的圆缺和大潮涨落的关系,也招募一些低级男女神官,兼职娼妓。) 这话果然叫巴比伦王又看了阿苏舒那米尔一眼。 “你是打苏撒的辛神庙来的?你知道那边有个女祭司叫做南娜的吗?她之前是带着个叫拿波尼度的小男孩进去神庙服侍的?” 阿苏浅笑了一下,让他的绿眼睛看起来更加媚光荡漾了,“正是,陛下,那个小孩子现在已经在神殿做小神官了,正是接替小人的人。”他其实是在自抬身价,那个靠着王朝举荐进神庙的小男孩,填写的身份是贵族,因此在神庙的官阶,比辛辛苦苦往上爬的阿苏高了差不多三十个等级。 巴比伦王似乎想起了什么:“朱木齐大人,您去叫专管辛神庙事由的耶鲁巴伯大人来,我有话对他说。” 等耶鲁巴伯进来,阿苏和朱木齐听见王对他的老师这么说:“大人,您立即替我写信给月神庙的主祭司大人,请他替我务必严加管教拿波尼度。另外还要找个军人去教教那孩子。”言下之意就是在说,月神殿里出来的人很不成形,不要把他关照的孩子也变成这个样子。然后,王就站起来,叫人去送来他的老狮子、去庭院里散步。 阿苏觉得从脚腕开始,一阵晃悠。他是出生赤贫、唯有美貌一样优点。这也是他心里的救命稻草,毕竟从五岁以来就没有受过男子这样的怠慢。这个人不但没被自己迷住,甚至还这么公然表示出蔑视来?阿苏的自尊心被重重摔在地上。 偏有耶鲁巴伯,不怀好意的对美人宦官阿苏说:“阿苏大人,我个人的意见,您去俘虏王的心,原本是件极难的事情;说不定,他的狮子要比他容易得手的多,您说是不是?朱木齐大人?” “……”朱木齐看看他的同僚,笑了笑,好像也赞同这话。“陛下是从小见惯了美貌的人的。我听说,他当年的家奴是整个大河两岸最漂亮的人了。” 他特别看了看刚才有些脸红脖子粗的阿苏,耳朵尖都紫了。 宦官没有回答两位大人,只是用眼底扫了扫肥大、又掉了毛的老狮子,他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要向这个不知道姓什么的巴比伦王复仇。等他一肚子火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辛神庙以前的靠山、一脸忧郁和胡须的那波王子。一个主意让宦官有了个一箭双雕的快感。 “您…好像是那波殿下!”阿苏舒摆出小女孩看见了英雄的样子,一下蹿到王的哥哥面前。 叫这么一个不知道雌雄的美人一喊,那波殿下倒是吓了一跳。 “我…在举国打开大门欢迎您回王都的时候,也在那里!”这话说的好,套在哪次那波王子进出巴比伦城门都对。可见,阿苏撒谎眼睛都不眨一眨。他绯红的脸颊和迷乱的眼睛,让那波王子忽然觉得浑身紧张。 虽然那波殿下不确定眼前的人是男是女,他同样也不确定他是人,还是专门以迷惑人为生的妖怪。他只注意到绿眼睛的宦官带着一条月神庙里侍奉者常带的牛皮手环,于是红着脸:“月神庙又起复了吗?” 阿苏很是时候的低头,轻轻咬了一下那波王子的指头尖,就飘然而去。 那波王子在他背后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大。他看见耶鲁巴伯和朱木齐也顺着这条路过来了,他本能的藏到了墙边的黑影里。 “您为王献上这么个妖精,是为了除掉但以理?”耶鲁巴伯小声问他的同僚。“虽然,您成功赶走了王太后和她的大臣们,但是,您觉得这个办法真能奏效?” “他有他的杀手锏!”朱木齐倒是对此人很有信心。 “可是万一这样的人,在王身边引起祸患怎么办?” “您这么说,我还真是欣慰。我只需要他去对付王身边的但以理。其他的事情,我会处理。毕竟,他比那犹大人好掌握的多。” 两个人只顾说话,直到走出了王的内室宫苑,都没有发现本来黑影中就很难发现的那波王子。 黑暗里,那波的心慢慢的变回了原状:弟弟作为王,什么都有,自己什么都没有,现在连自己的师傅都看不见自己,只想着王的事情。自己根本好像弟弟的影子一样稀薄的存在着。 第二天一早到宫中上朝时,等了一上午,王要宣召的人里也没有自己,那波无精打采。一边的神殿祭司们也低头耷拉角: “啊,太后还在朝中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轻慢我们!” “宫中那个米迪亚女人----” “现在就连宫中的女官都不向我们行礼!马杜克神啊,您真该好好看看这末世!” 神官们低着嗓子,唠唠叨叨,那波王子听得心烦,唯有快步从牢骚满腹的神官中挤过去。就在他快离开宫廷的时候,忽然一个人从后边突然跳到他脚边,给了他一个极其阳光灿烂的微笑,就是那个昨天师傅说朱木齐大人献给弟弟的美丽妖精。他看上去像个小孩那样干净,本来就白皙的脸上,每个毛孔都那么细,映着他的绿眼睛,叫人简直睁不开眼睛。 那波王子觉得自己接近他是件不明智的事情,于是想礼貌的走开。谁知道一个多事的人带着侍从,正从宫里退出来,斜了他和不远处的神官们一眼: “王专门在宫里养白吃饭的人啊,你听说了吗?” 其实这个人说的是安息王后再一次把儿子居鲁士送来巴比伦王庭的事情。人人都传说这个孩子是未来要劫夺巴比伦国运的人,但是王还是留下了这个在米迪亚乡下认识的小亲戚。 那波王子以为这个好事者说的是自己,于是脸涨得通红,他觉得所有下朝的人都在看自己这个闲人的笑话。他想忍住,偏偏从乌尔城上来的一个犹大裔官员又过来了。他高个,抱着一堆泥板书,后面还跟着个一样高大的仆从,也抱着一堆沉的可以砸死人的泥板书。 “陛下也真是,应该减少一下后宫的支出了,也没有什么正经女主人,还需要这么多花销,你看看这些----” 这原本是嚼王后舌头的话,成了压断那波王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泪很不争气的从他的眼里流出来。他不是王,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妃现在在人眼里也不过是浪费钱的后宫废人而已。他从没有想现在这么憎恨过自己的无用。弟弟是那么一个把自己照耀的看都看不见的巨大存在。自己的渺小无用和弟弟所做的大事,火一样烧过他的心,那波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窝囊的过了。 阿苏看着那波王子那种红了又白了的脸,得意的笑了,自己原来不必费力了。那波王子是自己天然的盟友,想必这个宫里和朝中还有更多的这样的人在等待自己使用,去对付那位伟大的巴比伦君王。 () 第231章 计算人的和被算计的 果不其然,绿眼睛的阿苏第二天就发现了新的机会。 王本人的心思全在朝政上。眼前第一件事就是该彻底修葺一下一直拖着修不完的巴比伦城了。但以理领着哲士们做的宫城和城墙的图纸已经交给了大承包商亚哈,亚哈又从埃及和塞浦路斯找来一些专门营造城市和道路的商人和工程师。这些人,还有他们的工程师们,把王的小朝廷挤得满满的。 掌相朱木齐虽然表面对王的想法感到钦佩,但是他心里却并不高兴。在他看来,伟大的王应该是攻无不克的,但是自从这个犹大人跟着王以后,王变得不思进攻只想“防守”了。 好不容易等杂七杂八的人都走了,年轻的王后走到她丈夫面前,挂着两腮的眼泪。宫里的人对居鲁士的再次到来私语不止,因为这已经不是王第一次对小孩伸出援手了,上次他曾留下了一对母子,后来还特别打发人把他们送到月神庙去照顾。除了那些好事的非要猜度王是否有特殊癖好的以外,很多人觉得这也是在暗示王国需要一个继承人了。 后宫里的女子们是最自然会想到这第二层的。跟王后一起嫁过来的小姑姑们最近都打扮的格外妖娆,不时有几个还会几乎光着、只带着些首饰的跑到王和王后寝宫中间的空地溜达。王后被奶妈和女官们喋喋不休、还有宫里宫外的老婆舌头弄得疑神疑鬼。 “您是要厌弃我了吗?”王后每次一开口,她的侍女们都很害怕会激怒王,不过每一次,王似乎都没介意。他对王后伸出手,把她领到自己身边坐下。他的王后还是很愤怒:“我看见施马莉她们经常在您宫前的空地转来转去!那里都是石头,空空的,太阳一照就快晒死人!” (施马莉她们是王后的小姑姑们和陪嫁来的媵妾) 王微笑以对,因为他的王后经常说着说着就跑题。 “那不是很好吗?把施马莉她们都晒晕过去!” 王后听见王这样说“偏妃”们,不由得破涕为笑了。她抓住王伸给她的右手亲吻了一下,然后把腿伸到了王脚前的老狮子背上。“我比居鲁士可爱吧?” “你真会比!”王抬起头,回答她说:“他是你姐姐的孩子。” 王后低下了头。 “居鲁士的父母惧怕你的父王,不敢养活他。从前照顾那孩子的臣子被你父王逼着吃下了自己的儿子作为惩罚。如果继续下去,你父王说不定会把居鲁士也赏给人吃掉。” 王似乎想起了什么,特别为居鲁士开脱说。 “…”王后还是低着头,她耳边嗡嗡的响。虽然父亲对自己很陌生,但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说他不好,就好像是在说自己不好。更何况,她觉得丈夫愿意照顾小男孩不是因为对他们有想法,就是在嫌弃自己一直生不出孩子来。可是自己一直没有成年,这难道能怪自己吗? 王把头又回到案上的奏报上,这让王后发起怒来。每回跟自己说话到一半,丈夫就会回到国事政务里,好像自己不过是他休息时才理睬一下的摆设。她一下扯住了丈夫的衣袖。 “我还在这里呢,您往哪里看?!” “王后陛下,您太无礼了。”王后的侍女想过来劝阻,却被王摆了摆手。 “是的,听到了。”他笑着回答他那年少的妻子,好像她是那只脚前的狮子。这让王后更加怒不可遏,她满脸通红,小眼睛瞪的圆圆的,看着王。 “我听亚哈说,他有一个很好的工程师,可以给做一组引水的泵,把河水引到更高的地方。这样就可以把宫前都种上植物,到时候看上去或许就像米迪亚的山脉了呢。” “我不想家,不要敷衍我。” “我也很喜欢树,以前总见老头在沙地上种狐尾草。都德亚里斯还砍了村长占我家地种的果树。那些树每到夏天快结束的时候都接满了紫红色的李子,还掉一地果子。可那些难吃的涩苹果树,他却一棵都没有动。我想自己在宫前也弄出些树来。”王的眼睛穿过了王后,回到他幼年的时候。 王后把她的头贴在王的胸前,用手环住他的脖子,静静的听他发梦。 侍女们非常识趣的出去了。狮子抬头看看主人,也站起来,把头靠在了王的膝盖上,替他一起托住王后。 “你别来煞风景!”王后用她的脚丫踢踢狮子的背,把自己更紧的团在了丈夫的身上,“我将来也会生孩子的。” “…”王笑了一下,用下巴蹭蹭王后。 “我想永远跟您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王后动动嘴唇,却没有说出这话来,她觉得非常幸福,心里非常温暖。 这时,一个宦官进来,对王说:“陛下,埃及阿蒙神殿的大神官打发人来向您请安。” 王后只有万般不情愿的走出了王的小谒见厅。 她的侍女马上围上来,为首的女官雅丽米达小声批评她说:“陛下,您太过分了,这样跟王无礼。要是王跟您父王一个脾气,您的头都不知道要掉几回了!” “王跟米迪亚父王怎么是一样的人呢?”王后不服气。 “您居然胳膊肘子往外拐了,您以后要靠的是米迪亚的母家。将来有一天您失了宠,或者王有了新欢,您…” 王后挺直了腰,对她的侍女做出一副庄严的样子:“您要是再敢这么说,我就把您交给内官长处置!” 但是她的侍女却没有畏惧:“哎呀,您真是长大了,居然对我这样无情了!好吧,就把我交给内官长…对了,王都跟您做了什么,这么久?他有…” 看着王后和侍女嬉笑着、在宫殿的长廊里沿着引水进来的花池子慢慢走,那波王子的生母、安达尔王妃对自己的侍女努努嘴:“听听,这人哪里有王后的尊严!王居然让这个小姑娘掌管王宫!她自己还是个小孩,懂什么?!” “说起来,您的王侄把这么多米迪亚公主送到这里来,照理也该想想我们的那波殿下了啊?”安达尔王妃的亲信小声挑唆说。 这话正戳在安达尔王妃的心上,她狠狠瞪了一眼走远的王后等人。虽然那波王子后来也娶了妻子,但是却不是米迪亚的公主,所以安达尔王妃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被忽略了,十分窝火。她当初原本以为王太后会把陪嫁过来的一位米迪亚公主指给那波王子,但是事情却始终没有发生。她对姐姐恨得咬牙切齿。那波王子对自己的妻室也提不上兴趣,他很少与她们相见,于是巴比伦王室近支派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婴孩诞生。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抱上孙子…”安达尔王妃叹息说。这话被走廊里为花浇水的宦官们听见了,几个人就窃窃私语。 “可是,那波殿下有很多妻子啊?”一个新来的绿眼睛问。 “那波殿下爱的是王后的大姑母,王原配的妻子。” “那位王后怎么了?” “她现在恐怕死了,病的那么重的时候被人掳走了,现在都不知道下落。”一个熟悉宫闱秘史的太监回答说。 “她一定是位美人吧?”新来的宦官,眯着他绿色的媚眼问。 “我都不记得她什么样了。她跟现在的皇后脾气很相像,都跟孩子差不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该进该退。”年纪大点的太监回忆了一下说。 “那么那波殿下对王后…”绿眼睛的正是忌恨王的阿苏。 “那波殿下简直不敢正眼看王后。”一个太监笑了起来。 阿苏知道自己又多了张牌,他明知故问:“王也有很多侧妃啊?” “你说施马莉她们啊?她们算不上王的真正妃嫔。王从没有召见过她们。这些偏妃生的王女们都是作为王后的陪嫁过来的,这是米迪亚的传统。不过,王可以把她们许配给朝臣或者宗室们。” “我听说王想把施马莉的妹妹阿芙塔嫁给他的堂兄弟巴拉丹王子。” “为什么不是王的哥哥呢?”阿苏问。 “这个啊,其实是个秘密!”年纪大些的太监看看周围没有人,好事的叫大家都聚揽一起说:“王太后不同意,她离开王宫前,拉着王叫他发誓,不把任何米迪亚公主嫁给那波王子。” “当年王太后还掌权的时候,给神殿的命令也是这么说的,听说。” “王太后太偏心了!”一个小太监说。 “嘘!” “那么,那波殿下的生母也知道此事吗?”阿苏问。 “当然了,她心里恨的吱吱的。” “她就是个找事精啊!王太后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当初就是安达尔王妃唆使下迷药毒害米迪亚大公主的。王太后只是没有公开此事而已。” 听众人说到这里,阿苏的笑意更加明显了,安达尔王妃看来是个愚蠢却心肠凶恶的女人,这样的人作为棋子来说,真是再多也不嫌多。 在王的小谒见厅里,埃及阿蒙神殿大神官的使者是个干瘦的老头,他坐在王为他设的座位上有些局促不安。因为大神官背着法老打发他来的,而这位大神官根基浅,原本想在法老和神殿间当墙头草。却没有想到法老看出他的弱点,处处挟制他,现在他听见了法老的秘密,所以打发人来告诉法老的敌人巴比伦王。 朱木齐看着王的脸也不吭声。 好一会,巴比伦王把使者给他的纸莎草书信放在蜡烛上点着了,丢进火盆里。 “该来的,总会来。犹大人都太滑头了。” 他抬抬手,朱木齐旁边的一个年轻官员就送埃及使者出去了。又有几位重臣也都收到风声急忙赶来了。 “陛下,那蒙您圣恩被立为犹大王的西底家,居然投靠埃及人,要谋算我们!” “陛下,这个犹大小人!” 巴比伦王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灯火。 这时,一个小个子,问都没有问就自己推开王的门进来了,他已经不年轻了,原本深色的头发现在像花猫毛。 “陛下!可恶的犹大人不但投靠了埃及王,还串通了推罗,要通过他们雇佣希腊的雇佣军来进攻我们!小股希腊雇佣军已经袭击了我们的商道。”来的正是帝国最大军团的统领、将军阿治曼。 想了一会,巴比伦王看看阿治曼和眼前最近的朱木齐:“推罗是控制海中要道的地方,我们必须要给他们一些压力,让他先退出埃及人的阵营。切断他们的补给以后,我们再包围犹大。” “埃及怎么办?” “没有了推罗、犹大和周围的小国,你们觉得埃及还有什么?尼罗河和它的众神吗?”王冷冷的说。 “那么,巴比伦城和各城的建筑是不是暂停一下?要不我们哪里有这些钱粮来攻打推罗呢?”一个大臣问。 “不,继续!我记得伟大的阿卡德先王们也都是一边征战一边修路修桥的。”王望望桌上一只略显粗糙的木头盒子,上面雕刻着一只猫头。这是山洞医生在自愿流放前送给他的礼物。这话正是很多年前他还在撒玛利亚坐困愁城的时候,山洞医生对他说的。 等所有的大臣都退出去了,屋里只剩下巴比伦王,但以理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进来的小孩居鲁士。小孩问王:“陛下,这个时候万一米迪亚人也掺和进来怎么办?”他是唯一一个问起米迪亚这个巴比伦的亲戚和强大联盟的人。 “为什么会想起米迪亚呢?”王弯起嘴角问。 “对于米迪亚来说,您如果消失了的话,对他们现在也不是坏事。我听但以理说,米迪亚更希望有个软弱的联盟,他们与埃及之间隔着的是强国巴比伦。”小孩居鲁士一脸认真。 王于是叫居鲁士过来,坐在自己跟前的垫子上,他也像都德亚里斯那样把小孩蹴上自己的膝头:“如果强壮的米迪亚人,发现巴比伦有银子挣,比在家活得好,你说那些人会去哪里?米迪亚王又能拿他各地的贵族怎么办?” “所以,您跟他们说城市的建筑不能停!”居鲁士反应过来,一下从王的膝盖上弹起来,却摔在了地上。 () 第232章 机会 凭借着掌相的权势和他自己的狡黠,入宫才一个月,绿眼睛的阿苏就被任命为了宫中外殿揽总。又过了三个月,他就从揽总又向上蹦了一个台阶,成为了后宫给事,简单的说,就是王后的私人联络秘书。这叫绿眼睛的阿苏既惊讶又不惊讶。惊讶的是,这个职务是一向讨厌掌相的王后直接任命的,不惊讶的是,看来,报复王的机会在宫中朝中是俯首皆是。 宣旨的时候,王后和她的女官们正气呼呼的穿过王喜欢的花厅到内宫的传殿。虽然阿苏以前也见过王后几次,只是这一次总算有机会这么近距离的看见这位米迪亚来的王后。跟陪同她一起出嫁的媵妾不一样,她似乎更“虎气”生生,可偏偏往老里打扮自己:王后年纪不大,只有十几岁,却非常喜欢穿深玫瑰红的麻纱裙子,又别着过了中年的贵妇才喜欢的流苏金冠,戴琥珀和红玛瑙的首饰。她的侍女们,几乎全是年过中年的女人,皮肤早失了水分,不再娇艳,却偏偏穿得小姑娘一般。 “我就是再不好,也好过施玛丽!我就是再不好,不信就好不过那个居鲁士!” “陛下,您姐姐安的什么心,不但又她的儿子送来我们巴比伦王宫里来,到现在还不接走?!这难道是要嘲笑您不产育吗?”贵人身边总是不缺专门嚼舌头害人的小人。 王后的脸现在也紫胀成她裙子的颜色了:“小人,小人!她是在提醒王上,当初她才是许配给王上的人吧!!”说着,她扫到了绿眼睛的阿苏,猛的停了下来:“你就是朱木齐送进宫来的那个人吧?真是好模样!跟我来,小人!”她不忘骂了一句。 不过阿苏不是那波王子那样爱往自己身上揽话的人,知道王后自有她要骂的人。 阿苏乘机跟上王后的人,他悄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你还没有听说吧?之前王上去米迪亚参加米迪亚先王致祭的时候,遇到了王后姐姐的儿子居鲁士。王后的姐姐就借口居鲁士非常崇拜陛下,把孩子给送进了我们宫里。那时候,王上一个旧友的孩子,叫什么拿波尼度的,也在宫里。王后就留下居鲁士跟那个孩子一起做伴住两天。结果人家住下就不想走,陛下好不容易才把他送回去。人家现在不但又回来了,而且都赖了几个月了,就是送不走!” “而且天天跟那个犹大宦官一起缠着陛下!” “怎么?”阿苏本想问王后为何这么讨厌自己的外甥。没想到就获得他意想不到的消息: “唉!你也知道王后嫁过来的时候只有两岁,可是跟来的媵妾年纪都大过她,保不齐就会在王后之前产下皇子们。好在雅丽米达女官(王后的乳母)想了好些办法。再加上王上那些年也忙着征战,所以不曾有皇子公主出世。可是偏有无聊人非得说,陛下---的喜好不同常人---唉!所以,这几年就有人开始往宫里送小男孩。” “呵,你小声点!” “我为什么小声?!” 打断大嘴女官的同僚刚要说话,就被绿眼睛的阿苏挡住了:“不用担心,我是王后钦点的后宫给事,从今天起就是效忠王后的人了。” 大嘴女官得了计:“就是啊,就你小心!雅丽米达女官不惜叫人满城满宫里的传那先知对居鲁士的预言。大家伙想着陛下怎么不得收拾了他,结果,虽然顺了王后的意思,把那孩子送回了波斯,把那个叫那波尼度的也送到月神庙去了,可还是没动手宰了那小东西。” 她叫绿眼睛的迷人精一撩,就滔滔不绝。 阿苏想起半年多前忽然给送来自己神庙里的那个留着鼻涕的高级小神官拿波尼度,心里更是对王上咬断了牙齿。可见不管是什么样的蠢笨货色,只要有个好出身,或者有大人物给当保山,就算是淤泥里的癞蛤蟆,都能一跃为龙。 “那么----” “唉,好不容易给打发走的人,现在天天在陛下眼前晃悠?!人家非说是孩子自己硬要跑回来的,求王后收留。切!阿芒达公主真是太有心机了!这不就看自己嫁了个窝囊废,羡慕嫉妒我们王后嘛?!”大嘴女官看看王后怒气冲冲的脸庞,把后面的半截吵得特别大声。看来这话正中她主人的心意,于是大嘴女官更加得意了。 一行人才走进王后的内宫门里,阿苏就看见几个光头鳗鱼身形的埃及僧人低头侍立在阶前,托着一张张托盘,里面放着用绿宝石点缀的项圈和臂环。还有一个有个海碗大的雪花石膏盒子,上面有些煞风景的雕刻了一只浮在莲花上的金龟子。阿苏看见这个标记,眼睛立即跳了起来。那是他还在月神庙的时候,侍候大人物前一个月才能得到的恩物。虽然他每次都偷偷攒一点,但是毕竟是马上就要吃完了。这种药物是埃及独有的一种墨绿皮子的甲虫,用没药、菟丝子、加上尼罗河莲花勾兑熬煮过的,当然还有其他的东西在里面。服用后可以使皮肤在差不多六个月的时间里、都好像小孩一样娇嫩。可惜药方极其保密,就连苏撒善于制药制毒的月神庙都学不会这种奇药的做法。 “这些是什么?”王后依然怒气冲冲的。 “我巴比伦最伟大最美丽的伊士塔尔女神,这是我们大神官送给陛下,帮助您治疗失眠和偏头痛的药方。”光头鳗鱼里为首的人极其谄媚的说。 “什么意思?绿宝石的首饰可以当药?”王后的乳母,雅丽米达女官问。她身材又高又胖,因此,她看着这些尺寸远超过王后所需的首饰,还以为是伊玛目神殿专门送来孝敬她的东西。 光头鳗鱼对手下另外一条光头鳗鱼使了个眼色。手下就去人堆里把绿眼睛的阿苏牵了出来,并把绿宝石的首饰戴在他身上。碧生生的绿宝石对着阿苏的绿幽幽的眼睛,两者都格外青翠了。本来就姣艳的宦官,越发勾魂。 王后的脸唰一下惨白。她狠狠的瞅了阿苏一眼,然后掉头看看光头鳗鱼,皱皱眉,当是笑纳了。“只要能让陛下不那么亲近那个小男孩和那个犹大太监-----” “我们大神官还有第二重好事向陛下汇报。” “那是什么?”王后忍不住仍然瞅着阿苏,她下意识的在用目光挖绿眼睛宦官的脸。 “陛下,我们大神官想向王上建议,让居鲁士殿下跟从医生大人学习治病救人的办法。您知道自从医生大人自我流放后,就一直居于我伊玛目神庙院内,不得走动---” “这么说,居鲁士就不可能跟那个小人但以理一起围着陛下了?”王后马上瞪圆了眼睛。她原本是个白肤少女,却也遗传了一双她父亲的小眼睛,看起来像一只饼子脸的白猫,闭着眼睛看太阳。 “那么掌相会同意吗?”雅丽米达女官比她的女主人年长,想得更多。 “女官长大人,相信掌相不会拒绝您的,毕竟王后回馈了掌相大人的好,招用了掌相推荐来的阿苏大人。”光头鳗鱼悠悠的说。“敌人的敌人,总是朋友。” 王后天真的相信了,露出了少女的得意。她好像咕咕叫的一只白胖鸽子,忽闪着翅膀,领着侍女们进了内宫。阿苏留在外面,听见光头鳗鱼笑了一声:“阿苏大人,我们知道您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份药。您用完后,我们会为您送来新货。我埃及宫廷里也有很多呢!” 这个语带双关,阿苏听明白了。伊玛目大神庙使者代表的不只是神庙,还有埃及的朝廷。可是他阿苏不傻,他拿起雪花石膏盒子,晃了晃,问光头鳗鱼:“那么,我要怎么报答法老和大神官的好意呢?” 光头鳗鱼看看左右没什么人,凑近了说:“您现在什么都不用为我埃及做。等我们有需要您帮小忙的时候,自然会求告您的。” “可我不知道能否做到法老和大神官的期许,怕辜负了大人呢。” “不会的,埃及跟您有一个目标,要向同一个人复仇。”光头鳗鱼靠近他,笑吟吟的拍拍他的肩膀:“您在苏撒用过这个药,一定知道它多有效果了。” 说完,光头鳗鱼就领着从人离开了王后的内宫门口。阿苏笑着继续晃了晃里面的甲虫,他没想到自己现在居然这么时来运转。他要报复的人,原来是这么多人都要报复的对象,太好了。 等阿苏在王后的宫中安顿好了,恰好也是午睡要醒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人在对面的宫殿向王后的内院瞭望。阿苏刚要细看,那个人就躲了起来。等阿苏梳洗完,又用了埃及来的奇药,就看见那个人又出来了。这一回,这个人不但忘了躲起来,还站到了对面宫殿离女院最近的地方。这是因为王后和她的侍女正在女院的池子里嬉戏。 留着一脸大胡子的那波王子好像一只被捉住的鸭子一样,使劲探过来头。宦官心里嗤笑,一个年少但是胖乎乎的小眼睛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 可是那波王子似乎不这么想,他在对面向这边张望了快半个下午了。不但他的侍从出来、陪着他,最后就连池子里的女眷都发现了他,不由得嘲笑着王的哥哥: “呀!那波殿下真是清闲,今天好像是朝上要讨论修缮整理全国水道的大事啊?!” “他是个一事无成的人,王怎么会叫他去用事呢?” 王后一脸不悦:“像这样的人,王为何不把他赶出去呢?” “陛下,毕竟那波殿下是他兄长呀----” “本宫一定会想办法为王解忧的。” 这时,大嘴的女官也发现了暗影里的阿苏。她假装自己要喝水,先爬出了池子,大咧咧的对着漂亮的宦官露出了她开始衰败的肉体。阿苏很明白她的用意,微笑着对她弯了下腰。女官捂上埃及来的亚麻提花长裙,朝他走过来。 “您在这里纳凉啊?” “水应该挺暖和的。”太监笑眯眯的跟猎物保持着距离。 “唉,陛下不会介意您过去的。”女官看周围没人,不由得大胆起来。 “我今天听您和伊玛目神官的话有些好奇。”阿苏故意张冠李戴,因为问话的是王后自己和她身边最有地位的女官雅丽米达,而不是这个色眯眯的大嘴女人。 “什么话?” “说是王后回馈了掌相的好,接收了我?” “奥!那是因为----”大嘴女官故意压低了声音,把阿苏引到自己胸前,好多露出些肉来:“当初太后的那个案子,陛下也是乐意的。” “可是,王后不是太后的侄女,是太后亲自抱来宫中、抚养长大的吗?” “此一时彼一时呀!王后现在已经是成人了。如果太后还在宫中,陛下怎么能成为真正的女主人呢?!再说,王太后那么专权,又不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很多人早看她不顺眼了。” 可是大嘴女官一脸得意的笑,显然王后宫人不是真的只是袖手旁观者。 “王上也知道?” “我-----”大嘴女官忽然有些哑口,她想了想,但是还是抵御不了绿眼睛的诱惑:“王上或许也想到了。不过,这事情后来捅得太大。再说,他----不见得心里真的多么孝顺不是亲娘的人吧?” “可是王上仍旧为太后保有了一大片领地和财富,太后依旧有自己的大臣和侍从?” “迟早都要收回来的。你知道陛下远在米迪亚的父王一直是这么叮嘱陛下的。”大嘴真的露了馅。 阿苏翘起来嘴角,看来这机会,比自己想象得还多还大。除了这宫里朝中,现在还有埃及和米迪亚也蠢蠢欲动。阿苏看看下午太阳马上就要夕照,女院小花厅里引水处的狮子石雕,和水流过溅起的白花,不由得摊开手、心数自己的牌。一个杀人不用自己手的计划跃然心中。 () 第233章 行猎 所以,这天一早,阿苏就在王后的内宫门口等着了。果然,大嘴女官看见他,就像乌鸦看见野死的动物一样立即扑了出来。虽然天还没有大亮,她的两只眼睛看见帅哥,早就发光。阿苏职业性的在心里忍住反胃,靠近了大嘴女官:“我是来等陛下呼唤的。王后还没有起身吗?” “陛下才睡下。她等了陛下一整晚,可是人家都没有来。说是在处理什么大事。能有什么大事呢?不过是亵玩他们罢了。”大嘴女官是王喜欢美貌少年这个谣言的主要推波助澜者。 “是得想个办法了。我知道朱木齐大人也有此意。大人跟我聊起过一个办法。”阿苏故弄玄虚。看着大嘴女官嘴里的口水,他知道这个女人是无论自己扯什么胡话都不会拒绝的,他于是把嘴靠近女官的耳朵,嘁嘁喳喳起来。 “什么---什么?这些乱臣贼子!”女官听了阿苏的挑拨,勃然大怒:“啊呀,我要赶紧禀报陛下呀。” “什么事要禀报陛下,却不先禀报我?”忽然,身后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冷冷的切进来。绿眼睛的宦官不回头都知道,来的人是王后的乳母雅丽米达。他入宫不几天就听说这个女人特别喜欢摆谱,总是一副她才是后宫之主的模样,又十分贪财。凡是能有点机会捞油水的事情都不放过。因此,王后在内宫和朝廷里的名声特别差,都是叫她拖累的。 阿苏赶紧并起手来,做出很恭敬的样子,向她行礼。 “雅丽米达大人啊,我听说,那些犹大小人们想建议王缩减后宫的用度,说是王后陛下其实不算正经的女主人,何必铺张呢。”大嘴女官有一说十,气得王后的乳母满脸通红。即使太阳没有升起,阿苏也看得非常清楚。 不过这些人都没有主意,只知道骂街。于是阿苏向两个女人献计献策: “掌相想了办法。他说这个办法既可以帮助王后收服马杜克神庙的大祭司,又可以除掉那起犹大小人们。”其实这个办法是阿苏自己的,他却要挂上朱木齐的名字,借以说服这两个女人。 雅丽米达做了个手势,让阿苏靠近了说。于是三个人围成一个小圈子,嘀咕了一小会。高大的乳母非常高兴,拍着说,大声说:“真不愧是掌相啊!妙计,你去同他说,我们愿意配合他。” 阿苏得了计,趁着众官员还没上朝,急急得去掌相进宫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因为是百官之首,朱木齐也是很勤勉,天刚亮就入宫来准备白天的奏议了。虽然他后来跟山洞医生和阿萨加百利他们翻了脸,但是他依旧遵循着医生给胖大臣开的运动药方,每天由从人陪着走路上朝。就要到王最喜欢的那个荷花花厅外时,他忽然发现绿眼睛的宦官阿苏在小宫门前弯着腰,朝自己行礼。 “免了,阿苏大人起来的真早。有事情吗?”朱木齐笑笑,让绿眼睛近身来。 “掌相大人,我是奉王后的圣名来等您的。”绿眼睛又抬出了王后。 “奥,陛下有什么话?” “大人,请借一步说话。”绿眼睛看看掌相的十几个随从,小声说。 “你们先等我一下。”朱木齐让侍从退开了几十丈,“现在可以了。” 绿眼睛看看仍旧苍蓝的黎明:“王后有一个好主意,可以收服一直与您作对的马杜克大神庙的祭司们,又能赶走那些犹太人。” “愿闻其详。” “趁着陛下过几天要出城监督河道修浚,王后可以下指令让您为王立起一座金像,就说是按照马杜克的形象造的。凡是不跪拜金像的,就要扔进烈焰处死。您知道,那些犹太人是不能向神像或者任何动物的雕像下拜的。”绿眼睛的阿苏低下了睫毛,露出了牙齿,好像荒野中的豺狗。 “真是个好办法。这样的话,被王冷落的马杜克神庙会很高兴,而且出了这事,就是王自己也不好回护那些犹太人了。”朱木齐小声的叹息着。他扫了绿眼睛的阿苏一眼:这个男娼比自己想的还要狠毒和工于心机。他忍不住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那根压得他朱木齐一定要寻来这个尤物的最后一个因,是新年的时候他的王做的一件蠢事,居然按着汉谟拉比法典的规定,判处不退还前妻嫁妆的男人监禁。 “可是---可是陛下啊,这---这是几千年前的法律了,现在哪有女人向男人要回自己的嫁妆的啊?这些年这女人是不吃不喝的吗?嫁妆早就叫她吃了呀!”被告的支持者们在门外大喊。 “你自己说呢?”王问被告。 “陛下,我---我不能跟这个女人过下去了,她老是喋喋不休,告诉我这样不能买,那样不能花的。我简直是找了娘来!”贵族出身的丈夫很有底气,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原告妇人啜泣不说话。看看外面支持丈夫的众人,她知道自己闯了祸,自己原来不过是解放奴隶的女儿,现在也没有了家人,不该来告侵吞自己全部钱财的丈夫。但,自己马上要被休弃了,要是再没了嫁妆,怕是要饿死。只是看看丈夫凶暴的表情,她的心忍不住又沸腾起来。 这个时候,王偏偏也把脸转向了一直哭的女人。 “那么,你也不打算把这个男人领回去了,是吗?” 四下一片静悄悄,谁都没有想到王会问女人的想法。 妇人摇了摇头,泪眼婆娑:“谢谢陛下,小民不能再---同他回去了---” “非常好,那么就按法典说的,将这个男人下到监狱里,直到还清妇人的嫁妆。”王宣布说,“既有法律,那么就是用于每个人。” 大臣们瞅着的王:“陛下,---自从圣王汉莫拉比时代,就没有什么人为女子执行过这法律。” “你们今天看见了有人行这法了。”王对他们说。 (后世考古学家发掘了新巴比伦王国的法律文书泥版,上面记载了这个有趣的故事。) 另外一边,乡民们也对这事发出了嗤笑声:“人家都说这位王是怪胎,果不其然啊。居然还会办这样的糊涂事情!” “原告是个女人,又是释放奴隶的女儿,她能为国家做什么?王根本就是不知道人情世故!” “是没有男人血性!” “我早就说了,王其实根本不该在位。要不是太后当年力保他,他还不知道死在哪里了。那波王子才是真正的王!” 大街小巷中,越来越多的人都在议论王的不是,其中很多是女人和自由奴隶。他们也跟着摇头嗤笑王“愚蠢、不懂得如何为王”。 所以大臣们,包括朱木齐都把症结归在王宠信但以理身上。自从但以理因为解梦被王提拔以后,巴比伦王发起的战争越来越少了。这不能不说,王也就离朱木齐盼望的英勇血腥的亚述诸先王的伟岸王业远去了。王关心的事情反反复复都是修建道路、蓄水池子和其他建筑。那个犹太宦官还帮王招来了更多不入流的商人,为他在马杜克神庙后连接王宫的通道上,把原先已经荒废了的高塔,改建成悬苑。 这座悬苑,按照但以理的设计图纸,是开放型的,而且还能把流过城的河水提到这花园入云的最高一层。现在建好的每层,都种着不同的植物,植物下又有色彩艳丽的鸟儿,白天夜里都生趣盎然,好像传说中的天国花园一般。虽然朱木齐也赞赏这座美丽的公园,但是,他却不能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王、成为一个名垂青史的泥瓦匠头儿。 “从宠信了这个人以后,王都不像个男人了。”这是大家的结论。 既然不能硬反对巴比伦王,掌相苦思冥想后,就决定:不如投其所好,从苏撒的月神辛神庙找来那个叫阿苏舒那米尔的奇人。虽然人人都说这个人已经过了四十岁,他却看上去像个少年一样美丽。见过他的人没有不被他迷住的。为了确定这个奇人的能力,朱木齐特别约了几个老相识去见他。 “这个人真是…” 每个见识了阿苏舒那米尔魅力的男人和女人都叹息着,好像想念人生中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一样。 朱木齐也能嗅到此人的危险,但是他还是决定两害取其轻,更何况他本心眼里也不认为王会轻易被阿苏迷惑。现在听见这个尤物出的毒计,他唯有自我安慰:事情很快就能结束,等收拾了但以理他们,自己就亲手收拾掉这个阿苏。 () 第234章 合谋 “那么掌相大人----”阿苏看见陆续有来上朝的大臣,知道是时候闪人了。 “请回报陛下,我愿意照她的意思行动。”朱木齐笑着打发了阿苏。 等他下朝的时候,朱木齐故意唤住了又白等了王一早上的马杜克神庙大祭司:“夏加大人,我有一个好消息。” “哼,您能有好消息告诉我?”巴比伦出身的贵族们对亚述来的权臣依旧十分排斥。 “王后陛下想为陛下献上一份特别的礼物。您知道,马杜克神是我巴比伦的主神,王的守护者,所以王后想为王献上一尊马杜克神像。”朱木齐这话说得非常冠冕堂皇,却非常虚伪:王后是米迪亚人,至今也只崇奉米迪亚的神明;而王本人对神庙和祭司们仰赖不多,除了新年不得不去迎一下神像外,其他时候连看见马杜克神庙大祭司都要绕道走开。这也是朱木齐头疼的事情之一,毕竟与神庙祭司们保持友善的关系易于王坐稳朝堂。 “什么?王后陛下这样贤德?”大祭司马上把他和他的侍从祭司们对这个“米迪亚女人”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过,既然是礼物,就请对陛下保密。到陛下生日的时候再禀告。”朱木齐笑着拍拍大祭司的手肘,“至于所需的费用吗,您叫个从人来我府里,我会一心办好的。” “陛下是征服四方的大君王,唯用金神像才合适啊。”马杜克神庙的一个侍从祭司马上为大祭司和自己们嗅到了虔诚、权力以外的更直接的实惠。 “不用省钱。”朱木齐笑着上了来接他的轿子,走了。他的身后,马杜克神庙的大祭司踌躇满志:“我们的机会终于来了。上次陛下为那个什么埃及的什么鬼头神还花了6000明那(明那是古代巴比伦的货币单位之一,1明那大概=0.5公斤)的黄金呢。现在是侍奉我巴比伦主神的时候,自然不能太节省了,务必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可是,我们如何报答王后的美意呢?”大祭司的侍从各个都是官场高手。 “去,把神庙里敬奉过的那套亚述带来的彩石项圈和配饰送给陛下。那是攻灭亚述时获得的!王后一直很不喜欢那些亚述臣子的,特别是朱木齐!” 王后和她的女史们倒没领会这层意思,只是见人人有礼,自然高兴。她们大呼小叫得互相赞叹着这些珠宝,阿苏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一笑。 “陛下,掌相送来的那个给事,也挺聪明,会办事。”大嘴女官特别为阿苏说了好话。 “确实看起来会办事。” “陛下就多给他一个差事吧。” 王后刚要把彩石项圈挂在胸前,乳母就叫阿苏上来,帮她整理好:“以后,你可以入到内宫门里,在我们王后身边直接侍奉。” 阿苏赶紧跪下亲吻了乳母的脚趾,让老太婆十分得意。等阿苏起身的时候,一个太监很是时候的进来禀报:“陛下,王上出行视察河务的时间定在了下个月。随行的人员还是陛下常用的几个人,只是-----” “只是什么?”王后的乳母大声呵斥。 “雅丽米达夫人,听说,但以理大人为王后姐姐的儿子求陛下,说居鲁士也想去。陛下怕是会应允的。”太监小声喏喏的说。 王后一把把项圈拽下来,丢在地上。乳母马上上前,一个耳光把报信的太监打倒在地上。太监的脸很快就肿了,五指印慢慢浮了上来,微微鼓着。他却不敢出声。 “陛下,这个人不能再留在陛下的左右了,必须---” 可是说得容易,怎么做?人人都一头雾水。既然阿苏曾经出了妙计,可以很快除掉但以理,大嘴女官马上想到他肯定也有主意赶走讨人厌的居鲁士。她悄声向乳母禀告说:“不如听听阿苏有什么主意?” 乳母点点头,大嘴女官赶紧跑到绿眼睛身边,领他往王后跟前凑了凑。 “我巴比伦最高贵的女神,”阿苏笑着,低着脸,全身趴在地上,看着王后两只胖脚:“我听说,埃及的伊玛目神殿是王兴建的最大神殿了。如果一个人进到里面,找不到了,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可是,怎么跟王说呢?” “比伊士塔尔女神更美丽聪慧的女神啊,您只要向陛下说说,老人家的不容易,他就会同意伊玛目神庙的请求,让居鲁士去神庙照顾被软禁在那里的那位医生的。”阿苏的主意似乎总是信手捻来。 “是啊,毕竟陛下这次是去视差河务。带着个小孩一起去,是----”乳母和大嘴女官都在王后跟前敲边鼓。 王后不由得不动心:“本宫就亲自向陛下建言。” 于是,等巴比伦王出发去视差河务的时候,光头鳗鱼们就从伊玛目神庙过来,把百般不乐意的居鲁士领走了。王后本来还因为看着王离开泪眼婆娑,但是转眼看见讨她厌的小孩被领走了,她忍不住觉得天也因此看起来更高更蓝更开阔了。王后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觉得全身都松快了很多。人人都看出王后是多么喜形于色,不免有人上前渔利: “陛下,还有一个好消息。我听说马杜克神庙要为王奉献的那尊金子神像,就是用陛下您的名义送给王作为生日礼物,已经造好了。”雅丽米达女官摸摸自己手臂上的绿宝石搭配黄金珠子的手串,故意不看女主人背后的阿苏。这宝石手串原本是伊玛目神庙送给阿苏的礼物之一,除了晶莹的宝石外,制作用的黄金是取自埃塞俄比亚深山的天然聚金,用刀斧切凿开,一颗颗磨就出来的,是难得一见的纯净品相。 “是吗,太好了。” “陛下,您是否要当面夸奖一下大祭司呢?”乳母提醒说。 王后迷糊的瞪着小眼睛:“怎么表扬?” 乳母低声笑说:“您可以在王回来时,向王说说大祭司是多么忠心呀。听说神庙是花了将近两万明那,为王铸造一座神像啊。” 王后还是木吃吃,不知道乳母是在明褒暗损马杜克大祭司偷吃亏空。那时,两万明那是周围很多国家,比如隔海的马其顿国库里全部的家底。不用说铸造金神像,花不了这么多钱,就是造座金山出来,也未必需要这么多资金。可是,王后是从小在深宫中娇养大的,根本不明白。看看周围女官的脸色,她似乎品道其中味道,马上不高兴了。 于是她学着乳母的口气呵斥:“怎么不拉来给本宫看看呢?” “陛下,那座神像太大了,您得移步亲自过去呀。” “又不是我米迪亚的神像!” “陛下!” “好了,你们引路,本宫去看看。” 等王后登城去看神像的时候,城下面和四处已经是一片各色的后脑勺了。大臣、神官、文士和百姓都聚得水泄不通。 “呀,看那,那就是马杜克神了。” 很快,众人对大祭司的猜疑,都在巴比伦城的工艺当中消失了。那座金像矗立在巴比伦城外的荒野中,好像一个人形的通天梯子。在太阳下,照的人睁不开眼睛。神庙的人说这像是按照巴比伦的主神马杜克和王自己的样子造出来的。这神像一脸大胡子,也唯有这点跟马杜克神庙中的神像有点相似。至于王本人嘛,见过王的人都偷笑:这像跟王上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再说,既然马杜克神是神明,那么又哪里会有凡人见过他的真身,知道他什么样呢? “呀,真是跟王一模一样啊!” “根本就是马杜克神自己嘛!” “可不是吗?我王就是马杜克神的人间代表啊。” “人人都要跪拜啊。每日鸣锣响鼓,人人听见了都马上下拜!胆敢不拜的,不仅是亵渎马杜克大神,更是对我巴比伦不忠心啊。” “对我王上都不忠心的人,居然还有?” “对王上不忠心的,都要扔进火里烧死!唯有这样,才能显示我王尼布甲尼撒的威严。” 阿苏雇佣的流氓们趁机在人民中鼓噪。接着,巴比伦的旧臣也自觉自愿的加入了呐喊。他们的名义是为王树立威信,不肯跪拜这尊“王像”的人就要烧死。其实他们也想从王招募的外国生的臣子手中夺权。毕竟很多外国来的臣子信奉不一样的神明,自然不会跪拜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金像。 () 第235章 27大神迹 (上) 神像矗立起来过了七天,掌相用王后的玉玺宣召各省中埃及裔、犹大裔、推罗裔和西嘉里帕尔山那边的官吏先入城来。旨意说是为准备参加王的生日庆祝,其实是要埋伏他们。来宾们自然不是茫然无知的。跟内官长但以理一同入巴比伦王宫的三位巴比伦省监督官沙得拉、米沙、亚伯尼歌磨蹭到最后,不得不日夜兼程。 快到巴比伦外面卫城的时候,天还没有亮。三个老朋友就在官道上“巧遇”了。 “看见那个令人反胃的东西了吗?”沙得拉挑开他坐轿的帘子,跟旁边轿子的朋友示意了一下远处。那是金像应该在的位置。轿帘外还在夜色里,从金像上假设的火把发出的火光看过去,位置很容易确定,但是金像其实是看不见的。 “朱木齐大人还真是----”亚伯尼哥回答说。 “怎么没看见但以理呢?”米沙示意他的两个朋友不要乱说话,就干脆岔开了话题。他是三个人中最爱吃的人,也是最聪明的那个。 “来信说是陪着那位出门去巡视河道了。应该快回来了。”沙得拉至今憎恨巴比伦王,因为正是巴比伦的军队掠走他们,把他们变成了太监。亚述和巴比伦的习惯是派出宫中有才能的宦官去各省出任代管、监督官或者其他大员,以确保在交通不甚发达的年代由王朝直接控制广大的疆域,不给各省贵族自立的机会。也因此,在但以理向王推荐了这三个人后,他们得以出任巴比伦省的监督官。 三顶轿子正要继续往城的方向走,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锣鼓声。 夜路上仅有的几个行人就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拜倒在地上,虽然大家什么也看不见。 “哈哈哈,这是怎么了?猴戏吗?”沙得拉明知故问,朱木齐发来的公文上写得很清楚,在庆祝王生日的圣月前后三个月里,所以的人只要经过巴比伦城,听见锣鼓的声音就必须下来对着金像的方向跪拜。 “我们----”亚伯尼哥胆小,他的轿夫们也站住了,在黎明的苍蓝色中等着主人的命令。 还没等到米沙想出办法,就听见沙得拉扯着比平时更高的嗓门:“我不是下贱人,不跪拜这样的蠢东西!继续走!” 这话一出口,地上跪着的人纷纷抬起来来看这个听起来大模大样的家伙。因为天没亮,路人仅能看见沙得拉他们的模糊轮廓。即使是大白天,其实也是不容易判断沙得拉的年龄的。他虽然三十几岁,但是因为没有胡须,面皮也娇嫩,看起来居然像小了十岁。 “这人---居然敢违抗朝廷?” “是谁家的贵公子吗?” “听起来像是王宠信的太监呢!” 这路上的窃窃私语挑破了沙得拉的脸皮,他呼得拉开轿帘,对着仍旧些微的鱼肚白光,朝跪在一边的小民大喊:“你这愚蒙的巴比伦蠢材,我是---省监督官沙得拉。告诉你,就是叫你记住我的名字!”接着,他拍拍轿子,吩咐轿夫:“继续走!” 轿夫唯有颤颤巍巍的托上轿子。后面的亚伯尼哥想跟着一起走,但是见米沙没叫他的轿夫站起来,于是也不敢动。 “你们两个!还是不是犹大人?不知道我们只能向上帝,永生的神,行礼吗?你们难道要跪拜偶像吗?!”沙得拉在轿子里,好像拿着喇叭一般。 不一小会,卫城的守城官就领着人、举着火把,过来了。 “几位大人,掌相大人受陛下的命令,宣布在现在起三个月内必须人人向金像下拜。您三位也请带个头。”他是个巴比伦人,但是也在亚述长大,厚厚的肩背上束着牛皮甲衣,叫露水和火把的油烟一催化,发出一股动物一样的膻味。 “我是王朝的省监督官。”沙得拉怎么会把这样的小人物放在眼里。 “是啊,可是这是朝廷的命令。”守城官听出沙得拉的傲慢,心里对这个犹太宦官愈加恼火。 “这位大人,我们这就下轿。”米沙不想把事情弄大,于是扶着轿夫,先钻出了轿子。 “你们难道是要背叛我犹大的习俗吗?向这样的陋俗低头?”沙得拉万没想到朋友居然这么软脚,气得也钻出了轿帘子。 亚伯尼哥两边看,不知道怎么办。他知道自己身为犹大人,照着传统,是不能向任何有形的东西下拜的。可是他的父母和祖先也在家烧香,他自己在朝上也向王上行礼,他知道朋友的怒气更多的是要宣泄不满。 “陋俗?”守城官找到了机会,他故作恼怒的说:“你不知道这像是仿着陛下造的吗?你莫不是对陛下有异心?” 米沙和亚伯尼哥赶紧否认: “大人,您误会了,我们是王的忠仆。” “是啊,大人,我们只是-----” 沙得拉干脆爬出了轿子,堵在了两个朋友面前,背后是渐渐上升的微红天光:“墙头草!我们虽然受了巴比伦朝廷的官职,可我们更是犹大人,你们难道要效法恶人,抛弃我们的神吗?!王算什么?!” “所以你就是个乱臣贼子!来人啊,拿下!”守城官终于等到了沙得拉的痛脚。 “你们怎么还看着?难道你们要叫这几个下贱的东西对我们这些高官动粗吗?” 沙得拉并不傻,天依旧不亮,看清他们的容貌并不容易,再说他的轿夫和朋友们的轿夫,加起来一共十几个人。而守城官,连上他自己也才五个。于是一阵拳脚,守城官反倒吃了亏,倒在地上,满脸是血。火把叫熄灭了,他的三个手下也被犹大宦官的轿夫们坐在身上打。米沙见拦不住,唯有不断跟路上行过的人高喊:“我们不是歹人,是他们先污蔑我们的。” 太阳露出了半个脸来,但是路两边依旧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路人乘机跑的远远的,谁也不想惹事。 “啊,好像打了城里的兵啊?!” 刚才还胆小的亚伯尼哥见自己这边占了上风,心里一直窝囊着的气也冲了出来,跟着轿夫一起攒守城官。守城官唯有脸贴着地哼哼: “造反,造反!” 一个先逃去的士兵朝着城门口猛跑,还掏出火信。半黑的天上,火信好像一朵大红花一样散开了,相信城里的军士都能看见。 “坏了,沙得拉,我们怎么办?”这下,亚伯尼哥终于说出了个整句子。 “逃呀!”沙得拉兴奋的哈哈大笑,扔下他的轿子,朝来路奔去。可惜,这十几个人才打了人,又没有牲口骑,很快就被卫城全城的士兵撵上了。三个朋友和他们的轿夫被绑的好像海边卖过来的螃蟹一样。受了伤守城官被扶起来,朝着沙得拉就是一脚。他的一个手下拿来一把夹着烧红了的炭块的火钳。 () 第236章 大神迹(下) 但是他的上司却不接。守城官吐了一口血,擦擦脸,笑了:“陛下很快就会回到王城了,到时候这几个家伙,自然有好果子吃。” 等军士押着三个大员快进到卫城的时候,现在天基本微明了。通往卫城管道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众人远远的发现城门口居然挖了一口火窑,火光虽然不旺,依旧能看得见。几个没有留胡须的人,在往里面使劲填柴火。忽然一道火苗腾出来,差点烧着了一个烧火的家伙的长衣襟。 守城官愣住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巴比伦大贵族朝他过来了。 “听说有几个人居然敢不跪拜陛下的金像?” “是---是的,各位大人。”守城官虽然他不认识这几个贵人,但是从他们的胡须和衣着上,他知道这几个人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我们是那波殿下的侍从。”为首的大胡子瞟了瞟守城官身后绑着的三个犹大人,“殿下是陛下的替身王,又是陛下的兄长,刚才听说有人敢如此亵渎陛下,真是气得不得了。” 守城官明白了,赶紧叫人把沙得拉、米沙和亚伯尼哥以及他们的轿夫们交给了几位贵人。一边行路的也都停下,在士兵、囚徒和贵人周围越积越多,最后成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吃花生的阵容。 “听说你们不肯向陛下的金像下拜?”为首的高官整理下自己的胡须,非常矜持的问几个囚犯。 “大人,我们是陛下的忠仆,并没有这样的事情。”米沙赶紧解释。 “那么,你们为何殴打我们?”守城官扯着自己身上都是血迹的皮甲,向贵人们展示。天终于亮了,但是这番惨像却只换来贵人嫌弃的捂鼻子。 围观的人忽然向两边散开了些。一个高大而且相貌极其威武的人,在一群士兵、贵族和火把的拥簇下过来了。天基本亮了,又有火把,这照的这位戴着一身祭祀打扮的贵人十分光耀。他乌黑的头发和胡须都仔细的卷了起来,腰上围着一条好像是金丝,又好像是日光一般的腰带,戴着王家的龙纹配饰。他的侍从都是穿着染得极其均匀的红杉,挂着蓝色的斗篷,趁着晨光和火光,远远一看好像新年时大街上巡游的众神牌。 “那波殿下!”刚才还训话的贵人赶紧全身匍匐。守城官一紧张也跪下了。 一个衰老,但是戴着金色高冠的女人从他身后出来,扶住了他的手:“我儿啊,现在你是全城最高贵的人了。全城现在都等你的裁决呢!” 那波殿下叫这么一弄,脸也红了。他旋即大声宣布:“我是王的哥哥,是替身王。这里既然出了这样的大事,我自然要裁决。” “可---可是,殿下,这里的事情,是掌相奉着王后的谕令----”一个亲朱木齐的贵族一看,形势不对,一边叫人去禀报朱木齐,一边出来防止那波殿下夺权。 “我说了,我是王的哥哥,是替身王。王本人不在,就是以我为准。王后是深宫中人,难道她要步先王之妻的后尘吗?”那波王子看看周围围观的七八层人,一种再次为王的豪迈涌入胸膛。而且,他现在行的正,坐着直,是行与朝廷有益处的事情,为何还要看朱木齐这个亚述亡国奴的嘴脸。 “被告何在?” 沙得拉、米沙和亚伯尼哥被人扯到了那波王子和巴比伦贵族面前。 “他们犯了何罪?”那波王子享受着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于是明知故问。 “伟大的那波殿下啊,这三人是犹大来的太监!”一个贵族知道那波殿下在耶路撒冷备受耻辱,痛恨犹太人,火上浇油。 “哼,都是些迷惑朝廷的小人!居然不尊朝廷的命令!”那波殿下不小心说走了嘴,他已然什么都知道了。 “烧死他们,烧死他们!” 那波殿下的太监在人群里喊叫着,于是围观的人稀里糊涂的就跟着一起喊叫起来。 “要处死我们这样省监督官级别的人,也该是王亲自下令!”沙得拉还是不服,他睁着打肿了的右眼,左眼前一片模糊。 “是啊,殿下,我们不是歹人,是王的仆人!”亚伯尼哥也着急了,不再吞吞吐吐。 “可是,你们不但不跪拜王的金像,还殴打卫城的守城官,有这么一回事吗?”那波殿下的随从吼叫三个人。 “殿下,小人---是犹太人,我们的习俗是只敬拜自己的神。王也特别准许我们不必向别神下拜和烧香的。”米沙解释着。他情急之下忘了,那波殿下跟王上的关系其实非常复杂,未必会听他这样的理由。 果然,那波殿下的脸,听见这话就沉了下去。他的一个侍从,上来对着米沙就是一拳,打得他一下倒在地上。一颗牙从嘴角掉了出来,然后他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朝廷不是宣布过了吗?这样的人都扔到火窑里去烧死。”那波殿下动了动嘴,说出了这话。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是他太羡慕和嫉妒自己的弟弟,现在能客串下他,又是处死他所选立的省大员们,那波殿下本能的兴奋起来。刚才打掉了米沙牙齿的贵族,马上上前,把米沙从地上拉起来,要往火窑那边拉扯。他宽大的衣袖和一激动散开的长发,好像旗子一样在天空之下,平原之上摇摆。 还没升上天空的太阳,忽然被遮住了一些。一滴水掉在了米沙的脚边,他看看两个朋友像死狗一样了,忍不住哭了起来。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犹大小人,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快,继续添柴,烧死他们!” 士卒们于是也咧着嘴,大笑着往火窑里扔一切能烧着的东西,火越来越旺了。他的两个朋友,被其他的贵族和军士拖了上来。三个人被堆在火窑的边上,叫火烤的皮肤生疼。米沙嗅了一下火窑的烟火味道,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似乎什么东西从天上划过。米沙好像听见有几个人说话,却是他从来没听见过的语音。他朝这些说话声看去,居然是几个穿着奇怪绿色衣服的大汉,绑着几个瘦干中老年的男人女人。离着这几个怪人不远,有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却长着王一样的脸孔。 米沙从地上挣扎起来,想朝这幻象过去。沙得拉和亚伯尼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米沙这么往前摸,也想跟他挤过去。 一边的侍从们以为三个人要逃走,于是大喊: “快!将这几个人扔进火里!” 士兵推着三个人,刚要往火窑里扔。几个贵人就上来,想亲手把三个太监扔进火里。一阵风吹过来,火苗蹿出来,偏了,衣服飘摇得像旗子的贵族和他身边的几个军士全着了火。几个人嚎叫着,想冲出人群。但是怎奈看热闹的太多,一时根本散不开。着了火的人唯有在人群里挣扎。这火迅速点燃了好几个贵族的长衣襟。立即,人群使劲地互相推撞,想四散却在火周围越团越紧。眼看,那波殿下身后的那个穿的极其耀目的老女人的裙摆也冒了烟,那波慌了神: “来人,来人啊,救火!” 什么声音从天边隆隆的传了过来,太阳跳上了天空!那波殿下隔着火忽然看见了自己的弟弟的脸。虽然细看是个女人,但是她却跟王长得一模一样,正抱着一座有翼人脸石头祭坛。又有一个长得极其“贤明”的人出现在火中: 只见这人从口袋里取出黑色的绒盒子,取出来一只指环,套在左手的小指头上,举起了两只手:“万君之主啊,求您让您的仆人洁净自己,得以站在您的面前。” 然后,他举起两只手,走到石头祭坛前时,他的脚腕已经没入了地下。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割破了王抱住吉鲁博石雕的右胳膊,把指环浸润了。火中立即就出现了大瀑布从高处落下的轰鸣水声。卫城看热闹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包括目瞪口呆的那波王子。 石头祭坛上的两只脸,一起抬起头,瞪着烧红了炭块一般的眼睛问:“来者何人?” “神的仆人。”长相贤明的人,恭敬回答。 那波王子于是向火的方向凑过去,伸出手来。但是火依旧是火,烧到了他。那波王子想忍住,但是太痛了,于是他的呜呜声很快变成了大声的嚎叫: “啊-------” 弟弟的脸和弟弟的全身都出现在了火的另外一边。 -----------------------------------《圣经-但以理书》第三章对这一段故事的记述是--------------- 3:1尼布甲尼撒王造了一个金像、高六十肘、宽六肘、立在巴比伦省杜拉平原. 3:2尼布甲尼撒王差人将总督、钦差、巡抚、臬司、藩司、谋士、法官、和各省的官员、都召了来、为尼布甲尼撒王所立的像、行开光之礼。 3:3于是总督、钦差、巡抚、臬司、藩司、谋士、法官、和各省的官员、都聚集了来、要为尼布甲尼撒王所立的像、行开光之礼、就站在尼布甲尼撒所立的像前。 3:4那时传令的、大声呼叫说、各方、各国、各族的人哪、有令传与你们。 3:5你们一听见角、笛、琵琶、琴、瑟、笙、和各样乐器的声音、就当俯伏敬拜尼布甲尼撒王所立的金像. 3:6凡不俯伏敬拜的、必立时扔在烈火的窑中。 3:7因此各方、各国、各族的人民、一听见角、笛、琵琶、琴、瑟和各样乐器的声音、就都俯伏敬拜尼布甲尼撒王所立的金像。 3:8那时有几个迦勒底人、进前来控告犹大人. 3:9他们对尼布甲尼撒王说、愿王万岁. 3:10王阿、你曾降旨说、凡听见角、笛、琵琶、琴、瑟、笙、和各样乐器声音的、都当俯伏敬拜金像。 3:11凡不俯伏敬拜的、必扔在烈火的窑中. 3:12现在有几个犹大人、就是王所派管理巴比伦省事务的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王阿、这些人不理你、不事奉你的神、也不敬拜你所立的金像。 3:13当时尼布甲尼撒冲冲大怒、吩咐人把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带过来、他们就把那些人带到王面前。 3:14尼布甲尼撒问他们说、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你们不事奉我的神、也不敬拜我所立的金像、是故意的么. 3:15你们再听见角、笛、琵琶、琴、瑟、笙、和各样乐器的声音、若俯伏敬拜我所造的像、却还可以、若不敬拜、必立时扔在烈火的窑中、有何神能救你们脱离我手呢。 3:16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对王说、尼布甲尼撒阿、这件事我们不必回答你. 3:17即便如此、我们所事奉的神、能将我们从烈火的窑中救出来.王阿、他也必救我们脱离你的手. 3:18即或不然、王阿、你当知道我们决不事奉你的神、也不敬拜你所立的金像。 3:19当时尼布甲尼撒怒气填胸、向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变了脸色、吩咐人把窑烧热、比寻常更加七倍. 3:20又吩咐他军中的几个壮士、将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捆起来、扔在烈火的窑中。 3:21这三人穿着裤子、内袍、外衣、和别的衣服、被捆起来扔在烈火的窑中。 3:22因为王命紧急、窑又甚热、那抬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的人、都被火焰烧死。 3:23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这三个人、都被捆着落在烈火的窑中。 3:24那时尼布甲尼撒王惊奇、急忙起来、对谋士说、我捆起来扔在火里的不是三个人么.他们回答王说、王阿、是. 3:25王说、看哪、我见有四个人、并没有捆绑、在火中游行、也没有受伤、那第四个的相貌、好像神子。 3:26于是尼布甲尼撒就近烈火窑门、说、至高神的仆人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出来、上这里来吧.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就从火中出来了。 3:27那些总督、钦差、巡抚、和王的谋士、一同聚集看这三个人、见火无力伤他们的身体、头发也没有烧焦、衣裳也没有变色、并没有火燎的气味。 3:28尼布甲尼撒说、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的神、是应当称颂的、他差遣使者救护倚靠他的仆人、他们不遵王命、舍去己身、在他们神以外不肯事奉敬拜别神. 3:29现在我降旨、无论何方何国何族的人、谤讟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之神的、必被凌迟、他的房屋必成粪堆、因为没有别神能这样施行拯救。 3:30那时王在巴比伦省、高升了沙得拉、米煞、亚伯尼歌。 () 第237章 天命不佑 远在巴比伦王宫里的阿苏,以为再过几天就会大功告成。王离开王城去全国检察河道修浚的一个月来,阿苏在那波王子、安达尔太妃、王后、掌相以及埃及和米迪亚的使者中周旋,真是觉得身心俱疲。他于是决定这几天可以安心以睡眠养颜,安静得等王回京中,掉进自己设的陷阱里。可是才睡得半梦半醒,一只大手居然插在他的心口,使劲推。他忍不住发出了晨吼: “滚出去!” 但是那个人还在推,他睁眼一看,居然是掌相的亲随。夜里的各种得意和疲倦刹那间不见了,阿苏赶紧挂上自己的面具:“呀,大人,是您呀----您怎么进来的?” “阿苏大人,掌相正在等您,不要闲话了,请速随我来。” 绿眼睛的宦官唯有蓬头垢面的包上一件外袍,急乎乎的跟着掌相的亲随,出了内宫。内宫的门口,朱木齐正在低头沉思。还没等到阿苏问安,一个侍卫官跑过来,在掌相的耳边说了不知道什么。趁着早上天还没大亮的幽光,阿苏看见掌相的眉头打在了一起。 “你们再去探查。有任何事情,速来报我。”然后,掌相看看一边缩缩着的阿苏,展开了眉头:“阿苏大人,殿下已经先你一步了。” 阿苏有些不明白,看着掌相。但是掌相却不再回答他,只是微笑着看了看他的眼睛,就唤来家丁,出宫去了。阿苏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他看看发白的东边,想了半天,急忙去寻自己在外宫的眼线,叫他出去打听打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苏大人,上哪里打听啊?巴比伦城这么大,从南边走到北边,坐着车都要走好几天呢。您老人家能不能说的再具体一点啊?!” “你这鬼头!”阿苏刚要发火,忽然有了主意:“你去跟住掌相大人的人,就知道了。” 于是眼线得了计,飞奔出宫。阿苏看看天,基本大亮了,他唯有先回王后的内宫,只是他心里隐隐得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妥。王后和王后的宫人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阿苏看见王后在镜子里一直努力咬嘴唇。 “陛下,您这是?” “陛下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本宫---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血色。”王后幸福的对着自己笑,笑的阿苏觉得她真是愚蠢到了家。咬嘴唇这办法只是瞬间有效而已,现在都不知道王哪天回来,咬嘴唇有什么用,不如用些化妆品。“我知道一种很好的办法,可以保持天然红润。而且不是埃及的那种口红,我知道陛下您似乎不喜欢过于红艳。” “是吗?”王后立即兴奋的回头看着阿苏,所有的侍女也都看了过来。等阿苏把王后和有地位的女官都打发了,太阳早就在天的正上方了。外面还是没有消息,他愈发着急。等吃过午饭,他的眼线才跑来内宫门口。 “阿苏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阿苏差点从内宫到门口的台阶上跌下来,他的指甲紧紧扣住了眼线的胳膊。 “那波殿下叫火烧到了----” 这反倒叫阿苏松了口气,但是想想掌相今早的样子,他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于是拽着眼线走到隐蔽处,小声问:“殿下怎么受伤的?” “殿下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有几个犹太人今天进宫述职,于是半路去截住他们,非说他们不向王的金像下拜,要烧死他们。怎么知道---”没等眼线说完,就听见阿苏一阵急吼:“什么金像?是--马杜克神庙送陛下的金像吗?” 这简直是废话,眼线赶紧点头。 阿苏万没想到自己出的这么好的妙计,就这么被那波这个蠢材提前占用和污染了。现在这条计策已经不能继续用了,他白忙了一场,而且,他知道掌相也因此对自己不满意了。阿苏急忙在脑子里使劲翻腾,可是还是什么对策都没有。 “你---你先下去吧。” “可---可是,大人-----”眼线还是不走,阿苏以为他是要赏钱,就把自己的戒指摘下来。 “大人,我听说----陛下---提前回来了。现在这回儿,怕已经进了南边的卫城,跟那波面对面撞见了。”眼线满脸通红。阿苏呀的一声差点跌坐在地上。他抓住眼线的手:“这消息确切吗?为什么宫里没有消息呢?” “大人,掌相大人的人已经出城去迎接陛下了。” “那么-----” “掌相大人也吩咐人在卫城把火灭了,把那波殿下他们都送回了自己的家。烧死的人也善后了----” “我不是说的这个,我说的是金像----”阿苏的指甲扣进了眼线的肉里。 “估计---估计---那个是藏不住了----毕竟是白天,陛下又要进到卫城了---” 阿苏的手里全是汗,这反倒让他更有主意了。现在,他想到了三个替罪羊:那波、掌相和王后。毕竟自己只是个小臣,王上应该不会马上想到自己。这样一想,他安心了很多,急忙换上一副高兴的表情,去向王后报喜了。 果不其然,到傍晚的时候,王后也接到了正式的邸报,说王马上就回来了。她高兴得越发像个孩子。就连阿苏都不得不承认,这发自内心的高兴,让王后看起来漂亮了很多。她整个皮肤都在发光,又叫人把前殿和王最喜欢的花厅都点了火烛。 “陛下,是不是也叫人把您送给陛下的金像头冠上的火炬点了,那样,从宫里都能看见那金像了呢?”阿苏很是时候的把脏水倒在王后头上,她浑然不知,欢天喜地的同意了。只是等到半夜,王也没回内宫。王后和侍女都像霜打了的花朵,耷拉下了头。王后的乳母派出去的眼线也回来了。 “陛下现在在哪里呢?” “雅丽米达大人,他们说陛下和陛下的亲随去了马杜克神庙,陛下正在召见大祭司。” “啊?陛下想必很喜欢那金像吧?” “夫人,听说好像---好像陛下很不悦。”眼线小声说。 乳母不相信的瞅着她,觉得这个人肯定是太笨,听错了消息。还没等她呵斥,又有一个眼线跑进来:“夫人,夫人,出事了。陛下刚才命令掌相大人立即审查金像的事情。大祭司和几个服侍祭司,已经被交到王的侍卫长院里羁押待审了!” 这时,第三个眼线跑进来:“夫人,陛下刚才下令说,那波王子既然受了伤,就不宜乱动。直到王宣旨之前,那波王子都不必进宫来议事,只在家里安心静养就可以了。” 连王唯一的哥哥,都被大金像的事情牵连了,乳母知道这怕是要闯出祸了。她两眼发直:“那么,王后陛下她----” 阿苏赶紧从后面顶住乳母:“夫人,您不必惊慌,陛下想来是因为大祭司从中渔利才处罚他。王后陛下原本只是好意,王上岂有不知的呢?” 乳母觉得有道理,马上像看见救星一样抓住了阿苏:“你替我想想办法,怎么向王后陛下禀告。” 阿苏心里忍不住为他痛恨的王叹了口气,怎么会任由这么蠢的女人来做掌握宫中事情的女官长的?!但是,他自己的危险看来是过去了。等他有时间,可以重新策划一个新的办法报复王了。 离开了乳母跟前,阿苏又去找了他的眼线,叫他替自己去那波殿下那里去看望他、安抚他和挑拨离间,为的是不要让这个枪跑了。第二天侍候了午饭,等王后和宫人都歇了午觉,阿苏更决定亲自去别殿拜见一同受惊的王太妃安达尔。为了不让人看见,他特特走了宫中只有内宫给事才能走的密道。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波殿下也在他母亲的宫中。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老头子,仔细看,居然是负责月神庙联系和文士事宜的耶鲁巴伯大人。 “母亲,我---我知道了为什么他能成为王上!” “怎么说?”王太妃一边帮儿子上药,一边由她的侍女给她自己上药,问。 “我在那火窑中看见了他,他居然是个女人。而且我听见说,他是依靠一枚叫---什么---所罗门的指环----获得力量的。您不觉得他的行事虽然很蠢,但是却每次都能做成大事吗?!”那波把弟弟的成功,全部归于不可知的神秘力量,同时也把自己的无能,完全推给了看不见的命运和神明来顶缸。阿苏看见一边的耶鲁巴伯沉下了脸来,显然他根本不赞同这样的推脱。 安达尔王太妃的眼睛瞪得滚圆,她的侍女在一边插嘴了:“殿下,您母妃还在那个怪胎没登基以前就警告您了,他不是男人。可是您还不信!您一直袒护他的!” 那波王子黑着脸、低下了头,仍旧不服气。他的老师刚要为他辩解,就被太妃打断了。安达尔王太妃站了起来:“那枚戒指,莫不是那枚传说中的所罗门王的指环?” “母妃,您知道那枚指环?”那波殿下也站了起来。 他身边陪着的耶鲁巴伯终于忍不住了: “殿下,那不过是愚昧的传说。如果真的存在一只这么厉害的指环,戴上它就能控制天上地下,那么犹大王国所罗门王的儿子怎么会被臣下耶罗泊安反了,国家分裂成犹大和以色列两个?后世的以色列又怎么会被亚述吞灭?现在的犹大王国也几次被我们包围、连它的王都是陛下册立的呢?!” “要是那些人都不知道所罗门指环的厉害呢?”太妃的侍女以为自己非常聪明。 耶鲁巴伯张着嘴,半天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么愚蠢的假设。 “要是那些人不知道戒指现在在哪里呢?”太妃的眼里也闪着光芒。 “那您知道在哪?”权臣揶揄她问。 “就是---就是王太后,不,太王太后从亚述拿到的那只指环。”安达尔王太妃欣喜若狂,“亚述王就是失了那只指环以后才被你们抓住的吧?就是那只他用来毒死那个小子家奴的指环呀!” 耶鲁巴伯眼前立即浮现出当年亚述王毒死亚哈谢的场面,他觉得全身一阵发凉。 “你也知道,说那毒药是那个医生配出来的话是谎话。世人怎么能配出那么可怕的毒药来呢?”安达尔王妃戳着当初做假证陷害王太后、山洞医生的耶鲁巴伯。“那只指环现在是不是还在太王太后那里呢?在她的墓穴里?” () 第238章 无门的地狱 听到这里,刹那间,一个新的计划,进入了阿苏的脑海里。他决定今天先不现身了。他回到王后的内宫,马上把这个听来的消息报了上去。 王后现在心里比谁都着急。王以前从宫外回来,总是先召见她的。现在,王回到王城的第二天、都快到傍晚了,宫里朝中的人都已经快召见完毕,还没有召她过去。 “陛下是厌弃我了吗?”王后低着头,小声自言自语,外面的阳光照得地面金光灿烂,她的心里和眼睛里却是黑暗的死水。 阿苏和乳母的说法并不能安慰她。王后看着手上的红玛瑙手镯,和脚踝上的托着金花和铃铛的红宝石,手依旧在发抖。她虽然不明白丈夫的心,但是从她还是小小朋友就认识的丈夫,她还是有一种本能的直觉。看来,王对金像这个主意是从一开始就不高兴了。现在,她心里最想的事情就是怎么才能在丈夫面前将功赎罪。所以,她想都没想就掉进了绿眼睛宦官的圈套里。 “这么说,那波王子想利用那枚指环自立?好大胆子!” “陛下,是呀,那波实在是太不知恩了。我们必须守护王上才行啊。”乳母也想在女主人面前将功赎罪。 “那么我们怎么办?” 一众女官看见王后问了这么简单的问题,马上七嘴八舌。最后的结论就是一个:这么厉害的指环一定要掌握在王后的手里。为了保护王上,王后应该立即叫人打开太王太后的坟墓,在安达尔太妃和那波王子之前将指环夺过来。 “可是陛下,虽然太王太后得罪了陛下,她的陵墓依旧是王陵中,不能随意开启啊。”阿苏故意显得有保留,是为了激王后做傻事。有一件事,他进宫后看明白了。没有亲生儿女的王太后非常娇惯王后。而王后身边的乳母又想一朝大权在握,所以借着太后的宠溺,加倍娇惯讨好王后;而王上是个典型的工作狂,对妻子并不加以管束。以至于这位王后长大后非常没有常识,盲目胆大。稍微一激,就敢越雷池万步。 阿苏的帮手到的很及时,大嘴女官气喘吁吁的跑进来:“陛下,刚才我听说,王上已经下朝了。但是,他没有回内宫,而是又叫人备马,出门去了。” “什么?王上出宫,是去哪里了?” “陛下,好像是掌相大人的家。我听说,王叫人带了丰厚的礼物,是要去褒奖掌相大人临危处理了那波殿下的乱局。” 女官们围成两堆,彼此交头接耳。 “当初金像的主意,就是掌相出的。他现在倒是功臣了。” “是不是掌相一开始就算计好了,故意要害陛下的呢?!” 阿苏赶紧匍匐在王后的脚前:“陛下,小人是对陛下一万个忠心的。您千万不能去开启太王太后的王陵啊?!” 王后的小胖脸先是通红,然后变成了紫赯色。她一下甩开绿眼睛的宦官:“你是怕你的主子不能继续在王面前构陷我吧?来人,传本宫的谕令,本宫要去看看为本宫营造的陵寝。”那个时候,君主们活着的时候,第一件大事就是修自己的陵墓。王后虽然年幼,但是她的陵墓,是从她迎入巴比伦王后不久就动工了的。因为都是王后的尊位,她的陵墓跟太王太后的陵墓毗邻。 女官们见王后盛怒,一个个都站起来,从趴在地上的阿苏身上迈过去,算是跟他划清界限。等女眷们都走光了,阿苏叫他宫外的眼线,去给另外一边有着一样想法的安达尔王太妃送信。 那波殿下万没有想到,王后会先行一步。他心里五味翻动。于是唯有坐在母亲寝宫角落里,不说话。那波王子知道,凡是牵涉到王后的事情,母亲和母亲的侍女都会笑嘻嘻的瞧他,所以,这个时候自己是最不方便说话的。他怕一个小手势或者眼神会暴露他的真实想法。但是,他母亲安达尔王妃高兴的连嘴都合不拢了,忘了这一层: “太好了。由她开启地宫,我们坐收渔利。千万不要叫耶鲁巴伯大人知道,不然他一定会来阻止我们的。” “是啊,殿下,我们一会就偷偷出发,等着王后找到指环,然后我们就抢过来---” “是啊,我告诉你,一会你拿上深色的袍子和那根烧火的棍子,我们---”安达尔王太妃越说越高兴,就差马上去追王后他们了。 那波王子唯有反对:“可是,太王太后大丧后,王陵已经关闭了,怎么可以随便打开呢?” 他虽然渴望得到所罗门的指环,但是如果那东西真的被祖母带到地下,他觉得就这么闯进去盗墓,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祖母生前是最爱自己的。这是从情感上说。从理智上说,他也知道王陵并非就可以这么轻易打开、进去随便找东西带出来的。弟弟通过马杜克神庙下面敬奉冥界女王地宫的遭遇,也好像还在昨天一样。 他母亲没有理解到那波王子的担忧,以为儿子仅仅是怕被王惩罚。她的侍女也这么想。 “我们到时候可以说,是王后被歹人诱骗进入王陵,我们去救她的呀?”太妃的侍女在一边出谋划策。 另外一边,王后的车驾也到了王陵跟前。她自己的陵墓正在修建,她却没有望一眼,直接领着众人到了太王太后已经封起来的陵门前。 “什么,陛下要开启太王太后的陵墓?这怕不妥吧?小人需要去禀告太后,不,王上。”负责守灵的官员无心说了一句,立即招致了王后宫女的猛烈攻击: “你这个人!现在掌管内宫的就是王后。先王之妻已经是国之罪人,陛下心慈,饶她不死,难道陛下现在要进王陵,还要她批准?” “陛下,小的不敢。只是太后以前曾是帝国最高阶的女祭司。您因为没有成年,还没有继任这个位置。而开启王陵本来就是神官们该决定的事情。开启王陵是大不祥的事情,必须提前1个月时间准备。如果仓促打开,是陷王于大不祥啊!上一次随便开启王陵,后果是怎么样的呢,您也听说了吧?先王隔天就暴死了…” “迷信!先王是被肖小毒死的。”王后的乳母大声呵斥。 “陛下,可是----” “本宫是王后,是帝国最高贵的贵夫人,是君王的大皇后。”王后见守灵的小官还不退让,于是直接呼唤宫人将他擁开。 “立即把王陵打开!” “陛下,不可啊。王陵里面是几千年来的亡灵,随便开启是大凶啊。即使您是王后也….” 两夜的煎熬,让年轻的王后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开了,她努力靠乳母撑住,大喝:“谁敢违抗王命,本宫就剁掉他的四肢,把他挂在巴比伦的西大门上!” “可…陛下,我们…还没有举行形式,打开大门的人据说会暴死啊…”守灵的小官和他的手下们坚决不后退。王后虽然说要杀了不从命的人,可是既然大家都不从命,王后又不是王自己,要杀人的命令怕也执行不了,还是亡灵作祟看来更加可怕和真实。 “是啊,陛下!我们…” “你们怎么还愣着?”乳母一看连王后的话都不管用了,于是大喊:“把上衣脱了!” 侍女们一下撕开自己的上衣,守灵的小官们当然不敢继续肉身相搏,唯有退开。大嘴女官看看跪着的小官,一把把他手里的雀嘴铲夺了过来,跑到地宫的门口,“嗙”一声敲掉了泥封印,不由分说的推开了王陵通道的门。 呼的,陵墓门前的灯火都暗淡了一下。侍女们拥着王后进到了王陵里。 王陵里一片幽暗,仅仅最里面有一盏闪着奇怪小火炎的青铜灯,据说那是人鱼油膏做的燃料,可以千年不灭。传说说如果这样的灯熄灭了,巴比伦就会覆灭。这墓道似乎有一种甜甜的香气,越往里走,王后越觉得昏昏欲睡。她觉得自己越来越站不住了,唯有靠侍女左右拉着,推着走。 “墙角有什么!咬了我---”王后身边一个侍女忽然小声喊了一句。但是没有在意。慢慢的,刚闯进来的血勇消失了,王后和女官们都害怕了,稍有小小动静,就有人以为自己也被咬了。现在,黑暗的每一个角落里,都似乎有轻轻的呼吸声。女人们这才想起,刚才她们光顾着冲进来,居然连火把也没有一支。 “呀,什么声音?”又有一个侍女在黑暗里喊了一句。 紧接着,不知道谁小声啜泣起来。很快,王后身边的侍女们就都惶恐了,她们开始推挤彼此。王后被她们晃来晃去,发出干呕声。 “雅丽米达,我---我恶心---” “是,是,陛下!快,来人,拿灯来。”王后的乳母壮着胆子瞎指挥。 这里唯一有的就是王陵尽头的那盏小灯。侍女们唯有朝这小灯的方向挪过去。大家都害怕,自然快不了。偏有王后在后面呻吟:“我----我不行了----快!” 女官大喊:“你们动作都快一点。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侍女们一着急,不知道谁推了谁一下,陵墓最里面的小灯一下被推倒了。整个王陵内再没有了一丝丝的光。王后重重的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陵墓的外面,小官早就派了人跑去向王禀告。可是王偏巧出宫,宫里不由得人仰马翻。太监和宫女们在各个宫殿的穿堂上猛跑,火把、蜡烛和油灯,各种有火苗的,都在黑暗里跳跃着。安达尔王妃的一个眼线忙跑来向她报告。 “安达尔王太妃,王不在宫中,王后又已经进到陵墓了。我们再不出发的话,怕要赶不上了。”太妃的狗头军师侍女又来献计献策。她笑吟吟的表情,让那波王子想起很多年前,她和母亲蛊惑自己对米迪亚大公主下迷药的情景。那波王子觉得浑身发冷。 王妃没有察觉儿子的异样,她只顾喜滋滋带着侍女出发。临走,她看了一眼儿子:“你就不要跟来了,万一被王上处罚,由我顶着就行了。” 那波王子还是不出声,他假装老实的抱着手。看见母亲扭过身的一瞬间,耶鲁巴伯告诉他的故事,不知道怎么的就滑进了记忆里。他猛的跳起来,用桌上的烛台一下把母亲打昏了。然后,他苦笑着把母亲塞在侍女手里: “老师说的对,凡是你赞同的事情,都是错的。” 侍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从小照顾长大的那波王子。 那波看看她:“你照顾好太妃就行了。”说着,他飞也似的跑出了内宫,叫仆从用双轮小马车把他送到了王陵。当年,他受了母亲的蛊惑,伤害了自己最心爱的人,现在他知道自己怕再一次让渴望的人涉险了。已经封闭的王陵是进不得的,他不能让母亲去冒险,而且,他必须去救救王后。 安达尔王妃的侧殿离着西城最近,所以那波殿下的小马车跑得也比其他人都快,是第一个先赶到王陵门口的。祖母的陵墓,中门正开,唯有封门的泥封印在地上瑟瑟发抖。守灵的小官和随从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波王子松开车缰绳,跳下车,从墙上取下火把,对着陵墓大门叹了口气。 “你不要进去了。”他吩咐侍者说。 “可是殿下,您自己?” “祖母活着的时候最喜欢我,我进去的话,她或者不会生气的。”那波王子没有回头,举着火把,跨进了王陵。 里面与他曾经在还在建造时见到的情形不同,王陵的甬道变得窄了很多,两边堆放着一些箱子笼屉什么的和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神像。他知道祖母原本在苏撒的月神辛的神庙做过祭司,他以为看见的会是辛神的神像。结果,那些东西,看来看去都不像是苏撒神庙里的东西。忽然,他在黑暗里看见了一个人影。 “什么人?” 人影没有回头,只是从一边的一个笼屉里掏出一个小罐子,把一只戒指倒出来,放在笼屉上。 那波王子想照的清楚些,但是人影却消失在黑暗里了。他勉强自己朝人影消失的地方走过去,戒指居然还在。他拿起了看了看,倒吸一口凉气。这只戒指真的是当年亚述王手上那只,就是他用来装毒死亚哈谢的毒药的那只戒指。 就在这时,那波王子听见好像有呼吸声,他赶紧放下戒指,朝呼吸声跑过去。那里更黑暗了,他用火把照了一下,居然是几个女官和一个身形微胖的女子,弟弟的王后。 “快,找到王后了!”那波王子大声朝王陵门口呼唤自己的侍者。但是却只有自己的回音。 他手里的火把开始忽闪,好像就要灭了。那波王子懵了,他唯有抱住王后,使劲往王陵大门口跑。突然,他看见地上倒着的青铜小灯。那波王子看看手中的王后,知道这个女人又闯了大祸。每座封闭了的王陵里都有这种特制的青铜小灯,也就是所谓维系国运的祈祷之灯,如果倒了灭了,那么就会被人看成是巴比伦的国运到头了的征兆。虽然自己和大部分人都不信这样的话,但是官面上却不得不人人遵守。如果被人发现王后和她的人擅闯王陵,还熄灭了国运的祈祷灯,那么即使她是王后怕也不能善终。弟弟的脸跳到了眼前,他下令宣布将嫡母从宫里逐出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那波王子全身发抖,他赶紧用手里的火把把小灯又点着了,然后他抱起王后,继续朝王陵的大门跑。 门不知道怎么关的只剩下了一条缝,怪不得侍卫听不到他在里面叫。那波赶紧从里面把门推开一点,钻了出来。把风的侍者看见了那波,就上来帮他接过王后。 “陛下怎么了?” “应该是昏倒了。把你随身带的乳香给我一些。” 那波王子刚想用香料唤醒王后,王后就很是时候的醒了过来。她发现乳母不在,大喊:“雅丽米达呢?雅丽米达呢?” “女官他们还在王陵里。” “救救她们呀!” “可是,陛下?” 王后却不管不顾,紧紧搂住那波王子的脖子,嚎啕大哭。那波王子叫王后弄得满头大汗,耳朵里嗡嗡的响,眼前一片模糊。他忍不住心软了,不好意思拉开王后,只任由她哭。哭着哭着,那波开始醒过神来,听见背后有马车和人跑步过来的声音。他想从地上站起来,把王后松开。但是王后还紧紧搂住他,弄得他根本站不起。 “陛下,陛下---” 王后坚决不理睬,依旧像个孩子,任性的抱着那波王子的脖子,全身紧紧的贴在他身上。 然后那波王子从眼角看见自己的侍卫从地上站了起来,又跪了下去。 很不是时候,王带着人也赶来了。 跟在王身后的朱木齐,自然的垂下眼睛,装没有看见眼前的囧相。他的主人也不遑多论。他甚至没有理睬对他伸出手、泪眼婆娑的王后,只是沉静的大声说: “点上所有的火把,将侍女带出来,重新封闭王陵。” () 第239章 天梯 随意闯进太王太后的陵寝,自然是轰动朝野的大案,没有办法隐藏。所以,王后、侍女、那波王子和侍从都被提上了王的谒见厅。 达官贵人们面上一片正义凛然,心里却各自有各自的喜欢。王坐在座位上,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头一天比一天老,一天比一天癞皮的狮子。 “陛下,陛下,我只是----”王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被人捉奸拿住双的问题。 那波王子看着王后满脸通红,心里也不忍心。他想把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王后身边的一个女官哭道:“陛下,王后对您忠诚不二,这次之所以去王陵是为了保护您不受那波殿下之害啊。” 安达尔王妃也扶着侍女站在贵人们的后面,听见这话,她就像疯子一样挤到最前面,跪在地上,使劲磕头:“陛下,那波是先王的长子,您的亲哥哥啊,您对他网开一面吧。” 朱木齐冷眼看着他们,不由为那波王子可叹,这些人无论敌我都怎么说话呢。原本简单的擅闯陵园的事,现在越听越像是王后和王的哥哥通奸了。 王抬头看看那波王子的眼睛,原本是褐色的温暖的颜色,现在变得好像是秋天的湖底。那波紧张得低下了头。 “谁出的主意要挖开太王太后的陵墓的?” 下面一片安静,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又是谁出主意,要修那座金像的?” 下面又是一片安静,只有王后在不识时务的小声啜泣。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王后身边,看看她像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抿着耳朵,叹了口气。他身边的内官长但以理也跟着一起过来了。王看看但以理: “你在《王志》里这么记载:王下令修建了金像。因沙得拉、亚伯尼哥和米沙不向王的金像下拜,下令将他们投入火中,但是见他们未被火吞噬,应为神所庇佑,而重新选立他们为官。”然后,王扫了一眼朱木齐,“在朝中的文书中这么记载,把这件事翻过去。至于那座金像----那座包金箔的大神像-----” 朱木齐看看身边的大臣,赶紧有人出来说:“陛下,臣下有罪。” 王摇摇头:“把它拉回马杜克神庙,交给大祭司。告诉他,从现在起,朝廷要扣减他们的供奉,直到还清这笔建造费为止。不过,你们如果有人崇奉它,愿意个人捐献,寡人也不介意。” 贵人们赶紧都低下头,不再出声。好戏演完了,再折腾下去,怕王的怒火就要烧到自己身上了。 王扭过头来看着哥哥:“王兄在卫城叫火伤到了,该在家好好休息。来人把殿下送回府里。这段期间,不要叫殿下劳动。就是进宫向母亲请安的事情,也等养好了再说吧。”说完,他拍拍哥哥的肩膀,扫了一样王后委屈的脸,带着狮子一言不发的走了。 朱木齐冷眼看着王后,她和她的女官们仍旧一脸委屈地钉在地上。掌相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女人哪怕有那么一点智慧,都该知道这是王在给她下台阶,该赶紧跟上离开这里。同样是米迪亚来的嫡公主,这位王后比她的大姑奶奶差了几十个脑袋瓜。朱木齐仔细想想,觉得自己应该高兴。这位王后即使再过几年也成不了王太后那样,让他朱木齐都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自己的厉害角色。 王前脚刚走,那波殿下就崴在了地上。安达尔王太妃在他身边嚎啕大哭,使劲捶打他的肩膀。 “你怎么总是这么善良,叫人诬陷啊?!” “太妃,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是要指责王后陛下吗?”王后的乳母第一个跳了出来。 “难道不是吗?是你们要去挖太王太后的陵墓!是你们!” “你别血口喷人!”王后其他的女官也跳了出来。“明明是你们,要进王陵找什么指环!” “你们误会了王后,陛下她---”那波王子想为王后开脱,结束眼前的囧相。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重重的挨了一巴掌。王后像被逼进墙角里的兔子,瞪着红红的小眼睛,满脸是眼泪和鼻涕,不是红就是粉红和黑灰色。她朝那波殿下大喊: “你狼子野心!你----存心拉我下水,离间我和陛下!” 那波王子愣住了,他不明白王后为何要这么做。众目睽睽,他一下子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看见儿子无辜被打,安达尔王妃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了王后的头发:“你这个米迪亚来的小贱人!居然诬陷我儿子,我儿子他---” 没等王太妃说完,王后的侍女们就一拥而上,把安达尔王妃按在地上。安达尔太妃的侍女也扑了上来。只是她们人少,很快就被王后的侍女完全压制了。几个女人全然不顾还是在王的谒见厅里,就互相撕扯头发和衣服。 王后很快被两个女官从人堆里拉了起来。但是她依旧捂着脑袋,大声喊:“来人,给我狠狠打这个不要脸的老妇!我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和你们势不两立,米迪亚也不再是你的母国。有我,就没有你和你儿子一天安生日子!” 朝上的贵人们捂着脸,在袖子后面偷笑。阿苏也踱到了谒见厅通往荷花池的通道上。掌相朱木齐看见他,也过来了。 “大人?” “你上次说,埃及的神官对你有致意?”朱木齐温和的问,这是阿苏和光头鳗鱼的悄悄话,他本该不知道的。 阿苏背后直冒冷汗,但是面子还是挂得住:“大人,是的。” “你问问他,法老有几位公主,都到了出嫁的年龄,是否有意与我巴比伦联姻呢?”朱木齐笑吟吟的,斜了一眼背后还在谒见厅里大打出手的王后、安达尔王妃一干人。 “那么王后陛下她----”阿苏低着头故意装虔诚。 朱木齐也很明白:“迎入新人是王上第一妻的责任。你挑个时候,跟王后透露一下朝廷的想法吧。” 阿苏赶紧低下了头,他以为朱木齐要走了。没想到权臣又绕回了他的背后: “他们都说,你是最善于搅动人心,迷惑别人的了。那你能告诉我,人心像是什么吗?”朱木齐看看另外一边,已经长到半人高的碧绿大荷叶和开始上抽的花苞。他就这么对着荷花池,好像在自问自答。 “大人?”阿苏以为自己听错了。 “告诉我,人心像是什么吗?”掌相又重复了一遍。 阿苏低下头,笑了:“贤明的掌相,小人不懂回答这样的谜语呢。” “是吗?你不觉得像天梯吗?无论你怎么努力,以为自己要成功了,结果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根本还在梯子的最下面。”说完,朱木齐就带着随从,头也不回的走了。 () 第240章 婚礼之前 迎入新王妃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没有人反对。王后那边也十分安静,因为王后的奶妈雅丽米达的办法是一个字“拖”。这是个官场上常用的好办法,但是再好用的办法,每回能奏效的时间也是有限的。横竖拖了两年多以后,连雅丽米达也黔驴技穷,没有办法再延迟了。埃及公主的送嫁行列终于达到了巴比伦城。 掌相从朝中下来,对自己的学生,同样出身亚述贵族的易默尔-达-塔尼乌尔说:“我听说新王妃的车驾已经达到外城了。你去跟他联系,叫他负责宫内的迎迓事宜。对了,顺便也告诉内官长但以理,你跟他联系的事情。” 塔尼乌尔立即明白了老师的想法,借刀杀人的时候到了,而且要借两次刀,先用阿苏,再用内官长但以理。 而且,塔尼乌尔还是青出于蓝的,他知道要想干净的完成这桩买卖,首先要不着痕迹。于是,他并没有先到王后的内宫去见内庭给事阿苏,而是先去外城埃及公主下榻的地方,拜见公主的大臣和侍卫们。虽然塔尼乌尔是亚述人,但是他同样明白“黄金是男人女人们的好朋友”这个颠覆不破的道理。他叫自己的仆从从家里取了十二件金手环和六件镶嵌巴比伦灰色缠丝玛瑙印章的金滚子,又从街上的布商艾尔高伊尔那里拿了一百匹推罗来的布匹,顶着掌相的名义,前往迎接埃及来的公主。 马上就到埃及公主的营帐的时候,塔尼乌尔发现有些不对劲。公主带来的送嫁行列虽然人数充裕,但是大部分人都是皮肤黝黑的努比亚人。等马上就要拜见公主的内官时,营幕里一共站着七八位女官和高阶的侍卫,塔尼乌尔发现这些人,特别是公主的女官长,居然说的是上埃及话。人人都知道现在的埃及王是发家自下埃及的神官家族,身边的近侍怎么反倒说旧王朝的官话?塔尼乌尔是个极其谨慎的,他改了这次先拜见内官的主意,干脆要求连公主本人也见见。 “可是,塔尔乌尔大人,很不凑巧,公主来的路上染了风寒。等入宫的时候,再正式拜见吧?”公主的女官长闪烁其词。 “呀?太可惜了,我一直窃慕公主的芳名,总想提前拜见的。不知道公主可曾服药,随行的人里是否有医官?”塔尼乌尔做出一副很关切的样子,心里却开始盘算着怎么突破。 “您真是太贴心了。随行当然有医生,说是不碍事的。”女官长随便敷衍,以为能打发了这个亚述人。 “那么麻烦您让我拜见下医官吧?” “这不妥吧?您是代表掌相来的,小小医生,怎么能见您的面?” “女官长大人!”塔尼乌尔忽然变了脸色,收起了刚才的温和,厉声说:“贵国的公主很快要成为我王的新王妃,她的健康也关系着我王的安全。您不叫医官见我,莫不是贵国意欲对我王不轨吗?!” 女官长急忙回头向其他人求助,但是埃及来的女官们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其他埃及来的内官和侍卫都讪讪的。 塔尼乌尔看见自己的计策奏效了,于是进一步施压:“要是贵国根本没有诚意,不知道为什么送公主来?!是不是有诈?!” “大人,您说到哪里去了。公主她----”女官长满脸通红,唯有换医生出来顶住。可是那个所谓的医官也很不是个个儿,没几句就叫塔尼乌尔问得上言不搭下语了。塔尼乌尔见状,故意斜了斜自己的随从。随从立即明白了,也上前躬着身子说:“大人,这位医官怕不是常为贵人诊治的良医。我巴比伦有的是医道极佳的御医,又多谙熟本地的风土病,小人这就去招几位前来为公主问诊。” 女官长见状,赶紧上来扯住塔尼乌尔:“大人,老身远在埃及的时候,就听说大人博学多才,有点私事,想请教大人您呢。” 看见要达到目的了,塔尼乌尔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营幕里就剩下他和女官长两个人。他先把衣服里的匕首拿了出来,女官长看得心惊肉跳,然后他顺便给女官长看了点别的。等大半个钟头出来以后,塔尼乌尔笑嘻嘻叫上随从走了。 “大人,您怎么这么高兴?” “怎么能不高兴?没想到这次老师布置的任务,是上天作合啊!你马上去安民站,跟他们说,阿苏大人要找几个说下埃及话的人进宫干活。” “是!” “还有,叫安民站找那些看起来就獐头鼠目的中年男人,最好是新来巴比伦,没什么人认识的那种!” “呃----是!”随从一听这个不合理的要求,先是一愣,然后急忙离开塔尼乌尔的车驾,消失在城里的人海中。然后塔尼乌尔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叫人把他抬起了北城驿馆、米迪亚王派来的使者那里。米迪亚使者比其他来参加巴比伦王婚礼的宾客来得都要早,他比起其他米迪亚人,看起来讲究的更像巴比伦旧臣或者上埃及的文官们。无论是褐色的头发,还是外袍都油光水滑的。 “塔尼乌尔大人,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使者大人,我是替掌相来向您问安的。老师早起上朝,忽然有些鼻塞,怕是惹了风寒。” “是吗?掌相有什么话要跟我交流呢?” “老师就是听说您先到了我王都,叫我来提前向您请安。” 狐狸们都不提正经事,等着对方起头。这样你来我往的闲扯了几倍酒,塔尼乌尔就站起来告辞了。临走,他环顾四周:“我听说,这一次在米迪亚得罪了陛下的哈尔帕哥斯大人也来了?” 米迪亚使者于是傲慢的扭头哼了一声:“哈尔帕哥斯?” 曾经是米迪亚先王最信任的侍卫长、又是米迪亚现任君王儿时伴读的哈尔帕哥斯从普通侍从中走了出来。他虽然看似潦倒,但是眉眼里依旧闪耀着火花。 塔尼乌尔笑了一下:“虽然王这次要迎娶新王妃,但是王后依旧是王后,您看,即使冒着得罪人的风险,居鲁士殿下不还是留在我们宫里了吗?” 米迪亚使者和哈尔帕哥斯都抬起了眼睛。使者的眼睛瞪得很圆,恨不得贴住塔尼乌尔,而哈尔帕哥斯迅速低下了头。 “掌相大人准备怎么回复我呢?他没有看我给他的信吗?我米迪亚王----”使者还没说完,就被塔尼乌尔拉住了手:“大人,掌相一收到您发来的国书,就立即呈报给陛下了。这不,他还特别安排您在晚宴上坐在王宾客的第一位,埃及使者正对面,方便交流。” 说完,他笑吟吟的拍拍米迪亚使者柔软的大手,提着自己的袍子,看都不看哈尔帕哥斯,走了。 快到王城的时候,塔尼乌尔打发人去,把一块写了字的蜡板,包在一块羊皮里:“来,把这块蜡板送去王宫里的内官长大人那里,就说王后的人已经听说公主到外城了。现在公主偶染风寒,王后那边怕会迟个一两天再接人进来。” 看替他给内官长但以理打小报告的人也走了,塔尼乌尔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个人最难解决,虽然他做了万全的准备,依旧不敢掉以轻心。这个人就是掌相送进宫的宦官阿苏。 () 第241章 螳螂捕蝉 阿苏的眼线自然禀报了他今天掌相和掌相近随的行踪。从王后知道朝廷建议王娶埃及公主后,就加大了笼络世人的力度。也因此,阿苏从因“王陵”一事见弃,又复出为王后外出打听消息的得力干将。现在给阿苏当眼线的人,也是宫中、朝中、城中和国中无处不在了。 听见塔尼乌尔正在回王城这边的路上,阿苏特特的在他到朱木齐的相府的路上,叫人置办了一桌宴席。 “呀,塔尼乌尔大人!”绿眼睛的宦官甚至亲身来迎接掌相的学生。 “阿苏大人,太巧了,我正要去拜见您呢。”塔尼乌尔知道有时真话比假话听起来更假。 “您真是个好人。所以,我特别等在您去相府的路上呀。”阿苏心领神会。 “额,大人找小人是?” “那么,您要找我是?” “老师叫小人向大人禀报:埃及公主已经抵达外城了。”塔尼乌尔看看那对摄魂夺魄的绿眼睛,依旧笑着。 “掌相大人真是体贴人意。我已经知道了,公主到底外城的时候已经知道了。听说您还专门去拜见了公主?” “我没有见到公主本人,只是拜见了公主的内官。”塔尼乌尔随意的从宴席上挑挑自己喜欢吃的烤羊肉,对于宫中流行的那些埃及菜肴:蜂鸟舌灌的香肠、柠檬烤小鸽子、纸莎草芯子烩野鸭肠这些过于繁复的东西,塔尼乌尔并不喜欢。最简单的原因是,这些菜肴被人下毒的机会更大。 “奥,公主可还平易近人?” “这个怕是自然的。邸报上说埃及嫁过来的是嫡公主。埃及王后的女儿。” “可我怎么听说,法老还有好多妃嫔也生了女儿?” “呵呵呵”塔尼乌尔笑而不语,他低头只顾吃菜。 “我还听说,您今天是送了些礼物给公主的?”绿眼睛的阿苏见塔尼乌尔不回答,就换了个话题。 “呀,您真不愧是王后的得力助手啊。”掌相的学生开始装憨。 “毕竟,我也曾是掌相推荐到宫里的。”阿苏意味深长的对塔尼乌尔说。 “是啊,掌相非常的信任您呢。不然也不会叫小人去向您汇报。” 阿苏放下酒杯,笑吟吟的起身:“陛下非常宠爱王后,还为王后因为思乡,起了悬苑。” “那是当然的。”塔尼乌尔又灌了自己一杯葡萄酒,加上他早前在驿馆跟米迪亚使者喝的几杯,让他的脸开始发红。没等阿苏说完,他把嘴张的喇叭一样,把第四杯酒吸了下去。 “您慢慢来,我先回宫了,怕出来久了陛下会找我。现在,陛下是一刻都不能让我离身的。”阿苏知道塔尼乌尔开始不配合了,自己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其他的了。更何况,今晚,他想知道的事情,塔尼乌尔都已经告诉自己了。现在,自己只需要告诉王后一番说话,就大功告成。还有什么别的,比同时得罪了米迪亚和埃及两个大国,对正在大兴土木,又包围了犹大的巴比伦来说,更是致命打击的呢。阿苏看来,自己苦苦筹划的报复大计离成功再一次接近了。 特别是王后,从她听说王也没有拒绝大臣们建议迎娶埃及公主为新王妃的建议后,开始变得爱琢磨事情。哪怕是午饭时,王不小心看了她一眼,她都能体会出几十种互相矛盾的意思来。这些瞎猜因为阿苏和女官们的谣言,更是如雨后的竹笋般疯长。现在,自己未来的敌人已经在家门口了,王后更是坐都坐不下了。她知道阿苏已经去为她,向塔尼乌尔打听消息。在阿苏回来前,任何人哪怕出一小声咽口水的音儿,都能惹得她上火。 等阿苏终于进来的时候,王后的内庭地上已经满是被砸碎了的埃及玻璃、宫中自养的荷花花瓣、剪碎了荷叶和敲扁了的酒杯子。两个侍女满身是水,捂着脸,急忙退下去。 “陛下。”阿苏轻盈的低下头,务必让王后觉得更加不耐烦。 “快说,你都听见了什么?” “陛下,塔尼乌尔说,这位新王妃,是埃及王后的掌上明珠,法老最喜爱的女儿。”阿苏一向都能把虱子说成狮子。 王后呀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过,听说她好像不太舒服,因此塔尼乌尔未曾见到她本人。”阿苏意味深长的说。可是他还是高估了女主人的理解力。王后还想继续扔东西,但是案子上都扔光了。她气急败坏,一下踢掉了脚上的皮质拖鞋,差点被扎到脚: “那有什么用!她迟早都要入宫了!雅丽米达拖了她两年多,可是现在不是一样要让她进来的吗?” 奶妈满脸通红,也想不出办法。 “陛下,只要她现在还没有进宫,我们就有办法。” “什么办法?”王后和她的女官长同时问。 “陛下现在设了安民站,里面有很多来历不明的他国流民。我们可以安排---”阿苏得意的在心里笑了一下,却不知道连他的这个计划,也被人提前猜到和布置下去了。 “啊?”想到杀人这件事,王后没有了主意,她从没有想过杀人这种事情。现在听见叫自己这样做,她本能的缩了起来。 但是她的奶妈对这个办法,并不是新手。她急忙问: “这么做,会不会惹出太大的祸来?对方毕竟是埃及公主!” “夫人,我巴比伦与米迪亚是亲如一家的联盟,两国对付一个依旧孱弱的埃及还是不成问题的。更何况,安民站是王上听那起犹大小人的意见设立的。如果凶手是安民站找来的人,那么第一个要追究的自然是那起小人了!王上也会自责,自然不能迁怒陛下了。” “话是这么说,可是万一----” “夫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果您不趁着这个时候收拾了埃及公主,那么万一将来陛下被她逼得走投无路-----”阿苏特别看了看王后,她果然被自己激怒了: “胡说!陛下连施马莉她们都不召见,难道会让一个埃及公主来伤害我吗?!” “陛下,是的。可是掌相大人的心已经离开您了,要迎娶埃及公主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他是朝中最大的势力,未来势必与埃及公主结成联盟。就算王的心不动摇,那么埃及公主还是有很多办法害您的。您记得宫里流传的那个故事吗?就是陛下的弟弟,托里亚皇子和您二姑母被毒死的故事?至今都不知道是谁人所为,您难道想有一天也落得那样的下场,特别是万一您有孕的时候发生的话,那不是要一尸两命吗?” 王后被宦官的危言耸听吓得连主见都没了,只有无助的看着奶妈雅丽米达女官。 “陛下,您去休息吧,明天我们再说。”女官很聪明,她知道女主人只是个惯坏了的小姑娘,叫她摔个盘子砸个碗,是要多少有多少,真叫她杀人,给她一千个胆子都不够。不过,这反倒是个好事,女官想。将来真是东窗事发了,王上又怎么会相信是王后主使的杀人案。杀掉埃及公主虽然是下策,却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于是女官扶起王后,又对阿苏使了个颜色。 () 第242章 黄雀在后 等确认阿苏在宫里宫外布置停当了,塔尼乌尔才松了一口气,去向他的老师回报。 朱木齐坐在自己的别院内间,墙的后面是空心的夹层,墙上开了成人手掌大小的格栅。所以,他可以一边跟墙后面的塔尼乌尔说话,又能眼观四路,看看周围是否有其他人凑过来。 “你确定?”掌相在手里有意无意的搓着一张纸莎草纸条子。 “他已经在布置了。刚才我听说,他还派了人,去看了安民站找来的几个人。”塔尼乌尔努力想控制住心里和言语里的兴奋。 “埃及那边呢?” “法老名义上送了七位公主,不过其中没有一位是他自己的女儿。名为嫡公主的那个,只是他王后的养女。看来,他的想法跟我们是一样的了。都在等一个开战的借口。” “你说话太随意。”他的老师打断了塔尼乌尔。“那么,这几个姑娘的亲族是?” “是---上一个王朝的亲族,所以说她们是公主,也不算是欺骗的谎言。”塔尼乌尔低着眼睛,嘴边却弯起一丝嘲讽。现在的法老是下埃及的神官家自立为王的,说到底,说不定还是这些姑娘来自的血缘更尊贵。 “王后那边呢?” “她们打算趁着埃及公主们的行列还在宫外动手。”见老师没有理睬自己的笑话,塔尼乌尔唯有重新严肃起来。 “不要在宫外。”想了想,朱木齐更正自己的学生说,“这个世上,越远的地方,越难控制。”说完,他提起自己的衣袖,回到了内室。塔尼乌尔知道今天的课结束了,他可以下课了。 可是就在他要离开课堂的一瞬间,朱木齐在后面叫住了他:“人再聪明也会有计算失误。你要学着放开些。” 塔尼乌尔不明白的看着他的老师。 “你以后会慢慢明白。”朱木齐难得的对塔尼乌尔笑了一下。等学生离开后,朱木齐把手里搓悠着的纸莎草纸条子伸进灯火里,点燃了。上面用亚兰文写着:“南宫的服侍守军---”。 第二天,果然,埃及公主们被引进了王宫处于南苑的偏殿。这里跟其他的地方不同,有着一处非常幽静的跨院,里外都种着很多植物,除了普通树丛外,还有荷花,并引水、兼有漂亮的游鱼。原先这个院子,曾经接待过从埃及过来探访王的一位年老王子,因此到处都是按照埃及的式样布置的,现在招待待嫁的公主们是再合适不过了。 另外,朱木齐知道内官长但以理一定不会让自己事事如意。他一边禀奏今年粮食播种计划和商道安排,一边斜到褐色头发的宦官也在偷偷瞄自己。 “陛下,至于埃及公主们在婚礼完成前的保卫----”朱木齐非常有技术性的停顿了一下,给内官长的人以可乘之机。 “陛下,宫内的保卫是内官局的职责,这样的小事,就不必掌相事必躬亲了吧?”但以理一伙的一个高个,就是从外省进来负责安排内事财政的臣子,插嘴说。 巴比伦王把头从粮食播种计划图上抬起来,看看朱木齐,看看这个说话的大臣,又看看缩在最后面咬牙切齿的马杜克大祭司。 “大祭司,您以为呢?婚礼的仪轨都是由马杜克神庙来主责的,不是吗?”王故意提了因为大金像事件被处罚了的大祭司。 “啊,陛下,是---正是。比起内官局掌握宫中杂物一事,联姻更是涉及我巴比伦与埃及同盟和陛下未来子嗣的大事。微臣会连同伊士塔尔神庙来处置此事。您看,是否就将暂时的防卫交给原先拱卫太王太后的护卫皮罗内呢?毕竟-----” 王点点头。于是马杜克神庙大祭司高兴的脚都不沾地的下去了。 这不是朱木齐想要的结果,但是也不坏。他在心里默默的抿着嘴,并不急于露出牙齿。毕竟,朝廷上哪里有秘密呢?王后那边会第一个打听,照着王后乳母的脾气,朱木齐知道自己根本不必担心谁去担任刺客的职务,必然是手到擒来的。当然,事后可能要问责。他又瞟了内官长但以理一眼,知道这是自己应该好好利用、未来可以撇清自己的机会。于是,他故意将一个绣着有翼狮身像刺绣的钱袋子,呈给巴比伦王: “陛下,您看,在发放给埃及来的送嫁队伍奖赏时,用这样的装饰如何?” 巴比伦王接过来看了看,递给了一边的内官长:“掌相,您今天怎么了?是想斥责寡人对宫内过于恩宽,大家都闲着吗?” “陛下?”掌相见王笑了,赶紧低下头。 “不用了。就用一般的袋子即可。”王挥挥手,内官长把刺绣袋子还给了掌相。 等一下朝,朱木齐马上去把他原先在撒玛利亚的老朋友,王上的宫前侍卫长、亚述人得巴得思找来了。 “陛下的新妇入住南苑的埃及院子。陛下已经恩准巴比伦人去守卫了。但是,我怕期间有不妥,你到时候要支应一下。” “可是,听说大祭司是派了原先太王太后的人。他一向非常讨厌我们亚述人的。” “如果出了事情,大祭司就会把事情全都推给内官长。内官长就会全推给我们的。”掌相给朋友递了一小把酒肴,是用胡椒烹制的底格里斯河小白鱼干,他们原先一同在亚述城共事时的专用酒肴。“之后,内官长一定会来找你的。怎么说,你都是陛下原来还在撒玛利亚就启用的老人来着。内官长估计能想到第一个可以支援他的就是你了。不要拒绝他。” 大胡子的得巴得思唯有低下头叹了口气。 “我觉得,陛下正在合围犹大王都,他现在并不想与埃及正面冲突。朱木齐大人,你太难为陛下了。” “但是迟早都会打的。”掌相站起来,拍拍自己的朋友。 没有一个人,立于朝廷之上,相信埃及和巴比伦的联姻能够成功。不过,王后并不知道这一点。要招待埃及贵客的晚宴还没有开始前,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那时天还没有黑透,王后一个人面壁思过,她现在甚至不敢往王所在的宫苑看上一眼。她觉得,从今夜开始,王就要远离她而去了。 “陛下,您今天一天都没有吃一口东西了。”奶妈心疼的在一边劝进。 “呀,陛下,我看见南苑那边搬进人来了。那些埃及女人都---吓----”大嘴女官为阿苏向王后说项。 “什么---什么,不是说她们先安置在宫外吗?”王后记得阿苏说是要把埃及公主先安置在宫外,这样她们就能随意处置这些远到来的姑娘们了。 “陛下呀!听说是内官长安排她们入住埃及别院的。您知道,陛下一直非常喜欢那个院子的。”大嘴女官添油加醋。 “怎么办?”王后大惊。女官们也习惯性的看向无所不知的阿苏。 “陛下,从现在,到夜宴开始,还有好一段时间呢。您可以去当面训诫一下要入宫的新人,毕竟这也是您作为中宫的职责吗?!”阿苏低着眼睛,知道王后一定上当。 “见她们?啊?” “是呀,陛下,趁现在立威。以后还怕那些埃及女人能逃出您的手心吗?”阿苏看看乳母,她马上心领神会:“是呀,陛下,现在真是以后都不会再有的机会了。我们去会会那些埃及人。” “那---帮本宫盛装。要让那些埃及女人好好学习下我们巴比伦王宫的规矩和样式!”王后的小胖脸红了一下,她居然兴奋起来,真的相信了宦官和乳母的巧饰辞说。于是王后就穿上可以为她壮一下年岁,看起来能稍微老些的玫瑰红裙子,贴上绘有米迪亚双头鹰图像的金色腰封,戴上两条以巴比伦蛇龙为形的臂环,领着近身的几个侍女,从小门一路穿行到了宫殿南苑的埃及别院。 () 第243章 对头 埃及别院里正是张灯时分。女官们把从埃及带来的莲花和眼镜王蛇图案装饰的蜡烛高台拿出来,点上她们自己带来的白蜡烛,让这个院子里弥漫着微甜的油脂气息。公主们穿着化妆用的衫子,由侍女们张罗着画上眼线和口红。忽然大家听见前院有人喧哗: “你们这里有没有人负责啊?” “什么事情?”一位公主问自己是侍女。 “小姐---额---殿下们,说是巴比伦王后过来要和您几位见面呢。”公主们的女官长进来,脸微微有些出汗说。 没等几位公主穿上衣衫,王后就带着侍女闯了进来。埃及公主们倒是很诧异这个打扮得跟自己年龄完全不符的王后是这么一个圆润的小胖妹。她的小眼睛虽然瞪得滚圆,但是依旧是微不足道的小。可能是瞪得过于使劲了,王后有些眼干,不由得流出一点泪水,好像受了气后要找妈妈的小娃娃。所以,无论王后带着的人怎么凶神恶煞,大家都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陛下,感谢您亲身前来,我们很快就会日日在宫中作伴了呢。”公主中最大的一个,先开了口,她画着浓浓的眼线和口红,又露出了大部分小麦色的肌肤,显得十分成熟和妖媚。不过,当时的礼仪应该是由在场身份最高的人先开口。她这么一说话就等于在抢王后的风头。王后气得更鼓了。 “好大的胆子!王后还没有叫你,你怎么先开口?”王后的乳母雅丽米达呵斥为首的埃及公主。 “你才大胆!我们公主是王未来的妻子,跟王的配偶说话,那是当然的了。你是什么东西,敢和我们公主这么说话?”埃及公主的女官也不乐意了。其他几位公主的侍女也围了上来。王后的人立即显得单薄,落了下风。 “你!你们怎么还不动手?”乳母看自己的气焰居然被对方压过了,只有朝身后乱喊,壮壮胆子。 “呀!你们还想在我们的院子里撒野?!” “几位女官,大家不要大呼小叫,这样失了公主们的身份了。”阿苏很是时候的插了进来。“王后只是想在诸位没有进宫前,为诸位进一下她作为王的第一妻,要为诸位进的义务。” 阿苏向前一步,献出一个筐子:里面装着象征爱情与生育的伊士塔尔神的小像和一坛子按摩乳。照理,新人到来时,王后作为第一妻要象征式的带她们沐浴,并为她们在头上各点上一点按摩用的香薷。 但是,王后满脸通红,根本听不进阿苏的话。乳母看见她这么生气,又加上自己被人家压住了,也不想听阿苏叨叨。但是宦官并不着急。他微笑着靠近最大的那位公主,“您看,您把肌肤都露出来,在我巴比伦的夜里,是容易着凉的。要是您还没有见到陛下,就得了感冒,可怎么好?难道要让其他埃及公主越过您吗?” “什么话?我才是这次要成为王妻子的人。她们只是我的媵妾。”站在公主堆里一个不太起眼的女孩,大声说。跟其他的姑娘不同,她说的埃及话很是平,好像一个人在嗯嗯哼哼不张嘴说话。 阿苏听见其他几个埃及女孩不满意的嘟囔:“装什么?就是跟着王室住了几天,学了几句下埃及话,就得意了吗?!” 不起眼的女孩走到了人堆最前面,微微抬着下巴,看着王后和她的人:“王的第一妻?只是现在罢了!看看你这件红衣服,就知道了。”说着,女孩用手挑起王后的下裙摆,瞅了瞅:“也不是什么好衣服,看这样的东西穿着,还这么自鸣得意,就知道米迪亚真是穷乡僻壤。我听说,当初王后嫁过来的时候,连基本的嫁妆都没有几件,倒是巴比伦给了米迪亚一大笔财富。这么说,王后可不是卖给巴比伦的女奴吗?!哈哈哈哈” 王后又羞又恼,使劲往回一扯,裙子的下摆发出“吃”一声,居然扯开了一点。 “你,你----真是-----太狂妄了!”雅丽米达女官一遇到这么凶的女人,也像吃了蛤蟆,吐也吐不出个囫囵句子。 王后还想吵,但是这院子待久了,这甜腻的油脂气息让她不免恶心。 “呀,王后,你要是不舒服,可不要传染我们。我们今晚就会进宫,陛下说不定要留谁去服侍他呢!”不起眼的公主身后,又有一个女孩,卡着腰出来,把王后一推。她没站稳,一下踩在裂开的裙摆上,扯下一小片衣服来。阿苏赶紧弯腰扶起王后,并顺便把撕下来的碎片放进袖子里。 这时,一个埃及侍从跑进来:“公主殿下们,内官长但以理大人代表王上,前来看望各位殿下。” “这----”王后的女官们先慌了。她们来南苑这边兴师问罪,是怕王那边知道的,因此人是少带了几个,没想到反被人家包围了,王后的裙子也烂了,现在偏偏王的内官长,王的红人和王后的仇人,又堵了自己个正着。这个局面可怎么收场。 “快请呀!”埃及人也看出了端倪,马上笑脸迎进了但以理。 其他人犹可,只是王后满嘴的话,一张嘴,她就想吐,唯有捂着嘴。看着再不能有什么得意了,雅丽米达女官唯有小声嘟囔着,扶着王后,贴着但以理从人的边儿走了。阿苏跟在后面,微微一笑,假假的把装在篮子里的伊士塔尔女神小像和按摩用的香油,放在从但以理带的人后面,并趁机把袖起来的碎片塞给了这些巴比伦卫士中最后的一个人腰里。 时间卡得刚刚好。 但以理也似乎嗅到什么,但是院子一切看起来都非常正常。他一时也无从着手,只是将负责守卫院子的巴比伦侍卫长介绍给埃及的从官们,然后又把王宫常用的熏香、特别为公主们赶制的衣服和配饰献了上来。 “这院子里点的是什么,我好像闻到一股暖香?”就要出院门时,迎面一阵风吹过,但以理忽然觉得有点眩目。他也注意到院子里的油脂味道要比一般埃及蜡烛更重,忍不住问。 “大人,这个---这是王宫和伊西丝神殿专门为待嫁的公主们准备的特殊的蜡烛。是---是有益于未来繁衍后嗣的---”女官长闪烁其词的说。 “是吗?陛下不太喜欢这样的香气。”但以理也含蓄的回答。 “大人,我们从埃及来的人手其实不是很够,很多东西还没有抬进宫来。刚才听说已经从外面招了人手过来。可是都是些粗野的男子----”埃及的女官继续说,但是但以理觉得这会儿头似乎更晕了,他于是摆摆手:“之后,我会叫人过来的,不用担心。” 在他的背后,他听见不知道是谁小声笑了:“呀,他就是那个犹大来的太监啊?就是说陛下最宠幸的就是他吗?早知道我埃及该再送些漂亮的男孩过来---” 虽然这样的谣言总是听见,但是但以理还是觉得不舒服。他于是赶紧领着人走了,更何况今晚,夜宴上还有很多他国的使者和要事处理。他眼角忽然扫到,一位埃及女官把他送来的东西和阿苏放下的东西混在一起抱进了内院。什么事情不对劲?他的心里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快走到王的谒见厅时,他看着那些大半人高的碧绿荷叶伞,忽然想起了什么。 “今晚,除了我们送去的巴比伦侍卫外,还有什么人在公主的宫前值守?” “大人,就是我们内官局的人了。” “王的宫前呢?今晚卫士长们谁当班?” 但以理张望外殿,看见了几个极其浑实的亚述将官。好几个,都是他一见着就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这几个卫士长都曾是小个子阿治曼的手下。十多年前,曾经是在耶路撒冷外城拖走他们几个,还是把他和他的几个朋友变成了太监。出于人的本能,但以理不愿意跟他们搭话。可是现在他需要帮手。 一个扛着弯刀的大胡子滑进但以理的眼睛,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得巴得思大人!”这个人是王上在撒玛利亚的一个亚述侍从,现在升为了宫里的一位侍卫统领。 “内官长大人,您找我?” “是,我想---得巴得思大人,请你去保卫一下埃及的公主们。” “可是,不是原先侍奉太王太后的人过去了吗?”虽然朱木齐早有交代,得巴得思还是不想去趟浑水。 “我同您一起去,如果有事,我负责处理。”说着,但以理把他内官副手们叫来,去替他临时顶住内宫夜宴的事情,急忙跟得巴得思去南苑。 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但以理迟就迟在他刚才离开了埃及别院。他不知道阿苏跟埃及人早就串通好了。埃及人把特制的油精添在蜡烛里,引起但以理的注意,他自然会提醒埃及人要去掉这味道。阿苏早把曼陀罗果实提取并蒸馏出来的东西兑了同样有效的木菊花、乳香和百合花蕊,混做了浴后按摩乳。 如果但以理不提醒女官们王不喜欢这蜡烛气味,公主们自然不会再沐浴一次。但是现在既然提醒了,公主们肯定会再去沐浴化妆。那么,曼陀罗汁液和木菊花就会麻醉公主们。 () 第244章 得着的 宫中的衣物本来也会做熏香处理,阿苏叫人掺点尼罗河南边运来的醉竹当熏香的燃料也很容易,回头,还可以用送给公主那些衣服上残留的醉竹子香味,把锅甩给但以理。(东非坦桑尼亚来的醉竹是一种可以用于提取麻醉物的植物,其汁液对哺乳动物的麻醉效果十分明显。) 自然,暗杀不可有太多人在场。阿苏早就疏通了巴比伦护卫的首领皮罗內,向别院的人递了话,又找几个宫女来扮演下替班,叫埃及宫人先在宴会前去吃点儿、休息会儿,等公主们沐浴完再回来,也是极合理的。武士首领皮罗内自然心领神会。 “行了,我先去散散,你们好好看着公主。”巴比伦护卫长看埃及人走了,他带着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也站起来,施施然的出了这座内苑的大门,只叫一个年老的侍卫看门。院子里面,阿苏的人,看见碍事的人走了,就吩咐替班的宫女,把醉倒了的公主们,从浴池里捞出来,草草的套上内官局送来的衣服。等替班的宫女也被打发走了,他就叫来几个通过安民站找来的大汉,把埃及公主们全部扔进内院后面的池塘。 “给那个嫡公主带点冥钱。”说着,他就把阿苏塞给他的碎布掏了出来。 其中一个大汉,穿着一件看起来极其矫健的长袍,戴着一对铁手套,长着一对非常睥睨的眼睛,不肯老实听话,他只肯色眯眯的逡巡失去知觉的公主们。可是他又不能得罪阿苏的人,唯有努努嘴,一个个头比他更高大的手下就过来,接下碎布,并把碎布塞在了“嫡公主”的手里。这档口,睥睨眼睛似乎对其中一个姑娘动了瞎心,他朝小麦色皮肤的高个女孩趴下,把身体压了上去。 “啊,你别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阿苏的人勃然大怒,但是不可以声张,他只能小声吼叫睥睨眼睛。可是睥睨眼睛正起劲,于是阿苏的另外一个手下,是在场几个大汉中最强壮的,抬起脚来,就把他踹进了池塘里。 “咳---咳---”睥睨眼睛爬起来,摸了把脸,刚要吼回去。 “你几个不要钱,还不要命了,是吗?”岸上最强壮的人,问睥睨眼睛。 睥睨眼睛想了想,只得安静的爬上岸,小声嘀咕:“X的,敢踢我!要是在普罗旺城,我早片了你们这些肮脏的异教徒了。” “还不快点?!”阿苏的人朝着他嘶吼。“动作要轻点!” 睥睨眼睛只得跟他的两个手下一起,把几个姑娘一个接一个的慢慢的、小心翼翼的推下了池塘。 “噗通”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小麦色皮肤的公主是最后一个,睥睨眼睛很不甘心:“X的,反正都要弄死,玩一下会怎么?” “少废话!” “噗通” 平时只到半腰深的水,不消一会,就把七个年轻女子都淹死了。她们甚至都没挣扎一下,熟睡中就去见埃及的荷西里斯神了。 “行了,我们走吧。”侍卫刚要叫自己的几个人走,就看见一个埃及女官不知道怎么早回来了。 “呀----呀!”姑娘看见他们几个陌生男人,却没有看见公主们,立即大叫起来。 几个人就上来捉她。院子原本不大,好几个大汉捉住她并不难,一下就把姑娘按在了地上。就这个档口,又有一个同伙跑来: “坏了,前面来了个不是我们的人。” “是个什么人呢?” “听他和门口的老头聊天,好像是什么安民站送来,会说下埃及话的挑夫!” “太好了,他就是那个替罪羊。”阿苏的人一喜欢,手一松,刚抓到的埃及女孩就大叫着从他手边往前院跑。他的同伴,那个最强壮的人立即呵呵笑,连屁股都不动,只是随手抄起一支长枪,朝女孩狠狠一扔。只见那长枪就从女孩的背后直接贯穿到了前胸。 这时,巴比伦护卫皮罗內和他的人,时机刚好的进来,正堵住误入古代世界的大胡子小商人。于是,大胡子就糊里糊涂的成了“刺客”。第二天,掌相的学生,塔尼乌尔,更把内官长见过的那个精致刺绣袋子,装了钱财,送给大胡子。未来,如果有什么人怀疑掌相的话,他们都会以“一定是其他人用这个人人都见过的袋子嫁祸”的借口脱罪。 结果是,这场局中局里几乎人人都有得着,包括王后和那波殿下。 因为这场夜宴,主题是庆贺巴比伦与埃及联姻(在民间的谣言是巴比伦战胜了埃及),所以,马杜克的祭司们,照例把早先被拖到巴比伦的战败国的君王和皇子们都释放了。这些曾经失意的人更是大放厥词般的奉承着,在宴会的各个角落流连。从擅闯王陵后就一直没精打采的那波王子,猛地看见一个当年囚禁折磨他的犹大人,正坐在自己对面大吃大喝。他手里的金杯子一下敲在地上,犹大监狱受的种种屈辱,像勺子一样挖着心口。 绿眼睛的宦官不知道从哪里又出来了。 “阿苏,这人是----” “殿下,他是当初囚禁您的犹大王之子啊。”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陛下命人释放他们的。唉,您就要在您自己的国家里,被当年羞辱您的人羞辱了。” 那波王子像被雷劈中,愣愣的看着阿苏。 “额,不,您已经被王宠爱的但以理这些犹大人羞辱了。” “住---住口!” 那波王子像个疯子一样的扼住了阿苏的脖子,他却像条白亮的蛇一样,在那波王子的大手下娇俏着。其他一同饮酒的贵族看见了,纷纷来拉架。 “殿下,殿下!您失态了。这是宰相大人送给陛下的宦官!” “是啊,殿下,阿苏大人现在是王后的内宫给事啊!” 人是从他手里给松了出来,那波王子不顾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嚎叫着,把大宴的桌椅板凳都推倒。大家唯有继续上来劝。可是越劝,那波王子就越狂躁。 一个随着但以理的小宦官不看眼色的跑过来:“殿下,殿下!您再这样吵下去,王会听见的!” 他刚想扶住东倒西歪的那波殿下,就发出了一声嚎叫!那波殿下顺手抄起一个金子做的小母牛蹲在地上的座型酒杯朝他的脸拍去。小宦官的鼻子断了,一手一脸的血,在地上打滚,疼的喊叫。 那波王子的周围一下静了下来,打了王的侍从,就等于打了王本人。 那波殿下的酒劲也去了半分。他本能的想帮小宦官叫医生来,可王后忽然带着一大群侍女冲过来。 “那波殿下,您好大胆子!不但在宫中非礼本宫的给事官,还殴打王的随从!” 那波其实正好碰在王后的霉头上:王的新妇即将要抢走她的夫君,她去恐吓新妇不成、反被对方收拾,衣服都撕破了,可偏又叫仇人但以理看了笑话!王后原本是先回宫换衣服的,可乳母觉得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 “陛下,前面有人报,但以理已经回到王身边了。” “陛下,您如果不马上去见王,被小人但以理进谗言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啊!” “可是----” “是啊,陛下,王马上有新王妃了。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待您了。”其他侍女也吹耳边风,王后慌了神,只有飞也似的来寻找王、想赶在小报告前,自己哭诉与埃及公主的冲突。等她的人上气不接下气的搀着她到达谒见厅时,贵人们已经齐聚外堂。她本能的听见其中好几位,特别是她的小姑姑施马莉,在嘲笑她的模样: “呀,怪不得要迎入新王妃呢。也不看自己的模样,像不像一位王后?” “裙子都----” 王后努力不理睬他们,她跟自己说:“见到王就好了,就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偏有她讨厌的人跟她说,王现在正在接见重臣,讨论要事,不能见她。 “本宫也是要紧事!” “-----”可恶的犹大宦官们抿着嘴,不再回答自己。 王后唯有找阿苏想办法,一扭头,人不见了。等好不容易在人堆里看见,又看见那波在殴打他。又羞又恼的王后,本能的是想找一个人立威。等挤过人群,另外一个主意也进到她脑海里:或者可以趁着今夜,把那波从宫里赶走? 她努力摆出王后一言九鼎的威严。 那波王子打了王的侍卫满脸血,原本是稍有点酒醒了。但是那酒混着阿苏身上的熏香,还有王后跟侍女身上沾染的一种奇怪味道,一起作用起来,最后居然发出了一种古怪的松香混花香的味道,让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向米迪亚大公主下药的晚上。于是,这味道让他更加头昏。半醉下,王后的声音听起来,居然跟自己的初恋、米迪亚王的姐姐,出奇的相似。于是,王后的娇嗔,就好像是从初恋的嘴里出来一样,好像一把刀,割开了那波殿下的灵魂。 “连你---连你也背叛我?!”他歇斯底里的喊着。 那波殿下想要冲上去,扯住王后,评评理。可是,他的手才挨近王后的手肘,宫里的侍卫一拥而上,把他按在了地上。 “大--大胆狂徒!居然敢对本宫无礼~” “呀,那波殿下居然毁坏王后的裙子!” “那波殿下虽然是王的兄长,但是公然侮辱王后,又殴打王的近侍,是死罪。” “处死他!” “处死他!” 那波王子嚎啕着,他脖子上,腮帮子上和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好像一只野兽在陷阱里垂死挣扎。这么明显的诬陷,却没有人来为自己说话,虽然自己曾经在类似的处境下,不止一次袒护自己的弟弟,可是弟弟为王了,却连个声音都不为自己出。那波王子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谁让自己是个软心肠的滥好人来着?! 一只非常熟悉的大脚掌连着干净的小腿,被穿着绿鞋的绿眼睛领过来,在那波眼前晃过。 那波殿下安静了,这个大脚掌正是弟弟亲信阿治曼的手下。当初自己刚继位要去接管大军时,就是这起小人在荒野里暗算了自己,并把犹大人手中。监狱中所有的屈辱,都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他把脸贴在地上不出声了。 其实,为王,没有那波殿下想得那么简单。大宴才开始,埃及法老的会盟信物:法老的七位公主,一起淹死在了巴比伦王宫对开的南苑引进河水的池子里。之后,更有人说:其中一位公主的手里,还攥着一截据说是“王后的衣角”的碎布。王后之后还穿着这条扯破了的裙子四处晃。 怎么嗅,这都是一场政治阴谋。 虽然巴比伦在外围挖埃及的墙角,甚至跟埃及的支援军发生小股的冲突,但是并不到真与其决一死战的时机。王知道自己现在的第一要务是稳住埃及。如何处置埃及公主的罹难成为他今晚必须先解决的事情。哥哥和妻子的闹剧,不在王现在想要为之烦恼的范围里。 小商人大胡子既然不是真凶,场上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假证人和假证物,矛头直指王后。可见临时扯攞,不知道要扯出谁来。王唯有同意先与埃及王在两国势力的交汇处巴比伦一方见面。为了表达对埃及没有恶意,他安排了当地驻扎的将官接引,就带着他的老狮子赴会。 一切似乎都安稳的解决了。 至于这场局中死了的人和将要死的人,在政治斗争中,永远是不必考虑的弃子。 () 第245章 路遇圣城(上) 现在报复巴比伦王的大计就要成功了,阿苏在太阳下越想越高兴,等他的从人来找他的时候,他的脸都叫太阳晒得要起水泡了。 “奥,我想了点事情,忘了时间。”绿眼睛的宦官难得的好脾气,一反常态,没拿下人当出气筒。他甚至温和的朝从人笑了笑,跟在他们身后回了王后的内宫。 另外一边,大胡子、阿尔斯兰、居鲁士和几乎走不动了的土匪头,跟在光头胖子身后,在地宫里的阴影里,越走越看不到头。 “你----要把我们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土匪头靠着阿尔斯兰,先质问伊玛目神官。 “不,医生还活着呢。”神官并不回头,也不生气。“做人最要紧的是要有耐心。” “可是,我从不知道您叫什么?”幽暗中,居鲁士问光头神官。 “名字是个记号而已。” “是分别您和别人的记号。”小孩并不放弃。 “很久没有人关心过我的名字了,我保证即使医生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光头忽然停住了,回头看着土匪头子:“最后一个知道我叫什么的人,是亚哈谢。” 土匪头立即警惕起来。他努力的从阿尔斯兰肩膀上立起来,把手伸向旁边居鲁士腰里的刀子。 “别害怕。我只是实话实说。要知道亚哈谢在我神庙里打工的时间,加起来差不多是他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呢。他虽然跟着他的主人住在亚述城,后来搬到了落霞溪,可一遇到需要钱的时候,就会来我这里做工。他是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连我和他说话的时候,都觉得时间似乎没有那么枯燥了。” 居鲁士还是不死心,他甩开土匪头,跑到光头的右边,叫神官的胖身材几乎逼到墙上了:“可是,您到底叫什么?” 光头依旧笑着,不回答。他继续引路,终于,几个人回到了进入地宫的那条狭长的地道里。 “医生大人在这里?”小孩问。这地道虽然很长,又暗,但是却怎么也看不到除了他们几个以外的人影。要说,几个人只能听见远远有河水流动的声音。 光头停下来,“对,医生就在这里。” “在哪里?”几个人几乎一口同声,可是刚才还听起来很远的流水声忽然汹涌起来。没等到大家再问,不知道哪里就涨出水来,淹没了几个大人的小腿。 光头弯下腰,从水里摸出一样东西,大胡子和阿尔斯兰都呆住了。那是他们在中世纪的王陵里自作的那根拐杖。光头一下把拐杖抛到阿尔斯兰身边,原先涨到他们小腿附近的水立即发出了狮子一样的吼叫声,又好像是无数的动物在哀鸣。紧接着,光头背后就冲过来黑乎乎的水浪,疯了一样的旋转着,卷着泥沙,把大胡子、阿尔斯兰和阿尔斯兰旁边的土匪头子冲走了。居鲁士,对着他们三个伸出手,被漩涡卷到另外一边。而,光头却好像一块岩石,在大水中生了根,纹丝不动分开了三个大人和一个孩子。 “是---是幻觉!”大胡子想安慰自己,但是他才张开嘴,水和泥沙就冲进了嘴里和鼻子里,他想努力浮起来,但是被狼咬伤的身体却抽痛起来,根本不听使唤。土匪因为伤的太重,早就在水中挣扎不得。阿尔斯兰抱住那根拐杖,在水中半浮着。居鲁士在胖光头身后已经不知道去向了。 “救----救---”大胡子还想喊救命,可是他忽然看见一座巨大的城市,着了火,墙头立着的一座有翼牛身的雕像一下从高处掉下来,砸在自己身边。浪头就一下蹿得更高,将他、远处的土匪头子和阿尔斯兰全部拍进了大水下面。 “咕噜咕噜咕噜-----”大胡子冒着泡,失去意识。 等他再苏醒过来,已经回到了吃人的王陵里。甬道还是那条甬道,周围没有人,远处只有夜枭的叫声和偶然飘来的什么东西的嚎哭。曾经美丽的巴比伦城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眼前的荒野和废墟。 商人本能的打了哆嗦。他爬起来,看看甬道外面,天空中是一轮好像车轱辘大小的明月,介于熟了的蛋黄和蛋清之间的颜色。大胡子咽了口口水。他拱出甬道,拍拍身上的土,以为自己不过是在这里遭了梦魇。可是身上,狼牙留下的伤口还是那么疼。 “唉吆”他忍不住哼哼起来。 这时,他听见背后有人喊他:“大胡子,大胡子!” 扭过头来,居然是阿尔斯兰扛着土匪头子。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景象,觉得自己肯定是中邪了。 “嗯,我们是在吃人的王陵----”大胡子小声回答。 “可是---可是,这个人呢?他----”阿尔斯兰使劲拍了土匪头几下,他痛苦的呻吟起来,显然是个活人,不是幻影。 “我也---”大胡子也不知道该怎么理解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 “我们是被异教徒的邪术迷惑了!”阿尔斯兰非常肯定。但是背上的伤重者怎么办?大胡子的办法,就是托着他回自己家,要是自己家还在的话。于是两个人驮着一个大汉,在荒野里艰难的前进。 “看来,看来,或者真的有所罗门王的指环这样东西。”阿尔斯兰忽然兴奋起来。 他手里的土匪头似乎有了一点意识,他哼哼了一声。 “算了,我们再去的话,会连命都没了的,我---我不想叫狼吃了。”大胡子看着自己小镇的火光越来越近,终于壮了胆子。所谓人离乡贱,他现在回家了,自然心里踏实了很多。 镇子上虽然有篝火,却没有什么人。好像商人们都不在,只有他们的眷属扯上帐篷帘子睡了。在所有帐篷的后面的犄角旮旯,大胡子看见了自己的帐篷,那个曾经被金十字贵族和仆从占领的家!他开心的忍不住大叫起来。 帐篷里居然还有水有食物! 好像他并没有离家过一般! “我们---我们或者真的是做了个梦!”大胡子很兴奋,点上了帐篷里的油灯。 “是啊,你身上的伤,和他身上的伤也都是梦!”阿尔斯兰很不高兴一个人撑住土匪头,就把他放在地上的毯子上,搬起大胡子的水缸咕嘟咕嘟的来了两口。土匪头痛苦的哼哼起来,没有了他在荒野里曾经的英勇和淡定。 “呀,弄脏我的毯子了。”大胡子虽然这么说,却一步迈过了地上的土匪,去找自己藏着的药、葡萄酒醋和裹伤口用的橄榄油。然后,他用干净的羊毛沾上酒醋先清洁了土匪头的伤口,然后给他涂上了药、并用油敷了伤口。 “他会死吗?”阿尔斯兰在大胡子身后,忽然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明天早上再看看吧?”大胡子看看自己的伤口,也叹了口气。 “人家说叫狼咬伤了,之后也会变成狼,会发疯的去咬人。”阿尔斯兰过来,帮大胡子解开衣服,看看伤口,叹了口气。没想到,大胡子没有出息的立即哼哼起来。 “可能,可能,你会比较走运呢。我们如果找到了那枚指环,或者----”蓝灰眼睛还想继续说。但是他们身后忽然刮来一阵冷风,就是荒野晚上常有的那种夜风,似乎有什么打开了大胡子家帐篷的帘子。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刚要扭头,一个细高的男人,就挥来一击铁手套勾拳,把他打趴在地上。 然后七八个人从这个细高男人身后,一起冲进了帐篷里。 阿尔斯兰揉着脸颊,从地上抬起头来。虽然大胡子家油灯的火光昏暗,但是眼前这个人实在太眼熟了,是阿尔斯兰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的人。细高个是他父亲的养子,上次为他偷仆人的金子揍他的混球,韩弗莱。 “我说过,你敢再不老实,我就宰了你!”韩弗莱褐色的眼睛,在黑暗里危险的闪耀着。 () 第246章 路遇圣城(中) 三个人,被绑的好像一扎烤麻雀,放在一辆货车的后面,听着轮子的咿咿呀呀声,从王陵附近的小镇,往圣城耶路撒冷的方向进发着。 阿尔斯兰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这条路是这一带最平、也最像回事的路了。早先,玛代-波斯帝国修建的大路,已经在过去的1000多年的时间里,被岁月磨去了痕迹,或者被这荒野里的大风吹走了。但是商人、骆驼、战马和朝圣者的脚,却踏出了这一条不是特别宽,却是特别平的路基来。 土匪头一如既往的生命力强大,他甚至比可怜的阿尔斯兰醒得都早。 大胡子依旧哼唧哼唧的,担心自己真的因为狼咬了,会发疯去咬人。 阿尔斯兰则是满脸青肿,好像个没熟的毛桃被挤了一样,颜色很不干净。 货车的两边,各是一队四个人的骑士,都穿着白色的罩袍子,胸前涂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十字架。罩袍子下面则是泛着日光的铁锁子甲衣。每个人都带着一把双手剑,一把战斧和两把匕首。至于货车前面是什么,绑着的三个人都看不见。 到了休息的地方,货车前面的人,就先下了马,绕道到货车后面,把三个人像卸货一样,从车上啪啦了下来。好在货车上那些软一些的药材和布匹先落了地,大胡子他们倒在货物上,反倒觉得比在车上晃来晃去要舒服。 细高的韩弗莱把水囊里的水,倒在一个牛角杯子里,给土匪头和大胡子一人喝了一杯。然后,他好像跟阿尔斯兰斗谁更有耐心一样,矗在跟前,既不跟阿尔斯兰说话,也不给他水喝,直到过了三天以后,大胡子多嘴:“这位大人,请---请---也给他一点水吧。” 阿尔斯兰眯着眼睛,不抬头,心里嫌弃大胡子多事,因为午饭和晚饭的时间,看守他们的骑士都给过他们每个人水和食物的。自己干嘛非得从韩弗莱手里接过杯子呢?好像这个家伙是善心施舍一样。 韩弗莱用褐色的眼睛瞥了阿尔斯兰一眼,问大胡子:“你们都是回教徒?” “------”大胡子低着头,不敢出声。 “你认识这个小子,多久了?” “-------”大胡子还是不敢出声,一边的土匪头子冷眼看着,也不出声。 “你俩是干什么的?” “大人,小人是商人,他---他是个---马贩子---” “就是说你们俩都是商人?!” “------”大胡子胆小的低下头。 韩弗莱冷笑了一声,拔出了匕首,割断了大胡子和土匪头手上和脚上的绳子。 “再有十天左右的路程,就到圣城耶路撒冷。路上,会先经过卡纳克城。我们会到那就不走了。你们俩可以自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大--大人,”大胡子心里燃起一丝希望,立即胆子大了一点:“那么---他--他怎么办?” “听着,你们没见过这个小子。”韩弗莱踢了阿尔斯兰的小腿连着膝盖的地方一脚,“如果是平时,我会因为你们是回教徒宰了你们。今天是例外,下次做小买卖,离我们都远点。” 说着,几个骑士就过来,把大胡子和土匪头从货物上拽起来,扔在一边,把依旧绑的像条毛毛虫的阿尔斯兰扛上货车。细高个也爬上他在队伍最前面的马,头也不回的走了。 不到一盏奶茶的功夫,这一队人连车,就只能在远处看见一排豆丁大的身影了。 “他们---他们不会真的宰了阿尔斯兰吧?”大胡子很紧张,因为细高个临走前全身都是杀气。 “那不关我的事情。这里是哪里?他刚才说离着耶路撒冷很近了?”土匪头子虽然走起来还是有些拐,但是他很大程度上可以自己动了。大胡子都吃惊他居然恢复得这么快。 “可是---撒以马那大人,这里--这里是我们的时代,不是您活着的年月啊!”大胡子紧张的在后面大喊。 “什么意思?” “您---您昨晚看见的地方,那个荒野----就是---就是巴比伦城。现在是在那之后好多好多年了。”大胡子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滑稽。 土匪头眨眨眼:“我被光头的法术给打发了?” “这----反正----我们现在是在另外一个地方了。” 两个人一阵沉默。 好一会,土匪忽然意识到什么,重新抬起头,看着大胡子:“你说,昨晚的荒野就是巴比伦?” 大胡子忽然想起了他在地宫里要杀死居鲁士的执着。土匪之所以连命都不要的都要杀死居鲁士,不过是为了保护巴比伦的未来。但是1000多年后,什么帝王的荣傲,什么天国之门,都不存在了。巴比伦城只剩下了一堆堆的黄土,灭没在四下无人的荒野里。 大胡子没有了勇气,不再开口。 土匪愣了一下,坐在了地上。好半天,他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像遇到了什么高兴事,最后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 “好吧,我得承认,快50的人该预备好:什么奇怪的事情,都能遇见。” 最后,土匪叹了口气。他扭头看看一边躲得有点远的大胡子:“既然都来了,我就实现一下多年的夙愿,去圣城耶路撒冷看看。你要是想去救那小子的话,我们俩搭个伴,等到那些人说的什么卡纳克,就你走的,我走我的。” “可---可---你没有钱啊?”大胡子问。“从这里走到耶路撒冷,要十好几天呢!” 土匪笑的快趴在地上了:“你忘了我干什么的了吧?” 他爬起来,拍拍大胡子的肩膀:“告诉我,那些人怎么知道,你是回教徒还是什么的呢?” “他们是信仰基督教的十字军!” “那是什么?”土匪头当然不知道一千多年后的世界、和基督教与回教在圣地的战争这些事情。 “我们没有十字架啊。”大胡子打算去繁就简,“有十字架的就是他们的人!”大胡子在胸前比划了个十字形状。 “好了。”土匪头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稍微有点长,带着个尖头的石头。 天没有黑以前,大胡子和土匪头就换了一身行头,屁股下面,也各自多了一头动物。大胡子的是一头长耳朵、长睫毛、灰色小毛驴,土匪是一头褐栗色的小母马。另外,土匪的脖子上还多了一条银制链子,上面吊着一枚男人拇指长短的十字架,镶嵌着一颗蓝宝石和四颗椭圆形有点扁的珍珠。 土匪头擦擦手上些微的血迹,对大胡子笑了笑:“打劫,总是有第一次的。再说,他们也没有死!” “我们会被绞杀的!官府---” “啊,那也得他们能追上我们再说。要是我是他们,我就不去报官,多麻烦啊!” “真主啊!我怎么跟这样的人一起呢!我---我不曾---”大胡子的汗都下来了。 “行了,你不是商人吗?别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不坑蒙拐骗的商人。”土匪头把身体探出来,把肩膀靠近大胡子:“神说,破了一条戒律,就是破了所有的戒律。你骗人,我打劫,大家都是一样的。” () 第247章 路遇圣城(下) 两人一驴一马又走了两天,真是走的大胡子人困驴乏。 “我们不是走错了路吧?”累了的大胡子最怕孤单,他原来总是自己跟自己说话,或者跟周围的小贩和路过的人说话,现在总算逮着个机会,有个伙计在一边,可以天天说话了。土匪头子无奈的看了他一眼。 “真的,要是我们走对了的话,至少现在该追上阿尔斯兰他们了吧?” “------” “真希望---他们没怎么他----” “------” “你除了那个叫亚哈谢的哥哥外,还有其他亲人吗?”大胡子实在找不到话了,于是找到了错误的话题。 土匪对他笑了一下,示意他靠近一下,大胡子笼着毛驴想靠过去。可是,毛驴比他精明多了,怎么都不肯,最后干脆“哈---呼---哈----呼”的大叫起来。这倒是把土匪逗笑了。 “你该谢谢它,不然你就会被捣在地上!要是走运没摔断脖子,也会扭了脚!” “可是---我真的---真的很想跟人说话!” “你就跟那头驴说好了。我当是听见了。”土匪拍拍他的马,那马就好像认识他好些年一样,立即一纵身,飞一样的跑了。大胡子于是努力吆喝他的小毛驴,但是小毛驴竖着两只大耳朵,不肯就范。很快,土匪和他的马就消失得不见踪影了。大胡子只有下了驴子,抱怨它: “你看,现在可好了。我们在荒野里,万一遇到野兽怎么办?” 小毛驴低下长睫毛,把头在大胡子的肩膀上蹭着,好像个小姑娘一样,倒叫大胡子没了主意。他唯有把累了的小毛驴牵着往前走。走到太阳快下山,才看见有一口水井,还有一群人在水井边饮牲口。大胡子赶紧把小毛驴也牵过去,却没想到水井里居然站着个女人。她大概有四十几岁了,胖乎乎的,但是还不至于顶住整口井。牲口们无拘无束的在她肩膀周围喝水。 “她怎么在井里?”大胡子问周围的人。 “因为这口井的水太靠里了,牲口喝不到啊。”周围的人告诉他。 等连大胡子的小毛驴都喝完水了,女人想爬上来,可是井壁两边不好趴住,她上不来,于是只好抱歉的向外面喊“麻烦把我拉上去吧?” 外面的男人和女人们却嘻嘻哈哈的自顾自的走了,只有几个小孩在努力把她往外够。可是他们是小孩,既没有足够的力量,也没有工具。天光开始暗下来,也越来越冷,大胡子知道要是再不把人拉上来,这里的寒夜就会把她冻成冰棍。于是他也跑过来,想把女人拉上来,但是他的手也不够长。着急之间,忽然有人在后面拍了拍他。大胡子回头一看,居然是土匪头。他微笑着,把大胡子的半长衣襟一下撕了下来,然后在手里卷成绳子,把女人拉了上来。 “谢----谢---谢”女人冻得快张不开嘴了。 土匪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包木炭和几张饼。于是大胡子和冰棍女人都得以饱餐一顿。几个来路不正的小孩也跟着蹭了点吃的。他们的母亲,远远的看着大胡子和土匪头,虽然搔首弄姿,但是不敢靠前。 这倒叫土匪有些好奇,于是他向蹭吃的小孩打听。 “卡丽娜是个巫婆,我妈不让我接近她,因为她会把小孩的灵魂吃下去。” 胖女人做出个无奈的表情,低下了头。 巫婆?这个女人未免过于红润了。 小孩又把手伸向土匪的饼,土匪把饼举高了:“怎么说?” “卡丽娜原本是住镇子里的修道院的修女。可是,她非得跑到这边来,说是要教我们读书写字。” “是呀,所以她是巫婆!” 土匪头眯起眼睛,因为他听不懂这个逻辑。于是胖女人卡丽娜为他们解惑了:“教会里不准女人教导人的。” “是呀,读书的女人是巫婆!” “是啊,所以乡长和神父就把她赶出了修道院,前天,还用一个大锁,把她锁在木桩上呢!” 土匪同情的看了看胖女人。 “教人识字,就要上锁啊?” “不是,她跟人聊天!后来她妹妹的丈夫受不了了,就举报了她爱说话,所以就给锁起来了。” 中世纪的教会辖下,女人爱说话,一经举报就会被当众锁在木枷锁上示众。现在在法国和英国保有城堡的小镇上都会看见这种招揽游客用的古代或者仿古木枷锁,样子很像中国古代给犯人带的刑具。 卡丽娜的眼睛扫到一边,一看就知道很不服气。原来周围的女人是怕跟这么一个奇怪的女人扯上关系,所以才躲在一边。大胡子也伸手拿饼,他胳膊和露出的肚皮上的咬伤还是叫他有些呲牙咧嘴。卡丽娜马上跑到井下,把她藏的一个陶罐子挖了出来。然后她喝了一口,朝着大胡子的伤口狠狠一喷。结果篝火的火苗差点把大胡子和胖胖的卡丽娜一起点着。小孩和妇女们吓得夺路而逃。 土匪把俩人的火扑灭了,对卡丽娜说:“你别再帮倒忙了。” 卡丽娜只有红着脸,重新坐回了角落里。但是她的手却不停,用她的衣服,涂上酒把大胡子的伤口清理了一遍,让大胡子一个劲的呲牙咧嘴。 “他已经被咬了几天了,迟早要发疯!” “咬了?” “是啊,他是被狼咬的!” “才不是!这伤口是叫铁器或者其他金属划出来的。”卡丽娜在火边仔细检查大胡子的伤口,非常肯定。 土匪也愣住了,他第一次仔细查看了大胡子的伤口,果然,如卡丽娜说的,并不是野兽咬出来的撕裂伤口。但是,这个女人又是怎么懂伤口这些东西的呢? 还没等他开口,卡丽娜又问:“你们是回教徒吗?” 大胡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看着土匪。 土匪挠挠头,把他英俊的脸露出来:“那是什么?” “就是信真主,认为真主或者说神的使者是默罕默德,每天祷告五次,朝着太阳那个方向的麦加----” 这些话,土匪一点也不知道,他只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么基督徒呢?”他给女人看了看自己的十字架,当然是从人家身上打劫来的。 “你们是基督徒?” “你不是看见我有十字架吗?” “哈哈哈哈,大哥,你这是从谁身上打劫来的吧?”卡丽娜熟不拘礼的笑起来。 大胡子赶紧对土匪摇头,叫他别承认。 “你要是被人发现了,他们会绞死你的。”卡丽娜仔细看了一眼土匪胸前的十字架,然后把自己脖子上的一只木头刻的十字架,还带着她的体温,拿了下来,送给了土匪。“只是有十字架,不一定能通过前面的几座城池的。因为再往前走就是不守信用的雷蒙德的人了。这些人,唉,如果他们发现你们不是基督徒,就会绞死你们!所以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你信主----基督耶稣,全能父和圣灵。” 土匪以为卡丽娜想打自己银子十字架的主意,但是女人却没有对他伸出手来。等她吃饱也烤干了衣服,就跑到井边那棵叶子都快没有了的胡杨下坐着。没一小会,她就发出了一头猪的呼噜声。土匪和大胡子只能在她背后面面相觑。于是,两个男人,把他们的火堆朝这个女人靠近了好些,使她不至于在寒冷的夜里冻死。 () 第248章 打劫 天亮以后,土匪就和大胡子并没叫醒卡丽娜,只是继续向前走。胖女人说的一座城池很快就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小孩们说的卡丽娜从前所在的修道院镇子。但是守门的士兵和他们穿着锁子铠甲的将官们确实拦住了大胡子和土匪。他们俩看起来都太本地了,再加上大胡子看他们贼眉鼠目的表情,于是一个将官拦住了他们: “喂,你们是回教徒,是吗?” “我们是基督徒。”土匪早就想好了说辞。 “瞎说!你们一看就是回教徒!你们这些凶残的异教徒!”士兵也跟着起哄。 “好吧,既然你说你信主,你的主是哪一位呢?” “基督耶稣、全能父、圣灵。”土匪昨晚才学的通关密语,怎么会忘了呢! 看见这个家伙居然能这么顺溜的答上来,还带着个平民风格的木头十字架,将领只能气呼呼的让他和大胡子通关了。在内城的墙上,吊着一串人,脑袋上都盖着一个布袋,除了有一两个看起来还新鲜点的,其余的身体早就烂了。 不时有乌鸦过来啄食。 跟尸体正对面,是个内关,排着两张桌子,四个人站着或者坐着,捂着口罩。每个刚进城的人,不得不到他们眼前去,放下几个硬币。那四个人时不时捏起钱来,呵呵呵几声。这四个人,都剃着瓜皮发型,胸前挂着一枚土匪打劫来的那种十字架,中间有蓝宝石,四角有珍珠。 “修士大人,我---我---今天没有钱。”排在大胡子前面的一个干瘪老头低声对四个人中的一个说。 那个人立即刺耳的笑了起来:“可以,你现在就哪里来的,哪里回。” “可是---可是----” “下一个!” 大胡子也没有钱,只见土匪从后面递上来两个硬币,也是打劫来的。 刺耳声音的修士颠了颠钱:“你们还有两头牲口呢。” “大人?”大胡子不明白他们的意思。 “把小毛驴留给我们!”另外一个修士上来就要拉扯小毛驴,它马上大叫起来,好像个小孩。 “你们要毛驴干嘛?” “托东西,骑,吃!” “啊?”大胡子一听他们要吃小毛驴,就不肯撒手了:“你们基督徒不是说,基督就是骑着小驴子进耶路撒冷,所以不能吃驴肉的吗?” “呀!你们基督徒?”修士听见了大胡子的口误,乐了:“这里有两个异教徒!” 刚才守门的士兵马上冲了过来。这里非常拥挤,土匪和大胡子,插翅难飞。 “他们是回教徒的话,你们准备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比土匪稍微矮小一点的一个精壮勇士过来了。他也穿着将官那样的锁子甲,留着一头黑色的头发,经了风霜和太阳的皮肤,有一点橄榄色。但是他却有一对绿松石一样的眼睛。 “当然是绞死他们!” “这里是国王的地方!凭着国王的法律,你们不能因为他们是回教徒就处死他们!”精壮勇士大声说。 “哈哈哈哈,这个人是睡糊涂了吧?你的那位麻风病国王早死了!现在的国王是旅西尼昂的居依-吕西安陛下!” “是啊,国王陛下最仰赖的人现在就是我们大人雷蒙德。现在是雷蒙德大人的天下了。” “现在的国王是最恨回教徒的。” 土匪、大胡子刚才看见的守门士兵和将领也冲过来,把三个人加两头牲口包围了。 “各位大人,可是---可是我们不是回教徒啊!”说着,土匪翻出了自己打劫来的银子十字架,“您看,这是我们家一个亲戚送我的,他也是跟你们一样的修士啊!”土匪现学现卖,他知道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兵行险招了。 看看这十字架,另一个始终没出声的修士开口了:“那么这个大胡子呢?是你的什么人?” “大人,这个人是小人的家仆,我们是准备去耶路撒冷的。” “你们原先是哪里的?” “我们原来是大河那边的商贩。”土匪拿起卡丽娜给的木头十字架亲吻了一下,他刚才曾经看见有个人过城门时做过这个动作。 “你们是贩卖什么的?” “牲口的,比如马和驴子什么的。” 修道士看看土匪一脸的谦卑,又看看后来过来管闲事的人:“你们认识这个人?” 土匪刚要开口,就看见大胡子要插嘴,他猛的一记爆栗,把大胡子砸在地上,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 修道士的眼睛闪了一下,他过来拍拍土匪牵着的小母马:“来人,把这个马贩子和他的仆从,还有这个多管闲事的,都拿下!” 城楼上立即出现了一圈士兵,用弓弩对准了土匪他们。 土匪以为自己是什么地方露馅了,却看见修道士把他的马、和大胡子的小驴子都交给了背后的士兵们。几个人马上笑哈哈的把两头动物牵走了。然后,刺耳声音的修士上前,一把把土匪的银子十字架和他的小褡裢都扯了过去。在土匪的帮助下,管闲事的勇士的钱包和宝剑也被夺了过去。一个坐着的修士甚至朝剑把来了一口,然后就听见他十分欣喜的大叫:“真是金的啊!看这宝石----我们发了!” 大胡子伤心的托着腮,勇士低着头不出声,土匪看看周围的士兵和城墙上的弓弩,在心里撇了下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打劫。 三个人被扔进了城里的监狱。好在这个监狱不是地牢,而是在城里的一个角落里有几根木头搭建的一排栅栏。每个笼子里站着或者蹲着七八个一脸迷惑的路人。看他们的脸和衣服,应该是今天才抓进来的。土匪朝栅栏笼子的另一边望去,居然是一副峭壁。要是一阵大风把这栅栏吹下这个坡,那么自己和这些笼中人怕是要摔成肉酱了。不过,他倒是叹了一下这座城建的还真是巧妙,从自己进城的方向看就是一座平原上的城堡,从这里看原来是依山而建。 既然不容易逃跑,土匪干脆坐在地上,晒着太阳,闭目养神。他知道再过一会,就算自己暴力相向,也很难阻止大胡子跟自己攀谈。好在这会,又多了位见义勇为的勇士。 但是勇士开口的第一个对象居然是自己:“你为什么恩将仇报,帮那些修士夺我的剑?” “唉----” “没想到你们这些----” “我是---”大胡子以为勇士要斥责自己的信仰,就想解释。他还没张开嘴,就被土匪的脚丫堵住了嘴:“唔唔------” “你以为自己聪明,现在不是一样被抓!?”勇士更加怒不可遏,站在土匪眼前,投下一个巨大的人影。 土匪掏掏耳朵,抱着膀子,靠着木栅栏,好像睡着了。勇士拿他无可奈何,只有气呼呼的捶着栅栏,看着其他几个笼子里的人嘤嘤卿卿的哭泣和抱怨。等到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又有几个士兵押着一排人过来。其中三个被连踢带踹的装进了土匪他们的笼子。另外,七个被扯进了一边的笼子里。 “呀,你们也在?”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土匪睁开眼,发现居然是井边的胖女人卡丽娜。 然后,他听见隔壁笼子有人对他喊:“你这土匪强盗,也有今天!” 土匪发现,自己在荒野上打劫的几个人也追上来了,现在大家都被关在了一起。 () 第249章 替死鬼 被土匪头打劫的一个男人,剪着瓜皮发型,只剩下身上的一件内衣了,脸上和胳膊上满是划痕:“大人,大人,这个---这个男人是荒野里的盗贼,绞死他,绞死他!” 他旁边另外两三个被打劫了的受害者,也受了感染。胆怯了一下,立即跟着一起大喊:“是啊,绞死他!绞死他!” 胖女人刚要反驳他们,就被土匪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几个士兵走了过来,大胡子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去看土匪,没想到他却十分淡定。 士兵走到跟前,扫了一下土匪他们的笼子,看看几个家伙没有一个吱声的,然后他们又看看一边被打劫者的笼子。一个带头的士兵,叫手下提出那个瓜皮发型的男人。 “你说什么?”他好像在假装听不懂对方的喊叫。 瓜皮男不看眼色,继续大声喊:“绞死他,绞死他!” 他口沫横飞,弄得带头的士兵不得不擦了擦脸。然后士兵看看自己的一个手下,立即一个士兵一脚踹倒了瓜皮男。 瓜皮男身后其他喊“绞死他”的人立即安静了下来,惶恐的看着士兵。 “你们这些货,都是要运到卡纳克去,负责帮雷蒙德大人修葺城堡,为圣战做准备的!谁要是不老实,就是亵渎上帝!”带头的士兵大声宣布。土匪也睁开眼睛,他虽然没有看带头的士兵他们,但是现在心里的一个谜团总算解开了。并不是自己演技差,而是这座城现在就是劫夺财物和人口的地方。他心里暗笑了一下。 瓜皮男没领会到这个意思,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修士,没想到自己举报罪案,反倒被打,于是他更不服气了:“您怎么打人?我是修道院的修士!”(中世纪的时候,修士是社会上备受尊敬的阶层,处于一般士兵和普通市民之上的。) 带头的士兵忽然扭过头来,一把把瓜皮男拖到了栅栏后面的悬崖边上。 土匪一处的勇士立即扑了过去,但是他在笼子里出不去,唯有喊叫:“这个人罪不至死啊,你们要----”他还没有喊完,就被土匪从后面用两只肘子狠命一下,倒在地上,不能出声了。 栅栏里外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风吹上来的呼呼声和瓜皮男喘不动气的声音。 士兵松开了瓜皮男:“你X的,再叫我听见有个小老鼠的声音,我就把你和你那一笼子的人都扔下去!” 瓜皮男胆小的不再出声。然后其他的士兵把他重新装回了笼子里。 带头的士兵扭过头,看看土匪:“你倒是个识时务的,看来也挺有力气。从现在起,这所有的人都由你负责看管。要是他们有个什么动响,我第一个宰了你!”说着,他叫手下抽去了栅栏各个笼子间的隔板。一排的栅栏连成了一个笼子。 等士兵们去吃喝了,天也黑了。远远的,只看见洗的非常干净的一片蓝色,从上到下,由深入浅。地平线上有一片无边的乳白色长间,慢慢的,慢慢的,下坠着,最后变成了像晕染了蓝色的一条线。光,然后消失了。 瓜皮男和他一同被土匪打劫了的人,现在如同泄了气的皮球,都脸朝下,眼朝脚丫,蹲着,不敢出大气。另外一边的栅栏里,有男人乘机偷偷撩年轻的小姑娘或者小男孩们。土匪咳咳了两声,男人也都老实了,爬回了自己原本的角落。然后土匪用手拍拍胖女人:“喂,你不是修女吗?去把女人和孩子凑在一起。” 胖女人早在他说完前,就乐呵呵的站起来,召集妇孺去了。现在笼子的两边,一边是胖女人领着的女人孩子,一边是偷偷瞄土匪他们的男人们。 土匪却闭着眼睛,养精神。他眼前唯二站着的是大胡子和勇士。 大胡子不敢动,怕再吃土匪的拳头,勇士苏醒过来,愤怒的看着土匪:“你这个阴险小人!” 土匪还是不理睬他。 夜风开始越来越凉,几个小孩、还有女人开始哼哼起来。听见她们哼哼,另外一边的男人们也哼哼起来。土匪把头从怀里掏出来,朝男人的方向看了看,男人们马上识相的闭上了嘴。然后女人和孩子们也小声了很多。 远处的士兵也很高兴。半夜之前,带头的人过来,从栅栏里伸手进来拍拍土匪的后背:“你真是不错。我们看来能睡个安稳觉了。” 勇士刚要扑上来去扯这只贸然伸进来的手臂,就被土匪的眼睛冻住了。 士兵头看看勇士,又看看好像在睡觉的土匪头,扔进来一个水囊,走了。大胡子赶紧把水囊拿起来,递给土匪。土匪却好像没看见一样,大胡子唯有递给了胖女人,看她把水分给了最小的孩子们。 “男人是头,怎么女人先喝?”看见士兵们去睡觉了,瓜皮修士似乎有了一点胆量,小声嘟囔。 胖女人也不争辩。 黎明的时候,士兵就过来,让笼子里的男人出来,把笼子上重新插上隔板,然后抽出几个木头,瞬间,这个一排的栅栏笼子,真的就分散成了几个独立的、可以分开运送的笼子。然后每个笼子上都绑上了牲口,笼子、里面的人和拉着笼子的牲口开始下坡,出城,往目的地卡纳克进发。 带头的士兵走在土匪他们笼子附近:“喂,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土匪。 “撒以马那。”土匪诚实的回答。 “你是干什么的?” “商贩。” “得了,他们说你是个土匪。我也相信!你应该当过兵,知道如何管理。”带头的兵拍拍他骑着的那匹骡子,“我还挺欣赏你的。不如等干完城里的活,你就跟着我混!我保证你吃喝不愁。” “你有几个人?”土匪所答非所问。 “有十二个,加上你就十三个了,虽然十三不吉利!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吉利,教会里的修士们总这么说。” “那是因为主耶稣有十二个门徒,其中一个背叛了他。”卡丽娜笑吟吟的温和的插嘴进来。士兵头本想给她一鞭子,但是看见她眼睛里的光,就没有抽下去。 “你可以好好想想。等干完活,回答我都不晚。”士兵头看看土匪,然后指指胖女人、大胡子和勇士:“你要是投靠我,我可以保证他们三个都不用死。”说到这里,士兵头忽然压低了声音。 土匪迷惑的看向士兵头。士兵头把骡子笼向了他们的笼子:“雷蒙德从不给替他修城的人留活口。”说着他对土匪眨眨眼,就朝前跑去了,一会就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勇士看向土匪:“你要是同意他,就是把灵魂卖给魔鬼!” 卡丽娜却反驳:“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坏人,可以改过。” “那你要给他多少次改过的机会?”被女人诘问,勇士有些懊恼。 卡丽娜却抱着膝盖,像个孩子一样的微笑:“主基督说,要宽恕七十个七次。” 勇士听了,觉得女人过于天真,不可理喻,于是干脆把身体都扭了过去。 “主基督,到底是谁啊?”土匪一直听女人喋喋不休的说到这个“主基督耶稣”,但是他是活在一千多年前的人,自然不知道。 卡丽娜一下得计了,她把头猛地从膝盖后面扒出来:“一会,我们就会经过一个神奇的地方了。”她完全跑了题目。 () 第250章 路痴与大马士革 大胡子很诧异土匪对胖女人的友好态度,在他看来,胖女人肯定是因为被土匪的英俊迷住,所以才在身边蹲着不走的。这样一来,自己还怎么聊天说话?忽然,胖女人就成了大胡子的说话竞争者。只是他不知道土匪从前一直是个花花公子,习惯性的迷惑女人,而且这个胖女人明亮的眼睛和傻气的天真,总叫他想起自己的哥哥亚哈谢,所以土匪忍不住对胖胖的卡丽娜更有耐心。 “好啊,你讲给我听。”这句足够鼓励女人讲一个白天的。 “从现在往上数,差不多1100年左右,犹大耶路撒冷有个叫扫罗的人。他的职业是织帐篷的。但是这个人呢,还是一个精通旧约的学者。” “旧约是什么?” “旧约是犹太人以前信奉的律法,说是带领犹太人离开埃及的摩西从上帝那里领来的法律和规定。”卡丽娜看看土匪,忽然犹豫了:“你知道上帝和摩西吧?” “继续说。”土匪笑着。 “这个时候呢,主耶稣的门徒,额,就是学生啊,在耶路撒冷和附近传教,告诉大家‘天国近了、人人都要努力进入,主已经以自己的血为信他的人洗去了罪孽,使人跟上帝和好’,但是犹大的教士们说主是亵渎神的罪人,叫那个时候的厉害国家把主钉在十字架上处死了,所以你看见基督徒都有个十字架。”胖女人又跑腿了。 “既然你们基督徒说这个耶稣是主,怎么会被人杀死?“ “主就是为我们这些罪人死的,为的是洗去我们的过犯……“胖女人跟大胡子争辩,离题更远了。 “那么你刚才说的扫罗呢?”土匪非常温柔的把跑题的胖女人导回了话题。 “是啊,这个扫罗呢,因此就从犹大教士那里拿了命令,去大马色逮捕主耶稣的学生和信主的人。” 这时,士兵头子也回来了,他打趣卡丽娜:“逮住他们以后怎么办?也送去卡纳克修堡垒吗?哈哈哈哈!” 勇士得意的嘲笑的看着胖女人,言下之意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是坏人呢! 卡丽娜低下眼,摒了摒上下两片有肉的嘴唇:“扫罗他们会把这些人都锁上链条,然后当众鞭打。要是还是不老实的话,就会关起来。” “然后呢?”土匪一点也听不出这个故事有什么好说的,自古以来都是一样的。所谓的神和信仰不过是统治阶层用来愚民的政策而已。不然,好人怎么会死,而他这个打劫杀人的,却活着?! “奥,扫罗就骑着大骡子,带着这么一大队人向大马色去。路上,忽然他听见有人叫他,又问他,‘扫罗啊,扫罗啊,你怎么来逼迫伤害我?’可是那个时候荒野里只有他们的骡子和马队,没有其他人,那声音又是从天上过来的,于是扫罗就抬头看天。谁知道,天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是啊,天上的人也骑着骡子啊?”士兵头哈哈哈大笑。 卡丽娜正说的起劲,自然不理睬:“然后那个人全身是放光的,好像太阳那样。”说着她指指眼前升到正空的日头,所有的人只消看一眼,就觉得两眼昏花,口干舌燥了。“这个人就说,‘扫罗啊,我就是你迫害的基督耶稣。从现在起,你就要为我去向世人讲述得救的信息了’。扫罗一下就从骡子上掉下地来,大喊‘主啊,主啊’。他的同伙赶紧下来搀扶他,结果扫罗睁开眼睛就看不见了。” “啊?”全车和笼子外面的士兵头都十分诧异。 “不是说要原谅七十个七次吗?”勇士更是幸灾乐祸。 卡丽娜不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主基督就向大马色城里的学生显现,叫学生去找扫罗。学生一听,就吓坏了,说‘哎呀,我要是去找扫罗,不就是自投罗网吗?’可是主就是叫他去。他没有办法就去找扫罗了,然后把手扶在扫罗头上,为他祷告,就有两个好像蛇皮一样的东西掉下来,扫罗就看见了。于是扫罗就信了主,还跟着主的学生一起去传讲主拯救大家的好消息。” “可是----不是这个主---自己把扫罗弄的看不见的吗?!现在怎么能说是来救人的呢?”大胡子也在挑刺。忽然车一晃,他眼睛一阵发白,他立即大叫着,趴在笼子底上:“呀,我再也不敢了!” 全车的人哈哈哈大笑。土匪拍拍胖女人,当是谢谢她。 “我们现在就是走在同一条路上啊,说不定也会在这片旷野里看见主!”卡丽娜还是不放弃。 “大马色?没听说过。”士兵头想了想,“你说的该不是大马士革吧?” “那是哪里?”卡丽娜天真的问。前面车里的瓜皮男是修士,也听见了,大声说:“大马色就是大马士革,你这蠢女人!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哈丁了!” 这话一出口,土匪、勇士和士兵头都偷笑不已:这里离着叙利亚的大马士革远着呢。可怜的胖女人还以为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这个路痴! “行了,我们稍微歇歇。”士兵头让手下停住了行进的行列,士兵们拿他们带着水囊洒在一个桶子里,朝车上笼子里的人洒水。这是唯一可以确保每个人都能沾上点水的办法,不然笼子里强壮的人就会喝光每一滴水,不给弱者留一滴,这就是人心。 士兵头把自己的水递给土匪,他依旧没有接过来。士兵头把水给了胖女人,她只是倒出一点水涂了涂自己的嘴唇。 “你说了一个早上的话,不渴?” “如果我把水喝下去,那些女人和孩子就会觉得更渴了。”卡丽娜低着头,没有看问他问题的士兵头。 “听你的口音,你不是平民啊?” “我曾是个修女。” “奥,我知道了,你是西顿的玛丽-卡丽娜。”士兵头把眼睛瞪得滚圆,他几乎是屁股尿流的从骡子背上爬下来,打开笼子门,想把卡丽娜迎出来。但是胖女人却微笑着拒绝了他。 勇士也把身体都转了过来,“你就是那个卡丽娜?” 他刚说完,前面车上的瓜皮修士也听见了:“呀,这个秉性不良的大**啊!是个从修道院里被赶出来的!怪不得说些大逆不道的故事呢!” 中世纪黑暗世纪里,教会规定非教士人员不得阅读《圣经》。刻板执行命令的教士常把私自向平民讲述《圣经》故事的人当成是魔鬼或者巫女烧死,这是个非常有趣又可悲的现象。所以中世纪的欧洲,虽然大部分人都自称基督教徒,但是却大都不了解《圣经》里的内容。他们所知道的多是教会壁画上的故事和教士们加上自己的想象的教导。因此,勇士、士兵和这一车的人,都是第一次听见由卡丽娜讲出来的这个《圣经》里的记载。而瓜皮教士也因此觉得卡丽娜来路不正,是教会认为要革出的坏女人。 只有土匪和大胡子一头雾水。 “我也算是个亚伯拉罕的子孙,”土匪问卡丽娜,“怎么没听说过犹大人中有这么个基督耶稣呢?”(亚伯拉罕是犹大和以色列十二个支派的祖先) “那是----”卡丽娜刚要解释,但是怕人家听见,揭发土匪不是基督徒的事实,就压低了声音:“主基督是大概1100年前的人物了。他是圣灵感动童真女玛利亚所生的,是人的同时也是上帝自己。” “啊?那么你说的全能父和圣灵呢?” “也是上帝。” “你们相信多神咯?” “一位上帝,但是有三个不同的体现,我们叫做三位一体。”卡丽娜为土匪补充下一站需要过关的知识。好在在古代巴比伦,多数神都是有着多重位格的,所以土匪不是不能理解,他挑了挑眼眉,当是明白了。 偏有前面车子里的瓜皮修士不甘寂寞:“《新约》里的主是慈爱的神,原先《旧约》里的神是嫉恶如仇的。只有信主基督才能得救!”他卖弄着,不过已经没有什么人感兴趣了。 (所谓《新约》是《圣经》中以记述耶稣基督和他的门徒的言行集结而成的后半部书卷。犹太人不承认新约是圣经的一部分。新教、天主教和东正教,以及埃及的科普特教会对《新约》《旧约》的差异不大。) () 第251章 魔鬼 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卡纳克城的影子,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的另外一边。 士兵头也松弛了不少,这趟任务总算快要到头了。 忽然一队骑士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他们的头盔在夕阳下闪耀着橙红色的光,身上的白色披肩和胸前的红十字,都好像是熊熊燃烧的日光一般。押解队伍不由得停了下来。一个士兵骑着一头毛驴朝士兵头跑过来: “头儿,那些骑士是雷蒙德大人的卫队。”(雷蒙德与圣殿骑士关系密切,他手下的贵族之子成为骑士后,经常违规穿戴圣殿骑士的白袍子。) “奥,那么我们继续走吧?”士兵头对骑士们兴趣不大。甚至不想打听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头儿,听说他们是去西比拉找人的,问我们是不是认识当地的一个女巫。”士兵小声禀告。 “女巫?”士兵头马上把眼睛看向了胖乎乎的卡丽娜。 说话间,骑士队伍也过来了,“谁是这次押运的负责人?” 士兵头只有硬着头皮过去了:“各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们是从西比拉过来的吧?听说那边有个非常有名的女巫,叫玛丽-卡丽娜。你们认识她吗?” 士兵头眼睛闪过一丝异样:“大人找她做什么呢?” 一个骑士一下拔出了他的双手剑:“她是带来灾患的女人,大人和主教已经判决处死她了。” 刚才还想凑热闹、揭发卡丽娜的瓜皮教士一下哑巴了,他默默的坐回了地上,不再抬头。勇士好奇的看了卡丽娜一眼,这个女人最多就是爱说话,胖一些,但是说她是真的能施法术的女巫,好像太危言耸听了。车里其他的好事者,看看其他人没说话,也都不出声。 骑士骑着他们披着甲衣的马准备继续行进,一个骑士忽然掏出水囊喝了一口水。不少囚徒露出了口渴、舔嘴唇的样子。于是水囊骑士恶作剧的向众人晃着自己手里的水,然后还炫耀的把小半袋子的水倒在囚车的前面。车里的人可是大声呼号起来,土匪他们身后车里的一个小男孩忽然嘶哑着哭了:“我渴了,要喝水。” 士兵头不打算理,因为他现在确实也没有水了,城就在前方,到了那里,总是会给这些干活的人一点水喝的,这个没有问题。所以他只是想叫人赶紧继续走。没想到,小男孩的母亲忽然对着骑士喊叫了起来:“大人,大人,我知道女巫在哪里!” 大胡子看着这个女人,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昨晚是卡丽娜照顾了她和她的孩子。 “在哪里?” 女人喏喏的说:“求您给我的孩子一口水喝,我就告诉您。” 水囊骑士大笑起来,他对士兵头喊了一句:“把这个笼子打开。” 押解的士兵不敢违拗他们,赶紧上去一人,把别在笼子上的藤条拆了下来。水囊骑士,并没有把自己的水囊递出来,而是像抓小鸡的老鹰一样,一下把女人胳膊下的小男孩抓了出来,然后把他举过了头顶。大胡子和勇士都从笼子里一下站起来,头撞在了笼子顶上。 “大人,他们都是要送去城里的劳动力!”士兵头想帮小孩说句好话。他知道这些带着孩子被抓来的女人多半是战争和饥荒留下的寡妇。去了她们的孩子,等于绝了她们的指望。即使是他这样的兵溜子,对这些苦苦挣扎都不愿意放弃孩子的女人还是心有不忍的。 可是骑士在头盔下狞凶的完成一个微笑,他的两只手举的更高了,然后他双手一使劲,小孩就被拍在笼子的柱子上,反弹到了地上。女人立即在笼子里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小孩头上和鼻子流出的血很快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来,孩子在他自己的血里抽搐,就那么颤巍巍的抖动着。 所有的人,包括车里的男人,其他的女人和小孩都吓傻了。士兵头差点把自己的剑拔了出来,但是其他的几个骑士听见声响,也回过头来。士兵头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他只有把头低下。 “你们是杀人犯!不是骑士!骑士是发誓保护弱小的!是除恶扬善的!”勇士气得在笼子里使劲拍笼门,大喊。 可是骑士们却不理他。水囊骑士笑着、偏头去问失去孩子的女人:“女巫在哪里?” 女人已经失去了神志,嚎叫了一声后就像个壳子一样倒在笼子底上,死死得看着她的孩子。 然后骑士把手伸向了另外一对母子。 这时,大胡子忽然听见自己的身边发出了一声大吼。一直笑嘻嘻的胖女人也撞在了笼子顶上。 “我是卡丽娜,你们要找的是我,放开他们!” 骑士们看看她,哈哈大笑起来:“你?!你要是大名鼎鼎的卡丽娜,我还是基督耶稣呢!” 土匪对士兵头使了个眼色,士兵头靠近了他。 “把所有的笼子都打开。” “你疯了?如果打开笼子,这三百号人要是跑了----” “不然,你和你的十二个人都得死在这里!” 这话不假。水囊骑士看来是个嗜杀的人,他并不满足于杀死这一个小孩。如果人死的多了,负责押解的士兵们自然逃不了责罚,骑士们也看运气。既然如此,骑士们也很有可能提前处置了押运的士兵们。 士兵头看看停下来的骑士和他们的重装战马,知道自己和自己的12个人无论如何不是这样战力的对手,首先装备差的太多。这个队伍里除了老得快掉牙的马以外,只有骡子和毛驴。骑着这样的牲口,去跟披着重甲战马的骑士对阵,就好像小孩跟大老虎搏斗一样,是没有悬念的失败。于是,士兵头趁着骑士们嘲笑卡丽娜,叫手下的人打开了笼子门。 另外一边,水囊骑士用剑砍开了土匪他们的笼子门,想把胖胖的卡丽娜拖出来。但是勇士挡住了他们。 “我是这位女士的骑士,代表她跟你们决斗!”当时的耶路撒冷王朝是以欧洲来的骑士文化形成的国家制度,也承认以决斗结果代表判决。当女子或未成年人受到指控时,可以指定代表骑士进行决斗,以保护自己。所以,勇士要为肯定不是水囊骑士对手的卡丽娜出头,他虽然不喜欢卡丽娜,但是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你?一个要送去城里的泥瓦匠?” “我是范代尔男爵的长子,未来的男爵!”勇士大声喊道。 “好啊!”水囊骑士让开了笼门,让勇士爬了出来。但是并没有人给他一支武器。 “没有武器的是你啊,范代尔男爵!” 但是一边说,水囊骑士一边拔出了自己的战斧,朝勇士狠狠劈了过去。勇士急忙闪避,但是其他的骑士却纵着战马把他包围了,让他动弹不得。 “这不是决斗,你们---” 勇士在尘土中大声抗议,但是骑士们却哈哈哈大笑。 “你不过是笼子里的劳力,还妄想挑战我们!” “宰了你,再好好拾到拾到不老实的。” 笼子里的大部分男人女人们都吓得好像老鼠一样缩缩着,也有几个胆大的想爬出车逃走。全场只有土匪一个人默然不语,他甚至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于是,每个人都忍不住看向土匪了。 “大人,把你的剑给我!”男爵朝士兵头大喊。 士兵头一惊,赶紧把自己的剑抛给勇士男爵。但是那把剑却在骑士们的马阵下,陷在一片尘埃中。水囊骑士眼看就要拿战斧击中勇士了。但是一根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木棍子,打中了他的战马,马撩起蹄子,把另外一个骑士的战马踢倒了。被踢倒马的骑士,是这队伍里看起来年纪最小的,最多刚成年。他掉下来,拖在马下。战马爬起来,立即要冲出马队。倒地的年轻骑士被拖着跑了一圈,然后人和马都扑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大胡子都没有怎么意识到自己怎么就拔下笼子上的木棍,然后听见土匪发出一声大吼,笼子里的男人,包括瓜皮修士和士兵们也都发出大吼声。 “我们有三百多人!他们只有五个人了~!就算他们是大象,我们是蚂蚁,都可以吃下他们!” “是啊,宰了这些骑士!让这些官老爷看看我们的厉害!”士兵头带着士兵大喊,听起来好像很多人在和应,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怒吼。 笼子里的众人就像喝了壮胆药一样,纷纷从笼子里跑出来,朝着骑士奔过去。士兵头和他的人在最前面。七个骑马的被三百上下的人一下打了个照面,骑士们立即发现自己的优势变成劣势,赶紧调转马头,往卡纳克方向撤退。 胖女人从车里爬了出来,她摸了摸地上的孩子,已经没有气了。她的母亲像死了一样倒在孩子的尸体边。卡丽娜却抱起了孩子,把自己的身体包在孩子的身体外,把自己的脸对着孩子的脸,自己的鼻子对着孩子的鼻子,好像是在吹气,又好像是在祷告。 大胡子听见她好像在说:“孩子啊,我奉着主的名字,呼唤你站起来。” 她往复地祷告了七次,小孩的脚忽然抖了一下。人群却变得非常安静,连刚才赶走骑士们后的自吹自擂声都不见了,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看着胖女人。 然后,小孩发出了嗯嗯的哭声,从卡丽娜的手臂里挣扎出来,对他的母亲伸出手。 土匪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小时候,他听过很多伟大先知的故事,特别是伊利亚和伊利沙先知的故事。每次听见先知们复活孩子的故事的时候,他总会报以嘲讽的笑声。因为那是不可能的啊!现在,就在他眼睛前,这个平淡无奇,甚至啰嗦的烦人,愚蠢的让人可怜她的女人居然也做了传说中先知们能做的事情。 要告发卡丽娜的母亲一下抱住了胖子的右脚,嚎啕大哭起来。 卡丽娜却笑着流下眼泪:“不要拜我,你要感谢和记得神今天对你施的怜悯。” 说着,她朝旷野中倒下的年轻骑士和他的战马走去。年轻骑士对她伸出一只胳膊,好像他是一个走丢了的孩子,看见了自己的母亲。 “巫女,你怎么能去救这个人呢!他是刚才要害我们的人啊!”瓜皮修士大喊,很多男人女人也附和他。但是卡丽娜依旧向年轻骑士走过去,对他伸出手。一会儿的功夫,骑士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了他的战马上。胖胖的女人甚至连他受伤的战马一起治愈了。 现在,人群中刚才的感动,变成了不忿。 “她是个女巫,是个女巫!” “她是魔鬼的使者,看她都干了什么,居然救害我们的人!” “这些人不但要杀我们的孩子,还要伤害我们的女人,她居然救这样的人!” 不忿在人群中发酵,成了狂暴。 “这个女人就是个女巫,是魔鬼的使者!是个该死的魔鬼!” () 第252章 恩将仇报 不知道什么人,从地上捡起土块和石头朝卡丽娜和骑士扔过去。然后其他的人纷纷也拿起了石头和土块。不想或者不敢拿石块的人惶惑着,但是他们的周围更多的是拿起了石头,对他们报以凶神恶煞眼神的人。勇敢或者凶暴的人数,现在远远超过了刚才包围七个骑士中乐意出手的人。 因为人人都不傻:刚才的骑士虽然只有七个,却有高头大马和重剑在手;而这个女人手无寸铁! 瓜皮修士是其中最愤怒的人,他伸出干瘪的右手对四周大喊:“行邪术的人,必须治死她!” 惶惑胆小的,唯有也拿起了石头。刚才还感激着胖胖的卡丽娜的小孩母亲也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她似乎挣扎了一下,然后跟其他的人一起扔了出去。石头就像雨一样,包围了卡丽娜。她头上流着血,摇晃着倒在石头及土块的狂袭之下。人们好像尝到了血味的狼群,发起了总攻。 这下,无论士兵们怎么阻止,人群也像发了疯一样奔过去,胖揍倒在地上的卡丽娜。被她治愈的骑士,吓得跳上马,逃得无影无踪。土匪、大胡子和男爵想去阻止,却也被重重人群隔着。 从地上的男人女人孩子的脚缝里,土匪看见胖胖的卡丽娜被打得脸和露出来的地方都流血了。土和血把她涂抹到看不出人形来。 然后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 “这个女人是女巫,是大**!” “扒下她的衣服来,让她赤身露体!” “哈哈哈,让她好好尝尝我的味道!” “我下一个!” “该是我先!她是巫女,上了她不算是犯罪!” 大胡子在人群里使劲向前挤、大喊:“她是帮助你们的好人啊!”。 瓜皮修士却满脸满足微笑的站在卡丽娜的背上,使劲踩她。勇士在大胡子前面拥挤:“修士,你---你们就不怕你们的神罚你吗?!” 忽然,大地颤动了一下。围着起哄欺负卡丽娜的男女们以为是地震,他们立即丢开手,想四散逃去,但是人围的太紧了,于是互相推撞着,嚎叫着。等他们以为自己可以逃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的震动越来越大声了。黑压压的一支军队,朝着他们碾压过来。水囊骑士搬救兵来了。 “救命啊!” 有人想跑,但是不知道往哪里跑。 瓜皮修士一看,丢下受伤动弹不得的胖女人,先爬进了一个笼子里。 然后,刚才还狂暴的人群就你争我抢的也朝笼子挤去。 除了一两个笼子在最开始的紧张中被挤得变了形外,男人女人都非常自觉自愿的、重新回到了他们的囚笼里,只剩下想把卡丽娜抬回笼子的大胡子、土匪和男爵几个人。 “她就是那个女巫?”来的人,是土匪和大胡子曾经见过的细高个,带走阿尔斯兰的那个韩弗莱。 卡丽娜现在已经没有了人的模样,她的衣服基本完全扯破了,该露出的和不该露出的全都露了出来。这些地方,跟她的头发,都被血和土涂画了,活像用泥巴包起来、准备上火烤的全鸡。脸也肿起来,看不出原本的样子。大胡子趁着土匪和男爵抬着她的时候,赶紧把自己的袍子脱下来,给卡丽娜包裹上。 细高个认出了大胡子,然后他又发现了土匪头。 “把这几个人,连同巫女一起带回去。”他说着,瞅了瞅一边的士兵头和他灰头土脸的士兵:“把这几个士兵---每人鞭打三十下。” 对着囚笼里的男女,细高个示意他的人拉上车,继续出发。 卡纳克城,果然是附近最有权势的人的领地城堡。虽然它无论如何不能跟大胡子和土匪都见过的巴比伦城相比,但是却也是最近几天在这一大片荒地中见过的最像样的宏伟建筑了。光是进入内城的门就有八九道那么多。不像土匪他们被俘的西比拉城堡,并没有什么吊死的人的尸体悬挂在这里。唯一不是很顺眼的就是外城和内城到处是装了沙土和石头的袋子,已经衣不蔽体的男女劳工们。 因为卡丽娜伤的过重,土匪、大胡子和男爵都被跟她一起送到了城里的修道院。里面除了瓜皮发型的男修士,还有裹着头巾,时不时露出红鞋子的修女们。而且,这里的修女们明显比男爵见过的其他修道院里的修女,年纪偏小,而且模样也偏俊俏些。 “这里真奇怪,男修士居然和修女在一起----”男爵勇士看来看去不明白。 土匪和大胡子更不了解。大胡子唯一想知道他能否帮上忙,照顾胖胖的卡丽娜。 进到城里的第一个晚上,他弄了一小盏的橄榄油和没药,想偷偷溜进卡丽娜的房间,帮她处理伤口。结果,左转右转,在修道院如同迷宫一样的长廊里迷了路。一个南向,带着厅堂,摆着铠甲和兵器的大房间,看起来不像是个病人的房间,倒像是个大户人家里的主人房。大胡子忽然听见有女人的声音,他以为是卡丽娜,结果伸头一看,发现是个老头子和两个长头发,光着身子的白皮肤女孩。 老头的脸,似乎有些糜烂了。女孩虽然新鲜,但是她们的股沟也有些红肿和出血。 大胡子知道,这三人都得了麻风病。老头是重症者,两个女孩怕是被他传染了,刚出现麻风症状。他赶紧屏住了气,想偷偷逃走。 这时,他忽然听见了细高个的声音:“父亲,父亲,我有话跟您说。” 老头子把他狂乱的头发从女孩子年轻的酮体上拔下来,挥挥手,让她们先下去了。 “那个据说可以医治人的女巫找到了?” “父亲,是的,只是她被人打伤了,所以----”韩弗莱捂着一条遮住嘴和鼻子的布巾子,没有进门,但是老者还挥手让他退得更远些。 “谁打伤了她?难道是嫉妒她的修士什么的?” “父亲,差不多。是修士领着刚被她救治的人,打伤了她。” “哼,这帮愚顽人。居然还嫌弃我征税高,他们都不动动他们的屁股想想,谁在保护他们不受异教徒的迫害!是我,是我!是我雷蒙德!这帮小民!” “父亲,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了,叫修士们别让巫女死了。我需要她来医治我!另外,如果陛下那边来传我,就说我出门了,不要叫他们知道一丁点情况。居依那个X蛋,说是倚重我,他要是真倚重我,怎么会想把你挖走!现在萨拉哈丁的军队集结着呢,目标是他居依的耶路撒冷城。我得好好享受下现在的时间,让他着急去!” “陛下还是想跟萨拉哈丁一较高下,他说----” “居依说,如果他那个得了麻风病的妻弟都能攻破萨拉哈丁的军队,他为什么不能?哈哈哈,不是他能,而是我能!” “-------” “行了,你下去吧。我还得继续享受!” 细高个退出房间,把刚才嘴上捂着的一块手帕,扔在大房间外屋角落的一个小桶子里。大胡子闻到了烈酒的气味。看来,这里传染的挺厉害,他也不能久留。等转到北边,他忽然看见了一个中年女子,虽然干巴巴,却十分轻盈。一定要说,好像一只干巴巴的喜鹊,在枝头间跳跃。 “我明天再来看你。”女人对北边小屋里的什么人温柔的说。 然后,大胡子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是阿尔斯兰的!太好了。他等女人走开后,去门口一看,真是那个小子,不过他鼻青脸肿,比卡丽娜好不到哪去。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正躺在床上一脸郁闷。忽然,他发现大胡子的脸出现在门前。 “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大胡子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觉得背后一阵发冷,一个人忽然抬起脚来朝他的屁股上就是一下,他一下撞破门,摔在阿尔斯兰的门口地上。 细高个出现在门口:“我记得上次跟你和那个异教徒说过,如果再看见你们,我会杀了你们!” “他们-----”阿尔斯兰想争辩,但是却被细高个的韩弗莱制止了。 “反正我现在忙得分不出身来,算你们几个运气好。早点消失!” “大人,我们是把抓来的劳力----” “-------”韩弗莱没有再回答,只是冷冷的扫了扫阿尔斯兰:“你别在惹麻烦了。下次,我叫修士们把你的屁股一起抽花!” () 第253章 善恶之辩 阿尔斯兰立即面色发青,他刚要吼叫,就被韩弗莱制止了:“如果你不老实的话,我就叫人马上绞死你的两个男朋友。” 大胡子先是一愣,但是旋即明白韩弗莱并没有恶意,他只是在跟阿尔斯兰开玩笑,但是阿尔斯兰却当真了,很不服气的低下了头。等韩弗莱的脚步声消失在穿廊的尽头,他才狠狠的把羽毛枕头扔到了门口。 “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然后,他无精打采的问大胡子。 大胡子刚要把自己的经历讲给阿尔斯兰听,但是对方却根本无心去理。阿尔斯兰搓着被子脚:“韩弗莱那个混蛋,根本没有能力保护卡纳克城,我必须拿到所罗门的指环!” “可是,你不知道所罗门的指环在哪里啊?王陵你也找过了----” “他们说有个巫女,人人都叫她西顿的玛丽-卡丽娜,或者她可以知道在哪里?!我听见韩弗莱这个不信邪的人最近都在不断派人打听她的下落----”阿尔斯兰眼里的狂热,忽然映在大胡子胆小如鼠的后背上消失了。“怎么了?” “没什么,你怎么知道韩弗莱找她是为了所罗门的指环的事情呢?” “还……还能有什么呢!这个狡猾的家伙知道了我在找所罗门王的指环后,马上就叫人去找巫女了!” 大胡子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小家伙也不知道他们找卡丽娜来是做什么的。 “你好像有什么瞒着我?”大胡子这个完全不能藏任何心事,他的异样马上被阿尔斯兰察觉了。 “额----其实卡丽娜受了伤。” “你认识巫女?她在哪?” “别叫她巫女,她是个亲切的好人!”大胡子小声更正阿尔斯兰。 “她就是巫女,就是因为她会迷惑人,你们才觉得她是个好人!”阿尔斯兰大声反驳,“你肯定知道她在哪里!要是她不是巫女,你们回教徒怎么会知道她们的呢?!” 什么?大胡子觉得阿尔斯兰是在暗示他们回教徒是魔鬼,所以才会认识巫女的。他想起从孩提到现在,自己见过的那些名为基督徒做的事情,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于是他怒火万丈:“是啊!你们的国王得了麻风病死了,这里的老头子领主得了麻风病,然后你们就去绑架了卡丽娜!现在居然还来嘲笑她是巫女,我们回教徒----” 没等他说完,阿尔斯兰就从床上斜着立起半个身:“什么?你再说一遍?国王死了?你---你还说我父亲得了麻风病?” 大胡子一脸不知所措,这些都是他路上听来的,想来应该不会错,韩弗莱喊父亲的人就该是这里的领主,不讲信用的雷蒙德。那个人真的是得了麻风病,自己看得很清楚。于是他点了点头。 阿尔斯兰立即使劲摇晃床边的铃铛。一个瓜皮发型的老修士,穿着他裋褐色的麻布衣服,腰上戴着一条麻绳,打着三个结,脖子上挂着一根用细麻绳穿的陶土十字架,搭着两只草鞋进来了。他虽然很老了,但是腰背笔直,身材消瘦,脸上浮现着非常有趣且温和的微笑。 “罗伊师傅,这---这个人----说国王死了?” 修士依旧不改微笑:“陛下是回到天家了,他不是死了,是永生了。” 大胡子和阿尔斯兰都目瞪口呆。阿尔斯兰接着大喊:“那么现在是-----” 修士稍微收起了他的微笑:“您不必这么大声,我虽然耳朵没有从前灵敏,可是还是能听清楚您的问题。” 大胡子忽然注意到这个修士长着一对特别大的耳朵。 “现在是国王的姐夫、黎范特女领主西比拉女王的丈夫居依-吕西安,借着他妻子加冕为女王,而当上了国王。愿上帝给他为王的智慧。” 阿尔斯兰的脸好像死人一样,他诺诺的搓着手。 “您不用担心,您怎么说都是大人的孩子,大人不会因为居依-吕西安陛下登基,就把您母亲和您交到耶路撒冷去的。”(曾经,居依-吕西安是狂热的圣殿骑士所支持的王位继承人。传说,他当初曾经向圣殿骑士团长起誓,要剿除耶路撒冷王国、黎巴嫩和黎范特境内的非基督教徒,以及基督教徒与非基督教徒的混血子女。) 大耳朵的老修士过来,亲切的把阿尔斯兰扶回被窝。 “他们还把西顿的那个巫女也抓来了,是吗?” 大耳朵修士第一次皱起了眉头:“玛丽-卡丽娜是上帝的仆人,不是巫女。” “可是,她---人人都说她可以治疗疾病,还教小孩认字~!”阿尔斯兰不服气。 大耳朵老修士笑了:“如果教人认字和能帮助别人就是巫女的话,那么我就该是巫师了。” “可---可你是男人,她是女人!他们说她曾经治疗了整个村子里得了瘟疫的人!”阿尔斯兰还是非常激动。可是大耳朵老修士依旧一脸淡漠,好像不了解阿尔斯兰到底要指控卡丽娜什么。 “那不是好事吗?”大胡子在一边忍不住问。 大耳朵修士做了个同意的表情,对着阿尔斯兰点点头,现在2:1,只有阿尔斯兰觉得卡丽娜能治疗人、是巫女了。 “是教会,提尔大主教亲自说女人不可以教导人,不可以识字的!” 大耳朵老修士把手捂住阿尔斯兰嘴上:“《圣经》上有很多救助人、为神传福音的女先知们和女圣徒们。您不记得小时候我给您讲过的故事了吗?主基督自己可从没说过女人不可教人认字或者帮助他人!” 阿尔斯兰只有不服气的把头扭开,“你们这些愚夫愚妇!” “是啊,我们是愚蠢的,那么找所罗门指环的,就不愚蠢了,是吧。”大胡子不服气,打趣阿尔斯兰,却立即招来了他“禁声”的表情。 大耳朵修士果然不聋:“您还没打消找指环的念头啊?!您知道那枚指环是什么吗?” “-------”阿尔斯兰低着眼睛,不回答。大胡子莫名其妙,因为当初阿尔斯兰来自己小镇的时候跟自己就这个指环有一番对话,显然是知道所罗门指环的传说和它背后代表的力量的,难道大耳朵修士不知道嘛?! 大耳朵修士的脸骤然严肃起来:“大人,我再告诉您一遍,虽然我们在跟萨拉哈丁的回教军团作战。这一次,回教军团甚至很有可能同居依-吕西安陛下的军队正面决战,但是我们两边都是人,都是有一天可以蒙主救恩的人!如果您真的弄来那指环,您怕是要把地下最邪恶的力量都呼唤上来!” “罗伊师傅,您别这么认真,人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传说。”阿尔斯兰显然不是第一次听见大耳朵老修士这番告诫了,很不耐烦的为自己洗脱。 “大人,您要是----”大耳朵修士刚想继续说,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另外一个瓜皮发型的胖大叔,穿着一双奇怪的蓝色长筒布鞋,跑进来: “罗伊师傅,韩弗莱大人叫您过去,说有什么办法可以把领主大人的病情伪装一下?” “领主大人病的很厉害,我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随时会传染人!我没有办法~!” “可---可是,国王陛下的车驾已经在路上了。刚才暗探来报,说陛下最多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就要到卡纳克了。” 大耳朵老修士气得耳朵都红了。他细细的脖子上顶着这两张粉红的耳朵,好像一棵枯树上长出一枝并提的鲜花。他叹息着、推着来送信的人就要往外走,却被阿尔斯兰叫住了。 “我---我父亲生了什么病?”他紧张得像个孩子,蓝灰色的眼睛似乎都要红了。 “大人得了麻风。”大耳朵老修士沉静的回答。 “他怎么会得---得----麻风病呢?”阿尔斯兰大声喊。 罗伊师傅没有再理睬,径自离开了。他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门口站着的胖修士尴尬的看着阿尔斯兰。 “说话啊!” “领主----领主大人擅自袭击了萨拉哈丁姐姐的行列,招来了回教军团的攻击。先王震怒之下,率大军过来。虽然萨拉哈丁最后与先王达成了和解,撤了军。但是先王亲自来了卡纳克,并当众叫---叫领主大人亲吻他的手----大人被陛下给传染了---” “胡说,陛下的御医和朝廷重臣都知道陛下的麻风病情极其严重,他不可能出城,更不可能带军队来这里,否则他会死的!”说到这里,阿尔斯兰忽然说不出话了,所以国王死了,父亲得了麻风病。 他抱住自己的膝盖,死死的埋着头,不再说话。陛下曾经是13岁就带着几百人大破回教大军的神奇帅才,而且更是在战后迅速稳定了王朝大小角落,准予人民,无论何种信仰、都能安居的贤明君王,怎么就会死呢?如果是父亲累死了他?阿尔斯兰心里涌起了一阵阵难以抵挡的苦涩。 但是另一面,想到君王用故意传染父亲麻风病的方法来处罚重臣,阿尔斯兰心里又是一阵憎恶。毕竟是他亲生父亲啊,得了麻风病,根本就是判处父亲死刑!虽然父亲不该去挑衅萨拉哈丁王,但是他们基督教徒跟回教徒本来就是连年的战争。为了这么一点必然发生的事情,王又何必当众给父亲这样的判决呢?未免太不体恤朝中重臣了!想到这里,阿尔斯兰似乎又觉得王活该死去。 “啊?那么萨拉哈丁王的姐姐呢?”大胡子是回教徒,关心的重点不同。 胖修士简短的说:“呃,她被----总之,是死了。她还连累附近的镇子被回教军团扫平了---” 大胡子还想继续打听,就听见阿尔斯兰在一边大喊:“都闭嘴,滚出去,谁管她怎么死的!我也不想知道什么镇子的事情~!我父亲他生病了,快死了,你们听不懂吗?” 他顺手把一份羊皮手卷故事书朝大胡子和胖修士站的位置扔过去。书卷在地上滚开了半幅,大胡子看见书卷上画着一条蛇,跟一对赤身男女(关键部位顶着几片爬山虎的叶子),站在一棵果树前面。上面用拉丁语写着: “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不可吃、因为你吃的日子必定死。” () 第254章 卡丽娜姐姐 等大胡子被赶出了北向厅堂,他唯有跟着胖修士走。没想到,居然被带到了能看见胖胖的卡丽娜的房间。这明显是一间下房,半边在地上,半边在地下。虽然卡丽娜已经被修女清洗过伤口,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不过伤口却处理并不好。趁没人,大胡子跑进去,用怀里的橄榄油帮她重新包扎了一番。 卡丽娜全身好像火炭一般,她微笑的脸似乎一块塌了的肉,脖子和膀子上大汗淋漓。可是修女们并没有为她凉敷或者留下凉敷用的清水。大胡子看看周围到现在还没什么人进来,就赶紧跑出去,想找一些水和羊毛进来。他一出门,顶头撞上了土匪和勇士。 “你是个路痴,就老实待在这里!”土匪把找水的任务交给了勇士,自己找了把椅子,在门口把风。 大胡子唯有蹲在胖胖的卡丽娜跟前,看她在昏迷中呓语。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韩弗莱和几个男人的声音,土匪赶紧拉着大胡子钻到了卡丽娜的床底下。 两个人然后看见了六对男人的大脚,一对是穿着绿色的尖头鞋子,另外五对穿着蓝色的鞋子。绿色鞋子的人靠前看了看卡丽娜: “怎么没给她找个修女来照顾一下,她发烧了。” 蓝色鞋子中一个人瓮声瓮气的说:“韩弗莱大人,这个女人是巫女,如果是平时抓住她就该马上烧死,怎么还能派主家纯洁的羔羊去照顾她呢!会被带坏的!” “现在不是平时!马上找个人过来!” “这个淫邪的女人有三个姘头!” 正说话间,不太长眼色的勇士提着一桶水,被人发现了。他于是变成了“姘头”之一。 韩弗莱半天没答话,于是蓝鞋子和绿鞋子都出了房门,把姘头留了下来。等脚步声远了,土匪头和大胡子也从床下爬了出来。三个男人,看着一个毫无吸引力的女人,滚烫得躺在眼前。原先修女留给她的一张羊毛毡子已经湿透了。土匪看看大胡子身上仅有的一件围布,又看看勇士身上全是土的箭袖衣裤,和自己身上挂着的那块斜批的斗篷。他只有把斗篷解下来,抖了抖,替卡丽娜换下湿透了的羊毛毡子。 “或者我们该给她找个女的进来照顾?”勇士觉得气氛有些诡异,问。 大胡子看着土匪。 土匪笑了下,“她不是个女人了,至少对我而言!” “可是,她是位女士!她会觉得不自在!”勇士很不满。 “我们现在是她的‘姘头’,是唯一会来照顾她的人。”土匪指挥着大胡子给卡丽娜擦了擦脸,敷上浸过凉水的羊毛。可是卡丽娜的身体好像烧着了一样,大胡子知道得想办法帮她降降温,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擦身。 “这里的人说,修女们不愿意照顾她----”大胡子每当给卡丽娜擦到敏感部位,就闭上眼睛,并用身体挡住另外两位的视线。 勇士非常局促不安。 土匪看看他蜷着的后背:“您是个正人君子,可以出去了。” 勇士回头看看不省人事的卡丽娜,又看看土匪吊儿郎当的微笑和大胡子的满头大汗,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蹲坐在门外,背对着屋内。 “你不是个什么大人吗?!他们干嘛不把你放了呢?”大胡子给卡丽娜擦了一遍身体,又帮她盖好土匪满是土味和汗味的斗蓬,卷着湿透了羊毛毡子跑到蜡烛跟前。没想到,一下,羊毛毡就发出了一股烧了味道。他唯有把羊毛毡伸到窗外的地上,使劲甩了几下,摊开了。风立即卷起羊毡子刮过来,小屋里充满了汗味、羊毛的膻气和窗外的凉气。 “-----”勇士沉默了半天说:“雷蒙德跟我们家是对立的两方。他们是欧洲过来的圣殿骑士团支持的。我们是本地领主派系的。现在本地领主派系领头家族之一的伊博林的贝利安大人,被新国王褫夺了封地。听说,国王还要派出杀手杀死朝廷里的本地贵族。我这次来就是过来探望父亲的。” “为什么?”大胡子接着问。 勇士叹了口气:“新国王跟本地贵族结了仇怨,听说新国王居依-吕西安,原先作为西比拉公主未来的驸马刚到耶路撒冷不久,父亲他们就看中了另外一位大人,出身更高贵,是法国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近亲,又是选帝侯子嗣,叫威廉。父亲还有伊博林老男爵他们就强压着支持居依-吕西安的人,把西比拉公主嫁给了这个威廉。居依-吕西安在耶路撒冷朝廷一下就变得十分尴尬。连他远在法国的亲族也很尴尬。可是威廉才跟西比拉公主结婚一个多月就死了。”勇士把头转进屋里,监视着斜在椅子上看着卡丽娜的土匪头子,“跟父亲他们为敌的圣殿骑士团长就帮助居依-吕西安娶了刚守寡的公主。” 土匪出身亡国的王室,又出没在巴比伦朝堂上,很理解党派倾轧夺权的道理。小商人大胡子不明白:“你们家为啥跟圣殿骑士团结仇呢?” 勇士一时词穷,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们家跟圣殿骑士团的恩怨除了公仇,还有私仇,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大胡子找不着新话题,唯有把自己刚才听来的小道消息拿出来:“我刚才听说,这个新国王要来了,正在路上。” “他是来找不守信用的雷蒙德的。当初就是雷蒙德帮居依跟圣殿骑士团长搭上了线。现在居依-吕西安想依靠本地唯一的反叛贵族来统辖军队。说到底,雷蒙德更是欧洲大陆来的贵族。跟圣殿骑士是一伙的。” “可是,韩弗莱他们好像不想让国王知道这个什么雷蒙德得了麻风病。”大胡子还没说完,勇士就跳到他跟前,抓住了他的肩膀:“什么?雷蒙德得了麻风病?” “好像是---是的。有个叫罗伊师傅的说,他的麻风病很厉害了。还有个修士说,他是被先王故意传染的----”大胡子故意不说自己亲眼看见了雷蒙德的病情严重,他怕这两个人以为他也感染了,而杀死自己。 “所以,他们才要找卡丽娜姐姐来?”勇士看向了仍旧昏迷的胖女人。 “呀,卡丽娜是你姐姐啊?”大胡子和土匪都大吃一惊。勇士跟有些红头发的卡丽娜没有半点相似。 “不是,她是修女,所以我们喊她们姐妹。这是对修女的称呼。卡丽娜姐姐原本是西顿领主的长女,是原本要继承领地的人。可是她父亲的一个封臣,娶了她妹妹的,跟她父亲说:卡丽娜姐姐被魔鬼迷住了。有一天卡丽娜姐姐的父亲真的看见女儿说奇怪、听不懂的话,就把她送进了修道院,去驱邪。可是,修道院的修士领袖却告诉卡丽娜父亲说,姐姐是神选立的圣徒,应该成为修女。所以,卡丽娜姐姐就当了修女。她妹妹继承了家产。当然了,就是那个害人的封臣继承了西顿领主的全部家产和土地。后来修士首领过世后,修道院把卡丽娜姐姐赶了出来,那个封臣怕姐姐回家用他们的钱,就把她赶出了镇子。” “她妹妹看来长得一定比她强!”土匪间或打趣一下,他靠着墙好像打盹,但是该听见的话,一句没漏。 “怪不得,他们说要烧死她呢!看来跟卡丽娜的妹夫都是一伙的了!”大胡子把刚才听见韩弗莱身边那些蓝鞋子的人的话说了出来。 勇士低下了头:“现在居依-吕西安成了国王,贝利安大人被褫夺了封号,唯一能保护姐妹不被烧死的人也没有了。”他从门口倒进屋里,背对着床上的卡丽娜,摸了摸她火烫的脸:“等她好点,我们必须把她带走!” “你不是来帮助你父亲的吗?”土匪很是时候的提醒勇士。 勇士看着他,绿松石颜色的眼睛忽然迷惑了,他也不知道如何抉择。 土匪用脚蹭了下他的小腿:“比起你该带着她逃走,还是去耶路撒冷,还有一件更急的事情。” 大胡子和勇士都看着他。土匪吐了口气:“就是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再聊。”说着,他把头埋进了胳膊里,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夜半,有人从结着羊毛毡的窗户里给顺进了一条干净的羊毛毡子,和四块面包。一块很新鲜,漂浮着麦子烤熟的香气,另外三块,在窗外渗进来的月光下都能看出硬的跟石头一样、快长毛的状态。一闻到食物的味道,饥肠辘辘的大胡子就醒了,他在窗口看见了押解他们过来的士兵头的大手和小腿。 “你放心,新鲜面包没毒,不用你来试毒。”土匪把不新鲜的一块面包递给大胡子。 “可是他干嘛这么好心?” “他说,卡丽娜姐姐曾经救过他母亲和一家人。”土匪虽然嘴里说新鲜面包没毒,还是撕下一小块,在鼻子边仔细闻,好像一只狗发现了地里埋着的血肉一样。然后,他舔了舔边缘,吐了一口唾沫,点点头,将自己怀里的水囊掏出来,然后把胖胖的卡丽娜托起,喂了她两口水和一口新鲜面包。 “那么,你干嘛这么好心?”大胡子问土匪。 “就跟我不杀你和这个蠢货的理由一样。我们四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相残杀就是自杀!” () 第255章 问诊 三天以后,卡丽娜恢复了,她依旧阳光灿烂,好像不曾遇到男人女人的恩将仇报。她的脸消瘦了半分,却依旧是个胖子的模样。吃着三不五时由士兵头偷偷送来的面包,她笑的像个孩子。土匪头和大胡子占据了她曾经睡过的木头床,勇士则含蓄的斜依着木床对面的墙打盹。 修女们从门口经过,嘁嘁喳喳,满眼鄙夷的打量着这一屋子混居、发出几天没有洗浴臭味的男女。 “这个大**!” “真是不要脸!” 虽然三男一女什么都没发生,城里动辄有些身份的,务必要搬出蔑视的样子来。因为这样,第一是符合这里的政治正确性,其次,蔑视他人,让这些人以为自己能看起来更高贵和与众不同。殊不知,只是让他们看起来面目更加可憎。 新国王居依-吕西安的车驾,比原先打探的晚到了两天。跟着卡丽娜康复的线儿,进了卡纳克城。韩弗莱一边想尽办法拖住国王,一边不断打发人去探查胖胖的卡丽娜姐姐的情况。一听到她康复了,他的人马上恨不得五花大绑,把卡丽娜引到不守信用的雷蒙德的南向大房。 脸已经糜烂了三成有多的雷蒙德,还能辨认出他曾经英俊但是因为酒色松弛了的脸。他身材十分魁梧,原本发红的头发现在几乎都白了,蜷着搭在他厚实的肩膀上。他看见卡丽娜是个女人,马上露出了一副色眯眯、恶心的表情。他甚至特别把年轻的修女们都叫进来,在卡丽娜姐姐面前脱个精光。年轻的女孩们虽然画着妆,留着美丽的长发,卷曲的或者瀑布一样的直发梢,但是她们无一例外的出现了这样那样的发红或者微微出血。虽然每个人都恐惧着,但是金钱和权力让她们生出了幻想,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是金刚护体,不会轻易被传染麻风病的。 卡丽娜姐姐看看侍从急乎乎的退出了房间,又看看眼前非常不堪的一幕,她一直的微笑消失了:“雷蒙德大人,不知道您叫我来,做什么?” “玛丽-卡丽娜女士,请坐到我身边来,我为你准备了精美的项链,可以把你丰满的胸脯打扮的很漂亮。”风流的老头子,轻浮的说。他淫邪的目光让卡丽娜非常不舒服。 “大人,您生病了,不该让这些姑娘来---靠的这么近。”卡丽娜很想直接斥责这位领主,但是她看看年轻的女孩们,觉得自己该给她们留一点面子,换了个词。 “什么?我听不见?”雷蒙德有些发火了,他故意做出一个听不懂的表情,眼睛却看向侍卫们。 “大人,您生病了,该隔离静养!”胖胖的卡丽娜大声回答。她知道门口的侍卫马上就会进来殴打自己。 果然,雷蒙德做了个手势,蒙着嘴和鼻子的侍卫冲进来,把她狠狠打倒在地上。 “她居然说你们不该跟我坐的这么近?!好吧,让这个这几天一直享用三个男人的**享受一下我的侍卫们!”雷蒙德看好戏一样的对侍卫们撇撇嘴,一个侍卫就开始往下扯卡丽娜的衣服。 这时,细高个的韩弗莱进来了,侍卫看看他,就先住了手。 “父亲,卡丽娜是来医治您的人!”韩弗莱冷冷的说,“居依-吕西安陛下已经到了城堡了。” “好吧?让这个巫婆来治疗我吧?”雷蒙德对养子做了个滑稽的表情,但是凶横的眼神变成了有些淘气的样子,好像他才是儿子,韩弗莱才是父亲。 韩弗莱把卡丽娜姐姐从地上扶起来,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为她围上。可是卡丽娜姐姐却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胖胖的卡丽娜满脸泪水,鼻涕都出来了,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更难看了。 “您要不,先休息一下?”细高个的韩弗莱没有叫刚才扯卡丽娜姐姐的人过来,而是唤了两个修女过来搀扶浑身发抖的卡丽娜。 “不---大人。上帝跟我说,这座城里充满了强暴,他必然以强暴待之。”卡丽娜颤抖着,无法站稳:“蝗虫要吃掉这里一切的树木和庄稼、蝗虫吃剩下的,蚱蜢要吃;蚱蜢吃剩下的,虻子要吃,直到这里变成再没有声音的地方,男人和新妇的歌声再也没有了。” 韩弗莱大惊,修女们也大叫着从屋子里逃了出去,把卡丽娜姐姐扔在地上。 雷蒙德哈哈哈大笑:“那么,我呢?我的家族呢?巫女,魔鬼撒旦是怎么和你说的呢?” 卡丽娜姐姐从地上抬起头,看着雷蒙德脸上的血脓,只是哭泣,不再说话。因为她心里听见的声音是: “今天,我的上帝必然医治你,然后好叫你在死前更加恐惧!” “好啊,把这个巫女送去士兵那里!叫她好好享受一下。对了,把她的三个姘头一起送去,叫大家都欢喜一下,我听说里面有一个是我的死对头的儿子,还有一个长得特别英俊!”雷蒙德被自己的机智感动了,哈哈哈大笑。 刚才撕扯过卡丽娜的人就进来,一个人扯住她的头发,另外一个人扯住她的腰带,提着她的一只脚,把她拖了出去。 卡丽娜的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滴答在地板上。 韩弗莱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的内心里似乎有一个很大的声音在呐喊他。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用手帕擦掉了地上的血。这血穿过手帕、粘在他的指头上;神奇的是,这几天疲劳、甚至麻木的感觉忽然消失了。刚才被卡丽娜姐姐不小心挖到的手也恢复了疼痛的感觉。(他知道失去痛觉是得麻风的前兆。)难道自己被治好了?既然自己痊愈了,那么父亲-----? 韩弗莱把沾了卡丽娜血的手帕递给了雷蒙德,示意他也试试。 雷蒙德故作孩子气的嘲笑着养子,可看他这么认真,自己忍不住试了一下。雷蒙德满是血脓和皱纹的脸上开始像被撕裂了一样的疼痛。然后,门外的人都听见了雷蒙德发出了雄牛一样的大吼声。这个满头蜷毛的魁梧大汉老爷子倒在地上,嚎叫着,抓自己身上裂开有血脓的地方。 “啊啊啊-----” “嗷嗷嗷----” 侍者们都不敢进来,只敢在门口偷看。雷蒙德像疯子一样在地上打滚。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停了下来,伤口不再疼痛,他伸出两只手,它们的皮肤上居然没有了腐烂化脓的痕迹。然后他摸摸自己糜烂了三成的脸,它们也长合了伤口。于是嚎叫声变成了嬉笑声: “哈哈哈哈----” 雷蒙德大叫:“快,给我拿一面镜子来!” 韩弗莱赶紧从门口的侍者手里接过一面镜子,在他的眼前,养父身上麻风病的迹象已经没有了。 “真是奇迹,不,父亲,这是神迹。”韩弗莱眼里闪动着泪光。 “得了,得了,最近你也累坏了,从我生病到现在,我知道你是最可怜的那一个。”雷蒙德过来使劲拥抱了儿子一下。“来,让我们出去招待国王吧。让他等太久也不好。” 等把韩弗莱送出了南向大房,雷蒙德站在走廊的大门口,望望北向的房子: “去,叫罗伊师傅把那个小子搬回下人的后院。” 然后,雷蒙德好像小孩一样大笑起来:“看见罗伊师傅搬走他以后,叫人来,一把火,把这修道院都烧了。毕竟,麻风病很可怕,我不想让我的领民得上这么可怕的病。” “是的,亲王大人!” 雷蒙德看看亲信:“烧以前,记得把大门和窗户都叫里面的人先钉上。” “是的,亲王大人!”亲信想了一下,觉得有点奇怪,什么叫让里面的人,从里面,把门窗钉上啊?要是那样,这些人可怎么出来啊?他刚要问,就看见雷蒙德的眼睛往向了远方。 “大人?那么这些修士和修女?” “嗯,对了,陛下已经来了。马上烧掉不太好看。这样吧,这就好像麻风谷一样,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痊愈的雷蒙德笑着拍拍亲信的肩膀,“等国王走了以后再烧。居依怎么不得在我这里乐呵一两个星期呢!他走了以后,你就可以去烧了。烧以前也不必再找人去确认里面谁还是健康的,谁发病了。没吃的,没喝的,他们只能互相吃喝。然后----一切都解决了。圣人们自然在天堂再见。”说着,大胡子蜷毛的领主穿上自己橙红色滚着金边的宽袖大氅,哼着小曲,兴冲冲的朝迎面走来的国王而去。 () 第256章 驱邪祛晦 韩弗莱离开养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处置卡丽娜姐姐。他本能的想服从父亲的意志,把胖胖的卡丽娜和大胡子他们都交给士兵。但是胖姐姐身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在他眼前就好像天当中的日头一样照的他真不开眼。于是,他打发人把卡丽娜和大胡子他们搬到了内城后院的谷仓里。 等他布置妥当,出来的时候正遇到罗伊师傅领着人把阿尔斯兰也送进后院。阿尔斯兰本能的避开了韩弗莱的眼睛,他恐惧父亲的养子。韩弗莱也没有多说。 等罗伊师傅把阿尔斯兰送进管家的院子,阿尔斯兰从高处看见了谷仓里的四个人。 “把她和男人混在一起,太不适当了。管家大人,您可不可以给她找一间可以单人住的屋子呢?”罗伊师傅拉住管家小声说。 可是阿尔斯兰还是听见了。他最灵敏的就是耳朵了。所以下半天招待国王的乐曲声,虽然离着大老远,他都听见了。他不忿的踢着床脚的柜子门。他的母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叫他这么烦躁。 “你没听见他们在前院招待国王吗?” “没有,你的耳朵真好用,都能当猎犬了。” “又是韩弗莱那家伙!”阿尔斯兰嫉妒的哼哼着。 “不是,是领主大人自己在招待国王呢?”进来的管家老婆跟阿尔斯兰的母亲关系不错,所以对阿尔斯兰既亲切又不拘礼。 “什么?父亲不是----”阿尔斯兰刚要问,就听见管家婆发出一个巨大的惊叹: “真是奇迹啊!领主大人痊愈了!” “怎么痊愈的呢?”阿尔斯兰的母亲眼睛也亮了起来,虽然不蒙大人召见多年,但是他仍旧是自己的丈夫,阿尔斯兰母亲单纯的这么以为。 “好像说是处置了一个女巫!” 阿尔斯兰想起罗伊师傅刚才跟管家的对话,很奇怪:“什么?父亲要处置她吗?” “是啊,大人说要把她和她的姘头们都送给士兵呢!”管家婆做了苦兮兮的嘴脸,显然她不赞成此事。“韩弗莱大人也不赞成,所以我看见他们被领到谷仓里来了。我猜,韩弗莱大人可能想今晚把他们送走。” 阿尔斯兰的心剧烈的跳了起来。要是父亲知道韩弗莱干了这样的恶事,说不定会把他也赶走?!没了韩弗莱,自己就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了,就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未来领主的姿态去寻找所罗门王的戒指,拯救领地和耶路撒冷王国与水火了。他的心砰砰的跳着,管家婆和母亲拉家常的话,在他的耳边变成了嗡嗡声。 等待之下,时间变得格外漫长。好容易,他才等到天黑,看见外面大宴的火光在远处点了起来。这时歌声也变大了。有名分的和没有名分的都出去各自的地方找地方看热闹和吃东西去了。去告发韩弗莱的心,在阿尔斯兰的胸膛里熊熊燃烧。他终于等到母亲也出去,为自己拿自己的份儿去了。他忍着被韩弗莱教唆的修士抽小腿和大腿的疼痛,从床上爬起来,朝谷仓拐着走过去。 才到门口,土匪和大胡子就发现了他。 于是,大胡子高兴的把阿尔斯兰领了进来。“女巫”,就是胖乎乎的卡丽娜姐姐,忍着被人踢打和拖行的伤痛站起来,把自己手里的鸭子肉和烤卷饼都递给了阿尔斯兰。这个女人毫无阿尔斯兰想象中的妖媚。她甚至看起来很像自己妈妈笑起来的样子,全无心机,全然透明的看着自己。阿尔斯兰不由自主的接下了她递过来的食物。 勇士不是很友好,因为他知道阿尔斯兰是对头家的私生子。虽然是私生子,依旧是凶残的雷蒙德的亲儿子。他本能的不喜欢阿尔斯兰,觉得他过来一定是有计划来陷害他们四个。(这个直觉其实是对的。) “你看起来很痛,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伤口?”卡丽娜姐姐非常亲切的问阿尔斯兰,因为这个男孩一坐下就咬牙切齿。 阿尔斯兰以为这个胖女人要行邪术,于是很好奇。结果对方却请大胡子叫来罗伊师傅。 罗伊师傅看见了阿尔斯兰也很惊讶,可是既然阿尔斯兰也看见了这四个人,他知道藏也无意义了。 “我知道您有很多药材。如果有半边旗、半枝莲、小钻、三七叶、白鹤藤、还有葡萄酒,调匀了给阿尔斯兰敷上,应该会好得更快一些。”胖胖的卡丽娜是个本本主义者,总是不忘了引用个出处:“从前,老修道院长还在的时候,给我看过一本他亲自翻译的从东方来的药书。里面就有这个方法,老院长总说非常好用。” “我也听说老院长有很多藏书。”罗伊师傅一提到藏书,眼睛就闪亮闪亮的,开始叽叽咕咕的跟胖姐姐交换起心得来了。 “说到这个,我还想请教您,耶路撒冷这一带有一种好像瓜蔓但是茄子色的藤蔓,有很好的祛除蚊虫和虱子跳蚤的功效呀?“ “我之前听耶鲁撒冷负责看管经卷的比尔师傅说过,他的后院就有这种植物。不过有毒,能叫人皮肤红肿,而且还可能有嗜睡的症状。” “我听说还有是可以处理掉毒性的,书上说用皂荚水和太阳晒。但是我们没有皂荚---” ”我没特别留心这个。可能比尔师傅会知道。卡丽娜姐妹干嘛要问这个?” “那么,您能帮我写封信、推荐我去见见比尔师傅?很多邻居家的孩子,去放羊的时候会被蚊虫或者虱子叮咬,感染了的话就会发热病。所以我想去学学怎么用这种蔓草驱虫。” 阿尔斯兰在旁边听着,眼睛越瞪越大,他从没有听过这些书籍和药材知识。他心里越来越觉得卡丽娜姐姐肯定是女巫,不然一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罗伊师傅已经是他平生认识的人里最有学识的了,这个女人居然知道罗伊师傅都不知道的事情。他心里刚才松懈了的告发韩弗莱的念头又冒了出来。可是,他觉得自己如果不利用一下女巫,似乎也太可惜了。 趁着罗伊师傅跟土匪、大胡子和勇士搭话,他问卡丽娜:“卡丽娜姐姐,你知道所罗门指环吗?” 胖胖的卡丽娜看着他,好像眼前挑动的火焰一般:“阿尔斯兰,为什么想知道这个指环呢?” “请别叫我阿尔斯兰。我---我就是好奇它是不是就是个故事。” “可是,如果在神看来,你就是阿尔斯兰,神看你作为阿尔斯兰是好事呢?”卡丽娜不着边的问。叫阿尔斯兰有些懵。 “你觉得---上帝觉得我就该是阿尔斯兰?” “天下或者有不合法的夫妻,却没有不合法的孩子。”卡丽娜拨了拨火,“神拣选每个人,都是照着他本来的模样。就好比我吧?我加入修道院的时候,叫卡丽娜,虽然给了修女的名字,叫玛丽,但是大家人人都叫我卡丽娜,神觉得我仍旧是卡丽娜。” 阿尔斯兰觉得她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 胖姐姐继续不着边际:“神看你是好的。” “那么,韩弗莱呢?”阿尔斯兰觉得自己可是给胖姐姐出了个难题,在他看来,韩弗莱是天下最混蛋的人之一,仅次于古代巴比伦的尼布甲尼撒王。 “也是好的。他有一颗金子一样的心。”胖姐姐看着他笑了一下,却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没想到下一句话却让他背后发凉: “神因为看你是好的,所以他才带你去经历凡人不会经历的事情,让你到另外的时间里去看看你所想看见的东西。”胖姐姐把一条烤鱼递给了土匪,笑了笑。 阿尔斯兰心里确认了一件事:这个女人是魔鬼送来的。真是天赐良机,自己可以一下剪除了邪恶的巫女和凶横的韩弗莱两个人。他刚要找个借口出去向父亲告密,忽然谷仓的大门被人撞开了。国王的侍从们拿着火把和刀剑包围了谷仓里的六个人。 () 第257章 男人的自尊 “谁是阿尔斯兰?” 进来的侍卫长笑着看向了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他太明显了。阿尔斯兰有着他父亲的眼睛和鼻子,除了下颚和颧骨像他母亲。 “把他抓起来。” 于是侍卫们一拥而上,拿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的人。罗伊师傅赶紧站起来,去向侍卫长解释,却被侍卫长用剑锋拨开了。土匪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并不动。大胡子和勇士每个人脖子上搭着一把锋利的刀,动弹不得。 胖胖的卡丽娜姐姐站起来:“您-----” “呀,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巫吧?把她顺便也带走!” 于是六个人被押解到了国王和雷蒙德的面前。火把之下,雷蒙德还是一副作乐的表情,他甚至都没有看一眼身边一脸惊讶的养子。 “安条克亲王,我朝廷中的第一重臣,在您的家里,是不是该由您来为我引见一下?”国王笑嘻嘻的问自己的朋友和支持者。 雷蒙德大腹便便的站起来,舒张了下宽大的衣袖,换了口气,又坐了下来:“韩弗莱,你来为陛下介绍一下。” 韩弗莱满脸尴尬,他看看养父和一边的姐姐们阿贞和艾利克斯,又看看国王得意的脸色,想不出办法,只得把球踢给了领地上最有学识的罗伊师傅。罗伊师傅是个修士,是个大家都认为应该如此的修士,他也看看眼前的显贵们,只是没有再踢出皮球。 “尊敬的耶路撒冷国王,在您面前的都是这领地上极其卑微的人。”他冷静的,又随和的低下了头。但是这话却像火一样灼烧着阿尔斯兰的心。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就听见自己撕心裂肺的大喊:“我不是卑微的农奴或者小厮!” 国王的笑容更明显了,雷蒙德也把头扭开,皱起了眉头。他的亲信过来朝着阿尔斯兰就是兜头一巴掌,提着他的领子就要把他拖下去。 阿尔斯兰像疯了一样大喊:“我不是----” 亲信唯有捂住了他的嘴,可是阿尔斯兰狠狠咬住了亲信的手指。 “啊------” “我不是----”他还想继续叫,已经走到他身后的韩弗莱重重一拳,把他打昏在地上。眼前的贵人们、火光和父亲扭开的脸,成了陷入黑暗前、阿尔斯兰看见的最后景象。 “这个大胆的小厮的母亲呢?”国王笑眯眯的问装模作样的雷蒙德。 雷蒙德看看亲信,知道他们已经把阿尔斯兰的母亲藏好了,于是装傻的问:“陛下,谁的母亲?” 国王看看自己的人,知道他们失手了,但是自己也总算拿住了一个,跟雷蒙德战成平手,也没有生气:“您一直是我最大的支持者。” “陛下,那是当然。” “我可以----”国王过来,用脚后跟磕磕阿尔斯兰的脸颊,看着装傻的雷蒙德:“我们需要欧洲送来更多的人和军队。” “陛下,我可以向您保证,他们已经在路上了。”雷蒙德赶紧回答。 “还有君士但丁堡那边----” 雷蒙德的脸忽然红了,他的养女嫁给了君士但丁堡东罗马帝国的皇帝曼都艾尔一世。这位女婿皇帝虽然曾经出重金把自己从敌人手里赎了回来,但是他却逼着自己在城门口为他牵马。这样的奇耻大辱,让雷蒙德怎么也无法再去跟曼都艾尔一世联系。他僵在了国王面前。 “还有君士但丁堡那边----” 雷蒙德还是不啃气。他的大女儿阿贞从人群中走出来,为父亲缓颊:“陛下,我们的父亲是您最忠心的臣子和支持者。我们的姐妹是君士但丁堡的女主人。”说着,她想把父亲拉回座位,却听见父亲冷冷的回了一句:“回到你自己的丈夫身边!” 雷蒙德看看国王,对地上的私生子努努嘴:“这个人,还有这几个,都可以送给您,这样总可以了吧?” 国王想到这个老家伙会用这一招,于是也笑了:“好吧。” 国王的人立即上来,要把倒在地上的阿尔斯兰以及卡丽娜、罗伊师傅、大胡子、土匪头和勇士都拉上囚车。国王举起了酒杯:“为雷蒙德大人的尊严干杯!” 雷蒙德气得在黑夜中连头发芯子都在颤抖。他看见养子要过来,就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国王也叫自己的人先停下,不拉走犯人。 然后国王靠近大块头的雷蒙德,小声说:“为失去亲儿子的孤老头干杯!”说完,他意味深长的拍了拍雷蒙德的后背。(雷蒙德所有的婚生儿子全都死了,现在已知还活着的唯一有血缘的儿子是私生子阿尔斯兰。) “陛下,您会怎么处置他们?”雷蒙德故意捋捋自己的胡须,拦住了国王的去路。 “当然是按照法庭的判决处理。” “您是国王,现在就可以给个判决。”雷蒙德觉得自己的面子都快烧黑了,他虽然看起来是笑嘻嘻的,但是肚子里都长出牙来了。表面上他和国王是互相依赖的朋友,可是就像国王自己说的,他雷蒙德获得了太多的权力。甚至国王从前的领地雅法和阿斯卡得都被雷蒙德通过人脉揽到自己的名下。所以,国王此行的目的是敲山震虎。他知道阿尔斯兰是雷蒙德活到成年、唯一的亲生儿子,所以他就要用这个回教混血儿来敲打敲打雷蒙德。之前,他就放过话,等自己大权在握,就翦除像阿尔斯兰这样的杂种。原意,他是要带走阿尔斯兰母子当人质,但是现在雷蒙德给自己难堪,他决定假戏真做也要让这个混球骑虎难下,老实求饶。 “好吧,把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召过来。”国王同亲随说了一声,身材保持良好的大主教就卷着他一头丰盛的头发,被领了上来。 “大主教大人,您说怎么处置这些人?”国王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胡须,映照着他黑色的眼睛,在篝火下闪着光,好似要吃下人的野兽。 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也是个官场混了小60年的老油条,他看看一座的贵族和面前躺着和站着的,知道自己得以拖待变,阿尔斯兰该是要拖到最后的那个。当下得找个转移焦点的。急中生智,他看向了高个瘦子罗伊师傅。 “罗伊师傅是修道院里的老修士,怎么在国王面前这么无礼。来人啊,立即带下去抽二十鞭子。” “才二十鞭子?”国王小声的自问自答。 提尔大主教刚要张口,国王的侍从就提醒他,如果今晚这里没有人死刑,是不行的。只有一两个人被判死刑也是不行的。国王的底线是今晚最少要有那么几个人被放上柴堆。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看看国王背后的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德·罗德福特和其他的几个圣殿骑士大员,把眼睛立即锁在了勇士的脸上。 “这里还有个反贼!”他大声指着勇士说:“你的父亲范代尔男爵公然违背当今的陛下,还诬陷圣殿骑士滥杀无辜!”乔西乌斯主教现在为了自保,只有把白的说成黑的。 先王的时代(直到两年以前还是),团长的小侄子刚从法兰德思伯爵领地(法国西南部、比利时和荷兰的一部分)来到耶路撒冷朝廷。他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劫了一切带着财货和女儿的商队,把基督徒商人和回教商人,还有犹太商人都抢了。其中有个美丽的姑娘,被他和他的人抢回来糟蹋致死,所以被先王的治安大臣范代尔男爵拿获。先王亲自审判定了死刑,这个狂妄的小子和他的同伙们就都被吊死在圣殿骑士团教堂塔楼对面的城墙上。虽然小子死的是最有应得,但是他却是骑士团长在圣地唯一的血亲。所以,骑士团长跟勇士家是有着血仇的。 而罗伊师傅是卡纳克城堡的学者,动他是打雷蒙德的脸,也不合适。 大胡子和土匪一看就知道是没身份的平民,先杀了他们,不但平不了大人愤,还会让国王、雷蒙德和圣殿骑士团长三伙人觉得自己凑付了事。 而胖胖的卡丽娜,提尔大主教懊恼的看了她一眼,这个女人虽然也招他自己妒忌,可是她父亲西顿的旧领主是自己的堂兄,师傅西比拉城修道院的老院长是自己小时候的神学院室友,关系堪比亲兄弟。所以卡丽娜就好像是自己家的孩子!所以,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迅速一过脑,唯有拿勇士做第一个牺牲品。 国王、圣殿骑士团长和雷蒙德都看着大主教,乔西乌斯大主教唯有一闭眼一跺脚:“判处他绞刑。” 国王笑着点点头:“择日在耶路撒冷执行吧。”他得意的看着勇士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勇气一点点泄光了。 勇士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其实是没有道理、只有权力的。他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判处了死刑,居然一个有力量的人都没有站出来反对!他现在脑瓜里已经想不了别的,只有悲凉和不服气。 韩弗莱的眼睛跳了一下,但是看看养父的背影,他唯有低下头。 大胡子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几个就这么要被杀死了。土匪仍旧不为所动,他心里数算着自己五十岁的生日,知道自己没有几天的活头了。因此,他并不恐惧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被处死。罗伊师傅不能忍,他被卫士的刀和长枪夹住了:“王上,这还是在神面前公允的判断吗?您是在拿别人的公报私仇来寻得自己的好处!您这样怎么为王?” “给这个老东西一点颜色,告诉他我就是耶路撒冷!”国王大叫,他的眼睛斜着雷蒙德。因为这话正是先王问罪卡纳克城堡那天,一边用马鞭抽打跪在地上的雷蒙德,一边对他居依-吕西安和大臣们说的话。虽然自己非常仇恨妻弟,却非常嫉妒和羡慕他,忍不住把他代入到自己身上,好像自己现在也在鞭打雷蒙德,叫他下跪一样(不过国王知道自己做不到)。 卫士上来铐住罗伊师傅,把他吊在烤肉的架子上,由两个健壮的武士行刑。 皮鞭在空气中发出一种特别的味道。 韩弗莱没有办法再忍下去,罗伊师傅,是哪怕父亲在内都尊敬的学者。他做了什么要被这么对待?何况国王并没有说打他多少鞭子,他毕竟老了,难道要看他死? “陛下?” “韩弗莱!”雷蒙德却扭过头,挑着眉毛:“你今晚喝了太多,先去休息吧?”说着,雷蒙德的卫士上来就要扯走他。雷蒙德本人年轻时的经验告诉他,年轻人要远离身在高位的小心眼的烈怒。 “父亲,父亲!”韩弗莱使劲反抗,他的姐姐们也过来,想为罗伊师傅求情。 “听着,我仍旧是这个家里的主人~”雷蒙德大吼着,脸上全是红肉,筋也翻了出来,样子十分可怕。侍卫不敢违拗,二十几个人一拥而上、把不老实的韩弗莱扛走了。雷蒙德的女婿们也过来,扶走了妻子们。雷蒙德的小女儿,怀孕6个月的艾利克斯紧张的开始呕吐,她的丈夫唯有不让她在看向行刑的方向。 一家人,除了雷蒙德和昏迷的阿尔斯兰,其他人都被人群远远的隔绝到了最外层。 雷蒙德笑着对国王说:“悉听尊便!” “按照雷蒙德大人的意思,把他打到死。”国王的侍卫大声对行刑的武士说。 ----------------------------------------------- 小知识:圣殿骑士团(摘抄自百度百科) 圣殿骑士团(法语:OrdreduTemple),又译神庙骑士团,正式全名为“基督和所罗门圣殿的贫苦骑士团”(拉丁语:PauperescommilitonesChristiTempliqueSolomonici),是法国中世纪时期天主教军事组织,著名的三大骑士团之一。成员大多是法兰西人,被称为“圣殿骑士”,特征是白色长袍绘上红色十字。 1119年,雨果·德·帕英和格弗雷·德·圣欧莫以圣殿山的阿克萨清真寺作为根据地成立一个修士会,以保卫朝圣者的安全,并攻击异教徒。该寺建于昔日所罗门圣殿的废墟之上,修士会因此得名。1129年,圣殿骑士团得到罗马教廷正式支持,拥有诸多特权,遂迅速增长其规模、势力和财富,甚至发展出最早的银行业。1307年,其众多成员在法国被捕,残酷审讯后以异端罪名处以火刑。1312年,身处亚维农教廷的教宗克雷芒五世被腓力四世施压,宣布解散圣殿骑士团。 团长的头衔自上而下依次是: 1.总团长是统领全团的灵魂人物,入团者皆需发誓对他效忠。团规戒律甚严,其中77~98条都以他为对象。他全权决定是否参与某一场战役。他有2名辅佐,负责军事建议。作战时,这2人形影不离。行军露营时,他的帐篷必须是圆型,代表圣墓时常在其心中,且由一名骑士保护。 他有4匹马,包括一匹战马。他的手下有:随行神父1名、总管1名、撒拉逊人秘书1名、随从1名(有2匹马)、土耳其轻骑兵1名(当向导与仆人)、厨师1名、仆人1名(有1匹马,背负主人的盾牌与长矛)、杂工1名(有3匹马)、马童2名。 2.司铎长 团里的二号人物,有四匹马。大团长不在时,代行其所有权力,包括资产与土地。他的手下有:随从秘书1名、随从1名(有2匹马)、善战骑士1名(有3匹马)、撒拉逊翻译1名(有马)、阿拉伯轻骑兵1名、跟班2名、马童2名。 3.军团长 他负责战时与平时的所有军事决策,掌管团里的武器与战马。望弥撒时,他统领所有骑士。作战时,他直接指挥所有骑士;冲锋时,他必须亲执横幅前进。大团长出意外时,他维持秩序、管理各单位,并组织选举。他有四匹马,包括1匹战马。他的手下有:骑士随从1名、萨拉逊轻骑兵1名、跟班2名。 4.骑士总管 他类似军团长的副手,指挥10名骑士,有3匹马、跟班1名。 5.圣地监察长 他类似财政部长,管理圣地和全团的资金,还有团里人事工作。他掌管欧洲与东方之间的经济贸易交流,重点主要是亚克港口。他有4匹马,包括1匹负重马。他的手下有:秘书1名、记录员1名、随从1名(有2匹马)、阿拉伯骑兵1名、跟班2名、步行仆从2名。 6.掌旗官 他管理团里的服装、制作和材料。所有成员的衣着必须合乎规范,例如骑士们的长袍。他有4匹马、不同种类的帐篷两个。他的手下有:掌刑官1名、跟班2名、手工制衣团体。 7.圣城监察长 他护持团里至高无上的圣十字架,负责领地治安,直接指挥10名善战骑士,保护朝圣者和全部朝圣道路畅通安全。他有4匹马,包括1匹战马和1匹负重马。他的手下有:跟班2名、扈从1名(有2匹马)、骑马的萨拉逊秘书1名、阿拉伯轻骑向导1名。1187年,圣城陷落。此职务取消。 8.行省监察长 他们由团里派驻安条克公国或的黎波里伯国,代行团务与决策。他管理当地分支据点的内政,包括食物与酒,也负责地方行省的经济。他有4匹马(包括1匹负重马)、圆型帐篷1个、地方横幅1条。他的手下有:参谋1名、随从1名(有2匹马)、记录员1名、撒拉逊轻骑兵1名、异教徒翻译1名。 9.行省内务长 他们的权力极有限,管理当地分支据点的杂务。他有4匹马、跟班2名。 () 第258章 女巫的挽歌 站在土匪、勇士和大胡子身后的卡丽娜姐妹明白了,这是国王与权臣两个男人之间的面子之争。直到国王降服雷蒙德前不会收手,他的态度是大不了就是弄死阿尔斯兰和罗伊师傅;而雷蒙德为了救自己的儿子,势必要拉勇士、大胡子、土匪和自己当替死鬼。所以,提尔大主教是明智的,解决这个结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一个人当两方下台阶的垫脚石。 国王刚才的意思很明确:勇士是范代尔男爵的长子,是他可以利用的人质,不到最后不会被拿来做典型犯;雷蒙德为了自己的颜面,也得保住他自己的儿子,还有罗伊师傅;大胡子和土匪是小人物,连当只鸡杀来儆猴的分量都没有。况且,他们俩在荒野里更是救过自己的人。想到最后,垫脚石当仁不让的合适人选居然是自己:贵族出身、女子、被从修道院赶出来的刺头儿、白天才得罪了雷蒙德,现在并没有当权者为自己背书。 现在卡丽娜有两个选择,等着国王和雷蒙德一个一个来,直到把他们六个都收拾了,或者她一个人死。从前教导自己的老院长的声音出现在她的心里:“耶稣对门徒说:‘若有人要跟从我,就当舍己,背起他的十字架来跟从我’。”可是,她知道自己是个女子,这些男人会用最野蛮的办法羞辱自己,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缩缩起来。 就在她的理智战胜不了心里的恐惧时,有火焰一样的东西在她的肚腹里翻滚,国王和雷蒙德的未来,在她眼前都清晰的展现了出来。卡丽娜忽然明白自己一生的使命就是在等这一刻。她必须为神传他的话,之前,她总以为自己的职责是负责教育穷人家的小孩子读书识字和帮助有疾病有困难的人,如同先代的女使徒们一样。她低下头,擦擦自己的眼泪,站到了国王和雷蒙德的眼前。 “呀,是女巫啊?!”国王和雷蒙德同时大笑起来。 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看见她,眼睛里也跳起火花。他不由分说,上来就给了胖胖的卡丽娜一个巴掌。让她今晚不说话,是唯一能救她性命的办法。再说,这个办法今晚用的人也不止他一个人。 “女巫,你就用这么毫无魅力的身形跟我们说话?”国王轻佻的看着卡丽娜。 “我本来要把她赏赐给士兵们的。”地主雷蒙德也不遑多让。 “陛下,这个女人是个疯子,请让我把她带走关起来。”提尔大主教恨不得按住卡丽娜的胖脸,让她跪下求饶。他本能的看向圣殿骑士团长,希望他给帮忙说说情。 可是提尔大主教忘了一件事。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不仅是骑士团长,更是一位主教级别的高阶教士,还是一位假装坚信所谓先知该是在1000多年就随同主升天一起消失的固执者。那时教廷的看法是先知们在主基督降生后就不存在了,如果有人说预言,都是亵渎神明,必须烧死。所以作为教廷直属武装力量大头领的他,必须跟这种说法保持一致。只是于公。 于私,这位圣殿骑士团长本来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骑士:杰拉德·德·罗德福特原本是个闯荡圣城的流浪贵族,一来就拜在了早先王国最有权势的摄政王以列巴-雷蒙的麾下。但是杰拉德过于投机,看见摄政王一露失势疲态,就另找主人,被以列巴-雷蒙排斥得找不着生存之地,不得不投到了本地贵族都嫌恶的圣殿骑士团下,以不结婚不生子为代价获得了一口粮食。好在杰拉德善于官僚钻营,又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借帮助居依当上驸马的机会,混上了总团长和司铎长之下的军团长职位。又通过美女、美食和拉拢贷款,当然还有毒药,干掉了上面的两位司铎长,成了前任总团长的继承人之一。先王过世后,传说杰拉德先帮居依哄骗西比拉公主,她的儿子鲍得温五世也得了麻风、不得不痛下杀手毒死了小国王,后来又挟制住本地派夺位的代表、帮居依夺得王位,而荣升骑士团大位。 杰拉德也耳闻眼前这个女人是远自北非的阿尔及利亚,一直到东渡骑士从意大利渡海的海湾,都大名如雷贯耳的西顿的玛丽-卡丽娜,要么人称女圣徒的,要么人称巫女的人。暗自想起来,圣殿骑士团长是妒忌她的,也是这群人里最想杀死她的人:凭什么一个卑贱的女人,能听见神说话,又凭什么能行大神迹,而他自己已经升为圣殿骑士团长,仅次于教皇和枢机主教们,却连半个预言音符都听不到?肯定是这个女人跟魔鬼达成了交易,是圣经中所说的末世中出现的假先知。 因此,圣殿骑士团长也走了过来,他个子不高,不愿意夹在国王和雷蒙德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中间。他抬起自己的山羊胡须:“我听说,人家都说你能为主说预言,又能行神迹治疗别人?” 提尔大主教大惊,这是要去送卡丽娜上火刑架子啊!他赶紧想用眼神制止卡丽娜,可是圣殿骑士们从后面过来,把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向后推挤、包围了。他动弹不得,只能闻到火把的味道,听见火花爆芯子的声音。 土匪和大胡子也想上前保护卡丽娜,但是他们被国王和雷蒙德的武士隔离了,只能在人群夹缝里看着卡丽娜的背影和国王他们。显贵们开始窃窃私语。 “陛下,我们是不是先割掉她的舌头,防止她诅咒大家?” “好主意。” “陛下,只有火刑才能洗除巫女的罪恶。” 又有一个人谄媚说。 “我听说,她在来的路上曾经救过你这里的两个人,一个是个小孩,一个是你手下的骑士?”圣殿骑士团长偏头问雷蒙德。于是雷蒙德打了个手势,被卡丽娜救了的小孩,孩子的母亲和骑士都被领了过来。三个人都抖得像筛糠。骑士的马也荒破天的被领了过来。 “她可以选!”国王笑嘻嘻的看着雷蒙德,他马上心领神会。 “巫女,你可以选择死或生:1.被绑在马后面,拖到死!2.你拖著它:当众和这匹小公马交合!哈哈哈哈”(在当时的社会认为,人**是最大的污秽,也是羞辱人最恶毒的办法。) 国王也发出了大笑声,在场的贵人们也吃吃的笑起来,沒有一位敢说这是个禽兽不如的建议。所谓虔诚遵守一切法则的圣殿骑士们也在哄笑,并没有出声斥责“这是大大的违背基督教诫命的事情”。神和神关于善恶的判断,在人和权势的面前,像晚上四处游荡的风,虽然能偶然听见,都是隐匿不见。于是,公义让位了给了个人算计。 卡丽娜静静的看着他们,好像他们不是在处置自己。 马被牵到卡丽娜眼前,一个士兵拿马刺刺它,想让它撩起蹄子,踏倒卡丽娜,但是马却似乎认出了救自己的人,把头低了下来,不愿意伤害她。 “呀,看见了吗?她还可以对马施法?”一个贵女大喊一声,接着无数的人附和起来。 士兵要拿剑砍这匹马,被胖胖的卡丽娜制止了。 “陛下,您说您是笃信主基督的,请听听主要对你说的。”卡丽娜看看围着自己的众人,特别是哭笑不得的提尔大主教:“我回到自己家的日子近了,请也不要为我难过,为不能救我的身体而痛哭。来日我们要著上新衣.” 她向前一步走,好像熊熊燃烧的火把,国王和雷蒙德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居依-吕西安,伯爵之子,你欲为王却不行公义,把无罪的说成有罪!您要求主给您一顶王冠,这顶王冠将满是荆棘刺,直到你在敌人面前血流披面;您要求主给您一把宝座,这把宝座将是扛着主进耶路撒冷的那张凳子。”然后,卡丽娜把头转向了雷蒙德:“沙迪勇的小儿子,你不做神看来对的事情,专行残暴!你以为自己勇猛无双,可是你胆小怯懦,你以为自己是最有权势的人,可是你如同沙子中最小的那粒。你伸手抓住权力,却抓到了割断喉咙的尖刀,没有人纪念你,因你的恶行使你在旷野里曝尸。” 土匪听得耳朵都直了,这不是诅咒自己家的话吗?他刚要对卡丽娜大喊,就听见卡丽娜对自己说,好像是在自己耳朵边,或者在心里说:“主要洗净你,如同雪白的羊毛,主要恩赦你,因为你在他眼中看为宝贵。”他第一次吓得六神无主,失了力气,只能靠在大胡子的肩膀上。 然后,卡丽娜对骑士和小孩的母亲伸出手:“你们是我回家的路。” 最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在人群中寻找雷蒙德的女儿们,又好像是对在场所有的人说:“人因为敬畏主、做神眼中看为合宜的事情要得恩赦。父亲不必因儿女受咒诅,儿女也不因父亲吃葡萄而酸倒了牙。” 骑士团长大声吼道:“你们怎么还愣着,听这个巫女亵渎神明?她是神吗?神早就说,到他的时代,先知的预言都实现了,现在再有,就是假先知、真鬼魔!” 雷蒙德和国王也大喊起来:“你们俩,用石头打死这个女人!她是魔鬼的使者,是女巫。” 被卡丽娜救过的骑士就是伸不出手,早就熄灭了的火塘边的石头好像都是滚烫的,拿不起来。 “骑士,你还有剑!” 但是年轻骑士的剑拔了一半就卡住,手抖得像得了老年痴呆的人。 路上摔死孩子的水囊骑士从后面挤过来,一把把站在卡丽娜面前的小孩又举了起来,做出要摔死他的样子。于是,孩子的母亲哭泣着,对卡丽娜丢出了手里攥出了血痕的石头。 石头打中了卡丽娜的胸,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继续!”雷蒙德大喊。他的一个侍从把一筐鹅卵石放在女人的脚边。女人痛哭着一边看着骑士手里的孩子,一边对卡丽娜丢石头。石头每一块都打中了胖胖的卡丽娜,她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血顺着她的脸,把胸前染红了。 “你们是在犯罪,是在招神的愤怒!你们不行公义----”罗伊师傅急的大喊,可是早就没有人理睬他了。 大胡子拖着无法动弹的土匪和勇士努力想挤出去,但是人群却好像一堵会自己长高长大的墙那样,横亘在眼前: “别打了,她----别打了,别杀死她!” “你们要打死她了!” 就在卡丽娜倒地的时候,举着孩子的水囊骑士故意一失手,把孩子掼在地上,头朝下,摔得一塌糊涂。 朝卡丽娜扔石头的母亲嚎叫着,把自己的头撞向水囊骑士。骑士一反手,把女人的头捅进石头筐里。女人摔得看起来比卡丽娜还可怕,但是眼前的朦胧里,她看见倒在地上的卡丽娜对她的孩子伸出了手,想在最后一刻帮助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宽恕我!”女人哭嚎着,把自己的头一次又一次向地上砸,拍的全是血。 她在卡丽娜的眼里看见一丝光,然后光消失了,卡丽娜像一块变质的发酵饼、被人扔进垃圾桶那样,倒在地上的石子和血迹里,不再动弹。她嘴角挂着微笑,好像睡着了。 “她不行了?” 国王觉得卡丽娜的话好像是在表扬自己像主基督,气消了大半,想折磨她直至消灭肉身的愿望去了好些。 雷蒙德看看卡丽娜已经倒在血里,沒人提要害阿尔斯兰和罗伊师傅了,也想见好就收。 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想扑过来看看卡丽娜,但是害怕众人,蜷缩着不敢动。 贵人们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把脸遮盖了起来。虽然不是人人赞同,但是这里的人都是剔除了敢唱反调的刺头们,谁还敢触动国王、雷蒙德和骑士团长三个大人物的霉头?! 圣殿骑士团长对手下做了个眼色,一个人过来检查了一下卡丽娜:“大人,她还没有断气!” “去,把油和柴火拿来。把这里好清洁一下。”圣殿骑士团长浮起来一丝微笑,他还没有忘了对快死的人施以火刑。因为火刑是所有的死刑中,最疼和最可怕的刑罚。而且那时绝大多数人都相信,经了火刑的人,不能上天堂,不能在未来复活。所以,据骑士团长观察,火刑甚至比凌迟,对犯人的震慑力度更大。这里,不止骑士团长一人明白这个道理。大家开始窃窃私语: “烧死这个女巫,这不是让她永世不得将天日吗!” “就算未来主叫大家都复活,她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呀?” “她其实就是拿来做个典型的,何必做的这么绝?!就是这样昏倒的人,叫火烧,都是----” 圣殿骑士团长非常享受这些猜测,他觉得这些话也一定如刀子一样划着割着卡丽娜的心:“来,点火!除非有人砍了她的头----” 话音刚落,被卡丽娜拯救过的年轻骑士就手起刀落,卡丽娜的头颅滚了几滚,滚到了苏醒过来的阿尔斯兰面前。 () 第259章 罪的工价 这颗头颅上虽然鲜血淋漓,但是仍旧保持着傍晚闲聊时的笑容。阿尔斯兰看着她,心里的罪恶感都涌了上来,他下意识的捂住嘴。他对面站着的年轻骑士扔下剑、泣不成声。 国王、雷蒙德和圣殿骑士团长看看这一地的血污和顶鼻子的腥气,大方的宽恕了剩下的五个人的命。等酒宴撤了席,仆人过来把卡丽娜的头颅和尸身都搬走了。 第二天一早,国王和国王的人马,加上车上拉着的阿尔斯兰、罗伊师傅、土匪头、大胡子和勇士,在卡纳克城门上卡丽娜的尸体和脑袋下通过。虽然阳光乍起,但是苍蝇和其他喜欢血肉的虫子就嘤嘤嗡嗡的爬满了示众的尸体表面。雷蒙德本来建议用一根长枪,从肛门直接插到脖子、来悬挂无头女尸,但是圣殿骑士觉得这样到底有伤风化,所以尸体是用个渔网挂起来的。 阿尔斯兰通过尸体下方时,把身体蜷的像个小老鼠。昨晚的那个领主的私生子消失了,他知道自己真的只是个贫贱小厮,如果卡丽娜没有站出来,那么现在城门上就该至少有一具是自己的尸体了。 罗伊师傅看着自己的手,低头不语,两只大耳朵异常鲜艳。 土匪望着越来越远的卡丽娜,想起了在幻影里看见的哥哥。 勇士红着眼睛,一遍又一遍的拍打着囚车的木栅栏。 大胡子却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做梦,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杀了卡丽娜,而且还是用这么血腥的方式对待她。她的微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变成地上那个咕噜咕噜的头颅,然后又会变成幻影里那个被毒药烧黑了脸的美男子。大胡子唯有不敢再闭眼睛。但是,肯定是荒野里的风沙吹得他眼睛疼,泪水一直不断的往下流。 更早一些时候,韩弗莱从暂时圈禁他的窗户,看见仆人拿来渔网,在天井里剥光了一具无头胖乎乎的女尸,然后把它装进了渔网、扛走了。天井里不新鲜的生肉和血的味道,让他捂住了嘴。他下意识的扯住了自己的十字架念珠。不知道是不是用力过度,念珠忽然啪一声断开了,撒得满地都是。韩弗莱想蹲下捡起来,却腰骨乏力,浑身抽搐。虽然养父为人凶残,但是对自己一直是个慈爱的父亲,他知道昨晚父亲是尽了最大的力量跟国王还有圣殿骑士团周旋,保护自己的一家人,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接受昨晚的现实,可是现在呢?有什么必要对死去的人这样羞辱? 过了晌午,也没有一个人进到他的房间,他打开门,门外的卫士已经换成了平时听他差遣的人。他径自穿过天井,往外城走。才走到一半,就听见了养父对人大吼: “我是这里的主人!你们都得听我的!那个女人是当面诅咒我不得好死的,你难道聋了吗?!” “------”父亲骂的人完全不搭腔。 “信不信,我会把你和那个小杂种一样都宰了!” 那个人还是不出声。 不知道骂了多久,父亲好像骂得累了,他像小孩一样发出呸呸的声音,应该是在对他咒骂的对象吐唾沫。 再然后,他发出极其沉重的脚步,撇着八字脚,消失在了天井的另外一边。 过了好一会,韩弗莱看见两个姐姐从对面过来,一个捂着脸,一个看起来十分疲惫。侍女们远远的跟在后面。韩弗莱知道,她们刚才一定经了父亲的暴怒,都吓坏了。 “亲爱的弟弟,一会你看见父亲时要小心些,他心情很不好。”最大的姐姐把手从脸上拿下来,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另外一个,雷蒙德的小女儿,艾利克斯,好像没有看见他,只是一味低着头摇晃着走路。但是她没有走几步,忽然向前扑倒。等医生们赶过来时,唯有一个消息确定,她小产了。 父亲像头狂躁的熊一样在走廊里对着医生吼叫:“你们这些白吃饭的!” “要是罗伊师傅没有被送去耶路撒冷----” “少废话!” “我们再去找点药来,可能需要给她放血?” “什么?你疯了吗?她刚失去了孩子,流了很多血!”然后雷蒙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抓住一个医生的脖子使劲摇晃:“艾利克斯怎么了?她醒不过来了,是不是?” 小女儿的丈夫和乳母在另外一边,惊恐的看着他。 “快---去把西顿的女巫找来!”说到这里,雷蒙德自己忽然愣住了,昨晚在他的家里,在他的安排下,卡丽娜被杀了,尸体本来今天要全天挂在城楼上的(直到有某人多管闲事)。他的头发狂暴的抖了抖,然后颓废的偏到了一边,塌了下来。在地上,他可以主宰很多人的生死,但是现在女儿的紧要关头,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到太阳西斜的时候,最后一个医生带着人从小女儿的房间退了出来,看都不敢看雷蒙德一眼。 雷蒙德抬起头,擦擦眼睛,装出没事的样子:“好吧,圣徒们总要在天上相会的。”他没有理睬养子、大女儿夫妇和小女婿,还有众多的仆役,一个人大咧咧的甩着膀子走了。可是一出门口,他就扯住了亲信的领子,“他们把她送到哪里去了?” “大人,他们把它摆在修道院,就是您要处置的那座修道院的后门地下室了。” 雷蒙德立即拖着自己的大氅,像满帆的船一样得朝修道院地下室狂奔。到了门口,他叫侍卫都站远些,他一个人进到装殓卡丽娜尸首的房间。这个房间不大,有半层在地面以上,有半层在地面一下。夕阳露进来,让房间了多了一些温暖的橙红色。卡丽娜的尸首已经清洗过,并涂上了没药,但是死肉的味道还是充满了房间。雷蒙德本能的要呕吐,但是现在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从自己第一个孩子出生,到现在,他已经记不得死了多少个了,但是艾利克斯是好不容易才长大的。想到这里,雷蒙德嚎啕大哭,一下趴在卡丽娜的尸体上: “卡丽娜夫人,求求你大发慈悲,救救艾利克斯吧!我---我保证给你盖一座教堂,不,一座雄伟的修道院,不,我把西比拉城和城里的所有的财产都归到你名下!求求你,救救她!你都救过我这样的混球,艾利克斯是个好姑娘,她非常善良,跟我不一样,救救她吧!你要是救她,我就让圣殿骑士追封你当圣人。” 雷蒙德的眼泪和鼻涕不仅把他的脸颊和头发都涂花了,尸体上也全是鼻涕和眼泪。太阳最后一线光也哀叹着,沉入了地底。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雷蒙德听见穿堂跑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养子韩弗莱。但是那脚步声到门口前忽然停住了。雷蒙德擦擦眼睛,从尸体边站起来,对死去的卡丽娜吐了唾沫:“该死!你也已经死了。既然你要拉艾利克斯当陪葬,好啊,我就把你的尸体剁碎了,卖给屠夫!” 雷蒙德擦擦脸,打开门,看着养子低着头:“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死了个丫头片子吗?!又不是天塌了。”然后,他对门口的亲信大声吼叫:“去,叫你老婆告诉那个多管闲事的!这具尸体老子要剁碎了喂狗!不对,那样太浪费。你叫几个屠夫来,把她拉到市场上销售。五个块银币一条大腿!” 亲信为难的看了一眼领主,不敢出声。 “还有,明天,你亲自去市场上监督卖肉!少一块钱,我就砍下你的手来!” 说完,雷蒙德撞开养子,就要出修道院。 “对了,国王已经走了,你现在就烧掉它!” 亲信苦着脸看向韩弗莱。一直努力打理这一切的养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拔下手上带有自己原本家徽的红宝石戒指和腰上有纯金把手的匕首,丢给父亲的亲信: “不用麻烦拉去市场了,我买下了!不是用你家的钱,是用我母亲家的钱!雷蒙德大人,你----你是有很多的孩子,将来还能再收养很多的孩子,但是我不愿意看见他们一个一个因为你的罪恶,而失去性命。” 雷蒙德吃惊的眼珠都快瞪出来了。他爱韩弗莱,跟爱自己的两个女儿一样,他对韩弗莱的爱,甚至很多亲生父亲都比不了。养子也一直很爱自己,他也知道。今天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艾利克斯不是因为卡丽娜姐姐诅咒你才死的,她是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受了你的惊吓才小产血崩的。”韩弗莱一把推开要拦住他的仆人,“今天你的恶行害死了艾利克斯,明天,后天,大后天你会连阿贞都害死。昨天如果不是卡丽娜姐姐站出来,他---就会先被折磨死!就算有罗伊师傅去袒护他,他也活不到现在!” “你是在埋怨我咯?那小子算是什么?我为什么要为杂种向当众羞辱我的人屈膝?” 韩弗莱的眼睛闪烁起来,他的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好吧,你滚吧?你不再是我的养子,我也不再是你的父亲!”雷蒙德也哆嗦起来,但是他仍旧像蛮牛一样大喊。“拉着你的婊子一起滚!滚!”说罢,雷蒙德像个疯子一样冲了出去。 远远的天空下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天上也没有月亮。城外一片漆黑。但是雷蒙德却爬在城里的最高处,伸着头使劲向耶路撒冷的方向看。现在四下没人了,他心里格外恐惧,韩弗莱的话,像针尖一样扎着他的每个毛孔。雷蒙德尽可能的把全身缩成个球型。他抓着自己的两片嘴,哼哼。艾利克斯死了,他不知道剩下的两个孩子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如果他们也死了,自己就是被连根拔起的枯草,在地上绝了指望,死的彻底了。 所以,他想着等天一亮,就找个理由把大女儿和她丈夫都轰走,不让她沾上霉运。 随着眼泪,他原先粉饰的各种蛮横都像风中的沙砾那么稀薄了。卡丽娜死前对他说的每个字,都像一把把锥子,插过他的心脏。现在,他最想知道,也最不知道的是,阿尔斯兰是否能平安在王城活下去。 惶恐之中,他想起自己二十年多年前被囚禁的事情来。 那是主后1160年的夏天,年轻英俊的雷蒙德刚从欧洲进到耶路撒冷王庭不久。因为他既蛮勇又俊俏,引得全王国各地女继承人们的艳羡。他在左挑右挑和采花蜜蜂一样不断攀爬各个女贵族的窗户后,得罪了本地的父亲、哥哥和丈夫们。这是从私人关系方面说。从公家方面说,他不想向国王交税,又觉得本地贵族畏首畏尾,不敢教训回教徒,一个人不断惹麻烦。王朝的权贵们跟周围回教的军事首长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共同的敌人。 麻风王的父亲是条阴险的毒蛇,他特地在雷蒙德刚娶了安条克女亲王康斯坦丁后不久,派雷蒙德出征。 仗打的怎么样,雷蒙德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国王的人都跑光了,其余的盟军和敌人一起围困自己。自己最后带着的人死了九成还多,只得自己和三五个,好像荒野里走累了会看见的海市蜃楼一样面貌模糊。他只记得,自己和手下是怎么向偶然路过的回教商人投诚的。这些脸色黝黑的家伙们给他们六个人掏出水囊,大家饥渴的张开嘴,却只换来像看牲口的年岁一样的看牙齿。 除了雷蒙德,其余五个中有伤的,都被回教商人绑住手脚后、扔在荒野里自生自灭了。雷蒙德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听见朋友的哭喊:“带我---带我走,我---什么都愿意---求求你们!” 最后他的样子只是消失在了沙地热风的恍惚下---- 雷蒙德和唯一个伤的轻点的被带回了回教商人的小镇。那个年轻人,被商人扒去衣服后,阉割了,卖给了沙海对面的一户富人当奴隶。他以为自己也会变成太监,但是没有,显然他是早被预定了的。等他的买家到来,他的心都融化了,再也想不起任何可以鼓励自己活下去的事情。从前的故土、父母兄妹和自己追求过的女人们都像吹来的风一样,消失了。给他带来财富和头衔的女寡妇康斯坦丁更是稀薄的如同空气一样。他忍着别人剥光自己,好像才出母胎的婴儿一样,光着脚,跟在骆驼屁股后面,看着它一路不停排便,到了自己的关押地。 那黑乎乎臭烘烘的露天地窖里,头顶永远是那方高高的天和木栅栏格子。晚上冻得他总以为自己等不到明天,白天却热的他好像日头下面的野狗-----他最常吃的是,狱卒特意朝他排的屎尿和他自己的屎尿。直到他遇见了替狱卒们做饭的一个干瘪女孩,她总是像个枝头跳跃的喜鹊,只有她会趁人不注意,来给他送水和吃的。 虽然她无论如何不算美女,而且还狡猾,但是她却用那双干瘪的手,带给了他唯一的希望。那一点希望支撑他活到被赎出来,回到自己的权势富贵里。 想到现在的权势,雷蒙德的情绪平复了。他擦擦眼睛站起来,不过他知道明天不会有人把卡丽娜的尸体送去肉市。那只干瘪的喜鹊会不出声的把巫女的尸体领走。这么一想,他反倒轻松了。 “反正,她会有办法,那个杂种死不了!” () 第260章 耶路撒冷奇遇记 国王的马车,在路上慢慢悠悠的走了几天后,终于到达了圣城耶路撒冷。土匪头有些失望,这里的规模甚至连当年的撒玛利亚城都不如。早先的城门在几次战火和反叛镇压中被拆毁了。原先最后一次复原的圣殿也是一块石头都不见的消失在城区的小山头上。这里修了圆顶大清真寺,后来改成了教堂。城里的人都知道,未来再陷落,教堂又会再一次被改回清真寺。所以大部分的人都抱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态度。鲍得温四世因为麻风病过世后,这种人生哲学更是从默默不抬头变成了街头巷尾的人生显学。 国王的侍从们把卡纳克带过来的五个囚犯押送到王宫的监狱,在这里,土匪倒是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就是人烂掉的臭气。 土匪、大胡子和罗伊师傅一间囚室,住在监狱的最底层;仇敌俩一间屋子,住在监狱的楼上。毕竟,阿尔斯兰是最大的领主的独生子,勇士是本地贵族的领袖、范代尔男爵的长男,未来的男爵,所以自然不能跟小民一个待遇。 晚上,大胡子饥肠辘辘,可是送来的东西里面却爬着不断蠕动的东西。罗伊师傅不肯吃,只是斜着自己不远处的角落里一具自然腐烂出来的完整骨架。它带着镣铐,安息的靠着墙角。土匪闻了闻饭桶里的食物,也示意大胡子别吃“否则,你会拉肚子。” 等狱卒来收饭桶的时候,土匪把住栏杆不知道跟狱卒叨叨了什么。狱卒居然把他给放了出去。 夜半,土匪又回来了,给了狱卒一包东西。狱卒看了看,就嬉笑着把大胡子和罗伊师傅也买一送一的给了土匪。三个人莫名其妙的自由了。 “你是怎么办到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 罗伊师傅却对这样的单口相声不满,他跟着土匪走了半条街后,扭头要回监狱去。 “可是,您就算去自首,也不会见到那个小子的。他是大人物的儿子,狱卒们已经把他分派在顶楼的好房间了。”土匪像知道罗伊师傅的心意,这么告诉他。“而我们是只要留在那里等死的货色。” “我不是只想去照顾阿尔斯兰,他已经长大了。”罗伊师傅很严肃的说:“贿赂是恶行,我不能因恶行受惠。” “滥抓无辜也是恶行,您如果回监狱自首,是说国王应该处死卡丽娜姐姐吗?”大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忍不住揭发罗伊师傅。老修士听见了,惊讶的回头看着大胡子,脸和大耳朵都红了。 “可是,那个狱卒放了我们,他会不会受牵连?” “这样啊?”大胡子没想到这一层,只有看着前面带路的土匪。 “他估计现在都出城了。”土匪从路边买了一份饼夹烤肉,撕了一半给大胡子,没有理睬罗伊师傅。大胡子刚想把自己的一份,再分出一半,就听见土匪嬉皮笑脸的在前面说:“罗伊师傅是个好人,吃了这样的食物会良心疼,因为买这食物的钱来路不正。” 罗伊师傅在他身后莞尔,接过了大胡子的食物,咬了一口:“大家都是罪人。” 就在三人看似漫无目的的朝另外一个城门溜达的空儿,忽然在转弯处,三个大汉,蒙着脸,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站在左边的褐红色头发,拿着刀,指着土匪头,对为首的大汉说:“大人,就是他刚才骗走了咱们的东西!” 大胡子和罗伊师傅的肉饼都下肚,是吐不出来了,只有土匪头还在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他看着这三个人,又朝三个人身后留了下神,知道他们没有后援,自然毫不紧张。 “这位先生,您听见我朋友的话了,请把东西还给我们。” 为首的男人的口音有些奇怪,但是却说得很客气,而且音色听起来十分吸引人,沉着而不焦躁。 “-----”土匪吃东西不出声的,他托着饼,看着这三人。 “请把东西还给我们。”为首的男人再一次出声,这一次他右边的人还拔出了一把利剑,但是为首的男人却没有拔出他背上的剑。 “不好意思,东西我给人了。”土匪好像吃饱了,他看看剩下的肉饼,似乎有些遗憾,只得塞在腰间的缠布里。 “你这混蛋骗子!”第一个揭发土匪的人不顾为首者的阻拦,拿着剑就朝他劈过来。 土匪朝着大胡子和罗伊师傅喊:“快跑!” 说完,他身轻如燕,一下跳过劈过来的剑,从侧边朝巷子深处跑去。大胡子赶紧拉着罗伊师傅跟着他跑。可惜跑了不一会,就变成了罗伊师傅拉着大胡子跑。后面的三个人越追越近。土匪在前面大喊: “阿里,你要是叫他追上你,他们就会把你剥了皮,当猪来烤着吃!” “我----我-----” 身为回教徒的大胡子,听见土匪居然侮辱他是猪,气坏了,脚下有些腿软的酸痛也不见了,他又超过了罗伊师傅。 但是,前面的土匪却像插了翅膀,在黑夜的巷子里不见了踪迹。马上就要跑到这个巷子的尽头了,大胡子骤然发现是个死胡同。可是他来不及掉头,因为三个大汉也追了上来。大胡子和罗伊师傅已经没了力气,只能任三人宰割了。 “那个骗我们东西的混蛋呢?!”追上来的人也气喘吁吁。 “我-----”大胡子看看罗伊师傅,只有跪在地上低着头:“我的朋友是为了救我们才把你们的东西给了人,宽恕我们吧?我们会还钱的!” “你们把东西给了谁?” “我们原先被关在王宫后面的监狱里,我的朋友把东西给了狱卒换我们出狱。” “你们是歹人?”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不小心惹上官非。”大胡子装出非常恳切卑微的样子。叫他意外的是,三个仇家并没有打他。 边上累得差点断了气的罗伊师傅也喘过气,他看看为首的大汉,虽然蒙着脸,但是依旧认出了他:“贝利安大人,我们真的不是歹人。” “你是罗伊师傅?卡纳克的修士?” “什么,他是雷蒙德的人?”手下立即对罗伊师傅举起了刀。 为首的大汉眼睛也冷峻了起来:“雷蒙德害的西比拉殿下还不够吗?你们现在把那东西交给了王宫狱卒,是想推她去死吗?”来者正是伊布林的贝利安大人,先王的宠臣,先王姐姐西比拉的情人,现在国王的绿帽子和通缉的要犯。 罗伊师傅不明白的看着贝利安:“西比拉陛下怎么了?” “她被国王囚禁在了监狱里。如果我们的那包东西被人送给国王和他的人的话,他们就会审判西比拉殿下火刑。” 正说着,一个人忽然从墙角摸下来,飞起一脚踢掉了贝利安一个从人的剑,然后顺势把他砸在贝利安的背上。然后他飞快的用棕红头发的剑,缴械了他的同党。贝利安刚要爬起来,大胡子一着急,就把自己的屁股也坐到了贝利安大人的腰上,压得他动弹不得。土匪看看大胡子,伸手把第二个侍从的胳膊都拽脱了臼。然后他用剑把把棕红头发敲晕了过去。罗伊师傅不知道他和大胡子要干什么,只有冲到土匪和贝利安中间。 “罗伊师傅,您别紧张,我不想伤害他。可是,我也还不了他的东西。” “可是---你会害死西比拉的,她是无辜的。”贝利安大喊一声,差点掀翻背上的大胡子,但是雪亮的剑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的拍了几下,让他暂时安静下来。 “是啊,西比拉陛下是先王的姐姐,就算是看在先王的面上,都求您救救她。”罗伊师傅也加入敌方。 土匪打了个哈欠:“可是我不认识先王。” 贝利安小声说:“那你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他觉得世人都能跟先王的福泽扯上一星半点的联系。 土匪笑嘻嘻的看着大胡子,大胡子诺诺的说:“他---他是个马贩子----我们是从巴格达西边过来的。” “这样,你要是可以帮助我们救公主,我把背上的宝剑送给你,怎么说你也是个用剑的高手。”贝利安想不出别的办法,只有用祖传的宝剑做交易。 “你都没有看见我用剑杀人,怎么知道我是用剑高手?”土匪觉得有趣,问。 “你的两只手,虎口位置都有刀伤,说明你是可以两手用剑的人。而且你抽刀的时候,动作很快,连安启亚都来不及反应----” 土匪没想到这个人在黑夜里,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注意到这么多事情,也乐了。“其实,我的第一个职业是雇佣军。如果你可以把价钱提高一些,我会考虑的。” 被土匪弄脱臼的人在旁边呻吟:“我们大人被国王剥夺了头衔和封地,我们现在---没有---没有其他可以给你的东西了。不过,我可以把我的命-----” “我要你的命干嘛?又不值钱?就算拿住你去见官领赏金,也是档麻烦差事。” 听见土匪这么说,罗伊师傅倒是放下了心,他忍不住笑了。 被土匪骗的棕红头发醒过来,他朦朦胧胧的听见这番话,也急着开口:“我---我可以为我们大人,给您终身为奴----”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土匪反手一下又打昏过去。 贝利安低下头,他也想不出其他的酬劳了。 于是土匪开口了:“至少你没跟我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义。你们的包袱加上你的宝剑,我就可以为你消灾?” “可是,你不是说拿了好处的狱卒已经出城了吗?”大胡子奇怪的问。 贝利安也着急了:“那么还来得追他回来?” 土匪笑着用剑身拍拍贝利安的口罩:“大人啊,你要救的是公主,还是要去追回钱财呢?” “当然是救公主,可是如果那东西被国王发现,西比拉就会----” “既然我承包的是救公主,您就不要跟我扯其他的。”说着,土匪,把大胡子从贝利安身上拉起来,然后把这位前重臣也从地上拉起来,还帮他拍拍膝盖和身上的土。然后他把脱臼的人的两个胳膊也复了位,最后朝着被两次打昏的棕红头发大吼一声,扯住他的两个耳朵一使劲。昏迷的人“啊”一声惨叫,从地上抬起头来。土匪从腰带里翻出没有吃完的肉饼,一下塞在他的嘴里。倒霉鬼咳咳的呕吐不止,一下子彻底清醒了。 “怎么样?成交?”土匪对贝利安大人伸出手来,问。 “-------”贝利安大人看看自己的两个从人,以及大胡子和罗伊师傅,无奈的抓住了土匪的大手,点点头,然后小声说:“成交”。 () 第261章 夜袭 据土匪头介绍,雇佣兵有雇佣兵的规矩:其一,早睡,其二,午睡,其三,保持身心愉悦,晚饭前要四处遛弯戏耍。 所以,几个人通过在街上混的犹大-巴勒斯坦小商贩,找了个住在西城、却偏偏有一间靠近监狱街空房子的东正教学者,名唤约瑟夫-巴蒂的人,租了他个院子,舒服的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吃饱了中饭,土匪又足足的睡了午觉,等睡到太阳过了正当中,他就包严实了自己,领着大胡子和罗伊师傅出去遛弯。晚饭前,按着他说的,土匪回来了,还给贝利安和他的人带了一整只烤鸡和三大张卷饼,差不多车轮大、胖人的小指头那么厚。 大胡子叫土匪头给累得够呛,倒在一边的门板上,动都不想动一动。罗伊师傅也有些气喘吁吁,他把怀里的卷子都打开,上面用碳条绘制了很多路径。 “我们今晚就行动?”贝利安焦急的问。 土匪看看罗伊师傅草绘的地图,挠挠下巴:“不急!” “每一分钟西比拉殿下都可能在受尽折磨?!”贝利安的人为他的主人说话,罗伊师傅也点点头。 土匪看看他们:“命好就是好!” 贝利安一下把桌子上、土匪摊开的卷子都扫到地上:“要是你不想去救人,我自己去!”说着,他就扣上自己的衣服出门。 “是啊,你别忘了带上火把,为那位公主的柴堆添把火。”土匪一点也不生气,在贝利安背后揶揄他。 被土匪骗过的人暴怒,刚要冲过来,就听见大胡子上气不接下气:“我---我们看见---看见伊莎贝拉公主了。” 所有的人都看着大胡子,除了土匪。 “听说,她是来看望和照料姐姐西比拉公主的。所以---所以,她暂时很安全。” 贝利安低下头,把自己扫到地上的城市路径草图一张张捡了起来,他低着眼睛问土匪:“那么,我们今晚做什么?” “早睡!”土匪看看日头完全落了下去,露出牙齿笑了笑。 就这样又过了三天,贝利安大人身上的钱也要告罄了。土匪还是不动声色,这几天他把大胡子卖给犹太-巴勒斯坦商贩们当苦力,打听来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以列巴城被回教军包围了,虽然女领主艾希发在垂死挣扎,但是她手里的百八个武士不足以抵抗萨拉哈丁王子侄的军队。女领主的丈夫,就是从前的摄政王以列巴-雷蒙,先王(也就是世人称为“麻风王”)鲍得温四世的堂叔。在先王只有十三岁登位时,担任过他的摄政王直到他成年。很多人都说以列巴-雷蒙曾经也想问鼎王位,但是他没有自己的后代。夺位失败后就推荐西比拉的妹妹伊莎贝拉公主和夫婿继位。 结果,先王的王位却传给了西比拉和前夫威廉的儿子,没有成年的鲍得温五世。伊莎贝拉公主只有仓皇逃出了耶路撒冷。小国王继位后很稀奇的死了,经过圣殿骑士的斡旋,伊莎贝拉的丈夫宣布效忠大姨子,背后插了以列巴-雷蒙一刀,王位才落在了西比拉和丈夫居依-吕西安的手里。这么看来,这次伊莎贝拉公主忽然回来,又高调的去监狱照料姐姐,实在是做的成分比较大。 “早晚,萨拉哈丁王的人会‘收复’圣城,把这些外来人都赶走~”雇佣大胡子的基督徒商贩一边吃煎脆的蚕豆,一边跟土匪闲聊。 “那你们呢?”土匪听出了本地商贩对王国贵族们的不满,笑着问。 商贩贼笑起来:“他们走了,日子岂不是会更好?” 确实!如果国王驰援以列巴,那么王都里的军队自然就会少了很多,对他土匪来说,一样是个好消息,毕竟救人就会容易;就算国王不去救人,那么迟早,他要面对回教军团跨过以列巴傍边的战略要地,对王朝形成钳子势态的攻击。战争拖得越久,说商贩这样的“叛国”言论的人越多,城里人心就会越不稳,自己去救公主的机会也是很令人满意的。 土匪头现在唯一的麻烦是贝利安大人太心急,天天都在问什么时候去救人。可他手里能有的人手却没有几个。所以,土匪决定给贝利安大人找个虚拟任务。 “今晚,我们需要去彩排一下。”土匪告诉急的不能再等的三个人。 “什么意思?” “就是今晚去踩踩监狱里的情况。”土匪给了贝利安大人一幅地图,“这里是关押西比拉公主的地方,她的隔壁是关押其他贵人的地方。楼下有两间房,是监狱的典狱长一家住的地方。因此这里是布置最紧张的,今晚我们要给典狱长一个小小惊喜,让他这几天都不能好好睡觉。” 土匪眨眨眼:“最后,月亮升过监狱上面塔楼顶尖的时候,我们在这里集合。如果有人没回来,我们就当他牺牲了,必须换个地方潜伏,直到成功为止。” 贝利安和他的两个人点点头。大胡子和罗伊师傅自然得跟着土匪,走另外一边。 等大家分头行动了,土匪却不急,把大胡子和罗伊师傅领到了监狱下面街上的一个小吃店。他故意把口袋里的钱晃了晃。小店主就笑嘻嘻的跑过来:“这位大爷,想吃点什么?” “你这里有姑娘吗?” “啊----”小店主眼睛都亮了,他把头凑近土匪的耳朵,“我的两个女儿都很漂亮,您见了保准满意。” 罗伊师傅很不满的瞪着土匪,他却不理,只是拿出一个金币,给小店主:“一会,你把女儿送到监狱那边去,跟看门的说,这是来为典狱长大人洗脚的。” “额,如果大人问,是谁送来的?”小店主把钱塞进怀里,蹀躞着嘴。 “跟他说,是---雷蒙德大人的侍卫送来,谢谢他的。典狱长大人就会明白。”土匪把小店主拉到一边,不想叫罗伊师傅听见。 说完,土匪就让小店主包了两卷食物,领着大胡子和罗伊师傅,下到另外一条更远的街。 “我们今晚不是去踩点吗?”大胡子问。 “不是。” “那么,我们一会儿跟他们会合的时候,怎么办?” 罗伊师傅也看着土匪。 土匪拍拍荷包:“贝利安他们,说不定,今晚就不会回来了。” “你这是----”罗伊师傅高瘦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不赞同表情。土匪却没有理睬他。好一会,大胡子追上土匪问:“你是说贝利安大人他们会抛弃我们?” “为什么不?” “一定不会,贝利安大人是个极其诚信的人。”罗伊师傅对这个敌人派的领袖印象很好,“他父亲老男爵是西比拉公主的父王最倚重的人。” “好吧,大胡子你做证人,如果今晚他们按照我们说的,回来了,我输给罗伊师傅一个金币,如果----” 没等土匪说完,罗伊师傅就把手伸给了土匪:“我们赌的大一点?” 土匪和大胡子看看老爷子,明白了。 “好吧,如果您赢了,我把阿尔斯兰当甜头送给你。” 大胡子有些奇怪:“您这么喜欢阿尔斯兰,肯定教过他很多东西。为什么上次在我们镇子去---,干啥不重要,他还问一个意大利人《圣经》里的一个故事,好像说的是,巴比伦城要灭亡的时候,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粉墙上写字?” 古代巴比伦来的土匪也停了脚步,看向这两个后世的人。 “------”罗伊师傅低下头,好半天,他才说:“阿尔斯兰很想被人承认,如果给他讲那些异教徒君王的征战伟业,他或者就会崇拜这些人了。” 这算是什么道理?大胡子瞠目结舌。但是他自己也很好奇这个粉墙写字的故事,于是他接着问:“那么,那只看不见的手在粉墙上写的是什么?” 罗伊师傅叹了口气,把两个人领到这条街上一个很不起眼的教堂里,这建筑本来就是依着山,在其中的洞穴里拓出内里的布置。圣坛前有一个巨大的土坛子。罗伊师傅打开坛子盖,从里面取出一卷纸莎草的卷子,把它摊开,对着教堂里的蜡烛,逐字逐句读给两个人听: 伯沙撒王为他的一千大臣摆设盛筵,与这一千人饮酒。伯沙撒在欢饮之间,吩咐人将他父尼布甲尼撒从耶路撒冷圣殿所掳掠的金银器皿拿来,好使王与大臣、王后、妃嫔用这器皿饮酒。于是他们把圣殿,就是耶路撒冷神殿中所掳掠的金器皿拿来,王和大臣、王后、妃嫔就用这器皿饮酒。 当时,忽然有人的指头出现,在灯台对面王宫粉刷的墙上写字。王看见写字的指头,就变了脸色,心意惊惶,腰骨好像脱节,双膝彼此相碰,大声吩咐将巫师、迦勒底人和观兆的领进来。王对巴比伦的智慧人说:「谁能读这文字,并且向我讲解它的意思,他必身穿紫袍,项带金链,在我国中位列第三。」于是王所有的智慧人都进前来,他们却不能读那文字,也不能为王讲解它的意思。伯沙撒王就惊惶,脸色改变,他的大臣也都困惑。 太后因王和他大臣所说的话,就进入宴会厅,说:「愿王万岁!你的心不要惊惶,脸不要变色。在你国中有一人,他里头有神圣神明的灵,你父在世的日子,这人心中光明,又有聪明智慧,好像神明的智慧。你父尼布甲尼撒王,就是王的父,曾立他为术士、巫师、迦勒底人和观兆者的领袖,都因为他有美好的灵性,又有知识聪明,能解梦,释谜语,解疑惑。这人名叫但以理,尼布甲尼撒王又称他为伯提沙撒,现在可以召他来,他必解明这意思。」 于是但以理被领到王面前。王问但以理说:「你就是我父王从犹大带来、被掳的犹大人但以理吗?我听说你里头有神明的灵,心中有光,又有聪明和高超的智慧。现在智慧人和巫师都被带到我面前,要叫他们读这文字,为我讲解它的意思;无奈他们都不能讲解它的意思。我听说你能讲解,能解疑惑;现在你若能读这文字,为我讲解它的意思,就必身穿紫袍,项戴金链,在我国中位列第三。」 但以理回答王说:「你的礼物可以归你自己,你的赏赐可以归给别人;我却要为王读这文字,讲解它的意思。你,王啊,至高的神曾将国度、大权、荣耀、威严赐给你父尼布甲尼撒;19因神所赐给他的大权,各方、各国、各族的人都在他面前恐惧战兢,因他要杀就杀,要人活就活,要升就升,要降就降。但他的心高傲,灵也刚愎,以致行事狂傲,就被革去国度的王位,夺走荣耀。他被赶出离开世人,他的心变为兽心,与野驴同住,吃草如牛,身体被天上的露水滴湿,直到他知道,至高的神在人的国中掌权,凭自己的旨意立人治国。伯沙撒啊,你是他的儿子,你虽知道这一切,却不谦卑自己,竟向天上的主自高,差人将他殿中的器皿拿到你面前,你和大臣、王后、妃嫔用这器皿饮酒。你又赞美那不能看、不能听、无知无识,用金、银、铜、、木、石造的神明,没有将荣耀归与那手中掌管你气息,管理你一切行动的神。于是从他那里显出指头写这文字。 「所写的文字是:『弥尼,弥尼,提客勒,乌法珥新。』解释是这样:弥尼就是神数算你国的年日到此完毕。提客勒就是你被秤在天平上,秤出你的亏欠来。毗勒斯就是你的国要分裂,归给玛代人和波斯人。」于是伯沙撒下令,人就把紫袍给但以理穿上,把金链给他戴在颈项上,又传令使他在国中位列第三。当夜,迦勒底王伯沙撒被杀。玛代人大流士年六十二岁,取了迦勒底国。 () 第262章 未来的日子 罗伊师傅读完,蜡烛也快见底了。黑暗里,一个老头子摸摸索索的出来:“谁在哪里?!” “是我,罗伊,比尔师傅。” 老头子的牙都掉光了,他的两只嘴唇都下牵进嘴里面,但是孩子一样快乐的神情露了出来:“我的老朋友啊,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就在两个老头叙旧的空儿,土匪在土坛子里摸索起来。大胡子不知道他居然是个文化人,很是好奇。 “孩子,你在找什么?”没牙齿的比尔师傅也注意到了土匪的好学。 “我---我其实就是想看看这故事,刚才读的那段前前后后的事情。”土匪有些尴尬的笑着。 比尔师傅温和的看着他:“你还年轻,不需要看这些字这么大的。我---我有两本先王叫人誊抄,准备送给人的。我---我拿给你。”说着,比尔师傅就拉着罗伊师傅朝后面走去。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两个老头子一人捧着一本一个肘子长度和一个手掌厚度的大书。然后,比尔师傅示意土匪从中间挑选一本。两本虽然文字不同,但是土匪都看不懂,于是他看着大胡子。大胡子被左边那本有着彩色图案的吸引了,刚想挑它,又想起这样的书籍价值连城,把手又缩回了稍微小一点、薄一点的那本。何况这本书上的文字,虽然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可是却能看得更明白些。 “比尔师傅,您真是太慷慨了。”罗伊师傅替土匪和大胡子致了谢。 “不会,我也许很快就死了。等我死了,这里就没有人了。”比尔师傅有些善感,“新国王不会到这里来查考圣经和主的教诲。现在那些圣殿骑士团的人说什么,什么就是‘神的意志’了(注释:‘神的意志’是圣殿骑士的口号。)。”他抚摸着土坛子里的书卷叹息着。“有一天,他们说不定会说这些都是邪书,把这里烧掉!” 罗伊师傅也垂下眼睛,似乎明白比尔师傅的担心。 “比尔师傅,我---我听说您这里还有一种神奇的紫色瓜蔓?”大胡子忽然想起卡丽娜姐姐跟罗伊师傅的对话,想打破眼前的尴尬。 “哈哈哈,来,我带您去看看,不过要小心,它能很快叫人肿起来。但是如果处理好了,编制出来的衣服却很舒服。我这里有几件正在做,明天还得继续去晒晒浸浸水,到下个月就能用了。”比尔师傅顺便指指角落里的一个大布袋。说着,没牙齿的比尔师傅领着好奇心很重的大胡子去了后面。土匪也在后面跟着,溜达着,眼睛四下打量。 这个山顶后面的小院子,杂草丛生,但却意外的是真的没有蚊子或者吸血的虫子。 “比尔师傅,真的穿上这藤子的衣服,就不会招虱子或者被蚊子咬吗?”大胡子开始寻思生意经了。他准备学了技术去,把货卖给远行的商贾和心疼小孩子的人家。 “是的,一会我给你们三人一人一件,你们可以试试。”比尔师傅很久没有人这么聊天了,特别开心,他蹒跚着,到一棵树下的草窠里拖出了另外一只大口袋,里面是些看起来连抹布都不如的东西。现在比尔师傅就差把修道院都送人:这修道院原先应该颇有几个人的,但是眼下连上比尔师傅的影子,也只有一人!如今这里的荒凉,在月光下愈发凄清。 土匪像想起了什么,他抬头看看月亮:“我们时间差不多了,月亮快要升到约定的位置了”。 罗伊师傅和大胡子,一个抱着那本新得来的圣经和一个扛着衣服口袋,跟着土匪急匆匆的回到了借宿的地方。 租借的屋里也一个人没有,只有银色的月光,慢慢的、慢慢的探进来。土匪觉得月光是这个奇怪的时代,跟自己的时代,唯一相似的东西了。他忍不住把手伸到蒙蒙的光下。大胡子累得睡着了,呼噜打的山响。罗伊师傅耐心的坐在门板上等着贝利安和他的两个人。 等月亮都西斜了,门口依旧没有三个人的踪影。 土匪看看大门,拍拍大胡子:“喂喂,我们换个地方。” 罗伊师傅很失望的垂下头。 看他这么失望,土匪就打发大胡子一个人去扛比尔师傅给的大口袋和砖头书: “您已经等待过他们了。有时世界是很多变的。不见得是贝利安不想守信用,有时可能只是他做不到。” 三个人走出这条小街,忽然在浓雾中看见了摇摇晃晃的三个身影。贝利安扶着棕红色头发的手下,旁边跟着拄着自己的剑的剑手安启亚。 大胡子和罗伊师傅立即跑上去,帮助他们三个人。土匪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也过去,帮忙把他们三个搀回了住处。然后,他虚掩上门,在门上搭上房东留给他们生火用的柴刀。 “来---喝水”罗伊师傅给贝利安和两个手下,每个人都来了几口水。然后土匪帮罗伊师傅换了一碗过来。 贝利安靠着墙角,好像从水里捞上来的鱼,就快不行了的样子。安启亚把头都快伸进了水囊里。棕红头发的,则不出声音,倒在一边睡着了。 “你们---”大胡子刚想问问昨晚的经过,就看见土匪把一只脚搭在三个人并排躺卧的门板上:“你们见到西比拉公主了?” 贝利安低下了头,摇了摇。 安启亚:“好在我们走运,不知道哪个蠢货给典狱长送来了姑娘,他老婆大怒,冲出来扯着头发打他,我们才得以脱身。” 罗伊师傅苦笑着看看土匪。 大胡子刚想说话,就被土匪捂住了嘴:“劫狱就是很难的一件事。好了,都好好歇歇吧。”他拍拍手,叫大胡子别挡着人家睡觉。然后土匪到租住的房子后面看了看,用院子角的石头在地上搭了几下。 就在贝利安要合上眼睛之前,土匪忽然把他摇醒了:“要是,为了西比拉公主,你们几个人不得不送命,你干吗?” 贝利安就快睁不开眼了,他拍拍身边的两个人:“你---把他们带走,我一个人死就可以了。” “我说真的,人家怎么也是公主,你准备用多少条命交换呢?”土匪不依不饶。 贝利安用指头捅了捅自己的胸膛,合上了眼睛。 三个男人累了一整晚,终于动弹不得,睡着了。 土匪看看他们,叫大胡子给自己找一盆水来。然后他就用一把不知道哪里摸来的剃刀,把三个大汉,从头到脚剃了个干净,然后,指挥大胡子给这三个人换上了比尔师傅给的修士抹布服。就在大胡子觉得大功告成的时候,一边的罗伊师傅也过来,给三个人、每人系上了一条打着三个结的麻绳。 “魔鬼总是看这些细微处的。”他微笑着说。 “这三个结是什么意思?”大胡子一直很好奇,问。 “这是每个修士都要遵守的誓言:圣洁、服从和贫穷。” 土匪挑了挑眉毛,没说话。大胡子捂着嘴偷笑。 “现在怎么办?” “一会典狱长的人应该会来。现在要看这几个人的运气了。”土匪把三个人的旧衣服和贝利安的传家宝剑塞在布袋里,扔出了后墙的墙外,然后从灶下的水缸里,拿出水,搀了葡萄酒,浇在三个昏睡的人头上和胸前。等都布置妥当了,土匪指挥着罗伊师傅和大胡子爬了出去。三个人在后墙外面的树下静静的等着。 忽然听见门上“咣当”一声,几个人很轻脚的跑进来。 “福汀大人,是有三个人,不过都是修士。” “修士?酒鬼就是真的!弄醒他们!” “是---可是他们都醉死了。” 一个男人,满脸是伤痕,连眼皮上都没一点好处的,懊恼的推了几个人好几把,最后上前细看了一下,只有叹了口气。然后,他们里里外外的翻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什么。 “倒霉,昨晚真是见了鬼了。” 等这几个人走了足足有两顿饭的功夫后,罗伊师傅、大胡子和土匪才翻了回家。床上躺着的三个人,脸都肿的看不出人形了。特别是原本英俊的贝利安,脸红的像是大醉的人,而且脖子上全是淅沥沥的肉刺。 “撒以马那!你偷换了比尔师傅还没弄好的衣服!”大胡子看着土匪,觉得手开始痒痒了。 罗伊师傅笑着分开了两个人:“不会致命的。但是他们到明天早上才能醒过来了。” () 第263章 叮咚泉水 贝利安大人的运气特别不好,安启亚和他的同伴第三天就恢复如初了,但是贝利安大人过了十天,都是昏昏沉沉,头和脖子依旧肿胀。罗伊师傅实在看不下去,为贝利安大人涂上些自制的草药膏。第十一天的早上,他问土匪:“贝利安大人几时可以康复?” 说着,他瞥了一眼胆小的大胡子,知道大胡子在这件事上是土匪的帮闲。 土匪看看他,没有说话,径自出门了。等他傍晚回来的时候,特别叫大胡子:“今天为贝利安加热水时,别用灶下水缸里的水了。” 罗伊师傅看着安启亚他们在照顾贝利安,就走到土匪跟前,小声问:“是有什么消息吗?” 土匪笑着摇摇头:“我们的钱花光了。”他拍拍罗伊师傅消瘦的肩膀:“我把水缸卖给邻居了。” 大胡子“呀”一声,跟着土匪的身后,一直跑到了院子后面靠近石墙的地方。 “等我们走的时候,人家就来收了,你现在不用着急。” 土匪向着夕阳伸了个懒腰,打趣眼睛瞪得滚圆的大胡子:“真是个好天气啊。从比尔师傅的院子看出去,一定会更好的,那么怎么说都是在个小山头上。” 于是,他把安启亚他们留下照顾贝利安大人,带着剩下的两个人去比尔师傅的教堂看日落。 走在街上,罗伊师傅看见路人少了不少,就是偶然看见行人,他们也都有些仓皇,推着木轮小车,载着自己的孩子和细软,女人们跟在后面抱着粮食,牵着牲口。看来,这个社区里,不少叙利亚-犹太-巴勒斯坦的东正教徒开始搬家了。 “出了什么事情?” 没有人回答,土匪也不回答。他白天出门的时候,打听到这区百姓的精神领袖---拜占庭皇帝已经跟萨拉哈丁王缔结了同盟:万一萨拉哈丁“收复”耶路撒冷,本区就要回归东正教的管理。换句话说,这区的人都不看好未来要跟回教军队的战事,大家正在预备后路。如此一来,城里可能会突然乱起来。他作为要劫狱的人,必须时刻准备着。还有什么地方,比靠近监狱、又处于监狱上峰位置的比尔师傅的小教堂,更好的地方呢? 三人才走到比尔师傅教堂的附近,突然看见围着里里外外三四层的圣殿骑士们。这倒是有些出乎土匪的意料,他叫大胡子和罗伊师傅躲在通下去的巷子边上,一个人靠近些打听情况。好在情况显而易见:骑士们吼叫声很大,又扯犯人一样的把没牙齿的老爷子从教堂里拖了出来,扔在人群最外面,情况不难侦查。 现在,比尔师傅脸朝下的趴在地上,好像晕倒了。 “老朽!” 骑士们从他眼前过去,倒是并没有人去逼供他。 “仔细搜,别错过任何一个角落!” “大人,并没有找到那本邪书!” “不可能!那本书上有一页纸,画着通往升天堂密道的路径。真十字架被先王的人藏在了那个密道里。一定要找出来!” 教堂内,土坛子里的纸莎草圣经被扔了一地,叫进进出出的人践踏着,很快就破碎了。其余的书卷也被丢了出来,几个资深的骑士在书里使劲扒拉。 “都是些没有用处、没有意义的垃圾!” 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用鞭子尖挑起这些书卷的残页,抽打着:“这里还有什么《沙漠书卷》和这些不知道哪个木匠或者小手艺人哗啦出来的垃圾!” (注释:《沙漠书卷》是公元100-300年间早期教会研究圣经的重要书卷之一。而主基督本人在地上的职业就是木匠,他的门徒主要是渔民、税吏和小买卖人等小人物。基督教历史中的重要传道者保罗是织帐篷的“小手艺人”。) 杰拉德团长不小心说了实话,他只是投机教会的没落贵族,跟他之前的几任团长一样,他们本能的不信:木匠和织帐篷的人还有什么能教导他们这些蓝血的贵族。毕竟圣殿骑士是由贵族家不能继承家业的儿子或者没落了的贵族组成。所以,圣殿骑士团创团团长和他亲自挑选的继任人过世后,圣殿骑士就开始宣传他们在圣地获得了新的启示,不再看重《圣经》和早期教会的教导。 “大人,找到了。”忽然,一个骑士兴冲冲的跑过来,抱着那本被大胡子挑剩下、带着彩色图画的圣经。 骑士团长宠辱不惊的在手下手中,打开书页,又叫人把火把举的近一点。他的眼睛垂了下去: “不是,不是这本!” 骑士们开始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已经没有其他的书卷没有被搜出来了呀。 杰拉德看看自己的人都快把教堂拆了,还是刮不到要的东西,就叫人把昏迷的老爷子拖了起来。团长用铁手套拍拍老爷子的脸颊:“比尔师傅,先王给你的圣经呢?” “------”比尔师傅迷惑的看着骑士团长。 “就是那本用科普特文还是什么古代文书誊写的圣经呢?” “大人,教堂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老爷子不无遗憾的看看这一地的宝贝,就这么被人糟蹋了。 “圣经呢?” “大人,都在这里了。”比尔老爷子好像发现了人群外面的土匪,朝他的方向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土匪觉得比尔师傅是瞎蒙的,他不可能发现自己!) “比尔师傅,您是连教皇大人都钦服的老学者。”团长用自己的山羊胡子扫了扫自己的手背,“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人把先王的陵墓挖开,到那里面去找。” 比尔师傅忧伤的低下头,“大人,团长大人,先王已经升天了,现在正在等主的再来,就复活过来,您----” “你的那个大麻风患者永远也不会复活过来了。”团长阴森森的笑起来:“我要叫人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浇上油,呼----”团长做了一个燃烧的拟声。比尔师傅忧伤的看了他一眼,低下了头。 罗伊师傅想冲上去,却在后面被大胡子死死抱住了。大胡子小声劝说:“罗伊师傅,我们---我们打不赢的!您现在出去了,就会累死阿尔斯兰!” 罗伊师傅眼睛红了:“没了身体,先王就不能复活了!” (中世纪的基督教会认为末后的时代,死人都要复活,必须保有一个完整的尸身。被火烧死或者被砍头的人未来不能复活。所以,欧洲传统民俗中要除灭吸血鬼或者狼人又或者女巫时,都会采取砍头或者火烧的形式,破坏他们的肉身、已达到使他们不能再苏醒的目的。) 大胡子所在的回教支派也有类似的信仰,他也伤心的低下了头。 土匪在他们前面咬着一根叶子,不为所动。活人都忙活不过来,还管什么死人能不能复活?!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冲向了骑士团的人。安启亚和棕红头发的,大喊着,拿着剑冲了过去。 骑士团长露出了笑脸:“瞧,人终于来了。” 接着团长的副手大喊:“放箭!” 骑士团的弓箭手在两边的墙上朝狂奔来的人射了几箭。安启亚被射中了大腿,棕红头发被射中了下腹。他们俩想挣扎着继续冲锋,但是凡人肉体总是软弱的,唯有不甘心的倒在两边。 “阿奇,看看周围还有没有其他的人?”团长副手朝墙上站着的弓箭手喊。 好在这条路是土匪亲自一步步探查过的,他把自己和大胡子他们都隐藏在了不好发现的角落里,跟骑士团的人,包括他们在墙上的暗哨箭手相比,都是在暗处。 暗哨四处有张望了一下: “大人,没有了。就这两个人了。” 骑士团长抓住安启亚的头,提高到自己眼睛跟前:“是你啊,你的主人伊博林男爵呢?” 安启亚忍着痛苦不出声。 “你不知道?也对,他该是死在旷野里了。怎么说我也是派出了团里最优秀的六个杀手!”团长拔出了自己的匕首,要去割断安启亚的脖子。他手下的人也对棕红头发的拔出了战斧。 “团长大人,团长大人---”老朽的比尔师傅忽然大喊:“您放了他们俩吧?很快王上就会出征了。您和骑士团需要打仗的人手啊!” “主的军队战无不胜!” “这样的叛徒,我们不用!” “大人,萨拉哈丁王就光大马士革一个地方就屯了十万人!”老修士哆嗦着自己没有牙齿的嘴,“您---到时候需要每一个能动的人啊!” 团长抬抬眼角,看看比尔师傅。 “您是我们前任总团长最喜欢的诗人,如果您给我一首诗作,我就考虑放了他们。”团长大笑着说。他和比尔师傅都知道这是胡诌:圣殿骑士前任总团长是个文盲,而且还是个以“文盲为豪勇标志”的文盲。之所以能当上总团长,则是因为他善于交际和放贷款、搞金融事业。 比尔师傅示意他靠近自己,团长叫副手爬到老爷子嘴边。副手立即瞪大了眼睛,然后他对团长说:“比尔师傅说,如果我们愿意给这两个一条活路,他愿意告诉我们另外一件大有力量的东西?” “还有比真十字架更厉害的?”团长睥睨着老学者。 “大人,这是更早的一件东西了。是所罗门王从上帝那里获得的一样物件,拥有者可以召唤七十二位天使。”比尔师傅非常狡猾的修饰了自己的用词,“您渡海过来的时候,可能也听人见过它的传说,是一枚指环。” 团长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示意人把安启亚和棕红色头发的手筋挑断了,丢在比尔师傅的脚前:“好啊,我把他们俩给你,告诉我,指环在哪里?” 比尔师傅把胸前挂着的陶土十字架,颤巍巍的拿了下来,在手里攥了好一会,交给了团长。团长的人把陶土十字架打碎了,里面有一张羊皮小卷,都干巴的快展不开了。团长借着火把的光,看了看,然后问比尔师傅:“这个叮咚泉水说是哪里?” “哈丁镇,大人。”师傅小声发抖的说。他的脸似乎在一瞬间扭曲了。 团长用匕首拍拍比尔师傅的左腮:“辛苦你了。”说着,他飞快的一刀捅进了比尔师傅的下腹,闪电一样的拔了出来。老头子痛苦的哀哼着倒在地上。 其他的骑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杰拉德团长用比尔师傅的衣襟擦了擦他的匕首,插回了刀鞘。 “呸,你原来也是个异端分子!” 然后团长叫副手把人集合起来,去鲍得温四世的陵寝找真十字架的线索。他自己则把羊皮小卷丢在比尔师傅的眼前,笑了笑:“我不需要魔鬼的力量,我们身披上帝自己的祝福。您打错了算盘!”然后,他登上自己的马背,对手下说:“烧了他,还有这里的一切。” 安启亚和棕红头发的也依旧在哼哼,准备行刑的骑士看看马背上、火光照耀下的团长,又看看他们俩。 “他们?留下他们的狗命吧,我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团长的马转了向,走在了骑士团的最前面。他的背后很快就冒出了熊熊的大火。鲜红色和金色的火苗冲向了深蓝的天空。 骑士团从土匪他们隐身的路上经过。土匪听见团长的副手问:“大人,那个羊皮卷?” “不要可惜它,反正上面说的我都记住了。”团长笑嘻嘻的荡着自己的马缰绳,他忽然觉得路边有什么东西在看自己。但是旋即,他看看自己背后的骑士大军和烧着了的教堂,觉得自己是战无不胜的,理得什么毛贼啊!于是这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直奔王陵而去。 --------------------------------------------------- 作者的道歉:亲爱的大家,之前更新时,放错了日期,十分抱歉。 () 第264章 劫狱 看着流血不止的比尔师傅,土匪觉得两难:他可以继续按照原先的计划、在这里瞭望王宫监狱的情况,乘机劫狱;或者,搭救比尔师傅和闯祸的安启亚他们俩。原先土匪的心意是打定了的,可是看着蜷缩着身体的比尔师傅,闷声压抑着自己的哀嚎,一脸死也不想打搅别人的熊样,他做出了雇佣军最不该做的事情:听从了他的良心。 剩下行刑的两个骑士跟他不遑多让。非但没有点着老头子,一个小个子的骑士甚至脱下了自己的白袍子,打开锁子甲,从最里面扯烂一件细棉衫来,用它为老头子止血。这样的细衫子,通常是圣殿骑士离开本家时,由他们的母亲或者姐妹亲手缝制的宝贝。最意想不到的是,王宫监狱的典狱长,从窗户里发现比尔师傅的教堂着火了,也立即喊着能叫出来的所有弟兄,带着水桶和沙子,赶来救火。 可惜,教堂的火叫夜风一鼓,凡人根本奈它无何。于是,小一百人,包括2个圣殿骑士,3个劫狱的匪类和72个监狱看守,只获得了一身的烟熏火燎。虽然每个人都涂了个大黑脸,典狱长还是目如神电,认出了土匪和大胡子是国王一个月前押解回来的两个犯人。罗伊师傅自不必说,他的瘦高身形配两只大耳朵,是典狱长和狱卒们睡着了也能认出的。 “今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典狱长一边装着跟圣殿骑士聊天,一边偷偷接近正在查看比尔师傅伤势的罗伊师傅和大胡子。他听见罗伊师傅在埋怨比尔师傅为什么出这样的主意、招致圣殿骑士团长对他痛下杀手。 比尔师傅喘息着,并不回答。 典狱长顺着眼角看见土匪现在正在圈外观察他。典狱长知道这个人很狡猾、重新抓捕他或者会比较难办。他偷偷的示意自己的亲信,就是去大胡子家搜捕人的花脸男子福汀,去监狱把剩下的人也叫来,都拿上家伙! “没--没事。” 一边敷衍典狱长,先放火又救火的高个圣殿骑士,一边拍拍自己的同袍,他俩不能再滞留下去了。如果被团长知道他们俩没有完成命令,下场会极其可怖。 (从后世获得的十字军文献,特别是法王菲力二世法庭中关于圣殿骑士团被解散和禁止的审判文档,得知:加入圣殿骑士的人需要经过几层身心折磨考验,包括要求心慈者杀死无辜的人和严格遵守圣洁教律的骑士相互发生同性关系,以确保团中人员对圣殿骑士团长的忠诚和不加考虑的服从。) “普利斯大人---” 比尔师傅在罗伊师傅的救治下,暂时睁开了眼睛,小声的呼唤典狱长。 “是---是的,比尔师傅,您吩咐我?” 典狱长普利斯的一双儿女,因为他收留所谓的好汉、得了巴勒斯坦这边会急性传染的热病,就是比尔师傅自告奋勇来照顾的。虽然,后来儿子还是死了,但是女儿米玛却被比尔师傅救活了。自此,典狱长夫妇视比尔师傅为圣人。 “普利斯大人----” 比尔师傅虚弱的快要说不出话了,他呼了好半天,才憋住一口气:“求您把监狱里的人都放走吧----” “师傅,这------” “萨拉哈丁王的大军很快就会过---过来了-----”比尔师傅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淡淡的哀伤:“逃不出的人只有死路----” 人人都知道88年前,基督教军团重夺耶路撒冷的时候,是屠城屠得再没有一只会叫的虫子留下的。男女老幼包括牲口动物,和在城里筑巢的鸟雀,都无一幸免。在这之前,回教军队夺取耶鲁撒冷的时候,也是人畜不留一个活口。因此,现在也实在看不出,这次,如果萨拉哈丁的军队夺取了圣城,这里的人民又有什么活路。 典狱长为难的看看大胡子,他的职责是把犯人都看管好,现在圣人怎么提了这样的要求? 比尔师傅想抬起手,抓住典狱w w w . t x t 8 0 . c o m长,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指头只能哆嗦:“普利斯大人---您守的----犯人---中,有谁-----是杀人放火-----的吗?” “-------”典狱长低下头,不敢看比尔师傅,他也知道自己的监狱里大多数只是得罪了权势人物的大小人员而已。 比尔师傅没了力气,他在老朋友的手里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他才最后一次睁开眼睛,他看着大胡子:“饶恕是---是---七十个七次----”说完,他合上了眼睛,没牙齿的嘴也松开了。 大胡子忍不住哭了出来,他见识过太多死亡,知道比尔师傅离开了。 罗伊师傅也低下了头。 典狱长伸手去摸比尔师傅,却摸到他身上热乎乎的血液。伤口处刀口非常之整齐,好像比尔师傅不过是块猪油,被滚烫的刀子劈开了。这样的刀法和利刃,他只能想到一个人。典狱长赶紧扭头去找一同救火的圣殿骑士,但是两个人早就无影无踪了。 典狱长爬起来,在地上摸索,发现了一边被打碎了的、比尔师傅从不离身的陶土十字架。地上还没有烧完或者没着火的书卷,撒得好像这里招了贼。他忽然明白了,一下跳起来,像老鹰扑食、抓住了大胡子: “告诉我,是不是---是不是圣殿骑士们干的?” 罗伊师傅揽着老朋友,点了点头。 “他们好像在找什么真十字架。说是要去先王的陵墓找线索了。”土匪在一边冷冷的说。 典狱长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扭头向监狱相反的方向跑。跑到一半,他停了下来。王陵的方向,也开始露出了火光。黑夜中,红色的大火发出明黄色的亮光,照亮了半个黑天,所有的狱卒都绝望了。典狱长的人都冲到一身烟灰的头领跟前:“大人,大人,他们--这些混蛋--他们?” 典狱长的泪水和鼻涕都涌了出来,他努力的用袖子擦,但是怎么都擦不干。 “好像说是有了真十字架,就能打赢回教军了。” “胡扯!就他们几个娘娘腔,一千年!”典狱长勃然大怒,“萨拉哈丁的人包围了以列巴,很快就是耶路撒冷了!这群混蛋!” 这话听起来别扭:如果回教军马上就来进犯,那么圣殿骑士团要找真十字架来抵抗回教大军,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是典狱长是跟从鲍得温四世的父亲,从士兵慢慢升为典狱长的,他不相信远方来的和尚:圣殿骑士团。在他看来,圣殿骑士团是要控制耶路撒冷王国的外国人,跟本地人不是一条心!现在圣殿骑士不但杀死了比尔师傅,焚烧了耶鲁撒冷王国专门用于收藏圣经原本书卷的地方,而且还敢跑去发掘先王的陵墓,在典狱长看来,是大大的侮辱了耶路撒冷和亵渎了上帝。 典狱长觉得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粗粗的链子,从衣服里扒出一个铁圈子,上面挂满了钥匙。 “啪” 铁钥匙被狠狠的扔在地上。 狱卒都惊讶的看着典狱长。 “从现在起,我不再为居依-吕西安服务。他不再是我的国王。你们自便吧?!”典狱长望了一眼跑来想跟他一起救火的老婆。典狱长的母老虎夫人,出人意料的是一个尖下巴、长腿长腰的瘦子,手脚都像枯萎了的树干。她用枯枝一样的膀臂抱住了丈夫的脖子,满含热泪。 “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花脸的福汀也跑过来,蹲在典狱长夫妇的脚前大喊:“无论您去那里,我都跟着您!生死都不分开!” 典狱长的老婆和典狱长都分出一只手,揽住了福汀的脖子,好像他是自家的忠犬。 监狱的其他狱卒,有的人扔下自己手里救火用的、烧黑了的树枝,准备跟随头领出城,有的原地不动,不知所措的去看其他人,也有一两个想捡起钥匙、回去继续当狱卒的,但是迫于同侪的压力,不敢伸手。忽然,狱卒中不知道谁大喝了一声: “居依-吕西安不配继续做国王,他甚至想谋杀西比拉女王,他根本是叛国贼子!” “什么?西比拉女王?” “女王现在就被关在监狱的最高层呀!” “居依是想趁着这个机会篡位!” “我们是耶路撒冷王国的人,要为保护女王而战!” 监狱里刚才没来的狱卒也赶到了。大家越来越激动,典狱长也抬起了头:“我们---我们是鲍得温四世的臣子,是西比拉女王的臣子,不是居依这个杀人凶手的臣子!” “居依谋杀了鲍得温五世!”又有人大喊。 人群立即像叫人捅了的马蜂窝,愤怒的聚在一起,又迅速的要散出来。 “我们必须把西比拉女王拯救出来,把监狱里关押的圣徒们拯救出来!”典狱长总结着宣布。 说着,典狱长的亲信福汀,从地上捡起钥匙,双手捧给典狱长夫人。典狱长领着自己的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的回监狱去了。 大胡子诧异的发现,在人类的世界里,原来,罪犯与圣徒经常只是一线之隔。端得要看判断的人是什么角度和立场说话了。 半晌不到,典狱长带着狱卒解放了自己负责看管的监狱。愤怒的福汀甚至放了一把大火。于是,很快,监狱的塔顶也露出了火光,监狱里放出来的贵人和一般囚犯都捂着头、在监狱楼下,看着高塔崩塌。没一个被放出来的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土匪站在大胡子和罗伊师傅身后,也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经历的最神奇的一次劫狱。什么都超出了自己的事先计划,但是什么都出奇的咬合了自己的最终目的。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如卡丽娜姐姐和自己家的蠢哥哥坚信的,上帝是存在的呢?! () 第265章 战争的理由 另外一边,居依-吕西安国王原本是安睡的。从经历了好几次行刺开始,他就不允许任何人在他睡着之际,出现在他的床上或者离床十肘的距离里。不小心犯了他规矩的男男女女都被他砍翻在地,第二天被拖出去。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噩梦爬上他的床头。从卡纳克回来后,他已经梦到胖胖的卡丽娜很多次了。今晚,他特别在睡前喝了红葡萄酒,以为自己能躲过噩梦,但是才闭上眼睛,红红的葡萄酒就先出现在眼前,然后慢慢的汇出一条血河,无数的人倒在一片看不清的迷雾中。一头圆屁股的驴子,慢慢的朝他走过来,走近了,却原来是一个没有头颅,身上光着的女人,托着一圈满是利刺的荆棘圈----- “啊!!”居依大声尖叫着,“来---来人,张灯!”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窗外有一阵轰鸣,他急忙从床上爬起来一看,王宫监狱的位置火光熊熊,另外一边的窗户,可以看见王陵方向的,也是冲天的大火。 “来---来人啊,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此刻,居依都忘了自己的老婆还关在着火的监狱里,他首先想到的是有反贼来袭击、抢夺他的王位。 没等他的侍卫进来,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就不请自到的进来了。他看着魁梧的居依满身大汗,头发和衣服都湿透了,轻蔑的哼了一声:“陛下,您又梦见那个巫女了?”然后,他把国王的衣服扔给居依:“陛下,我们现在就得召开御前会议,讨论一下以列巴的战事!” “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先----?” “对,现在!我们没找到真十字架,那个麻风病死鬼的棺材里我们都找过了。除了他的尸骨,什么也没有。”骑士团长挑起一边的眉毛。“至于大火吗?是不小心烧着的,明天早上就会熄灭了。这里大部分的房子都是泥砖和石头的,不会真的把全城都点着的。您放心!” 居依的嘴都合不上了。他的侍从进来,赶紧为他更衣。 “以列巴那边的异教徒大概现在有三万,还包括了他们的骑兵1000人。我们有步兵三万不到,但是我们有弓箭手五百,还有1200位骑士,和另外2400个一般的土骑兵。”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蹭蹭自己的胡须。 “可是,里面也包括了反对我们跟异教徒正面交战的人。那些本地的贵族、医院骑士团的人,特别是艾希发的丈夫以列巴-雷蒙!”居依使劲推开了粗手笨脚的侍从,想自己提上腰带。但是他身上的汗太黏,衣服很难拉上。“而且,雷蒙德那边的人,也来不及赶过来啊?” “可是,陛下,如果我们不现在立即出发,那么我们就必败无疑!”团长把头靠近居依:“雷蒙德大人那边,您回来的那天我就跟他说了,估计明天他的人马就能达到。更重要的是,你的妻子已经越狱了。她的情人伊博林男爵虽然很有可能死了,但是她还有其他的追随者。” “什么?!你刚才还说,只是不小心烧着的火。”居依大惊,他想着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老婆关起来,让她只当个神主牌位。“我们----” “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召开御前会议,出兵以列巴。只要您赶跑异教徒,人民就会继续站在您这边,您就是名正言顺的国王。男人是头,妻子要顺服丈夫,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道理。所以,只要您胜了异教徒,解放以列巴城,西比拉的出逃就只是受了挑唆。如果她执迷不悟,那么您依旧是国王,有权按照‘处置通奸’的法例烧死她。她死了,她妹妹伊莎贝拉和她丈夫也不能越过您获得王位。”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你上次说她送给伊博林男爵的项链到底也没有到手!”居依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人,把嘴靠近骑士团长小声呵斥。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已经采买了差不多的绿松石,可以做一条看起来一模一样的。当然,这笔钱不是我们出,叙利亚东正教的那帮子想买官路,愿意供给我们!”团长杰拉德狡猾的笑着。“倒是,有一枚指环,现在以列巴城附近的泉水镇哈丁。我听说当年所罗门王就是依靠它成为霸主的。” “所罗门?他不是从梦里得了神给的智慧吗?”居依记得自己家的修士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这样的故事,您也信?如果您在睡梦中看见上帝,他问您要什么,您真的会要智慧这种虚无缥缈、看不见的东西吗?”团长靠在国王的肩膀上,笑着:“比尔师傅临死前告诉我,有了指环的人,可以指挥七十二位天使。如果他说的是假的话,那么萨拉哈丁的子侄为什么会这么着急,要赶在春天就去进攻以列巴呢?”(中世纪,中东的春天农人要耕种,夏秋是一般的战争季节。这个传统直至土耳其帝国中期才得以改变。) “可是----去依靠一枚传说中的指环?”居依嘲笑起圣殿骑士的迷信来,“从这里到以列巴,是无水之路,我们就这么去以列巴,难道不是找死?” “唔,以列巴-雷蒙的说法吧?可是,一旦异教徒的军队夺了以列巴,就会掌握哈巴之角。没了那道天险,耶路撒冷就再也没有屏障可以守护她了。您是要被围城而死吗?不用我提醒,您还记得上次耶路撒冷陷落时都发生过什么吗?要不要去问问那时在城里的人呢?” “你胡说什么,那时在城里的人都死了!连牲口,十字军都没有放过。” 居依这话一出口,汗就下来了,他知道这城一旦被围困,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守住的。88年前,回教城主没能撑到最后,被东征的基督教军队破了城。这之前,回教军队也是从被围城的基督教领主那里夺取的这座圣城。再往前想,似乎也想不到什么守城成功的故事。 他不得不垂下眼睛,接受自己在城里各派倾轧和城外回教军队来犯的困境中做出决定。如果自己真的成功,就能摆脱已经过了生育年龄、不能给他一个继承人的西比拉,获得一个或者几个流着自己血液的继承人,就能成为这里真正的王,就能成为人民眼中的英雄和圣徒,在欧洲的朝廷和教皇跟前都获得一席之地。而且,如果那个传说是真的,他得到了传说中的所罗门王的指环,他说不定能统一埃及、阿尔及尔、叙利亚和周边所有的土地,直到渡海返去欧洲大陆的海岸。那样他就不用再惧怕了。 “召集御前会议!”居依忽然声音洪亮的大声宣布,好像他是已经过世了的鲍得温四世。 “还有一件事,”骑士团长杰拉德垂下眼皮,笑着说:“等一会医院骑士团的人到了以后,您记得要关门打狗,立即派人去剿灭在城里放火又劫狱的暴徒。” 居依眼睛也亮了。这些劫狱去抢救妻子的人,必然是忠于先王、不屑于自己的反叛。如果自己趁着御前开会的理由、隔绝了反叛们在城中最大的同伙:医院骑士团,那么自己要剪除他们也会变得容易。收拾了这些人,等自己出兵的时候,城里就不至于自己人空虚,被忠于原先王朝的人夺了权。自己也不必一定要处处看着西比拉、连找个喜欢的女人都觉得有人在旁边刺挠自己。真是个“一石四鸟”的好计策。 他和杰拉德立即招来了宫中的卫士,预先布置好人手,等医院骑士团和本地贵族一到,就先下手为强。 宫外,睡醒的、失眠没睡着的和还没有睡醒的重臣们在黎明的晨曦中,被烟熏火燎的味道弄得很是心烦。等到了宫中,大家就分派分伙的在御前大厅里嘀咕着。蓝色衣服的医院骑士团的人,站在离王座最远的地方。他们的国王依旧是死了的鲍得温四世,虽然勉强来参加了现在的御前会议,但是对另外一派扶起来的居依-吕西安没有好印象。 提尔大主教因为卡丽娜的死得了心悸,派了他的副祭戴着他的主教戒指来与会,但是刚到门口,副祭手上戴着的主教戒指就被圣殿骑士团给缴械了。 “任命大主教是耶路撒冷国王和教廷共同的命令,你们---”副祭当然不服,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是年前才接替了死去的前大主教威廉继任的。 “总团长就是代表教廷和国王陛下的!从现在开始,大主教的位置不再由你们大人担任了。”圣殿骑士团的人冷笑着说,“反正你们大人是快吓死的人。出征这么辛苦的事情,自然不再劳动他了。” 副祭就被莫名其妙的赶了出去。他不服气,就使劲拍门。负责看门的圣殿骑士团自然不开门,边上的医院骑士团又来管闲事。没等国王出现,御前大厅里的白衣圣殿骑士就跟蓝衣服、离着门口最近的医院骑士团混战成一片,大厅里的摆设和灯台都被劈倒了,招待各位大人落座的椅子和案子上招待的水果和冷肉冷鸡都被扔的满屋飞,在地上变成滑倒人的利器。因为国王已经驱逐了医院骑士团的盟友伊博林家族和托伦等本地贵族,蓝衣服的骑士很快就落了圣殿骑士的下风。可是,白衣服的圣殿骑士也没有获得他们的盟友卡纳克的雷蒙德人马的大力协助,虽然暂时占了上风,但是也吃力不住。等国王大吼着,命令把人都分开的时候,两派都打得跟殿前地上的水果和冷肉一样狼狈了。 医院骑士团长罗杰本人还在弗雷杰拉城堡。他手下的一个领队被国王下令抓起来。领队被拖下去的时候,忽然大喊:“女王万岁,西比拉女王是唯一的合法君王!” “来人啊,绞死这个混蛋!”国王叫他戳中了心病,立即在所有人面前大喊,可是回应他的却是对头的怒目金刚和自己人的冷眼。 雷蒙德的驻京城使者,撩了撩自己落在肩膀上的长头发,拍拍衣服上落的头屑:“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嘛?” 居依只有看着圣殿骑士团长。山羊胡子没有附和国王的判决,并把话题扯回了正题:“今天的会议是讨论出兵拯救以列巴。” “可是,以列巴-雷蒙大人,是以列巴女领主的丈夫,都反对出兵----” “就是啊,他怎么没来?” “陛下好像没有传召他,省的他不同意出兵!” “那么还叫我们来干什么?” 居依看看下面窃窃私语不断,于是大声喊:“这是圣战!你们以为如果躲在这城墙后面就安稳了吗?等异教徒夺了以列巴,我们就只有等着人家来屠宰我们!” 可是面前的大臣没有人出声。 圣殿骑士团长从人群中穿过:“异教徒只有三万人在以列巴,我们有足够的兵力解决他们。萨拉哈丁的大队还在大马士革,来不及驰援,如果我们出手迅速的话。主的军队战无不胜!” “可是,从这里到以列巴,是没有水的荒野。我们行军过去,很容易落入敌人的圈套!” “是啊,我们不能去自杀!” “你们只是胆小的承袭鲍得温四世的做法,谁说我们是在无水之地作战,只要我们把战场选好,我们就是靠着以列巴湖,难道你们中谁还有那么多的人手和马匹把以列巴湖都喝干吗?神必与我们同在!神的旨意!”圣殿骑士团长大声推销。 他的忠诚朋友居依-吕西安也大声宣布:“我们必与之决战!神与我们同在!我们战无不胜。神的旨意!神的旨意~!” “可是,我们都不知道真十字架在哪?”一个大臣揶揄圣殿骑士团长和国王说。“你总不能让我们的士兵出去打仗,连真十字架都没有吧?过去80多年来哪次大仗是没有真十字架的祝福的呢?!” 阿克主教的脸非常难看。原本真十字架该是由他保管的,但先王却一直拒绝交出来。有人说,这真十字架是1100多年前主被罗马人顶死的那座十字架,也有人说当年的十字架只有很小的一片留了下来,成为圣物,被储存在一个小盒子里。但是从耶路撒冷王朝建立开始,大大的金色“真十字架”在每一次大战时都会被擎出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也曾经看见前任阿克主教跟在这个金十字架后面,抱着一个金子、红火山玻璃和雪花石膏拼起来的小盒子,据说那才是真十字架的真身。 可惜等他继承主教宝座的时候,却听说,原来每次大战后,先王就会收走宝物。先王过世前,更下令把真十字架收藏起来,直到鲍得温五世成年,再由教士们一起将真十字架从升天堂的密道里搬出来。但是现在鲍得温五世已经死了,他的师傅们只知道升天堂的密道地图是绘制在一本圣经的古老抄本后面,存在比尔师傅那里。如今人人都听说比尔师傅的教堂烧毁了,比尔师傅也身故了,如何能知道真十字架在哪里?没有真十字架,怎么调动全耶路撒冷、的黎波里和约旦的全部基督教军队呢? 这也难不倒圣殿骑士团长。他拍拍手,一个有三个成年男人高的金色十字架被手下抬了进来。 “主亲自在梦中给陛下异象,指示陛下,这真十字架的位置。” 连居依都在心中暗自惊叹团长撒谎和造假的手段了。但是现在他也没有别法,只有跟着大喊:“上帝与我们同在,我们必然战无不胜!主的旨意!主的旨意!” () 第266章 大战之前 “假货,假的!”虽然每个人都这么想,但是医院骑士团的领队都被拖出去、当庭鞭打,即使是与圣殿骑士不合的朝臣都只能小声的嘟囔,观察着国王居依-吕西安和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的表情。 一个圣殿骑士团所属的侍从进来报告:“陛下,那些扰乱王宫监狱的乱臣贼子正在城中肆虐!” 圣殿骑士团长一步抢到居依-吕西安面前:“陛下,既然真十字架已经请出来了,那么请允许效忠上帝的骑士团带着它去讨伐这些反贼!” 国王两眼闪闪发光,他没有直接答复骑士团长,而是大喊:“召集军队!这是神的旨意!” 王宫之外,昨晚参加“起义”的人还沉浸在胜利的欢乐里,不知道讨伐他们的人已经出宫了。就是被砍断了手筋的安启亚和棕红毛也呲牙咧嘴的品尝着喜悦,特别是看见他们的主人跟西比拉公主拥抱在一起时,似乎自己以后永远不能舞剑也是值得的。 罗伊师傅欣喜的看着阿尔斯兰,虽然面子上很平静,但是两只眼睛里高兴的都快跳出来了。 逃出的犯人里,并没有范代尔男爵,勇士难掩失落。但是他很快就振作起来,跟典狱长和其他狱卒商量如何攻入王宫,解放内宫里的囚犯(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看来勇士把寻找他父亲的机会放在了宫廷内狱中。 土匪看看忙碌的“义师”,知道:他骗走包袱的代价(西比拉女王)和他答应给罗伊师傅的甜头(阿尔斯兰)都平安了。他认为自己的任务完成了。他小跑步回到比尔师傅的教堂门口,那里只有大胡子还坐在比尔师傅身边哭。大胡子觉得,卡丽娜姐姐死后,自己连个为她哭泣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得把两人份都都哭出来。土匪叹了口气,独自一人出城了。 现在天还没有亮,即使看守城门的都还在哈欠连天。连接外城和几个重要的拱卫堡垒的路上,城门都是虚掩着的。土匪唯有自助通关。 城外的荒野里,渐渐有了些天光。土匪回头看看大城的方向,身后孑然。于是,他在最近一处有水的地方停下,在快被吹掉顶子的遮阴棚下,看着这一片死寂在夜和昼的交接下慢慢喘息。不知道怎么的,看着这井口,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朋友胖大臣阿萨加百利和他第一次跟自己一起出门去投奔王太子的时候。 那情景就好像是昨天,又好像是个幻影。 土匪抬起手,不知道自己现在会不会像在伊玛目神庙地宫里看见的幻影那样消失。但是什么也没发生,远处反倒出现了一个幻影:一个摇摇晃晃的大胡子,照着朝阳,脸上有抹亮亮的橘红色,吐着舌头,艰难的朝自己跋涉着。 土匪挥挥手,以为他是幻影,会消失,但是这个家伙离得足够近了,跌倒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你在干嘛?” “我---我埋了比尔师傅-----你就---就不见了----” “那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水,水!”大胡子挣扎着朝井水爬起。土匪看看他身后的耶路撒冷城,离得不是很远。他把吊桶打满水,泼在大胡子的头上:“你真的是个行脚的商人?” “我----我其实是一直在镇子上的。” “那么,你靠做什么买卖养活自己?” 大胡子忽然不出声了。土匪看看他,明白了:“我就说吧,你也不是什么善类。盗墓贼吧?” 大胡子耷拉着头。 土匪一下笑了:“我们如果回去那里的话,或者我能回到过去,而你也能继续营生。” 大胡子忽然抓住了他:“可---我说他们说,回教军队可能随时会从以列巴攻上来。或者他们就在到这里的路上了?!如果我们就这么回去的话,会不会正遇见他们?” 没想到大胡子居然是专门来给自己通风报信的,土匪有点感动。这时,他在风里闻到一点熟悉的气味。他朝耶路撒冷城的方向看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他又趴在地上,地面好像有微微的震声,他知道这是大军过境的动响。 “蹲下,蹲下!”土匪踩着大胡子的肩膀,长高了半截,原来远远的有一支长长的马队从卡纳克城的方向,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了,他们大部分都穿着铠甲,因为在初升的阳光下都是一串闪耀的光点。看来,这些人很有可能是雷蒙德来驰援耶路撒冷的人,毕竟他的儿子还在国王的手里当人质。 土匪的脑子迅速的转着,现在如果自己往耶路撒冷跑,很有可能被雷蒙德他们瓮中捉鳖。可是在荒野里,太阳也出来了,四处没有遮盖,自己和大胡子也没有马,不可能跑过这些骑士们。所以他们没有其他退路。 “我---我们如果在这儿挖个洞,怎么样?”大胡子问。 “------”土匪从大胡子肩上跳下来,把自己的短刀交给大胡子:“快点挖!” 大胡子马上意识到土匪否了自己的想法: 这里过于干旱,地硬的跟石头一样,再说,这队人是骑马的,很快就会经过,挖洞根本来不及。可是藏到地洞里,未免不是个办法。土匪急忙四处看,离着这井不是很远,一支长枪的射程外,有一处很早以前留下的枯井,上面倒着以前就塌了的棚屋。两个人只有火速藏了进去。 不多会儿,马蹄声就明明的听见了。又一会,雷蒙德的军队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从棚子和有水的井边穿过。穿着一身铠甲的雷蒙德瞥了一眼远处塌了的棚子,对身边的人说:“叫几个人一会把这些东西清走。” 土匪和大胡子觉得心脏忽然加速了很多。 队伍继续向前走,走到队尾巴经过两个人的藏身处时,有三匹马朝塌了的棚子走过来,停在一箭的射程。带头的人等了一会,然后指挥其他两个:“你们,把这里打扫干净!” 一个哼哼着不下马,似乎很不满。 另外一个,不出声,从马背上跳下来,准备干活。 这时,大队虽然基本开过去了,但并没有走远。土匪开始计算如果自己宰了这三人,能否逃过大队的注意和追捕。可是怎么看,这个希望都是不大的。要是能再拖个一时半刻就好了,只是,要来干活的人离着他们越来越近。 忽然,下马来干活的人停住了脚步,对另外两个人说:“要不,你们赶上大人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能弄完。” 哼哼的人似乎很受用,指挥他们的那个似乎也不反对。两匹马朝着大队的方向,慢悠悠的走了。下马干活的人,转到离着大胡子和土匪最远的一角,开始收拾。等他的两个同伙和大队走的快进城了,他才对坑里的大胡子和土匪小声说了一句:“你们俩可以出来了。” 大胡子看着土匪,土匪从缝里扫了扫,的确周围只有这一对脚和这一匹马的四个蹄子。他顶开棚子盖,发现外面跟他们说话的骑士,居然是那个拿刀砍掉了卡丽娜头颅的年轻人。只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就从白袍银甲的得意少年,变成了一个满脸皱纹的干桃,眼里满是疲倦。 土匪和大胡子没动,年轻骑士把手伸给了大胡子:“他们走了,不过这里离城不远。你们还是快走吧。” 土匪甚至没说声谢谢,就跳出了坑。他一下跨上骑士的马。骑士也没有反抗,仍旧像个快死的人,闪着一身干活无用只是累赘的铁甲、在越爬越高的日头下,努力拆坑上的棚子顶。太阳开始越来越烫了。 大胡子看着土匪,土匪策着马、用脚磕磕年轻人:“无论你多么懊恼,发生过的事情都是过去。” 年轻人不出声的继续拉扯棚子顶。 大胡子唯有爬上马背,跟着土匪消失在荒野的另外一边。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等到下午,大胡子忍不住了,他趁着土匪休息的时候,想把脚回去看看年轻人。 “还是不回去的好。那个孩子活不长的。” 大胡子还是在太阳下低着头,不肯喝水。土匪拍拍马的屁股:“好吧,我们去找点水。” 可是两个人才往回走了小半程,就看见远处有一个发光的物件,好像一个十字形状,在太阳下简直照的人睁不开眼睛。土匪唯有哈哈哈的吆喝着马朝另外一个方向兜圈子。傍晚过去以后,土匪和大胡子在风的下方远远的看见了帐篷和篝火。从篝火的数量上看,这是比早上看见的马队更大的一支军队,上下有五千人之多。他又检查了下来路,知道这支军队带了很多辎重,但是奇怪的是,他们并没留下太多水的痕迹。确定这支队伍已经全都走过以后,土匪搭上马,带着大胡子去来路找那个自愿让他们打劫了马匹的年轻人。 土匪是找路的行家。 棚子依旧还在,四周没有人。 “或者,他跟着大军走了?”大胡子安慰自己。 土匪看着棚子顶,不出声。这里留有些新鲜的血腥味。他打着了火镰,从棚子上拆下一个木根,当火把,让大胡子擎着,然后他用自己的短刀割开了棚子朝下塌过去的一角。 年轻的骑士,爬在下面:脖子上用皮鞭打着一个结,原本的铠甲叫人扒掉了,只留着下身的一条短裤,两手反绑在一根男人小臂粗细的木杆上,上身被抽得乱七八糟。他依旧没有死,微微的战抖着。 土匪跳下去,看了看他,叹了口气,把他驮着顶出了来。 “怎么办?”大胡子问。 土匪看看不远处灯火闪耀的耶路撒冷,踢踢大胡子:“去把马牵过来啊。” () 第267章 复仇者的火焰 耶路撒冷的城门已经关了,城上居然是黑灯瞎火。 土匪只得带着年轻人、马匹和大胡子在城外兜圈。这些门和城墙远看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趴在跟前看都挺浑实。等土匪他们走了小半圈以后,在西角门附近,土匪发现墙身里居然嵌着一处巨型的十字架。铜包住木头的地方有些磨损,靠近再细看,更像是很多年前留下的残缺。虽然不是他能一只手就推个洞出来,但是这里始终看起来有塌方的危险。这破损附近,墙边上还有一处茄子色的藤蔓,跟比尔师傅种的好像是同一种植物。这处藤蔓没有来由的十分茁壮。土匪不由得把缰绳交给大胡子,仔细查看起来,直到城墙上的士兵发现了这几个怪人。 “什么人?”士兵看见土匪在看自己的藤蔓,小声问。 “我们是比尔师傅的朋友。”土匪先把马和大胡子赶开,试试口风。 “啊?快进来。”士兵身边的几个同袍也都行动起来,很快城门就给打开了一条缝。等土匪、大胡子领着马驮着受伤的年轻骑士钻进来,士兵又起了疑心,“你们是比尔师傅的朋友?” “是,我们是比尔师傅的朋友。” “他差不多跟你一样高?蓝眼睛?” “不,师傅个头可比我小多了,他干瘪都快没肉了,也没牙齿了。”土匪笑了一下,这几个士兵的态度太明显了,不是他担心的。 “这个人怎么了?” “被人打劫了。” 士兵看看大胡子:“这个人呢?” “大人,我们---在比尔师傅的教堂旁边曾有一处院落。”大胡子也学土匪狡辩。 “唉,你们来晚了,比尔师傅死了。”为首的士兵苦着脸说。 土匪和大胡子当然知道,但是土匪却假装不知道此事:“怎么会?” “天杀的圣殿骑士团干的。”士兵叫伙计点上瞭望台上唯一的火把,“这群外国人把什么都搬走了。柴火和油都得省着用了。我听他们说,圣殿骑士想找比尔师傅那儿的一份地图,标着真十字架的位置,说是绘制在一本圣经的古旧抄本后面了。结果他们没找着,就杀人放火,现在还---还敢造一个假的真十字架出来!” “嘘,别说了,叫国王的人听见,”同伙小声阻止他。士兵不得不压低了声音:“X的国王,等上帝收!” “快住嘴。你没有看见白天发生的事情吗?难道你也想你老婆孩子被吊在房顶上,还是用刀子砍死?” “白天发生了什么?”大胡子觉得昨夜和今天傍晚已经够糟的了,难道还有倒霉事? “你们走运。早上雷蒙德的人进城了。普利斯典狱长他们起义,把关在监狱里的人都放了。他们还有周围对先王效忠的人,本来还能跟国王的人打。结果雷蒙德的骑兵一进来,拿着刀和长枪,仗着有战马,踩死砍死的人那!没踩死砍死的,也都吊死了,从东大门一直挂到王宫。你们一会穿过犹太区就看见了。” “你刚才说圣殿骑士走了?” “啊!国王觉得这里不再安全了,就带着他的人,去萨富丽维喷泉那边驻扎了,说是要在那边征召军队。” “国王留下的人,不知道是不是还在跟反了的人打呢?” “那么罗伊师傅和阿尔斯兰呢?”大胡子不长眼色的问。 好在士兵们过于愤怒,没有听清这个问题。 土匪对大胡子做了一个安静的表情,就领着马,带着受伤的骑士和大胡子往上次租的院落走。 可惜,情况比城哨说的还惨!从进门后的城墙到土匪他们租的院落的这一路,还没有出城西边的犹太区,活人就已经没有看见谁了。 死人或者马上要死的人全挂在路两边不时能看见的绞索上,从这个人或者那个人家的房顶上悬挂出来,好像他们是古代亚述或者巴比伦在大节下挂在门口的腌肉。 街上充斥着干了的血腥味道和肉开始变质的邪味。 土匪在前面拉着马头,似乎并不留心。大胡子每走一步都怕看见下一个房子上也挂出这么一具或者两具的尸首。可是越是怕越是有。土匪粗略的心数了一下,这一条路下来,至少有1700到1720具大人的尸体,不连间或在他们悬挂着的尸身边样子被他们更可怕的儿童的尸首。等走到曾经租的院子,这个院子的主人并没有回来结账,大概是也趁之前逃走了,或者他也被吊在哪家的房檐前,鼓着眼睛,吐着舌头,屁股下涌出秽物---- 土匪把骑士安顿好,大胡子过来帮他清理了一下伤口。虽然他看起来伤的很严重,但是其实多是皮外伤,伤口不是很深,唯一的问题,是他脱水了。大胡子用羊毛喂了他整整小半缸水。用完才想起:坏了,这水是土匪加了料、阻止贝利安大人复原用的。年轻骑士虽然没死,但是头和身体都发出了可怕的红疹,任人是认不出他来了。 大胡子唯有把脚去找找罗伊师傅。可是外面黑胡隆东,上哪找啊。大胡子才这样想,抬头居然看见了典狱长、福汀和几个人正在树一根高高的木架子。大胡子转头看看,并没其他的人了,他以为两边已经打完了、现在典狱长他们是要去塔梯子把死人接下来。他想着问问典狱长罗伊师傅他们的去向,但是典狱长的脸很难看。于是,大胡子凑上去,先套近乎。 “大人,需要帮手吗?” 典狱长没理睬他,他的伙计福汀眼睛血红,好像要吃人一样。大胡子害怕了,只有走开。才走了半条小街,忽然迎面冲过一群人,他们大喊着,拿着刀,一路跑,从城里的石子路上往下狂冲。大胡子只有吓得抱着头蹲在了路的最边上。他还没有来得及站起来,就看见典狱长带着福汀他们几个人,抄起杆子边上的家伙,迎着这些拿刀的人就扑了上来。 大胡子以为两边要火拼自己,只得大喊:“不,不,我只是个小商人,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两派人根本没有理他,在离他半个射程的路上,互相砸起来。典狱长的人少,很快就被压住了。 这时,从朝刀的人背后又冲出了一支队伍。他们大喊着,拿着翻草用的农木叉、犁头、镰刀和其他干活的把式,身上都破破烂烂的,有的连肚子和屁股都露了出来,好像是一群从一个水塘里爬上岸要去另外一个更大水塘的蛤蟆大军。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城里和周围四处的贫民和平民们。(其实这些人是住在犹太区的犹太-巴勒斯坦-叙利亚东正教徒和他们在城外周围的亲戚友党。) 拿刀的人虽然家伙锋利,但是人数远不如典狱长和这票蛤蟆大军人数多。打了不一会,就从压着典狱长的穷凶极恶,缩小到了一个小圈子,被人围着打。大胡子一看,赶紧从战场上往一边退。他刚要跑,就被几个蛤蟆大军成员看见了: “还有一个国王的奸细!” “我----”大胡子还没来的及解释,就被按在了地上。 这档口,拿刀的一伙完全被制服了,没死的也被五花大绑了。典狱长看看地上自己死了的弟兄,擦了擦脸,朝拿刀团伙的头目一脚踩了过去:“把这个,剁了!剩下的,都挂在绞刑架上吊死!” 蛤蟆大军就过来把刀手们一个个押上了刚才大胡子要帮忙竖起了的架子。 大胡子大喊:“典狱长大人,我---救救我,我是---我是比尔师傅的学生!” 所以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土匪,大胡子越来越“急中生智”。 典狱长拿火把看看大胡子,确认是这个人上次在比尔师傅的教堂外帮忙救火、在比尔师傅临终时为他送终。他招呼了一下其他人:“他是我们的这边的。” 蛤蟆大军才放过了大胡子。 大胡子还没有定住魂儿,就看见又有一批人,穿的比典狱长、蛤蟆大军都体面很多,他们大多穿着蓝色的外袍,有些身上有明显的鞭打痕迹和血痕。他们的身后押着一群人,有几个是穿白色袍子的圣殿骑士,看来是留守者,还有几个已经看不出穿什么来了,除了头上套着个麻袋以外,身上几乎都被扯破了,不着寸缕。有男人,有女人,有老,有小。 大胡子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除了在大路边见过的那些被插在枪杆上的死者。其中有个高瘦的老头,皮都皱着,被押在这群人中。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人,看起来身材跟阿尔斯兰很像。 于是大胡子胆小的偷偷喊:“罗伊师傅?” 高瘦老头立即朝他的方向扭过头来。真的是罗伊师傅! 大胡子赶紧大喊:“这---这位是----” 他还没喊完,押着他们的蓝衣服人员就推开了大胡子:“他是雷蒙德家的修士罗伊!” “你们----”大胡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看见了跟他们一起被俘虏的勇士,跟在蓝衣服首领的旁边。 “范代尔男爵,男爵,他们是罗伊师傅和阿尔斯兰啊!” 勇士扭过脸,却像变了一个人。他用绿松石颜色的眼睛、冷森森的看着他们:“雷蒙德的人杀我们的人的时候,也没有对我们手下留过情!” “可是,可是,你们的主,不是说要宽恕七十个七次的吗?” 勇士一把把扯住自己的大胡子推到一边。 “我不会像卡丽娜或者比尔师傅那样愚蠢!这个世界上也该有公义!” 大胡子觉得他很陌生,本来勇士是个行侠仗义的、不会对手无寸铁的人被杀不理睬的人啊。 接着,前面的人已经把刚才俘虏的刀客都挂在绳子上,脚下的梯板也被搬走了。刀客们痛苦的扭动着。大胡子不知道该怎么才好。他从没有亲眼看见这么多人一起被处死。 蛤蟆大军嫌弃刀客在绞刑架下死的太慢,于是用手里的家伙一阵乱拍。绞刑架立即晃悠起来,然后成排栽倒在地上。人群像闻见血腥的狼一样扑上去,撕咬自己的同类,直至他们血肉模糊,成了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大胡子捂住了嘴,看向蓝衣服的人。他们把罗伊师傅、他身边的阿尔斯兰和其他俘虏,特别是女人和孩子,赶到了这群死了的人之上。有人朝一个蒙着脸的小孩伸出了手。一个景象立即出现在大胡子面前,景象里的孩子还是个婴儿,被人一刀从腰间破开,立即一团东西喷涌着流出来。大胡子捂住眼睛,大声嚎叫着倒在地上。他像疯子一样冲到人群当中,大喊:“你们---你们助住手啊!” 没人理睬他。 木叉,犁头和其他的家伙事像雪片一样落下来,有些打在了大胡子的背上,他发出了惨叫声。 忽然有人在他们背后大喊:“你们如果打死他,永远不知道真十字架在哪里!” 人群像牛虻一样嗡嗡着,互相推撞着,停了下来。 大胡子趴在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的旁边,扭头看,发现是土匪。他举着比尔师傅给的那本圣经,站在人群的最外面。 () 第268章 真十字架 勇士拱着典狱长、领着福汀和蓝衣服人的首领从土匪手里接过了这本掉在地上足可以拍晕一个人的大书。 末页赫然有一张看起来像是谜语地图的东西。 “真是---真是陛下送给比尔师傅保管的那本《圣经》!”一个蓝衣服的医院骑士团人员,兴奋的在身上擦了擦自己带着血污的手,小心的轻轻挑起书页,检查着。 “有了真十字架,我们就可以振兴耶路撒冷王朝了!”典狱长大喊。他说着,勇士拍住福汀的膊头,像亲兄弟一样揽住了他,举着他的一只手,对群众大喊:“主是跟我们站在一起的!” 群众也大声回应: “主是跟我们站在一起的!” “主与我们同在!” “打到居依-吕西安!” 勇士用拍住福汀的手捂住了眼睛,大胡子看见他的腮帮子上开始亮晶晶。 一个脆弱的女人,蒙着黑纱,像一个枯萎的树枝,也被人从后面搀扶了出来。搀扶她的正是曾经跟大胡子他们计划劫狱的贝利安。他已经脱去了之前破烂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合乎他体面的医院骑士团的蓝衣服,上面绣着一颗白色的八角十字架,占住了胸膛的整个位置。他的身后跟着一百多人,都穿着这样体面的蓝衣服。 典狱长的人和蛤蟆大军不由得对他们肃然起敬。跟典狱长和蛤蟆大军一起的蓝衣服们则纷纷退到了体面的团友身后。这叫勇士很不自在,他硬生生的矗在了贝利安和女王的一侧,像个加塞儿的。 “这是?” “呀,是西比拉女王!” “什么?是陛下?” 大家立即有了秩序。蛤蟆大军和典狱长的人都分开两列,跪在了地上。 贝利安:“大家都已经知道居依-吕西安陛下出发去了萨富丽维,要在那里集结大军对抗回教军队!女王陛下现在任命我为耶路撒冷的守城官。” 马上,一股暖流开始在蛤蟆大军和典狱长他们的身上流了出来,大家都放松了不少。但是被他们捉住的男人女人小声啜泣起来。 一个穿着蓝衣服的骑士团领队捧着比尔师傅的《圣经》,跪在了女人和贝利安面前。贝利安和他身后的贵族们都上去看了看,这书上的文字,没有一个能懂的。于是贝利安把头转向了要被处决的罗伊师傅: “罗伊修士,虽然你是雷蒙德的修士,但是你仍旧是个正直的人,而且学识渊博。如果你能解读这份地图,女王陛下可以宽恕你叛国。” 大胡子张着嘴,被土匪从人群里扯了出去。两个人刚要走,就听见: “陛下,我知道我是个罪人,我不求您宽恕我,只求您宽恕阿尔斯兰。”罗伊师傅虚弱的说。 贝利安点点头,于是几个蓝衣服的,把罗伊师傅提到了圣经跟前。然后又有几双殷勤的手,为他高举火把。罗伊师傅几乎把脸都贴在书上了,但是他脸上迷惑的表情还是一览无余。足足两顿饭的功夫,大胡子看见周围的人都不耐烦了。 “什么学识渊博,就是帮助雷蒙德作恶的恶人!” “这样的修士就该用石头打死!” “还跟他浪费什么时间。” 罗伊师傅脸上的汗越来越多,好像是被跟前的火把烤出油来一样。他努力擦擦眼睛,想再仔细看,但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懂。 大家都不瞎,人群中的不满越来越高涨。 “别跟他浪费时间了,他是假修士!” “杀死他!” “杀死他!” 最后,贝利安轻轻的拍拍罗伊师傅干瘦的肩膀。罗伊师傅满脸通红,但是他怎么都不肯离开。就在蓝衣服的医院骑士团骑士要拉开的他的时候,他忽然死死的抱住了贝利安的脚踝:“大人,大人!阿尔斯兰只是个普通的年轻人,大人!他并没有做过什么!” “他仍旧是雷蒙德的儿子。”贝利安大人安静的回答罗伊师傅。 周围的人跟着一起说: “今天早上,雷蒙德的人杀了我们的人!” 每个人的眼睛都熊熊燃烧着,好像早上雷蒙德的人冲进城里,骑着马见人就杀还在进行。 典狱长和勇士他们原本以为自己跟国王的人手旗鼓相当。但圣殿骑士团战力强大,不是他们可以一比一对付的。由于居依-吕西安当庭鞭打了医院骑士团的领队,使得很多医院骑士团的人也加入了混战,两边开始才打成平手。 但是在忽然杀进城的雷蒙德的骑兵刀下,双方脆弱的平衡跟稻草扎起来的一样。 国王的人和雷蒙德的人,事后把跟“起义”相关、沾了远亲或者路过的人都算了进来,吊死在了王朝外面的主要街道上。这就是大胡子和土匪今晚进城看见的那些挂在人家房檐上的老幼妇孺的尸体了。 等人杀完了,国王也觉得晦气,于是立即点了城里的人马,也不等各地军队来集结,直接去了号称“喷泉城堡”的萨富丽维,说是要在那里等待各领地集结的大军,再去与以列巴的回教军厮杀。居依-吕西安虽然吩咐“留守的军士还要继续剿匪”,但是复仇的人还是反噬了他留在王城里的亲信和亲信的家人。 典狱长也跑过来,扯住罗伊师傅的干瘪脖子:“圣殿骑士杀我们的人时,雷蒙德的人今天杀我们的人时,你在干什么?这个小杂种又在干什么?我们家人的尸体还挂在城里呢!王八蛋!” “是啊,雷蒙德的人杀了我全家!我女儿现在都没下葬,在家里---就那么躺着,我----” 一个蛤蟆大军中的人忽然大声啐罗伊师傅,又伸手抽他的耳光。 “要不是那个杂种在这里,雷蒙德怎么会那么快来这里?!他要是不来,我们的人怎么会死?大家一早推翻了混蛋居依和圣殿骑士了!” 在场的每个人都把这笔账算在了罗伊师傅的头上,对他又是拳头又是耳光,远一点的还有唾沫。 勇士也冲过来,跪在贝利安傍边的女人脚下: “陛下,我父亲为先王和您的儿子鲍得温五世效忠,我就请求您一件事,请为我们执行公义,杀了那个杂种!这些罪人!这些人都是背叛耶路撒冷的人!” 大胡子想隔着人群喊:“你父亲不一定死了啊---”他还没有喊出来,就被土匪兜头砸了两拳。 贝利安的眼睛垂了下来,微微张开了嘴。 大胡子忽然明白他也要跟从这一大群人的愤怒,杀死在场的所谓另外一派了。只是,这所谓的罪人们,除了刚才被砸死的刀客外,还站着的、有战斗力的壮汉是一个手都不用就能数过来;绝大多数是妇孺老幼,稍微一冷,就会在寒风中冻出鸡皮疙瘩、不得不缩缩着的人。难道所谓的执行正义,就是要杀死未必做过什么的家属吗?卡丽娜临死前的劝慰回响在大胡子的耳朵前: “父亲不必因儿女受咒诅,儿女也不因父亲吃葡萄而酸倒了牙。” 土匪拍拍他,“要是你今晚不想送命,就被再犯浑。”他看见大胡子想反驳自己:“没什么真的无辜者,要看你现在是哪一方的。人多有时就是正义。” 贝利安把搀扶着的女人往后推了推,似乎是怕她看见接下来行刑的场面。很多要被杀的贵族妇女,也从沉默里知道自己和孩子都不得不死了。于是有人诅咒、有人哀叫、有人小声啜泣,有人嚎啕大哭。而围观的人却像吸收了养分,发出了啧啧的声音,好像在磨牙等着吃肉。女人、孩子的哭声音色高,尖利的划着空气,而群众的声音像敲动的鼓,作合着哭声。紧接着,蛤蟆大军和典狱长的人,有人伸出手去撕扯光着身子的女人,特别是小姑娘们。刚才还在两边分割的声音混成了一片。现在怎么看,这都无关所谓的“复仇”。 大胡子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地狱,土匪想捂住他的嘴,但是来不及了。 大胡子在后面大喊:“我---我能读得懂那本书!” 撕扯人的野兽和被撕扯的“野兽”仍旧扭成一团,没人理大胡子。于是他夺过旁边人手里的锤子,使劲砸在前面的人手里提着的平底铁锅上面,发出了锣一样的响声。 “咣,咣,咣,咣-----” 贝利安发现了他们:“雇佣军,你们还在耶路撒冷?不知道这里的法律是禁止你们这样的人在圣城晃来晃去的吗?” 众人立即停了下来,安静了很多。 “我们---我们只是马贩子和小商人!”大胡子不顾土匪的阻拦,回嘴说。 “骗人,你们藏匿的窝点,我们还找到了他!”贝利安手下的安启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的人还架着土匪和大胡子救回的小骑士。好在他肿的太厉害,没人能认出他是雷蒙德那边的人,还以为他是土匪团伙的肉参。 “如果你骗了我们,我们就判处你和那个家伙死刑,毕竟你们曾计划劫狱!”安启亚正义凛然。 “是啊,可是你的主人伊博林男爵是雇主,难道主谋没罪吗?”大胡子继续喊叫,他推开了从后面紧紧拽住自己的土匪。 贝利安低下了头:“如果你不能解读,我就判你一个人坐监,你的两个同伙可以随时离开。”他瞧着大胡子的态度,觉得肿了的年轻人大概是大胡子他们的同伙。 “如果我能读呢?”大胡子的眼泪和鼻涕在胡子和鼻子中间横流,怎么看也不想能读这样深奥文字的人。 “你想要什么?”贝利安看着他。 “我---请女王把这里所有要死的,要被处刑的人都释放。你们的主不是说要宽恕七十个七次吗?!” 女人依旧不理,只是看着地面。 群众发出了嗤笑。 贝利安大人扭头看看,又看看大胡子,点点头,叫人把图书放在大胡子眼前。 大胡子发现书上的那份所谓地图,其实并非真的地图,而是一首诗歌: “我要向高山举目,我的帮助从何而来? 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 祂必不叫你的脚摇动,保护你的必不打盹, 保护以色列的也不打盹,也不睡觉! 保护你的是耶和华,耶和华在你右边荫庇你。 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 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 祂要保护你的性命,你出你入, 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这首诗歌,让大胡子一下紧紧扯住了书页。那是一首他从儿时总在睡梦里有人给自己吟唱的诗歌。可是唱歌的人是谁,他并不知道。甚至父亲和祖母都不在了,自己是个流浪街头的孤儿时,睡梦中依旧有人为自己唱,那曾是帮助他在别人白眼下苟活的唯一温暖。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个人也不知道,骗人的!” “打死这些人!” 说着,人群就要拱起来,追打缩缩着的受刑者,还有一边来送书的土匪。 大胡子挥挥手,叫大家不要吵。然后,他爬到一个人群都能看见他的台阶上,含着泪,开始吟唱这首歌。 土匪在一边本来要反抗,听见大胡子的吟唱,也傻了眼。这古怪的诗歌,他曾经听见哥哥在村口因为自己偷鸡罚跪时唱过。 “他在唱什么?” “他是瞎编的吧?” 人群虽然偷偷叽叽喳喳,但是大胡子很有旋律的吟唱,怎么听也不像临时造假。好一会,大胡子抽抽鼻涕,擦擦眼睛,看看周围的目瞪口呆们,把这首诗歌翻译成了人人都懂的白话。人群一片静默。 “这么说,没有真十字架的地图了?” 大家开始交头接耳,焦虑和恐惧像风,在夜里都能闻得到。人群刚才散发出的血气和火躁,现在似乎被夜里的凉意冻住了。 贝利安忽然上前,一下按住了大胡子,对众人宣布:“既然比尔师傅把这本启示真十字架在哪里的圣经交给他,自然一定也告诉了他十字架的位置。” 大胡子鼓着眼睛,捂住了嘴,怕自己不小心又说错什么。 伊博林男爵拍拍大胡子身上的灰土:“来人,先把这些乱党全部拉走,听候我发落。把这个小商人和他的同伙带到耶路撒冷都护府中,由我亲自审问,务必问出比尔师傅临终前交代他们的详情。” 土匪也明白了,看来,贝利安也要造一个假的真十字架来稳定民心了。 () 第269章 戮夜 等大胡子、土匪和小骑士被拖进都护府的内庭,月亮都落山了,天空只剩下黑秃秃的沉默。 士兵的火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但是越来越远。土匪干脆靠着门扇、坐在地上,睡觉。小骑士想睁开眼睛,但是水里掺有的藤蔓药效还是非常强大,他的舌头都长满了珠子,涨在嘴里,动弹不得,眼皮肿的像两个水泡,睁不开。大胡子的激动也过去了,又冷又睏。他已经两天没好好睡觉了,现在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木吃吃的看着离他们几十步远,贝利安跟自己的两个亲信安启亚和棕红头发的在嘟囔。他只是隐隐听见了三个单词:“黄金”、“雪花石膏”和“红玻璃”。 等安启亚和棕红头发还有他们的人都走了,贝利安只留下了两个老修士在门口,把大胡子一个人叫到了都护内庭的深处。整个内庭灯台前就剩下了他和大胡子两个人。 “我会叫人用普通的拉丁文《圣经》对照刚才的那本,自然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了。”贝利安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大胡子。因为离得太近,大胡子不敢开口,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吐沫溅到这位目前城里最有地位的大人物。当然,他心里现在也开始打鼓,自己刚才别是昏头了吧。他脸红着,低下眼睛。 贝利安围着他转了两圈,叫他按着自己指示的,从树在灯台前的书台上的那本大《圣经》上,随便挑出的一页上,用他听得懂的白话读: “神爱世人,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 贝利安嘲笑的把嘴角弯了起来,这一句是孩子都能背的经句,不能作准。他把书又翻了一遍,抽到另外一页,大胡子不得不继续读: “那试探人的进前来,对他说: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吩咐这些石头变成食物。 耶稣却回答说:经上记着说:人活着,不是单靠食物,乃是靠神口里所出的一切话。 魔鬼就带他进了圣城,叫他站在殿顶上, 对他说:你若是神的儿子,可以跳下去,因为经上记着说:主要为你吩咐他的使者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 耶稣对他说:经上又记着说:不可试探主---你的神。 魔鬼又带他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将世上的万国与万国的荣华都指给他看, 对他说: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这一切都赐给你。 耶稣说:撒但----” “可以了,你真是个好演员。”贝利安按住了书页,把大胡子从灯台前拨拉开。然后,他叫修士进来,把大胡子读的书页上夹了书签,抬了出去。 “很快,修士们就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阅读这怪诞的文字了!” 大胡子现在很确定自己真的能阅读这本书,于是干脆闭上眼睛不理睬这位都护大人。 好一会,修士们回来了。大胡子听见他们小声对贝利安说:“大人,从这卷数看,他似乎真的读对了。” 贝利安扫了扫还闭着眼睛打瞌睡的大胡子,吩咐修士退下,对大胡子说:“那么,你告诉我,这书里真的没有地图吗?” 大胡子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觉得那首诗歌已经回答了贝利安的问题了。可是这位大人似乎很懊恼这答案。大胡子知道惹毛了他,自己没有好果子吃,更何况万一这位大人知道是他和土匪曾经在他的水里掺上蔓藤衣服泡出来的水,故意叫他发红发痒呢?! 贝利安看大胡子不回答,打铃把安启亚叫了回来。他走到庭院的正中央,大声说:“大胡子已经告诉了我,十字架的所在。你去拿吧?”他拍拍安启亚的肩膀。外面等着的修士和医院骑士团的骑士们发出了欢呼声! 然后贝利安看看殿下的武士们:“把那些抓起来准备处死的家属释放后,赶出耶路撒冷。跟着他们的那个肿了的年轻人,也可以放走了。只有罗伊修士和他的那个马贩子朋友不行。” 大胡子还没有来得及抗议,武士就把他和土匪扔回了刚进城时蹲过的监狱。里面还是他们俩的老狱友:罗伊师傅。大胡子哭着脸,低下头。没有人说话。原本还能看见狱卒走来走去的监狱里,现在宛如一块墓地,没声音,也没有人站着。毕竟,这里的犯人都放了出来,地上部分又烧塌了,现在进出地下室,就只有一条需要猫着腰爬的路。所以,只要在地面上守住那个洞,就根本不用打发狱卒下来亲身看守这三人。另外,原先的狱卒们,如果没有高升,就是死在了国王的剿匪战中,当然没人再来巡视大胡子他们了。 宫外,典狱长在清点要赶出去的人数。福汀就像他的影子一样,在队伍的前前后后忙忙碌碌。 勇士从王宫里退出来,扒着自己的后脑,什么声音都没有的瘫在典狱长旁边。 王宫的内狱里,根本没有父亲或者父亲的从人的影子。这座内狱位于王宫中央水池的地下室,里面除了发霉的墙,就是早就干在地上的排泄物,间中找到的尸体,要么是霉烂的看不出模样了,要么就是挂在拉肢刑床上的残肢。他看得毛骨悚然,或者父亲早就变成了这里的一具朽尸,或者一块残肢? 父亲既不随意杀人,也一向秉公执法。可,这样的好人,却像水汽一样不见了。勇士不由得觉得,唯一的可能就是父亲被国王关在某个角落、暗杀了。 他闭上眼睛,想静一静,但眼前一直是白天城里的屠杀。他觉得自己耳边和身边都是被惨杀的人的呼叫和从身体里喷射出来的各种液体或者流状物。 他们和父亲唯一欠缺的,就是:他们都不是掌权者。 勇士的牛角尖,忍不住钻成了死胡同。他觉得:既然国王和他的跟随者毫无血性的残杀无辜的无权者,那么,他又为什么该对跟居依-吕西安一边的人沾亲带故的施以仁义呢? 这个念头马上被一个女人和她孩子的话印证了。 “妈妈,他们干嘛要打我们?” “他们都是天杀的恶人,不但背叛王上,还欺辱我们贵族!” “王上会来保护我们吗?” “王上和上帝都会为我们复仇的。到时候,他们要被一个个吊死,好像今天那些反叛者的下场。”女人不合时宜的说,她虽然降低了音量,但是说的话,周围几步远的人都听见了。 典狱长的眼里冒出了火焰,队伍中间的福汀跑过来,他把手伸向腰里的宝剑。 可现在掌权的是伊博林的贝利安男爵,他已经下令将这些人都轰出耶路撒冷,要给他们一条生路。 “普利斯大人,忍耐一些,不一定在这里动手。”勇士拍拍典狱长的手肘。 “可是,一会儿,他们还要去面见贝利安大人,然后由大人的人亲自送出城。”福汀杀心在眉头。 “从这里到贝利安大人的都护庭,还有一条长长的城道。大家都叫那里化外之地。”勇士不动声色,心里算计起来。 典狱长才看向福汀,三个人计算着怎么除掉这些贵人,没留神夹在长长的队伍里的4个人不见了。其中一个就是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他刚才原本打算陪着罗伊师傅一起出城回家的,但是罗伊师傅却被贝利安下令拉走了。那些拉走罗伊师傅的人一边走,一边抽打他的小腿。罗伊师傅虽然咬住嘴,努力不喊,但是他的血却在地上拖出两条轨迹。 阿尔斯兰本来想大喊:“贝利安背信弃义,他不是这样答应大胡子的”,可是他转头一想,这些人连妇孺都不放过,根本就不是人。贝利安这个人不但结了婚,还跟西比拉公主有奸情,都生了两个私生女,更是个没有人品的男人。 再说现在是午夜之后,押送他们的人似乎也乏了,几乎是在梦游。阿尔斯兰看见典狱长、勇士他们在队伍的最后面好像在商量什么,而且勇士还正挡在典狱长和他的人眼前,屏蔽了他们可以看紧自己的视线。甚至于几个男人趁人不备走到另外的道上都没有人来追。他于是也跟在那三人后面,一会就消失在了来来往往的“纠察队”中。但是跟别人不同,他的目的不是去逃走,而是去宰了伤害罗伊师傅的贝利安。 现在路上的灯火越来越少了,阿尔斯兰翻过院子,看见了贝利安跟两个包着手腕的下属站在都护庭前。他知道再过一会,这个伪君子就要接见要释放出城的男女老幼了。他一定要在大家面前杀了贝利安。 阿尔斯兰一边往前凑,一边计算老幼到达这里的时间。灯火之下,他认出这两个伤了手的人是在监狱街上遇到过、被圣殿骑士的人挑断了手筋的。他知道他俩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他摸出了偷来的刀子。 就在这时,自己的背后忽然有一阵凉气。阿尔斯兰本能的回头,看见一个脸上和脖子上都有鞭伤的男人,在黑影里盯着自己。可是自己根本不认识他,阿尔斯兰以为自己想多了。没等他再扭过头,这个男人就像一只狼,扑了出来,不但一脚踢飞自己手里的刀,两只手还狠狠的扼住了他的脖子。 “雷蒙德的杂种,拿命来!为卡丽娜姐姐偿命!”这个人正是曾经押送土匪他们去卡纳克的士兵头。他原先的想法是等进到城里再把救过他全家的大恩人卡丽娜乘机偷出来。但是还没来得及动手,胖姐姐就死在了雷蒙德的城堡里,还被戮尸示众。士兵头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宰了雷蒙德的独生子阿尔斯兰。 “啊!有刺客!” 贝利安的手下棕红头发,发现了袭击阿尔斯兰的士兵头,大喊起来。远处,士兵拿着火把往庭前冲。 士兵头的几个人也冲上来,要帮头目挡住贝利安的人马。 这时,典狱长领着的妇孺也出现在了到达都护府的通道另外一头的黑暗里。 看着贝利安的人朝自己的方向冲过来,一边又有几个人拿着刀剑向自己冲,典狱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勇士立即高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的妻儿残忍!你们的敌人要吃你们的父母和孩子的肉啊!只要他们出了城,他们的人就会来包围袭击我们了。现在,连都护大人都要背叛我们了!” 慌乱之下,福汀先轻信了跟自己同一战线的勇士,跟着喊:“都护大人的人要杀我们!大人背叛我们了!” 典狱长的人也跟着嚎叫起来,四处杀声震天。 典狱长自己也忍不住迷糊了,以为是贝利安其实是要设埋伏、除掉自己,于是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喊:“既然都护大人不为我们执行公义,我们必须自己为自己声张正义!” 明面看还是典狱长在领导自己的队伍,但是思想领导却偏向了勇士。出身范代尔男爵家的长男是故意这么做的,这几个月在鬼门溜达只教会他一个道理:要想维持公义,必须先获得权势。而唯一的机会,就是借助典狱长和他的人,推翻贝利安,由自己取而代之。 被典狱长的人夹在中间的贵人囚徒们一下慌了神,大喊着,你推我,我推你,都想赶紧挤出狱卒拉起来的圈子。 “呀,这些反贼要逃跑,要反攻啊!” “他们杀人了!” 福汀领着典狱长的人,乘机在队伍里追砍贵人们,不管他们是男是女,是老是小。血和肉,刀和光,画着圈子,在人和人当中起起落落。四处冲击的人受了惊吓,嚎叫着,互相躲避,也互相踩踏。男人挤倒了女人,大人挤倒了儿童,强壮的挤倒了虚弱的------ “救命啊!” “妈妈!” “救命啊!” 逃难的人群像一个浪头拍向了都护大人的方向。安启亚朝着后面的卫兵和武士大喊:“来人啊,有人行刺大人!抓刺客!” 贝利安大惊失色,现在火头四起,他一下子不知道该叫人按住哪边了。 () 第270章 圣徒 “来人啊,反贼作乱,要行刺都护大人,行刺西比拉女王!” “杀啊!杀啊!” 现场一片大乱。 呼喊声很快惊动了整座城市。大街小巷的人都在流窜,守护城门的士兵也听说城里发生了内乱,有的逃出了城,有的朝都护庭跑,要来驰援。街上遇见的人,连对方是谁都没看清楚,就劈刀抡棍子。嚎叫声和呼救声此起彼伏。半夜的耶路撒冷,变得比白天更加嘈杂。 负责看管监狱地面入口的狱卒也听见声音,赶去支援。很快整条监狱街上跑得都没人了。于是土匪指挥大胡子在前、他在后,把罗伊师傅给拖出了监狱。 城里着了火一般,四处照的犹如白昼。 大胡子看看这似曾相识的景象,问土匪:“这些人疯了吗?居然自相残杀!忘了他们的敌人很快就要来进攻吗?” “是你愚蠢。”土匪丢开手,看看不能行动的罗伊师傅:“不等这城给围了,你的脑袋就要先挂在城楼上了。我可不想跟你作伴。” 说着土匪指挥着大胡子把罗伊师傅背回了他们租住的院子。 “最危险的地方最---”土匪刚要说这里最安全,就发现肿了的小骑士也回了这里,抱着门板,流着口水,发梦。 大胡子把最后剩下的一点油也拿出来,帮罗伊师傅敷上伤口,就听见土匪叹了口气:“我们家真是被诅咒过的。” “怎么说?”大胡子问。 土匪一把把他敲到地板上:“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机会去奴役一下我的主人。可是混来混去,我都是在给人当牛做马。不仅要照顾你,还得照顾你带回来的人。”说着,土匪扯开衣领,把少年骑士一脚踢开,自己爬到横着的门板上睡觉。 “需不需要把门关上?万一他们又来找我们?” “-----”土匪不再搭理,只顾睡觉。大胡子把骑士和罗伊师傅摆好,忧伤的把头趴在膝盖上。他的眼皮虽然很沉,可是他的心更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奇怪的是,这长长的一夜,反倒现在最安静。几个人睡到日上三竿,外面依旧没有声音。土匪难得赖床,只是把大胡子赶起来。 大胡子看看小骑士的脸,肿消了不少,一边的罗伊师傅也能叫出疼来了,他有些放心,贼头贼脑的想出去看看。才走到小路的出口,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 “呀,是昨晚能解读《圣经》的圣人啊?!” 大胡子不敢回头,然后听见又有一个人迎合:“是啊,他说不定还知道其他的事情呢!” 大胡子觉得自己得赶紧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从对开的巷子里冲出一队人马,不是医院骑士团,也不是蛤蟆大军,更不是典狱长的人。为首是一个须发都白了,但是腰板很直的高个男人,看样像有60岁左右。他虽然精瘦,但是眼睛依旧有神。 “学者大人,请留步!”男人的声音威严但是并不吓人。 大胡子忍不住停住了脚。 精瘦的男人旁边还有一个跟他年纪相仿,但是浑实不少,头发也垂到肩膀的人。一看见他的脸,大胡子就想起了勇士,于是他随口问:“咦,您是范代尔男爵?” 浑实的范代尔老男爵露出了一丝笑容:“正是在下。这位是摄政王以列巴-雷蒙大人。我们是来驰援耶路撒冷的。” 精瘦个高的以列巴-雷蒙对大胡子行了个礼:“我们现在非常需要您的帮助。您看见了城中大乱,我们需要您帮助我们去安定大家。” “可---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没关系。我们只想请您帮我们告诉大家,不要害怕。”以列巴-雷蒙露出了牙齿,却不像一头威胁人的凶兽,反倒像一头老狗,养在跟前十几年的那种。 大胡子唯有跟着他们走了。士兵为他牵过一头毛驴。大胡子惊讶的发现,这头毛驴居然就是自己在西比拉城被士兵和修士打劫的那匹小姑娘一样爱撒娇的动物。他知道毛驴的秉性,于是小心的牵着它,走在两位贵族的马后,从监狱街走向王宫。 所到之处,房屋跟前的死人非但没有少,反倒比昨天晚上见的多了一倍。死者的亲人没有把被吊死的人放下来,而选择在他们的眼前杀死别人。现在整条街上都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臭气。没死的人,惶惑的看着这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军队。大家乞丐一样的在尸体堆和被砸开门的房屋间逡巡,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以列巴-雷蒙看看范代尔男爵,男爵马上叫自己的亲随大喊:“主的圣徒入城了,主的圣徒入城了。” 仓皇的百姓机械式的跟着一起喊:“圣徒入城了,主的圣徒入城了。” 渐渐地,原本没有感情,行尸走肉一样的喊声,变成了震耳欲聋和狂热的呼号。士兵,贫民和各色人物,不知道谁先开始打拍子,唱歌,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拍子,唱歌。一双又一双热情的手,纷纷伸到大胡子的眼前,来抚摸他的衣角和毛驴的尾巴。一个士兵从后面一下抱起大胡子,把他搓上了驴子的背,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唱歌。不少人甚至冲进队伍,开始跳舞。大胡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觉得眼前的以列巴-雷蒙是个有魔法的人,这么快就镇住了昨夜还狂暴杀人的疯子们。 王宫大门口对峙的贝利安和典狱长勇士两批人马也愣住了。从里面堵住大门的守军,纷纷把顶住门的柱子撤去,从城中心到王城内的都护府,一路,门洞大开。勇士不相信的看着眼前骑着马过来的父亲。 没等他反应过来,以列巴-雷蒙就下了马,对两边包围他的狂热的群众挥挥手。然后,他牵起大胡子的小驴缰绳,把大胡子从驴屁股上扶了下来。 “感谢神的圣徒。” 以列巴-雷蒙的人立即跟着响应。开始稀稀拉拉的,然后呼唤声越来越大,人群原本开始时还交头接耳,昨晚看起来还獐头鼠目、没脊梁、在王军人马和城里起义人马间当墙头草的大胡子,现在想想根本是悲天悯人的圣徒,而且还能阅读比尔师傅给的古老抄本《圣经》。每个人都开始对大胡子报以热情的目光。大胡子骤然就成了城里的吉祥物。 典狱长和贝利安都过来,一左一右的亲吻大胡子的两只手。范代尔小男爵也跪下,亲吻大胡子的脚趾,这叫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格外熟悉。都护庭外,昨天夜里没死的人,都汇集到了跟前,不分敌我一起欢呼。大胡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多人对着自己,紧张的差点尿出来。 大胡子明白了以列巴-雷蒙大人的办法:他也造了个假的“真十字架”出来,不过这一回不是“十字架”了,而是自己这个活生生的所谓“圣徒”。 “呃----我祈愿大家不要相互伤害。”大胡子小声回忆说,他不知道这文绉绉的话是哪里听来的,但是说起来挺像回事,于是他继续:“在战争之前,大家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顾好自己和家人-----” 他还没有说完,人群的狂热叫声就盖住了他的音量。以列巴-雷蒙对手下人点点头,就有几个将士过来,把大胡子和他的小毛驴都送下“神坛”。一个年级大些的头领,留着一头短到头皮的白头发和白色络腮胡,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露出两只铁手套。他在大胡子面前端出一个托盘,托盘上是鼓鼓的一大袋子银币。 “您昨夜受惊吓了,求您能宽恕我们医院骑士团。团友和我,愿意向您和您的师傅比尔修士为失去修道院而奉献。”看看大胡子不认识他的样子,白色络腮胡笑了:“我是医院骑士团长罗杰。” 大胡子贪心的抱住了钱,但是又有些脸红,他不敢抬头看这个威严的骑士,小声喏喏的说:“您可以把这头驴子也送给我吗?” “哈哈哈哈,当然可以。暂时,我们不需要它再来扮演一次‘光荣进入圣城’了。”罗杰团长笑着拍拍大胡子的肩膀,示意人可以放了做样用的大胡子了。 “我的朋友---他们----” 罗杰团长给了大胡子一张他看着挠头的拉丁文写的羊皮文书:“以列巴-雷蒙大人仍旧是摄政王,他已经下令将城里所有还活着的人都送给您。所以,您的朋友们”,罗杰特别强调了下“们”:“从现在起都是无罪的人了。没有人在城里可以伤害他们。” 说着,医院骑士团长拍拍手,曾经押解过大胡子的士兵头、他手下还活着的78个士兵,还有脸上又青又紫的阿尔斯兰,绑着,都被拉了上来,交在大胡子眼前。 ----------------------------------------------------------------------------------------- 注释:‘光荣进入圣城’的典故: 公元30年前后,犹大人逾越节前的星期天,基督耶稣决定和门徒进入圣城耶路撒冷。就在一行人快到耶路撒冷前,路过伯法其和伯大尼附近的橄榄山。耶稣叫了两个门徒过来,对他们说:“你们往对面村子里去。进去的时候,一定会看见有一匹驴驹拴在那里,是从来没有人骑过的。你们可以解开牵过来。如果有人问为什么解它,你们就说:‘主要用它。’那人一定会立即让你们牵来。” 这事要应验先知的话, (神曾通过先知)对锡安的居民说:看哪,你的王来到你这里, 是温柔的,又骑着驴,就是骑着驴驹子。 两个门徒就照耶稣所吩咐的去做,果然看见有一匹驴驹,拴在门外,就把它解开。在那里站着几个人,问他们:“你们解驴驹作什么?” 门徒照着耶稣所说的回答,那些人就让他们把驴驹牵去了。 他们把驴驹牵到耶稣那里,把自己的衣服搭在上面,耶稣就骑上。 有许多人,把衣服铺在路上,也有人把树枝砍下来,铺在路上。并且许多人摘下棕榈枝,拿在手里挥舞着,都喊着说: 和散那(=荣耀)归于大卫的子孙! 奉主名来的,是应当称颂的! 高高在上,和散那! () 第271章 哈丁之役(上) 春天很快就过去了,原先城里大家天天紧绷的弦明显放松了。在街上,议论前方战事的话也越来越不正经。很多人觉得上月初以列巴-雷蒙大人带着范代尔男爵、医院骑士团长罗杰和贝利安他们去萨富丽维驰援,不过是去跟国王居依-吕西安的人争夺国家未来的领导权。既然天色依旧蔚蓝,白云依旧婆娑,城里的杏花如同往年一样依旧娇艳开放,那么势必生活也会跟从前一样,在战争的边缘继续跳舞。想想围城也必然如从前,不过是大风吹过一样的传闻和骑士们最坏的揣测罢了。 大胡子还想知道自己的那袋子钱还剩下多少。眼下,他有至少12个食客:阿尔斯兰、罗伊师傅、小骑士、士兵头和他手下的8个人(原本有一个总拉肚子、半死的也康复了)。土匪是他的主人,连大胡子的银币和小毛驴都收走了,所以不算。 但是这一窝总是吃的还挺饱。白天,士兵头和他的人,会跟着土匪一起出去,只留大胡子、阿尔斯兰和罗伊师傅三个没用的看家。后院的大树上,花谢了以后,就长出了小小的果子,大胡子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果子总有一种思乡的感情,虽然他原先是活在干涸土地上的帐篷里。他忍不住爬上树,想伸手戳戳。忽然,他看见在后街的尽头,有几匹马载着蓝衣服的骑士飞奔过来。 阿尔斯兰忽然一下撞破门,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你们听说了吗?国王终于要进攻以列巴了。” 罗伊师傅已经勉强可以走了,他站起来,惊讶的看着阿尔斯兰,但是他的表情很快就转阴了。 没等大胡子从树上爬下来,土匪和他手下的9个人就跨进了院子。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有个大布袋。大胡子听见土匪跟几个人说:“我们必须准备一下,得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这附近最安全的地方就是耶路撒冷了。”士兵头蹭蹭鼻子,觉得土匪是在自添烦恼。 “天底下就没有‘最安全’这种东西!” “我们买的粮食,还得有几天才能运来----” 大胡子原本也想插嘴,但是他抱着树干的胳膊忽然有点发麻,他没抓紧,从树上掉了下来。 “你不要告诉我说,明年的七月初可以成为一个新的圣徒纪念日。”土匪看看在地上跌的爬不起来的大胡子,无情的嘲笑他。 “那你呢?不是说你们家的男人都活不过五十吗?你什么时候过五十生日?”阿尔斯兰为大胡子打抱不平,他带着小骑士,撞开土匪。 几个年长的男人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 土匪手下的人还没笑够,大胡子看见的几个蓝衣服骑士就进到了他们的大门里。带头的居然是以列巴-雷蒙和贝利安两个人。 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以列巴-雷蒙就好像被吹过犹大的热风挥发干净了一样,好像一个徒具他模样的人板,贝利安脸上有两道明显的伤,让他曾经英俊的脸庞多了一份武士的勇猛。所以,这回是贝利安先开口的: “你们可能都听说了,王军与萨拉哈丁的军队遭遇了。” 全场没有一个吱声。 “我们现在已经没有险可守了。”贝利安阴郁的看看大家,“很快,萨拉哈丁的大军就会来这里了。” “可---可,大人,这一路上还有很多城堡,城堡里也还有骑士和军队?”士兵头第一个回应了伊博林男爵。 “很快就不会有了。”以列巴-雷蒙用嗓子发出了人快渴死一样的声音。他仿佛觉得时间在眼前倒流回了大战开始以先。 一个多月前,居依-吕西安在阿卡集结了十字军的主要战力:骑兵。他们分为三个大部: 1,1200名重甲骑士、他们都穿着从脖子一直武装到膝盖的全身锁子甲,外罩一层布衣。头顶戴锅形或圆锥形头盔,外加护鼻罩,骑笨重的骑兵军马。 2,1万名轻骑兵、骑着比骑士军马小巧的安达卢西亚马, 3,2000名图尔科波里人。这些图尔科波里人是从当地招募来的,主要是些跨骑射手骑兵,比轻骑士更轻装,其战斗作用与骑士相同。 这些骑兵在所谓“军事教团”(即杰拉德麾下的圣殿骑士团和罗杰手下的医院骑士团)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军事教团”又是王国职业部队的核心。所以,这样的总动员大大削弱王国首都及各重镇城堡的防护力量,而城堡是耶路撒冷王国战略防御体系的核心。 更加糟糕的是,居依-吕西安和他的人并不了解他的对手以埃及为根据地的撒拉逊王萨拉哈丁到底有多少人。有人说他在不守信用的雷蒙德进行最后一次掳掠后,就从哈兰、阿勒颇和帝国其他地域调集了人马,甚至他的盟友伊兹丁也从摩苏尔给他送来一支强大的分遣队。萨拉哈丁的大部分士兵骑着体型小而速度快的乡间马,其武器主要是弓箭。他还有相当庞大的铠甲骑手队伍,这些铠甲骑士可以像突厥骑士那样,同时用剑和矛作战。因此萨拉哈丁的武装比十字军更具有行走旷野的机动性。 此外,耶路撒冷国王也不知道他的敌人在5月底就在豪兰山区、以列巴以东的阿什塔拉完成了部队集结。到6月25日,耶路撒冷军在克雷森泉附近的萨富丽维集结时,萨拉哈丁和他手下的埃米尔们已经埋伏在了以列巴南边的乌库旺纳,并在那里修整舒服了五天了。 所以,居依-吕西安国王不能想象在未开战之先他就已经处于战争的下风。他眼前是兵强马壮、且有史以来人数最多的骑士军团们,夺回以列巴要塞似乎指日可待。他只能看见眼前的美好:没有城墙的萨富丽维镇以南,走上半天的地方,都是肥沃的耕地,溪水充足,甚至连夏天都不缺水,像极了他出生的法国。所以他无法理解这里和行军目标地以列巴之间有至少1个男人急行军、都要走十几个钟头的广袤地方,居然会是一片地面崎岖不平、因无水而干裂荒芜的高原。也因此,他不能真的明白一支二万人的大军无论如何不适于通过那里去与回教军决一死战。 自愿前来的以列巴-雷蒙和他的那一堆说辞,“在沿途没有水而且沿途还要受到敌人袭扰的情况下进军一个白天,就是是愚蠢透顶,这样做正好给萨拉哈丁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在国王的眼里,就是一个阴险家,计划让他在骑士团面前露怯、从而把他拉下王位。 7月2日晚上,居依-吕西安国王召开了战时御前会议。主要是他的朋友、圣殿骑士团长“认为是时候出兵了”。国王并不知道圣殿骑士团长着急的是去哈丁寻找传说中的所罗门王的指环。圣殿骑士的小股人马先行出发去寻找指环后就失去了下落。团长杰拉德觉得现在最好是鼓动国王马上出兵,既能在人民面前彰显他圣殿骑士团的影响力,又可以私下觅得传说中可以指挥天上地下巨大力量的魔物。 以列巴-雷蒙依旧反对。 “陛下,我们不能也不该去打这场没有准备的仗!” “我们如果就这么去驰援以列巴要塞,就是使萨拉哈丁在他选定的地点,拿一支又渴又乏的军队去跟他的人马交战。” “哈哈哈,没想到以列巴-雷蒙大人害怕萨拉哈丁到了连自己老婆都不想救的地步了呀!”雷蒙德腆着他的胖肚子,一语双关:“不知道您是不是想假异教徒的手杀掉伯爵夫人,然后另娶呢?”会前,他知道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已经去向国王打小报告,有人在撮合以列巴-雷蒙娶自己的小堂侄女伊莎贝拉公主,自己谋取耶路撒冷王位。虽然人人都知道这是个谣言,但是国王却被说得,觉得自己不得不防忽然好心自愿来参战的政敌。 说完,他狠狠扫了一眼离自己站的远远的养子韩弗莱。从卡丽娜被杀到现在,父子俩一直在冷战。这一次虽然都来出征,但是养子却自始至终不愿意看他一眼,也不跟他说一句话。所以,他也想撩拨这个暗自崇拜以列巴-雷蒙的战术战略的儿子反驳自己。 韩弗莱没有上当,但是他心里也排斥加入父亲敌人的阵营。于是他两不靠。 在场的大人们,也都不傻,知道雷蒙德的指控根本站不住脚,都懒洋洋的当热闹看。以列巴-雷蒙的朋友,医院骑士团长罗杰抱着手,他觉得无论自己这方说什么,国王都会朝反方向行,与其说,倒不如不说话。范代尔男爵则坐在王庭的角落里,他看见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坐在国王的边上,几乎与国王平起平坐,知道对方正在幻想自己是一头狮子、在逡巡全场的猎物,范代尔男爵知道自己跟团长有私仇,说话一定遭来更大的反扑,他不想成为朋友的阻力,于是也尽量低调。 以列巴-雷蒙深深吐了一口气,这是他父家的王朝,就算人人都不关心她了,他也不能撒手,于是眼泪涌出了他的眼角,他瞪着两只红红的眼睛,声音嘶哑: “陛下和各位大人,容我提醒,我们的军事战略一直是:避免在不利的条件下,跟敌人硬碰硬的大规模交战!” “以列巴大人,那是你的麻风侄子的策略。现在已经过时了!”雷蒙德继续煽风点火。但是当众侮辱先王,让很多领主们露出了不悦的神色。 “是啊,雷蒙德大人,上次先王驰援你的时候,我记得可是你跪在地上呢!”贝利安尖锐的说。韩弗莱立即黑下脸来,站到他身后准备反驳。可是,殿前几乎所有的领主们都纷纷大笑。 笑归笑,有经验的将士见国王铁了心要出征,也开始劝他不可盲动。 “陛下,您也知道,那些回教徒只要一时打不赢就会灰心丧气。最后只能无可奈何地解散部队。” “陛下,以列巴-雷蒙大人经验丰富,是在以王国的大局为重。” 韩弗莱也深以为然,他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在场大部分将官的神色。 只是这全王庭清一色的劝谏和神色,激怒了国王和杰拉德团长。两个大人物不由自主的恶狠狠的看向离他们最近的韩弗莱。 国王妒忌着以列巴-雷蒙的高人气:“什么时候连卡纳克城堡都归顺摄政王了呢?“ 他的朋友、圣殿骑士团的杰拉德,当年曾经是前摄政的手下,不免想起前摄政压制自己的过往:“呵呵,陛下,就是啊。或者韩弗莱大人觉得当初该拥立伊莎贝拉公主的丈夫为王,想投靠摄政大人也不一定。“ 韩弗莱的养父雷蒙德明白了,他马上领着自己的人大声呵斥: “这是叛徒的奸计!” “拒绝战斗必将使大家蒙受耻辱”。 “出征是神的旨意!” 被三巨头“鼓噪“着,没人再有机会附和以列巴-雷蒙。 第二天,在“真十字架”的陪同下,这支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耶鲁撒冷军队向以列巴出发了。因为阵仗摆的太大,军队的尾巴到快晌午才出城。虽然,队伍中很多人对此行、怀有比对那个明晃晃的“真十字架”更大的疑问,但此时没人估计到这次行军的后果。照惯例,摄政王以列巴-雷蒙率部走在前面,因为先通过的是他妻子的领地;国王和“真十字架”居中,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殿后。 7月3日是个异常炎热的夏日,基督徒军队在到达以列巴之前必须先通过那片没水的戈壁高原。在烈日下行军,每个人都快被蒸发干了。很快,重装骑士和甲衣马匹便干渴难忍。 “渴死了。“ “X的,哪有水啊?“ “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大队一边垂头丧气,一边牛步。国王也开始不安起来。他很想叫停行军,但又怕失了圣殿骑士团的军心,不断偷偷往后看,弄得最前面的人也走不动、不得不停下脚步等国王的人马。最后面的重装骑士也得不断停下或者从前面退回到队伍的最后。整支人马走走停停,很快就没了队形。 才走了不到十个长枪射程,忽然,前面射来一阵利箭,然后是小股回教骑兵游勇从各处蹿出来。 “盾牌,盾牌!“ “长枪!快拿长枪!” “骑士团列阵!” 可是,才拿出重装备,敌人就轻尘遁走。几个回合后,殿后的骑士和他们的马在骄阳和敌人如同牛虻一样的骚扰下,几乎口吐白沫,连前面的步兵都跟不上了。 () 第272章 哈丁之役(中) 快到傍晚时,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亲自从队伍后面策马跑过来: “陛下,我的人都走不动了,再这样下去,没等遇见敌人的主力,我的人就会先累死的。就算骑士可以忍耐,战马总是不能的。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居依-吕西安喝下了水囊里最后一滴水,看看已经被晒了一天的步兵都耷拉下了脑袋,恨不得靠在自己的刀剑上走,他心里更慌了。 几个服侍国王的贵人都赞同骑士团长的话。沙迪勇的雷蒙德看看自己的骑士和带来的士兵也蔫悠了,他知道这对保持自己的实力可没有好处。而且,他也知道谁现在继续走,谁就是未来第一个遭遇回教军团的,就会第一个死,于是也点头支持。 以列巴-雷蒙万没想到这些人慢腾腾的走了一天多后居然同意这样的昏招:带着口渴的人在沙漠荒野里扎营?! “陛下,探子说,萨拉哈丁的主力也到附近了,可能就在前面的山口下面。我们必须要在今夜前赶到山口。失去了山口的话,我们---”他只有自己大声疾呼。 出身本地领主的以列巴-雷蒙是很了解这里有多危险和重要。这会儿,耶路撒冷军的主力已行进到一个名叫马里斯卡尔西亚的废弃小村庄,这个小村庄就处在萨富丽维和以列巴的正中间,附近的泉水和井水几年前都干了。向东不远就有一条山脉,高达1200肘,其间有三个隘口,紧下面就是低于海平面700多肘的以列巴,山脉的北端有两个突出向外的山崖,称作“哈丁角”,形成天险、护卫着下面山谷当中的以列巴城。如果他们能顺利冲过这里,就有机会获胜,如果敌人在这里设伏,他们就死无葬身之地。唯有的办法必须是加速前行,务必在夜幕降临之前赶到有水的地方。 有几个有多年实际作战经验的贵族也赞同以列巴-雷蒙:“陛下,我们现在是在作战,不能任由士兵休息。必须赶紧通过这里,到达有水源的地方才能休息。” “是啊,陛下,兵贵神速。” “陛下,前面的山口哈丁之角多年以来一直都是我们用来扼守的最重要的天险。如果叫回教徒夺了,情况不堪设想---”韩弗莱看看养父的嬉皮笑脸,只好把后半句吞了下去。但是他的心如火烧一样难受。 可惜,基督军的敌人准备的很充分,就连居依-吕西安的软弱和自大,也在考虑了进来: 居依-吕西安其实很害怕跟眼前已经可以看见、头角峥嵘的回教军队正面作战,现在他早就不想再援救以列巴。其实,一个悄悄的念头是撤军,虽然此时他们只有前进这一条生路。 而且,这一路,他的内部敌人们总是喋喋不休水源有多重要,所以他对“水”这个字都听得腻歪了。甚至从喷泉城堡出兵时,国王就拒绝带更多的饮水: “以列巴边上就是大湖。难道你以为这么几个人就能喝干湖水吗?” “陛下,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赶到有水源的地方!”跟以列巴-雷蒙一起赶来支援国王的贝利安,是最后一根刺,刺破了国王的自尊心。 “哈!你是来教我怎么做国王?”居依看着自己的绿帽子也跟着政敌附和,觉得这个战略上的良策听起来根本是毒药。 “陛下?”韩弗莱觉得国王居然在这个时候计较个人恩怨,不由得露出了他的不赞同。国王马上冲着他来了: “好啊,你俩和以列巴-雷蒙大人都觉得应该往前走,那么你们就当先锋!我就派你们今晚去占领哈丁角!其余的人就地扎营休息!”居依-吕西安在渐渐黑下去的天里,眼睛却像火把一样闪烁着。他大声吩咐人吹响休整的号角。 “陛下,您是要害死大家吗?”贝利安也火了,他大声吼叫:“您头上的王冠,是因为您是西比拉公主的丈夫!公主还在耶路撒冷城里,等您打胜仗来保护呢!您要置她于死地吗?” 贝利安自以为是个忠臣,却没想到他的话无异于当众左右开弓打国王的脸。 居依-吕西安拔出了自己的双手剑,大喊:“我才是国王!上帝与我同在!大家就地休息。” 然后,他得意的看着情敌:“你们得继续上路了,不然,回教徒就会在你们之前达到哈丁角了。” 以列巴-雷蒙用铁手套捂住了前额,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于是骑着马在主力部队中来回跑,一边跑一边愤怒地大喊:“天啊,上帝!战争就要结束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耶路撒冷也要成为我们的陪葬了!” 国王的怒火更高了,他对着老婆的堂叔举起了弓箭:“你要是继续胡扯,扰乱军心,我就射死你。”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愤怒,还没有说完,利箭就从他的弓上飞了出去,虽然没有射中以列巴-雷蒙,但是却非常巧的擦过离目标不是很近的贝利安。箭头划破了国王一直憎恨的俊脸。这愈发刺激了国王,他又扳住弓箭,对准了身边的韩弗莱。雷蒙德大吼一声,把养子轰进自己的队伍: “来人,安排扎营。“ 队伍最后的重装圣殿骑士也在团长的吆喝下,下了马,解开了马匹的甲衣。 整个部队唯有都停了下来。 看见大部队按着国王的意志停下、甚至把辎重也卸了下来,以列巴-雷蒙满脸通红。他只得放弃喊叫,带着自己的先行队伍继续往前走。那时,他心里开始有一种预感,这一停之后,国王他们就再也走不了了。 可惜,萨拉哈丁的主力来的比以列巴-雷蒙猜的还早。回教军团早就跨过了山口,并在耶路撒冷大军主力必经的路上埋伏好了。 7月4日(星期六)拂晓,耶路撒冷大军倒是按原次序出发,穿过驻扎地,打算在哈丁旁边的北山口实施突破。居依的智囊们的计划是靠步兵和弓箭手的保护,用重装骑兵进行冲击。可惜,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干渴和敌人不间断的骚扰,居依的士兵已经垂头丧气、干渴难忍。战斗刚开始,国王的直属步兵们就离开大路,爬上就近的一座小山,无论统帅怎样威逼利诱都不肯下来作战。另一边,萨拉哈丁把部队摆成一个横躺着的月牙形,两翼前突、中央后缩,对耶路撒冷军形成严密的包围。他甚至还安排了一支载有大量箭矢和其它武器的骆驼队做后援部队,以便随时对突破包围的人进行钳制。 耶路撒冷的骑士失去一半的步兵支援后,便露出了疲态。 不讲信用的雷蒙德也嗅到不妙的气氛,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的人马就要损失殆尽了。上一次发生同样的情况时,他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刚跟安条克的康斯坦丁女亲王结婚,结果在战场被俘虏,一关关了十多年。如果说那次经历有教训,就是一看不好就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与其跟居依-吕西安和这里的士兵陪葬,不如脚底抹油,溜回卡纳克和骑士堡。他假装英勇,带着人向后撤,经过医院骑士团的防线: “陛下说,我们来代替医院骑士团殿后。” 团长罗杰舔舔干涸的嘴唇,笑眯眯的看看他,没有说话。 但是国王很快就发现雷蒙德不见了踪影。 “雷蒙德大人和他的士兵呢?” “陛下,雷蒙德大人的人在殿后!” 国王马上意识到了朋友的想法,呼唤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亲自把雷蒙德的养子韩弗莱绑在身边。 “陛下,您的仆人只是要去帮助杰拉德大人殿后。“雷蒙德不得不也跟上来,他一边装的对韩弗莱很冷淡,一边对国王嘻皮笑脸。 国王不再理他。雷蒙德赶紧对韩弗莱大喝:“要紧随陛下。“乘国王策马去跟杰拉德商量,雷蒙德扳住韩弗莱的脖子:“既然走不了,你就得懂得怎么保护自己。“说着,他对着国王的背影眨眨眼睛。 现在,队伍里,最看得见的是居伊效仿鲍德温四世立起了真十字架。当然,这是个赝品。主教大人怀里抱着的那个由贝利安带来的真十字架,照样是个赝品。因为,居依-吕西安也知道自己现在只有最有一搏了:他仿效先王祭出“真十字架”,并用它为中心,将人马组成密集的方阵。这位国王忘了,如此一来,耶路撒冷军就不得不付出另外一个代价。骑士团的骑士不但要殿后,还要在两边负责看管雷蒙德的步兵不逃跑,于是,仅有的步兵拖住了骑兵,整个行军连重装快马的骑士最擅长的冲锋也抹杀了。 萨拉哈丁围而不歼,战争拖到了晚上。医院骑士团在两边敌人的配合下,第一个掉入了回教大军的铁钳下。团长罗杰被杀了,他的头被挑在萨拉哈丁儿子阿尔夫的枪上。 居依却权当没看见,他甚至觉得今天还是有些收获的,毕竟自己的政敌以列巴-雷蒙的朋友和支持者死了。他甚至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人马获得了难得的喘息,但是,很快他就只见到了人间地狱。他的人才要安帐篷,回教军就赶过来、点燃了包围他们的野草。 “咳咳,这是谁点火?” “来人啊,拿水来,灭火!” “啊----陛下,是---异教徒们!他们在我们营地附近放火!” “咳咳,拿水来!” “大人,我们没有水了,没---” 烟和灰使得耶路撒冷军队的干渴更难以忍受,很多用自己衣服扑火的士兵,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块架在炉子上烤炙的肉。现在就是汗水,他们都恨不得吞进肚子了。嘴唇干的生疼,喉咙像撕开了一样,舌头在嘴里越来越动弹不得。 伤兵们不断地叫喊着: “水” “水” “水” 可是没有一滴水来湿润一下舌尖。 整个夜晚,萨拉哈丁的巡逻队还一直在周围游荡。居依的人心里只有饥渴和恐惧。 月亮升到最高的时候,忽然听见有很多人在远远的唱歌。 那是他们有时会听见的回教的祈祷歌,不是一个人几个人在唱,似乎是几万人几十万人在唱。被包围的士兵再也忍不住了。 “我不要渴死!” “我要去找以列巴-雷蒙大人!” “我要去大湖找水!” 现在,战斗即将结束。 () 第273章 哈丁之役(下) 黎明将至。 冲在最前面的以列巴-雷蒙和贝利安,知道活下去唯一的办法是冲杀。他们的前面是回教军团,左面,右面和后面也都是。耶路撒冷的大部队早就看不到了。前锋们只有不断跟回教军肉搏,但是周围的回教士兵越来越多,他们自己的人越来越少。 最后只得七八个自己的旧友还能看得见在喘气。 以列巴-雷蒙头一次这么绝望:虽然他几次从剑和斧头中间夺回自己的命来,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战马也没有力气了。就在他的剑被对方硌脱手的一刹,跟着他多年的马忽然一下跪在地上,好像一个卸甲的武士,托起双手剑投降一样。以列巴-雷蒙被扔在一边。他看着刚刚被砍倒、在静静的流血和瞪着眼睛死去的范代尔男爵,也闭上了眼睛,知道下一个风声就是要砍掉自己脑袋的弯刀抡过来。 但是,周围,忽然都停了下来。什么也没发生。 很快声音也都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只全是血的银色靴子出现在他的眼前。 “以列巴-雷蒙大人,今天不是你的死期。”这个人声音洪亮,而且极其耳熟。以列巴-雷蒙不抬头都知道这是萨拉哈丁王的亲信和军师塔吉丁,同时也是自己多年的笔聊好友。大家原先总是一起用书信分析对哲学和战略的思考。 几个回教士兵,在一片静旎的暮蓝中,把前摄政王的马从地上拉起来,把被俘虏的、还活着的贝利安和另外两三人交到还爬在地上的以列巴-雷蒙眼前。 “大人,我的主人其实才是您多年来真正的知己。他告诉我,务必要放您一次,以报答您曾经多次实施公正的审判,挽救了很多回教徒的性命。” 以列巴-雷蒙将信将疑的看看眼前的将士和包围圈,“如果我离开这里,会去寻找新的兵源”。 塔吉丁露出他白色的牙齿,衬着他橄榄色的皮肤,笑了:“我的主人不担心。他只是可惜您生在错误的一方。如果居依-吕西安陛下听了您的建议,我们或者已经撤到戈兰高地,只留下少数部队继续包围以列巴要塞。不过,我们有着远胜于贵军的机动性。迟早,以列巴要塞会成为我们打进巴勒斯坦地区的楔子,直至吃干净你们为止。” 以列巴-雷蒙没有握住塔吉丁伸过来的手,他继续在地上趴着。周围的回教士兵开始拾将战场上的残骸。天光将明,迎着朝阳的微红色,以列巴-雷蒙却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没像现在这样的在流逝。他看见几个回教将官为范代尔男爵合上了眼睛。然后他点点头,一个将官掏出随身的匕首,吃力的把男爵的心脏,小心的剜了出来,毕竟这是他可以请求对方能给他的最大限度的遗骨了。以列巴-雷蒙这才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把范代尔男爵的心和贝利安他们,领在手里。 几个人抱着走走试试、不然就死的想法,往前走了几步。并没有一个回教士兵对他们举起弯刀、利剑或者斧头。然后五个人一匹马,越走越远,在回教军中趟出一条细细的道路。 几个人没想到真的走出了包围的口袋,可是他们再回头,口袋就扎住了,把他们剩下的人的尸体和国王在后面的人都包围在里面。以列巴-雷蒙回头看,只能看见黑压压的乌云里竖着一只巨大的金色十字架,随着浓云蔽朝日,渐渐失去了早上反射出来的第一缕光芒。 前摄政王捂住脸,忍不住要抽泣,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回到眼下的现实里。萨拉哈丁的大军下一个目标就是耶路撒冷,路上的城堡要塞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哂。自己要去找援军,而且必须要快: “我必须去塞浦路斯,在那里召集医院骑士团和欧洲来的军队,等待返攻的机会。” 他和他带走的几个活人身后,更多的人死在地上,他们的舌头都肿胀着伸在外面。耶路撒冷国王把哈丁山坡作为最后的立足点。在这里,最后只剩下了不到200名骑士围着在国王,大多数是想为王朝尽最后的义务,但是他们只能看见自己的血肉和对面人的血肉。但是到底是谁的血,谁的肉,已经分不清了。 “耶路撒冷的国王,不要再做无谓的斗争了。你和你的人已经失败了,投降吧!”塔吉丁在重围之后大喊。 居依-吕西安的两只腿在骑士们身后发抖,但是他发不出一个字来。基督教徒的骑兵几乎全军覆没,阿卡主教阵亡,“真十字架”也被对方缴获了。 “以列巴-雷蒙大人已经识时务的投降了。我主已经下令将其恩赦!”另外一个回教大将在对面的方向大喊。 这话打垮了耶路撒冷军最后的意志。围着居依-吕西安的骑士忍不住停下手,有人趴在地上,有人眼泪夺眶而出,只有雷蒙德的养子韩弗莱还像个傻疯子,紧紧的用自己的血肉护卫着居依。隐身在国王背后的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连鼻涕都出来了,刚才听见以列巴-雷蒙他们得了恩赦,他就已经想好了,要向回教大军供出所罗门王的指环,来换得苟且。 不讲信用的雷蒙德看看剩下的人,养子如他所愿的贴在国王近身,那反倒是个安全的位置;眼前能见到的人里面,只有不到一成是自己的手下。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他忍不住想起二十几年前自己的人就剩这么几个、自己被俘虏的事情。那次被抓,自己一下子关了十几年,那黑乎乎臭烘烘的露天地窖里,头顶永远是那方高高的天和木栅栏格子。就连阿尔斯兰的母亲,从年轻起就好像喜鹊晒干了的女子,都成了他梦里的仙女。当然了,那里的晚上冻得他总以为自己等不到明天,白天却热的他好像日头下面的野狗-----他甚至记得狱卒朝他撒尿的骚味,可是他口渴的却一滴都不放过。 那真是生不如死。现在自己老了,再也没有勇气重来一次了。于是雷蒙德大喊: “无耻小人,无耻小人以列巴-雷蒙!” 全场一片安静,回教将士都看见了他,而耶路撒冷军这边没有一个人敢回应,因为人人都怕死,除了求死心切的雷蒙德。 居依-吕西安看看四周,他擦擦眼泪,对迎面走来的塔吉丁扔出了手里的剑。几个回教士兵立即冲上来要按倒投降的国王。韩弗莱抄起国王的剑顶在最近的士兵首领脖子上:“塔吉丁大人,国王依旧是国王。就算受降,也该有他应有的安全和尊严。“ 塔吉丁对士兵们摆摆手,然后他看看韩弗莱沙色的眼睛,点点头。 战役结束后,耶路撒冷军的战俘被集中起来,埃及王对那些幸存的基督教徒作了如下的处理:他基本宽恕了国王居依-吕西安和最后依旧保卫国王的骑士,只是把他交给了自己的儿子阿尔夫。 “没有必要流太多的血,对君王和勇士应该宽大。至少他们的命,可以换来宝贵的城堡要地,免得我们自己的人流不必要的血。” 然后,他叫亲信塔吉丁对居依-吕西安说:“您最大的失败是成了国王。手握重兵,却不知道如何统御,是您和先王最大的差别。他虽然是个病入膏肓的麻风者,可是知道作为君王,该把自己的私心放在国家的利益之下。” 下层军官、军士和骑兵则照理赏给回教将官,沦为奴隶。 被活捉的两百名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被就地屠宰。 只有不讲信用的雷蒙德,被亲身带到了萨拉哈丁的王帐。 “你有什么遗言?“ “没有,我是个寡老,没儿没女,死了就死了。“雷蒙德注意到韩弗莱被分到了国王的那一堆,在这里望过去,已经望不到了。至于阿尔斯兰和大女儿阿贞,他们不在战场,应该没有马上被杀的危险。阿尔斯兰的母亲?他知道她虽然像个干喜鹊,可是却是个有办法的女人,可以长达二十多年把自己牢牢攥在手心里,而且跟城堡里的贫下中农也都保持了亲密的关系。自己一死,她反倒轻松了。于是,他在心里长出了口气。现在,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一个大将对萨拉哈丁禀报说:“塔吉丁大人说还捕获了一个叫韩弗莱的……“ “就是那个保护耶路撒冷国王到最后的年轻人?“萨拉哈丁眼睛像蛇一样盯着雷蒙德紧张的翻动的喉结。 没等大将回答,萨拉哈丁手里的匕首飞快的割断雷蒙德的喉咙。看着奸杀自己姐姐的敌人捂着脖子狂咳不止,埃及王大声说:“我不为你的罪,去屠戮他人。“ 在那里,萨拉哈丁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和卡丽娜姐姐对雷蒙德发的预言。雷蒙德被割开喉咙,像头被宰杀的牲口一样,倒挂起来,血流的很远,招来了很多苍蝇,在他临死前不断在他的眼前抖动着。没人知道慢慢死去的大块头在想什么。 耶路撒冷周边大部分城堡,因为军队被抽调、死在哈丁之战,被萨拉哈丁轻而易举地荡平了。而少数几个进行抵抗的城堡,也被他狡猾的用释放重要战俘换给走了,比如,用国王居依和骑士团长杰拉德换了阿什凯隆。只有骑士堡坚守了一年以上。 哈丁战役的胜利,被后世看成是新月对十字架在中东胜利的开始。 () 第274章 选择的开始 没等以列巴-雷蒙大人回忆完,伊博林的贝利安就抬起头,看着土匪和大胡子家这一圈的人:“大家可以选择,你们可以留在耶路撒冷。”他顿了顿,看向罗伊师傅和阿尔斯兰:“我们现在需要每一个人,包括卡纳克的士兵。” 阿尔斯兰明白了,原来这两个人是来招降自己的。他原以为自己本该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成为卡纳克未来的领主,可恶的韩弗莱要尘归尘土归土了。但是经贝利安的嘴说出这话,忽然像一个耳光,打的他耳朵嗡嗡的响。 小骑士站在了阿尔斯兰的前面,挡住了他和罗伊师傅:“我们不是你的封臣,不用听你的安排。以列巴-雷蒙大人曾经答应过我们:阿尔斯兰和罗伊师傅可以随时返回卡纳克。” 贝利安没有回答小骑士,却把头转向了大胡子和土匪:“真十字架被国王的人拿走了。但是有你在,我们就可以号召人民。” 看来,贝利安也要重新用一下前个月以列巴-雷蒙玩过的‘圣徒’把戏了。 土匪的眼睛垂了下去,他更知道这话背后还有另一层含义:现在谁能走,唯独大胡子不能离开这座大城。 末了,贝利安看看士兵头和他的八条伙计:“现在是用人之际,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骑士!” 士兵头大吃一惊,他和他的士兵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能打入上流社会。于是,大家兴奋的眼睛都发光了。 贝利安顺势拔出了剑,土匪不明白这是分封骑士的规矩,他以为贝利安要绑架人,马上推开了大胡子,但是士兵头和他的士兵们却都跪下了。 “我,伊博林的贝利安,凭着国王和上帝赐予的权柄,承认你们为保护耶路撒冷的骑士。” 每个人都低下了头,罗伊师傅看着满脸通红却不肯跪下的阿尔斯兰,知道他也一直很想成为骑士的。以列巴-雷蒙拍拍阿尔斯兰:“孩子,这是你的机会。你父亲雷蒙德不会册封你为骑士,他的养子韩弗莱也不会。” 贝利安也在等阿尔斯兰。 一个士兵伸手拉拉阿尔斯兰的衣角,却被他打开了。阿尔斯兰红着眼睛看看以列巴-雷蒙和贝利安:“我父亲呢?” 以列巴-雷蒙把目光转开了,他就怕阿尔斯兰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年轻人。哈丁的一切,迅速的爬回了他的眼前,那些战士的哭喊声和围攻他们的回教军团的歌声,在以列巴-雷蒙耳边不由自主的响了起来。他们本来是不会如此凄惨的,只是因为自己太软弱,没有在最后一刻逼迫居依-吕西安做出正确的行军决定。他唯有垂下头: “我们好不容易突围出来,他们还在后面,被萨拉哈丁的军队包围着。” 阿尔斯兰不知道眼泪从他蓝灰眼睛里流了出来,他父亲虽然从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从没把他唤到跟前站着,但是他仍然是父亲。 “这么说,你们卑鄙的扔下国王和同行的战友,自己逃回来了?”他歇斯底里的朝以列巴-雷蒙扑了过去,“也对,你是个连自己的老婆都不顾的人!胆小鬼!胆小鬼!” 小骑士和罗伊师傅赶紧从后面死死抱住他。但是,以列巴-雷蒙却没有回嘴,只是拍拍贝利安还没有抬起的、握着长剑的手臂。伊博林的男爵就把剑停在每个跪着的士兵的肩膀上一下: “强敌当前,不畏不惧,果敢忠义,无愧上帝,忠耿正直,宁死不屈,保护弱者,无违天理!” 士兵头和士兵们立即满脸热泪的大声回应:“我发誓:善待弱者!我发誓:勇敢地对抗强暴!我发誓:抗击一切错误!我发誓:为手无寸铁的人战斗!我发誓:帮助任何向我求助的人!我发誓:不伤害任何妇人!我发誓:帮助我的兄弟骑士!我发誓:真诚地对待我的朋友!我发誓:将对所爱至死不渝!” “呸,呸,呸,你们这群胆小鬼!”阿尔斯兰却还在大喊着挣扎。 以列巴-雷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但是他自始至终不曾回敬敌人的儿子。因为,自己的得生,现在心里,就好像是烙在叛徒身上的烙印一样,抠着肉的疼痛着。他忍不住微微摊开手,但是那双手上仿佛有着自己的老朋友、范代尔男爵和医院骑士团长罗杰的血迹。他知道自己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来救援耶路撒冷的王军,但是现在他却像只地洞里躲着的老鼠一样的苟活着。 但是,贝利安不是这么想的,他原先平静的眼睛,现在看起来像一头发起进攻前的野兽了。虽然剑依旧搭在士兵们的肩膀上,谁也不知道下一分钟他会做什么。 士兵头突然蹿起,把阿尔斯兰打昏在地上。 “以列巴大人,”罗伊师傅总算出声了,他非常小声的问这位前摄政王:“那么,那么韩弗莱大人呢?” 以列巴-雷蒙摇摇头,他把着罗伊师傅的后背,把他领到偏僻处:“您知道杰拉德想在哈丁找的宝物是什么吗?” 罗伊师傅看着以列巴-雷蒙,不明白的小声回问:“您怎么知道那指环在哈丁的事情?” 贝利安和士兵们都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也扭过头来看着他们。只有土匪和大胡子明白。 以列巴-雷蒙像鹰隼一样的盯着罗伊师傅:“那您呢?我听说这个秘密原本只有比尔师傅一个人知道。现在到底有几个人知道呢?” 罗伊师傅低下了头,“是---比尔师傅为了救贝利安大人的两个手下,才告诉圣殿骑士团长的。” 以列巴-雷蒙的眼睛暗淡下来,好像非常怜悯的看着罗伊师傅:“除了您和那两个人听见过这事情外,还有什么人听到过吗?” 罗伊师傅摇摇头。 以列巴-雷蒙没有再说话。等出了大门,大胡子看见他趴在贝利安肩膀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后者的眼睛立即瞪的滚圆。然后他们就领着士兵头和他的士兵们,头也不回的走了。 土匪瞟了一眼大胡子,知道这三个所谓知道所罗门指环下落的人要倒霉了。大敌当前,如果城里的百姓再听说他们的敌人掌握了这样一件可以召唤天上地下的力量的宝物,那么还会有谁再抵抗回教大军呢?要想防住这个秘密,还有什么比死人更牢靠呢? 显然,罗伊师傅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勉强的拐着出了大门,看见一轮红红的太阳开始向它夜间的旅程滑动。 大胡子的心里没有装过这样的诡计,他最多就是骗人家个钉子瓜皮什么的,他不理解罗伊师傅的心思,只是觉得他很阴郁,所以想说点什么有意思的俏皮话来让他笑一笑,于是他张口说:“以前有人跟我说,每天傍晚,太阳就好像历代的先王一样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旅行。所以第二天又是一个新的太阳了。” “哈,没想到你们回教徒还有这样的说法?”罗伊师傅莞尔,他收下了大胡子的温暖。 但是这其实根本不是回教的教训。大胡子也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听来的。他看见罗伊师傅转头看着自己,满脸是夕阳的颜色:“我以前只觉得你是小商人,但是现在却觉得你很不一般。”他把自己的拐杖交给大胡子:“我真的为阿尔斯兰能认识你和你的马贩子朋友而高兴。” 说完,罗伊师傅拐着出了门。到第二天早上,他都没有回来。 士兵们也没有回来。 土匪把褡裢准备好了,他先给了小骑士,指指绑着的阿尔斯兰:“怎么说,他都是你们城里的人。你把他带回去吧?晚了就走不了了。” 小骑士看着大胡子,大胡子被土匪的目光吓住了,赶紧点头。 小骑士又看看被绑的好像一条毛毛虫、还不安分的阿尔斯兰:“那么罗伊师傅呢?” 土匪忽然露出了一个难得的温和表情,他拍拍小骑士的肩膀:“等师傅回来,我会送他回去的。”然后,他指挥大胡子把不老实的阿尔斯兰放在一个面口袋里,扎上口,放在小姑娘脾气的驴子背上。 等小骑士带着驴子和阿尔斯兰消失在街口,大胡子扭头问房子里唯一剩下的土匪:“你是在骗他?” 土匪低着头,不再说话。 傍晚,大胡子在大卫塔和唐克雷德塔之间的城门口,看见以列巴-雷蒙大人领着2个随从正准备要出城,并没有什么人欢送。他刚要往前跟这位执政大人道个别,就看见了绑在城门上面的小骑士和阿尔斯兰。驴子姑娘不见了。 “大人,大人,您---曾经答应放了他们的!”大胡子赶紧喊住以列巴-雷蒙。 “现在是贝利安大人负责耶路撒冷城的安防了。”精瘦的前执政没任何温度的回答,他并不是不想守信用,但是阿尔斯兰现在是贝利安手上一份难得的诱饵:要么,卡纳克的人还在,可以投入他们的阵营为他们所用,要么,卡纳克领主的血脉就该以命抵命,永远闭上嘴。 小骑士负了伤,被吊在半空,脸都憋红了。阿尔斯兰还在左右晃悠,好像不肯就死的沙漠蜥蜴要断尾求生。 “必须有人为卡纳克领主怂恿陛下轻进而负责。” 大胡子回头,发现贝利安的手下安启亚也在人群里,他好像二头领一样傲然。 “可---可他是---”大胡子不好意思说的话,忽然被另外一个声音补充完了:“他是私生子,不配为卡纳克和骑士堡负责。” 脸上的伤口没有长好的韩弗莱,孤单的出现在城门外。他和他的战马,一看就是经过了不眠不休的长途跋涉过来的。看看城门上吊着的两个人,他把双手剑扔到一边,又撒开自己的战马,解下它的辔头和马鞍,让它走开了。 “我是卡纳克的韩弗莱,是沙迪勇的雷蒙德的养子和继承人。” 以列巴-雷蒙和站在唐克雷德塔上的贝利安大人同时盯住了他,他们心里的恐惧终于登门了。如果这个人在城里大声宣扬自己是怎么在战场接受敌人美意、获得一条生路的,那么后果将是毁灭性的。对于以列巴-雷蒙,那是他一生的荣誉变成唾骂,未来他将一个新兵也找不到,无法来拯救即将到来的围城;对于贝利安,这是事关他在耶路撒冷执政的正当性。如果人民知道这段黑历史,谁还会信任他来保卫城市呢?! 韩弗莱看看两人,很明白他们的担心,他的嘴便没有再张开。原本,他的计划是:潜入城中,杀死以列巴-雷蒙,为国王和养父报仇。但是,等他才跑到一半,就听说有人“迷途知返”或者西瓜偎大边,逼着儿子离弃并囚禁了被养父送出门的大女儿,就连他们的孩子都不知道去向。养父家的血脉,唯一还在的就是一直由他来管教和看护的阿尔斯兰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性命比复仇这个目标更值钱。现在是他报答养父一直以来的爱,保护他唯一的子嗣的时候了。 () 第275章 围城以先 人们立即发出惊讶的嗡嗡声。安启亚回头看了看他的主人,然后大步走到韩弗莱的跟前,看看他手里并没有武器,就抓住他的右肩,好像要给他一个拥抱。就在这时,安启亚忽然抬起右手,抽出了韩弗莱腰里的匕首,朝着他的下腹狠狠的捅了十几刀。可惜,他的手筋曾经被挑断过,虽然勉强治愈,但是力量很小。韩弗莱受的更多的是钻心的皮外伤。他看看城门上的阿尔斯兰和小骑士,脸颊哆嗦了一下,然后跪倒在血里。大胡子看见韩弗莱捂住伤口,忍住疼痛的脸,知道他还有救,于是大喊:“救命啊,救救他啊!” 以列巴雷蒙的两个从人立即跳下马,按倒了大胡子,并捂上了他的嘴。 安启亚看看他的身后,几个贵族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每个人都从背后给了韩弗莱一人一刀:“呸,这是你们卡纳克欠的债!” 内城上,贝利安不理一边目瞪口呆的棕红头发,安静的看着这一切。 以列巴-雷蒙回头看看贝利安,又看看血泊里的韩弗莱,唯独没理城门上的阿尔斯兰。他拍拍马的脖子,向前慢慢走了几步,他又停下了自己的马,示意手下可以撒开大胡子了。然后,他低下头对地上趴着的大胡子说:“我很抱歉。但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哽咽住了,然后他扭过头,打着马小跑着离开了这座大城,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了。 大胡子不知道是不是眼前过于血腥的场面击昏了自己。他觉得自己沾了满手的韩弗莱的血。这个高个的青年当初在自己家的帐篷里、在大路上和在卡纳克城的样子,在大胡子面前怎么也抹不掉。他耳边是韩弗莱颤抖的呻吟声。他希望有谁能来救救他。但是没有人能救他了。 临了,一个人挤过聚集着看杀人的人群,把韩弗莱的痛苦结束了。 大胡子看着漫了一地的黑红的血,头晕恶心。他觉得背后的内城塔楼上的贝利安肯定说了什么,因为很快就有人过去把城门上吊着的小骑士和阿尔斯兰放了下来。 小骑士落地后不久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尸体被随意的扔在门楼下面,脸朝下。 阿尔斯兰像个被雷劈到的蛤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突突着眼,瞅着途经的韩弗莱的尸体,脚不沾地的被人拖走了。 大胡子被送回了原先租住的院子。 又几天过去了,大胡子好容易找了个土匪不在的时候,溜出了家门。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再去看看韩弗莱被杀的那个城门,但是路上却看见了更多的尸体。他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雷蒙德他们杀的人还没有下葬,又或者是典狱长带着勇士杀的国王一派的人没有人替他们收尸。小街上和大街上,只要风一吹,恶臭的气息就无所不在。大胡子一边干呕,一边继续向城门口走。 忽然一抬头,看见对面的唐克雷德塔楼上吊下两具尸体,虽然他们身上都穿着圣殿骑士的白袍子,脑袋上套着麻布袋,两只手绑在身后,但是大胡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们的身形这么眼熟。 等太阳再沉了些、街上的人都赶着回家去,大胡子借着太阳的余晖,转到尸体的背后,两具尸体被绑着的手腕上些微露出一些半新不旧的伤口。一具尸体的背后还露着些棕红色头发。一阵大风吹来,尸体晃荡起来,棕红头发旁边那具尸体头上的麻布袋被大风撕开、吹起大半个脚儿来,安启亚的脸干瘪着,扭曲着,好像在对着大胡子笑。 大胡子崴倒在地上:两个被挂圣殿骑士名处死的,居然真是安启亚和棕红头发。 这时,背后有一只手坚决的把他拽了起来,迅速拖过了整条街,然后四晃五晃,又拖进了一处房舍,把他扔在了一张横着的门板上。大胡子木吃吃的抬头,看见了土匪两眼冒着火,瞪着自己: “你是嫌自己命长?” 大胡子摇摇头。 “明天我就会自己回我来的地方。你自生自灭吧!”说着,土匪丢给他一个褡裢。 大胡子半合了下眼睛,倒在了门板。半夜,土匪发现他全身滚烫,好像要出疹子的孩子。 “阿里?阿里?” 这些呼唤在大胡子的梦里,却把他带回了童年:祖母和父亲在帐篷前用小竹筐捕捉荒野里的小狐狸给他当宠物。忽然那宠物狐狸的脸不知道怎么变大了,变得好像他在巴比伦王庭见过的那头老狮子,然后老狮子的皮好像被自己揭了下来,下面居然是要腐烂的褐色血肉。然后那褐色的血肉变成了幻影里那个露着两个黑洞的头颅,然后头颅变成了美男子的笑脸,他好像只裹着一张全是洞的破布,然后他的背后又出现了很多大胡子从没有见过但是却无比熟悉的人,他们的身后有大光,刺目的让大胡子睁不开眼睛。于是,他捂着眼睛,嚎啕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一双大手非常粗暴的推着他。 大胡子睁开眼睛,看见土匪,他居然满脸半寸长的胡子渣。 “天亮了吗?你---您这是要出发了吗?”他虚弱的问胡子渣土匪。 土匪拍拍他的脸:“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大胡子非常虚弱,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只想呕吐。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非常浓的烧酒味道。 “我怎么了?” “你染了尸气,得了疫病。”土匪垂下头,把全身靠在门板的另外一边。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大胡子怯生生的问。 “走?你要我掉进两军对垒的中间?” “什么---什么意思?” “你这样吐、睡、拉、撒了1个半月了。”土匪叹了口气,“今天总算清醒过来了。罗伊师傅昨天来看过你,说如果你还是不醒的话,就会没命了。” “罗伊师傅?” “对,他们因为罗伊师傅有药学知识,用得着,留了他一条性命。”土匪疲倦的说,没一会,就听见“咚”一声,倒在一边,很快发出了呼噜声。大胡子勉强爬起来,虽然还是觉得头重脚轻,但是他的身体似乎又是自己的了。他从土洞里找出一条士兵头曾经用过的毯子搭在土匪的身上。 第二天,大胡子觉得大好了很多。他在晨曦下慢慢活动身体,然后吃下了土匪昨天给他预备的面包。看着土匪睡得正香,大胡子又朝离家最近的城门口溜达过去。这一路上,扑面的尸体臭气很快就把他熏得失去嗅觉。几个月前死去的人基本烂了大半,包裹着苍蝇和各种可怕的东西蠕动着。大胡子努力不去看他们。一些稍微强壮些的,用破烂衣服捂着脸,在用木板车慢慢的运着败坏程度不同的尸体。 大胡子小心的穿过他们,爬到城楼上,因为他想看看门外似乎真的如土匪说的,有什么大响动。 士兵们都似乎十分羸弱,不愿意瞭望。所以也没有人理睬私自爬上来的小商人。 大胡子看见离着城门有四个射程远,驻扎着一片帐篷,初升的日头下,他们的帐篷顶越来越亮,但依旧看起来一眼望不到头。等天光完全亮起来,远处过来的人就走近了很多。不过只有三个人,一个人牵着一头驴子,上面绑着一个光屁股的男人,头上血糊啦的戴着一顶全是尖刺的荆棘冠,后面还有一个跟班。 “吆,吆,这就是你们的王,你们那位光荣进入耶路撒冷的王!”城下的牵驴子的和跟班大声嘲笑着说。 大胡子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忽然发现守军中居然有自己认识的士兵头,于是赶紧问他。 士兵头看起来一样的了无生趣:“别理他们。上面发话了,别理睬。” “可,那是?” “西比拉女王原来的丈夫,居依-吕西安。” “那么雷蒙德呢?” “死了,听说被萨拉哈丁的人割了喉咙,放光了血,好像他们宰牲口一样。”士兵头叹了口气:“唉,我们就算不被下面的阿尔夫杀死,也会被城里的尸疫杀死。” “阿尔夫是谁?” “他是萨拉哈丁的儿子,是个工于心机又嗜杀的人。”士兵头叹了口气:“我原以为----可惜,贝利安大人不是个合适的统帅,他现在只知道避战不出。我们又没有援军。萨拉哈丁之所以还没有到,那是因为他的主力还在扫荡附近的城堡。” 士兵头还没有说完,城楼下发出了骚吵声。几个男男女女拦住了运尸体的人: “你这个卑贱的家伙,要把他运到哪里去?” “运去大坑那边,还用问嘛?!” “他可是薛加-得-雷----”,女人还没有说完长长的称号,就被运尸体的人打断了:“我还有好多人要去埋,别挡路!” “呀,下贱的家伙,你再敢动手?他是贵族,必须运去教堂下面的骑士墓地!” “可惜,他来晚了。那边早就埋满了。” 然后,男男女女就开始推搡运尸体的人,腐烂了的尸体开始在这个人和那个人之间晃悠,但是这附近的死人太多,已经没有人真的能闻到盈门的尸臭了。 “这里真是地狱啊!我倒是宁可出城战死,也不像这些不知道谁封的骑士一样。虚有其表!”一个老头大声嘲笑。 士兵头原本不想理,但是听见这是在骂他,于是朝城下的人大吼起来。 “老头,再说一遍!” “难道我说错了吗?看看你们这贼眉鼠目的模样!就是封了个骑士,一样是贱民!” “我是贱民?你呢?不过是卑贱的杂种教徒!”士兵头听出了嘲笑他的男人的口音,是城西人人蔑视的犹太-叙利亚-巴勒斯坦混血后裔的东正教徒,他们是整个王国的最底层,人人嘲笑的对象。 城下一个小孩,看起来是嘲笑士兵头男人的儿孙,捡起一只死老鼠朝士兵头砸过来。可惜,小孩在下,士兵头在城门上,自然打不到。死老鼠飞出一条漂亮的抛物线,掉在了吵叫尸体该怎么埋的人堆头上。于是被老鼠尸体打中的人,朝着小孩和骂士兵的老头奔过去,打得小孩门牙都掉了。 城门口活人和死人乱做一团。 () 第276章 圣城的圣民们 很快,士兵头就不再是战斗的一员了。下面打的又红又紫,他都看傻了眼。他和跟着他一起出走的8个获封骑士的士兵,依旧破破烂烂,毫无贵气,特别是看着下面的乱斗,大家有的叫好,有的害怕,有的打太平拳:往下面扔吃剩的鸡骨头和各种说不出名堂的碎骨头,跟市井野狗并没不同。 守城的士兵不管还说得过去,但是打了一个早上,都没有看见治安官出来管理贵族、小民和更低层的运尸体人员的械斗,就未免叫人惊讶。大胡子于是去偷瞄眼前的内城高塔。果然,塔楼上,贝利安又站在了上次下令处死韩弗莱的位置。这一回,他没有了从容,眉头深锁,好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狮子,来回踱步。 “贝利安大人自己来了啊?我以为治安官是范代尔男爵的公子呢?” 士兵头朝下面的人群吐了口唾沫,但是下面的人打的都顾不上理他了:“我原来也这么想的。他父亲去萨富丽维前,摄政大人是这样安排的。可是他和都护大人回来后,都护大人就亲自担任治安官了。” 说着,两个人看见耶路撒冷的都护大人带着亲卫离开了塔楼平台,转到里面更隐蔽的角落去了。太阳终于升过正上方,开始朝着下午西行的轨道滑动了。大胡子想回家去,至少找点东西吃,他原本以为土匪会追上自己,但是到现在都看不见他的影子。大胡子有些不安,这种不安被士兵头和他的人看出来,开始取笑他来。 大胡子不得不岔开话题:“没---没看见安启亚和棕红头发的那位啊?”他明知故问。 士兵头看看贝利安的人已经看不见了,才小声回答他:“别提他们俩了。” 士兵头的一个手下,就是原先拉肚子、半死的那个,他扁圆的脸上长着很多雀斑,牙齿也大多是半个半个的,把脸凑了过来:“是啊,我听说---都护大人为了百姓,不得不杀了他们。” 士兵头赶开手下,把声音压得更低:“---唉!都护大人也不容易,我不好说。上次,以列巴大人不是跟都护大人说,他们俩跟罗伊师傅好像知道了什么事儿!贵族们的想法跟我们不一样,什么都做得出。” 忽然,不知道谁把一颗烂了一半的人头扔上半空,差点打中大胡子,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倒是叫他明白了一件事:都护大人有百般的优点,可是差一条能力。说的难听点就是: 贝利安大人虽然英俊,可以博得女王的欢心,虽然狡猾,可以无论如何的都要利用阿尔斯兰,钓出并杀死韩弗莱,虽然心狠,可以为了封嘴杀死安启亚和棕红头发,但是他不是一个管理国家的良才,甚至连一座大城也管理不了。 可能是大胡子的想法太容易从脸上读出来,士兵头忍不住反驳他:“这也不能都怪都护大人,原先城里就三万人,现在城外各处的人都跑进来了,六万都不止。每天光要吃的东西和喝的水都不够了。” 他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城外,从四下偷偷摸摸涌出一大帮子穿的比烂了的尸体都强不了多少的男男女女,就好像那天晚上会同典狱长一起拼杀的蛤蟆大军。领头的却不是原先的蛤蟆头儿,这个新头领十分眼熟,大胡子惊讶的发现居然是典狱长自己。才两三个月不见,典狱长大人已经从一身官衣,变得好像乞丐。大队人马里也没有范代尔男爵的长子,就是那个跟着典狱长混的勇士。 看见这些人,士兵头赶紧大喊:“开城门!” 三个不知道打哪里招募来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跑下城楼,想打开一条缝,让蛤蟆大军进来。可是远处的营幕忽然也有了动静:千军万马发出了大吼,他们的战马和骆驼也发出了嘶鸣,整的地面的小石子和沙砾都好像要开始抖动一般。接着,帐篷的外缘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线。然后黑线的中心凸起,骆驼大军连着马兵,大声呐喊的朝耶路撒冷的大卫门冲过来。 蛤蟆大军一看急了,朝城门猛扑。 “我们要进来!放我们进来!” “是都护大人叫我们去征召人马的!” “快开门!” “救命啊,救命啊!” “我不要被异教徒杀死!” 人越是使劲拍使劲撞,大门后面的士兵越惶恐,焦急之下、开城门的门环机关居然卡住了。大门后立即传来嚎哭和砸门撞门的声音! 城里的大门口前,刚才还在抢夺尸首、争辩该怎么埋葬的人,也懵了。一阵男人女人的尖叫和咒骂后,城里的人纷纷转身向后跑,一直跑到内门上的两座高塔的墙根底下。然后,不知道什么人从里面把内城门给关上了。城大门和内城门间,除了极个别人以外,绝大多数,特别是那些看热闹没有来得及跑的,推着运尸体的木轮车麻木做工的,还有腿软脚烂跑不动的,全木住了。 “让我们进去!” “把内城门打开!” “我是勃肯帝贵族!给我开门!” 眼看内城门塔楼下、装着金色狮子花纹铆钉的木门就要被连着门栓一起推倒了。内城门上,归属都护本人的卫队,立即冲了出来。他们的头领一边叫人不要动,一边跑进去请示贝利安。又过了一会,他才跑出来,然后卫队就抬出一袋袋原本用来巩固城池用的沙子,朝城楼下嚎叫着、推挤着的人群撒去。大概他们是想借此让大家老实下来。可惜,落沙砸人,不疼又不痒,又迷住眼睛,城根下的人越发暴动了。 强壮的男人挤倒了弱小的妇孺,沙子和人血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混在了一起,被人在地上踩着叭叭叭的响。但是,旋即就跟内城门和门栓一起发出吱吱呀呀的声一起,被人疼极了的嚎叫声盖住了。 另一边,城外的人看见就是不开门,叫得更响了。 “我们不要就这么死!撞门!” 里面的人大约听见了,于是内城和外城中间有人大喊: “我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没吃没喝、跟尸体打交道的日子了。” 人群先是一阵安静,接着不知道谁跟着叫起好、迎合起来。 “是啊,耶路撒冷有什么好守的!倒不如出城投降!” “可是----” “萨拉哈丁王是先王的朋友,一定会对我们网开一面的。” “你们是贵族,当然这么说,我们平民怎么办?” “谁不知道萨拉哈丁王仁慈慷慨?!肯定对我们小民更好!” “是啊,是啊!” 原本还要往内城挤的男女老少,忽然觉得自己是丢了脑子才要往内城挤,于是没受伤的和受了点皮外伤的,又开始往外城大门口的士兵那里跑,要去强行打开城门、迎围城的人进来。 本来要为城外难民开门的三个士兵不知道该顾哪一头了,他们看向城门上的士兵头,士兵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从城门上居高临下,似乎远处的回教军越跑越快,随时要冲到眼前了。 () 第277章 降敌 下面的士兵还没等到头目指示,就被涌上来的人拍到了地上。 内城投诚人员头领身边还有几个壮汉,看起来有着一股杀气,开始抢夺士兵的武器,又有几个人从士兵身后钻过去,就要去把大门栓强行砸烂。带头要投降的人后面还跟着一个贵族打扮、但是却总是像没洗干净脸一样的一个家伙。大胡子一下愣住了,这个人不就是蛤蟆大军的领头人吗? 大胡子忽然觉得,说不定这是一场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内讧剧本。蛤蟆头领利用典狱长要带人进城的机会,跟外城的回教大军打算来个里应外合,开城受降! 他的这个想法其实还真是不错:萨拉哈丁不但是个军事家,也是个政治家,所以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不可攻破的堡垒。毕竟,耶路撒冷王城的厄运也不是从今天开始的,它平时统治的结构,即对守城构成了威胁。早就把敌人摸了个滚瓜熟的萨拉哈丁当然利用了这一点,他远在还在哈丁布防的时候,就派人指示他在耶路撒冷城里的“第五纵队”要准备行动。 在城市的北部,从斯蒂芬门到约沙法门之间的地段被称为犹太区,那里是本地犹太-巴勒斯坦-叙利亚基督徒的聚居区。这些混杂基督徒在语言、习俗、文化和信仰上,更接近拜占庭东罗马帝国的希腊东正教文化。虽然远离帝国本土,但他们还是保持着对原先罗马帝国的宗主认同,排斥外来的法兰克贵族建立的王朝。他们在耶路撒冷城里的地位,连回教徒都不如,处在社会歧视链的底端。 于是,狡猾的萨拉哈丁王早早的跟拜占庭帝国完成了结盟。两方甚至在围城前的两年多,就约定:一旦萨拉哈丁“收复”耶路撒冷,本地教区就要回归东正教的管理。所以这些犹大-巴勒斯坦-叙利亚的混种基督徒,其实很欢迎异教徒来解放这里。为萨拉哈丁和犹太-巴勒斯坦-叙利亚社区当联系人的约瑟夫.巴蒂,偏巧就是曾经把房子租给大胡子他们、没了踪影的房东。 在约瑟夫-巴蒂的斡旋下,叙利亚基督徒的首领同意了为回教大军开门进城的计划。只不过这一计划,因为犹大-巴勒斯坦-叙利亚首领们想两头都不得罪,交给了蛤蟆头儿来执行。如果是城外流民开门应敌,就算是失败,被王朝镇压了,也不会牵连到犹大-巴勒斯坦-叙利亚基督徒社区。可惜这个计划,现在以外的被旁观者大胡子给嗅出了味道。大胡子还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但是---但是,不是说城下的领军是残忍的阿尔夫吗?!谁又能保证外面的回教大军不会诛杀城里的甲乙丙丁呢?!” 于是,他大声的吼叫士兵头:“去把那些准备对付阿尔夫的热水倒下去!” “可-----” “快啊!对着城外城内各设四个弓箭手!” 大胡子忽然两眼圆瞪的大吼,把士兵头都吓慌了,他赶紧吆喝着人先把早就预备好的热水从城门上朝要砸烂门栓的人泼了下去,再拿起弓箭来对着闹吵吵的自己人瞄准。 飕飕,几只利箭射中了造反人员脚边的土地,间中也有倒霉的被射中了小腿或者脚面。 蛤蟆头儿带着的人立即吆喝着、嚎叫着、打滚着、退开了。 “嗷!” “啊呀!有滚水啊!” “士兵杀人了!” 城门内外,其他的人,包括刚才还像疯了一样的“贵族”们和砸着大门怎么都要进来的、典狱长带着的蛤蟆大军,也都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缩缩着,退到一边,刹那间每个人都成了顺民。 “敲鼓!”大胡子拍拍士兵头的脖子,捏了两下,这么做、不知怎么叫他觉得自己被土匪附身了。 “咚咚咚咚---” 借着鼓声,城门上面向城外的士兵指挥着城外的典狱长把蛤蟆大军退开十几步,排成三队。面向内城门的士兵也喊叫着下面的人站成两大堆,退到内城楼下面,面对着城墙,一个个站好。 刚才叫蛤蟆头儿吓得都趴在地上的士兵也赶紧站起来,松开大门门栓的卡口,摇动开门的门环,把门开了三分。城门外的蛤蟆大军就慌忙但有序的进来了。等最后一个人进来且关好大门,城门外的回教军离着他们,看起来依旧是个豆子大的身形,大家这才觉得不过是叫城外的围军吓过了头而已。 内城上,贝利安和他的卫队很是时候的出来了。他的眼睛像熊熊燃烧的火,第一个就瞪向了城门上的士兵头和大胡子。好一会,他挽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生硬的微笑。 另一边,内城下,蛤蟆头儿也回过神来,他立即扫了扫左右。几个穿的光鲜,但是一看就是无赖的人,立即冲到内城和城门的中间,大喊: “都护大人啊,您要是再不来,百姓就要被骑士射杀了呀!” “都护大人,您要为小民做主啊!” “大人,骑士们不把我们这些本地贵族看在眼里啊,他们刚才还用滚烫的水泼我们!我们这里又是孩子,又是女人的!他们真是丧心病狂!” “大人,您必须处置他们啊!” 士兵头想跟下面的人争辩,却一张嘴顶不住其他的几十张嘴,然后下面那些打架斗殴和看热闹、刚才差点把内城捅翻了天的人,都架着斩金断银一样的利齿,把守护城的人说得团团转。 大胡子捂住了头,这个场面怎么都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他想不起来,于是他抓起城门上的大鼓槌使劲敲了起来。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咚” 大家都愣住了,先看向大胡子。 “各位大人,我是---我是比尔师傅的学生,上次为大家解读‘真十字架’地图的圣徒!”大胡子说的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是他没有办法。“你们都明辨是非,知道今天在大家里站着一个要把大家都交到回教徒手里的小人!” 大胡子话音刚落,蛤蟆头儿身边的无赖就吆喝起来: “什么鬼圣徒?谁认识你啊?” 帮闲的人跟着起哄、大笑起来,好像刚才不曾叫远处的兵马吓得连魂都破了。 “你说你是上次找到‘真十字架’的,谁知道‘真十字架’是不是真的啊?” 人总是言多必有失,本想坐山观虎斗的贝利安坐不住了。他知道如果这波民情被这些无赖挑动起来,自己管理城市的正当性就存疑了。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组织抵抗,城市里的六万人随时就是敌人嘴里的肉。他已经为了这座城牺牲了自己最信任的手下,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了。他拿起弓箭,对着蛤蟆头身边的两个无赖一人一箭。 鼎沸的人声停住了,然后每个人都安静的看向自己的脚面。等贝利安的影子划过,大家都低着头各自干各自的去了。运尸体的人顺便把中箭的两个无赖还暖着的身体一起抬上了木轮车,放在不新鲜或者还算新鲜的尸体上面。他们俩开始或大或小的嚎哭。当然,蛤蟆头儿早就走了,并不理睬。 大胡子长出了一口气。只是他觉得自己今晚就得拖着土匪一起出逃,不然,谁知道什么时候贝利安不会给他们俩也一人一箭呢?! 等大胡子朝租屋回,却远远看见自家方向冒出一丛烟火柱来。原本寂静了的街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出来很多围观的群众。大胡子赶紧朝人群跑,但是他刚刚才康复的身体,托着他快跳出来的心脏,是太勉强了。离着家门还有半个射程的时候,他听见了鼓噪的人声: “烧死他!烧死他!” “他是假装的信徒!他是异教徒!” “他是魔鬼!” 大胡子想从人群里转过去,但是大家看热闹的心比大胡子强壮多了,他根本夹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更糟糕的是,刚才在内城塔楼下看热闹、打架的和蛤蟆头儿的人也闻声过来了。大胡子原本想安慰自己“他们说的,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土匪在人群后面大声说: “如果不烧掉这里的死人,那么传染病很快就会吃掉这里的活人!” “打死这个异教徒!” “烧死他!” 人群又开始吼叫起来。 大胡子实在找不到钻进人群的办法,他急中生智:“哎呀,贝利安大人过来了,大家让开啊!” () 第278章 卑鄙者 人群回头看了看,根本没有看见都护大人和他的仪仗,于是继续向前拥挤。 大胡子还想再编个说辞,就看见蛤蟆头儿的人开始朝自己的方向挤过来。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给自己好果子吃。没了其他的办法,他心里只得一个无耻的办法。于是他猫低腰,专在妇女边上钻,每回钻不动,他就揩下油,然后女人们就会尖叫或者发出其他不赞许的声音给他让路。蛤蟆头儿的无赖们则挥舞着拳头,打每个不让路人的脑袋,动作也不慢。不过,大胡子的运气更好,他从一个靠着茅厕的角落,先钻进了人堆中间。 土匪的脸上也有些奇怪的红潮,他虽然努力用脚站着,但是大胡子却能看出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随时会倒在地上。他的对面站着几个修士,其中一个牵着一匹小母马。大胡子再仔细看,这个人居然是在西比拉城打劫自己、土匪和勇士的修士之一。 “这个魔鬼擅自烧这街上的尸首,就是要害你们的亲人永远不能复活!” “这个异教徒还假装主的羔羊!” “烧了尸体,你们的亲人就永远在地狱的火里了!” 几个群情激动的人,忽然也冲到圈子的中间,对着土匪就是几个耳光和拳头。他被打的趴在地上,开始虚弱的干呕。 大胡子汗好像掉进了眼睛,他意识到强壮的土匪也生病了,或者就是他到处钻、才传染了土匪。可是他来不及想。这些审批土匪的修士旁边站着的几个看来等级更高的修士,其中有一个声音听着极其耳熟。这个声音耳熟的人打扮的最华丽,他还穿着一双蓝色的尖头鞋子。大胡子忽然想起他是谁来了。现在他除了卑鄙者的办法,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来救自己的朋友。于是他大喊: “别听他们的!这些人是卡纳克来的修士!是----是都护大人处死的---的---韩弗莱的人~!”他知道自己必须卑鄙,但是他却怎么都无法泼死了的韩弗莱的脏水。 蓝鞋修士一抖,他本能的想缩在其他修士的身后。这个胆小的举动点燃了群众的心,刚才还吼叫着要烧死土匪的人,像潮水一样涌上来。不知道人群中谁先大喊了一声:“呀,卡纳克的人杀了我的女儿!” 然后拳头像雨点一样打在蓝鞋修士的脸上和头上。他吃力不住,倒在地上。 大胡子努力想把土匪拖走,但是土匪的两只脚居然被曾经抢他们小母马的修士扯住了。大胡子看着土匪开始眯起眼睛,流出眼石,嘴边也冒出奇怪的泡泡,他现在需要的是医生。于是大胡子毫不犹豫、伸出大脚,一脚踹在修士的鼻子上。修士疼的一撒手,大胡子就像狼抢肉,把土匪抢到自己的手里。可是牵着小母马的修士还不罢休,在后面喊: “魔鬼的朋友也是魔鬼!这个回教徒来抢人,如同吼叫的狮子~” 土匪越来越滚烫,他的耳朵边出现了鼓起来的红筋肉。大胡子于是大喊:“这个人得了疫病了!大家快闪开啊---” 虽然现场极其嘈杂,但是“疫病”两个字却似乎可以扎破每个人的鼓膜,大家立即停了一秒,然后嚎叫着、推挤着、踩踏着往圈子外拥挤。本来要来追捕大胡子的无赖们跑的最快。被踹破了鼻子的修士刚要往自己的人那里跑,就被嫌弃的丢下了。不到一会的功夫,刚才还聚集着人、点着要行火刑的大柴堆的街口,就只剩下了一地的垃圾,扯破的衣服,血迹和被不幸踩到的十几个人在呻吟。 大胡子管不了太多,他大声嚎叫着追上了急着跑、连马都忘了骑上去的修士,扯住了他的风兜: “啊----啊!我也接触过得疫病的人了!”他做出要呼气传染修士的架势,把住了马尾巴。修士只得丢下马缰绳,一个人连鞋都来不及提,落荒而逃。 大胡子的勇劲头过了,他开始有些站不住了,唯有慢慢的靠近小母马,把它拉着,一步步挪向土匪。土匪无力的睁开眼睛,翻了翻白眼,就失去了知觉。大胡子只得靠着小马的屁股慢慢蹲下。他把手放在土匪的脖子后面,但是对方太沉,他也抬不动。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半空,大胡子看看周围早就落了幕一样的黑夜,绝望的抽泣起来。跟他从前见过的快死的人一样,土匪的脸色变成了一种奇怪的蜡色,他似乎是冻坏了,开始像个球一样往里面缩。大胡子赶紧趴在他的背上为他取暖。 “撒以马那大人---大人,您不会死的,不是说您五十岁生日才会死吗?” 虽然大胡子根本不知道土匪的生日是什么时候,他唯有用这个办法来摇晃土匪。 土匪原先火烫的身体开始发冷了,是一种从芯子里散出来的寒冷。大胡子只得把着小母马的缰绳,让它蹲下来。可是他不会把式马,小母马受了惊吓,一抬脚跳开、跑进了黑夜里。大胡子想回家去找毯子,但是又怕一离开土匪,他就会冻死。就在他想不出办法的时候,一匹马形的黑影出现在小街口的尽头。那匹被土匪借给小骑士逃跑的、姑娘脾气的小驴子,滴答滴答的踏着街上的花石头碎砖,走了过来。 它“啊呼啊呼”的叫了两声。 大胡子赶紧也“啊呼啊呼”了两声。 小驴子就一阵小跑,赶了过来。它试着低下头把土匪从地上弄起来,但是它失败了。大胡子想把土匪弄上小驴的背也失败了。最后,小驴用脖子把大胡子赶开,它努力放低前身,跪在地上,用下腹环住土匪。大胡子也想靠上去,就被小驴用尾巴刷了几下,好像在说:你别来揩油。 小驴比大胡子的手暖和多了。 大胡子赶紧把行火刑的柴堆里、快烧灭的木炭挖出来。好的是,火并没有全灭。他用带着火星的木炭点燃了其他的木料和地上剩下的衣服。黑夜的静寂中,开始有了温暖的气息。 土匪似乎在小驴子的怀里痉挛了几下。大胡子赶紧替他搓手脚,他曾经听卡丽娜姐姐闲聊治疗村子里的疾病时,说过这个办法。反正现在已经没有招数了。大胡子就像个疯子一样给土匪一阵胡乱推拿,他原本透出的凉意渐渐缓和了些。刚才死人的蜡色,也蜕变成虚弱的苍白色,他似乎缓了一口气,眼睛动了动,又睡了过去。小驴把脖子朝大胡子伸了伸,大胡子赶紧摸摸它,当成奖励。 可是自己还能给小驴什么呢? 大胡子看看周围一片的黑暗,他亲了一下小驴的额头:“真主在上,我只要还活着,就会保护你的。” 小驴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它把头靠着大胡子,居然也闭上了眼睛。 大胡子擦擦脸,可是泪水怎么也不干。他虽然一直是个小人物,但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他怕土匪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死去,又怕城里越来越少粮食的人会过来偷袭小驴。要是他们真的要杀小驴,自己一个人,又怎么保护它呢?!大胡子越想越伤心,只得把头架在膝盖上,脸朝下。 () 第279章 生死的意义 如土匪所担心的,瘟疫开始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慢慢爬了出来,好像半夜从墓地里伸出了的长刺的藤蔓。街上捡尸体的人,随时也会被抬上刚才还在推的车子。即使是这样,不少人还是在等待新鲜的尸体,毕竟城里可吃的东西越来越多。 到了八月的下旬,萨拉哈丁王完成了战略上对耶路撒冷的大包围。在陆路,他打通了埃及和巴勒斯坦之间的道路,在海上,他在亚历山大和阿卡之间的海岸线上部署舰队,防止意大利航海共和国的船只捣乱。到1187年9月5日,萨拉哈丁攻克了阿斯卡隆,沿着海岸线向着耶路撒冷全速开进。他本人带着他的直属来到圣城外跟他的儿子会合。 现在耶路撒冷孤立无援,城外只有敌方精锐的古拉姆奴隶骑兵、来自地方采邑的伊克塔骑兵和阿拉伯城市民兵为核心的大军。萨拉哈丁的人马一路上还收编了许多各处的散兵游勇。这些人都像野地里的野狗,不想错过抢劫机会,而自愿来当炮灰志愿军。 以列巴-雷蒙大人许诺过的塞浦路斯援军却迟迟没有下文。 大胡子哄孩子一样,天天领着小驴在自己家的后院溜达,好不让它叫唤,免得被人发现。但是太多人来窥伺小驴和仍旧虚弱的土匪。以至于他不得不趁着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把土匪和小驴都拖进比尔师傅烧塌了前门的教堂后院。 虽然这个教堂是在小山上,可是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后院里有一处小水洼,每天都能有几杯水涌出。这里,除了比尔师傅原先种的藤蔓外,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冒出来的野莓果,在绿色后面露出或红或紫的颜色。小驴虽然非常喜欢紫色的浆果,但是土匪也很喜欢,大胡子不得不每天趁小驴还没有醒过来就去院子里找。每回找到一半,小驴就会把头伸进大胡子的前襟,不满意的一边看着他,一边吃他衣服里的果子。十五天过后,土匪终于可以说话了,他虽然还没恢复,但是已经有力气抬头和三不五时挖苦小驴。他暂时没有办法挖苦大胡子,因为大胡子白天躲避不在家,他必须得带一点院子里找到的草药,到市场去换一点吃的。毕竟,只有莓果,不足以喂饱土匪和他两个大男人。 这时,士兵头和他的八个人已经不在大卫门上执勤了。 城里能买到的粮食也越来越少。每回经过有卖食物的地方,总是在不远不近处,会有新鲜的尸体。他们要么是在食物面前被打死,要么是眼望着食物饿死,要么是忽然病发抽搐着死去。大胡子从前觉得:小的时候在路上看见插在枪上的尸体,就是见到地狱了。但是他现在却怀疑,眼前的境况,也不过是个地狱的大门口外面几十丈远的地方罢了。 死去的动物当然看不见,都被吃下了。隐隐的,有人传说,有钱的富贵人家开始收买穷人的儿女。用途是什么,没有人问。 大胡子抱着他的草药在卖杂货的角落坐下,他的心好像有火在滚,他觉得朋友的话是对的,如果活人都忙活不过来,还管什么死人将来怎么复活。再说,被偷吃掉尸体,跟被火烧了又有什么不同吗?他觉得修士们就是在最后的机会里,火中取栗。毕竟,大教堂的房顶和各种三不五时拿出来的所谓“神器”都是如同中午的太阳般,耀眼夺目。 就在他一肚子火、想事的时候,贝利安和他的人穿过了市场。他比上次见的时候,消瘦了不少,下巴都快尖起来了。依旧套着蓝色的医院骑士服和铠甲。他的人手里扎眼的牵着一匹雪白的骏马。这匹马就是走在任何地方都会被人“哇”一声包围的尖子货,它全身雪白,银色的马鬃垂在脖子下面,好像传说中仙女的头发。它的鼻子又高又挺,好像个俊俏的小伙子,两只眼睛像黑色的栗子,却不时有一种桀骜的温柔。 走到闹市的正中心,贝利安停了下来。他回头摸了摸这匹骏马,对手下点了点头。但是手下却满眼的不舍得,好一会才拔出了随身的刀。 大胡子不知道怎么的,可能是饿昏了,忽然觉得那不是一匹高大雪白的骏马,而是他家小姑娘脾气的小灰驴子。他一声嚎叫,冲到贝利安和他的人身边。 “不许动手!” 贝利安疲倦的看着他:“这是我对城中百姓的心意。” “你根本没有为百姓尽心!!”大胡子不管三七二十,大声说:“杀了这匹马,不够几个人分的。今天吃完后呢?这场疾病再这么下去,就是把马和所有可以抵抗用的人都吃完,您都看不到萨拉哈丁王攻城!” “他已经在攻城了!他已经从迎着阳光的西面转到了东面,现在是我们要顶着光作战了!” “那又如何!这个城市还在,大家都还努力的活着!”大胡子不知道自己一激动,鼻涕眼泪又出来了。 贝利安好像被逗笑了,他拍怕要被屠宰的马的脖子,把它牵到大胡子眼前:“你是曾经骑着驴子,好像主基督那样,由以列巴-雷蒙大人亲自迎接进城的圣徒,你来止息这场瘟疫吧。” 人群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虽然大胡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能行神迹的圣人,但是病魔和围城已经折磨的每个人,随时押宝任何奇迹,哪怕再怎么荒诞。 “大人说的是真的吗?”大胡子不服气,他忽然觉得如果换土匪做都护,都能干的比贝利安强。老实说,他心里觉得贝利安根本就是个蠢材! “是啊,您能止住瘟疫,我就把您的话当成是神自己的话!”贝利安一半玩笑,一半挑衅的拔出了他自己的佩剑。“我可以给您半个月的时间!”说完,他也笑了,“半个月后,要是城里还有活人的话。” 大胡子的心跟他的脑袋开始搏斗,他觉得耳边轰鸣肯定是远处回教徒的投石机在砸城墙的巨响。 “怎么样,你也没办法了吧?胡子圣人?你跟比尔师傅的那本《圣经》一样只会给我虚假的希望。”贝利安看看周围面露饥色和不安的眼睛,小声在大胡子耳边说。 大胡子想起了比尔师傅,然后想起了卡丽娜,他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帮助过别人和努力活下去的人。他看看周围求生的眼睛,他的嘴唇动了起来:“希望并非是虚假的,那首诗歌其实说的才是事实。” “事实?依靠上帝?我们现在只有病人!既没有食物,也没有物资。就算有,我们也没有钱买!你是告诉我,钱会从天而降?” “你们基督徒不是也每天祷告的吗?”大胡子想缓和一下贝利安的激动情绪,却惹得他更加激动了。 “没有人,也没有钱,你告诉我,我要怎么保护这座圣城!” 大胡子忽然觉得贝利安非常可怜,这个人能看见的防守,只是防守一城的土地和地上的建筑。他于是低下了头。没想到,贝利安直接用铁手套把他的下巴给抬了起来: “还是说,神会从天而降,为我们停下这场疾病?就靠天天祷告?修士他们已经在祷告,已经在每天禁食和鞭打自己了!”贝利安哈哈哈大笑着,把自己的佩剑塞给大胡子:“大圣人,现在起十五天内,你就让我看看到底你说的帮助该有多实际!” 贝利安回首,做了个手势,他的人领着雪白的骏马,跟着他,就要朝王宫的方向回。 “贝利安大人,可是---可是,我没有人手!” 贝利安却没有再回头,只是喊了一句:“你不是说那首诗歌才真实吗?就靠它召唤人手吧?” 大胡子看看手里的草药,又看看周围饥饿的人,眼睛从期盼,变成落寞,他忍不住撒了个谎:“我----我---这里有医治大家的药。” () 第280章 他们的敌人 可能是他声音太小了,没人听到,大家都不理他,要四散走开。 忽然一个异常洪亮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这个人,有治疗大家的办法,他是比尔师傅的学生,是神选立的圣徒!” 罗伊师傅在一个眼熟但是不记得哪里见过的干瘪老头的陪同下,出现在他的身后。干瘪老头原先曾经留有一头茂密的长发,但是现在已经稀疏打结了,油兮兮的垂在眼前。他的手上戴着一颗男人大拇指肚大小的红宝石,好像血液那样又红又黑。他原先白色的主教服装也肮脏的泛起了黄色。干瘪老头举起了他的手杖:“我是提尔大主教乔西乌斯,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个人是罗伊师傅说的圣徒,可以医治大家。大家只要听从他,就能蒙医治。” 他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却是整个王国里除了宗主教以外,最有地位的神官了。所以他的话,比大胡子和罗伊师傅的话管用多了。几个强壮一点的人立即跑到了大胡子的跟前。大胡子紧张的发不出声音,他张开嘴,就听见罗伊师傅对他说:“您现在就是暂行的都护大人了。您的命令每个人都会执行!” 墙角下又闪出几个人影,一个是大胡子他们认识的士兵头,一个是典狱长,还有一个居然是好久都没见过的勇士。 大胡子看看罗伊师傅的眼睛,又看看失了水分的提尔大主教:“大家要立即----立即--把城里的尸体和死了的动物都烧掉。”这是当初卡丽娜姐姐治愈发瘟疫的村子所做的第一步。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复活---虽然重要,但是大家继续活下去才能看见亲人!” 士兵头立即大吼:“圣人的话,大家都听见了。立即焚烧尸体!” 典狱长拖着勇士也加了进来。立时间,全城开始挖开浅埋的土坑和暂时堆一边的尸体开始焚烧。黑烟一直爬上整个云霄。城外的阿尔夫对他的指挥官说:“吆,这些家伙居然开窍了。” 王宫里,西比拉女王无神的看着这一切,她的侍女惊慌的跑来告诉她,城里正在焚烧尸体。 “太可怕了,这样人不就不能复活了吗?” 女王忽然说出了一句话:“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要复活干什么?”然后,她忽然大哭起来:“要是---永远不用复活就好了。我已经活的很累了---再也不想----” 贝利安从后面过来,抱住了她的腰:“陛下,您别担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您。” “大人,贝利安大人,外面的人都说,是您下令让那个什么圣人管事的?”女王的侍女胆怯的问。 “鬼头圣人,说大话就是了。”贝利安一下把侍女送过来的水晶杯子砸在地上:“他居然跟我说比尔师傅那本《圣经》后的诗歌就是‘真十字架’,他是混了头了。谁见过上帝从天而降拯救过谁没有?就是妄想症加精神胜利法!” 他才说完,就听见一个侍女喊:“呀,你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没等她喊完,贝利安就看见了面露病容的土匪和几个士兵进来了。 “大人,我怕您以后再也不能这么浪费了。”土匪指挥着士兵把桌台上和宫墙边上立着的金子物件都收了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好大胆!”贝利安才说完,一个士兵就过来把侍女伸在他面前的银子托盘也收进了一个大口袋里。 女王看着来人,一脸没有表情。土匪对她点点头:“夫人,我们现在需要城里每一滴的金银,大家守护城池需要钱,买吃的也需要钱。即使是提尔大主教大人和耶路撒冷主教大人,都下令把全城教堂里,包括墓地里,能找到的所有金子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刮下来。” 贝利安大惊失色:“谁---谁准许你们的?” 女王看看土匪苍白虚弱的脸色,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来,你们把我的指环和手镯也都拿走。” 贝利安又看见一群人从花园那边走来。队伍中居然有几个都是他亲自下令关进内狱的要犯,包括雷蒙德的儿子阿尔斯兰。他的身后,居然是罗伊师傅,大主教和大胡子他们,还有一堆他不认识的市井乡民。 大胡子看见西比拉女王,又看见其他人都来了个半跪,他也赶紧蹲下。西比拉女王的侍女向女王指指大胡子,女王就扶着侍女,朝他走过来。 “陛下---小---民,想请您恩准将所有的犯人都放出来,现在---城里欠缺劳力---再说--” “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他们关回去?这些人都是重犯!”贝利安果断的打断了“圣人”的哀求。 大胡子听见贝利安这么说,想起他叫自己去劫狱救西比拉女王的事情:“可是---可是他们并不是杀人放火的呀?他们只是您的政敌而已!” “这个---这个阿尔斯兰,陛下,他是您的敌人居依-吕西安的宠臣之子,是屠杀百姓、引起整场大战的元凶沙迪勇的雷蒙德的儿子!”贝利安理屈词穷,于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杀他一万次都不足够补偿他父亲的邪恶罪行。” 大胡子刚想反驳,贝利安就一下抱住了女王的肩膀:“陛下,您自然是不能准许这样的行为吧?这是叛国!” “嗯,您当初叫我们去营救女王时,国王一边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您和您的敌人想法倒是一致。”土匪把女王从贝利安的怀里拉了出来:“您爱着贝利安大人,送了您母亲的绿松石项链给他,却被我给骗走、处置了。我也很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土匪的英俊,好像一张金盾,把女王的脸都照亮了,她似乎从没有这么高兴:“这么说艾格尼丝母后的项链没了?哈哈哈哈!” 她和弟弟都恐惧的继母,留在他们身边,好像她自己一样的最后一件物什,也消失了?! 自从西比拉女王的父亲娶了这个继母以后,她和弟弟先王鲍得温四世就无时无刻不活在她看似温柔贤良却无所不在的控制之下。朝中宫中的每一个人要么投诚了继母,(包括弟弟),要么被她无情的铲除。 对于她西比拉,艾格尼丝王太后先是逼迫年幼的自己嫁给了同样年幼的威廉,然后又逼迫自己跟总是嘲笑和以侮辱自己为能事的居依-吕西安结婚,却一转脸让自己的亲生女儿伊莎贝拉公主跟本地的贵族首领结婚,天天像抵在自己背后的刺刀一样,威胁着她和她的孩子们。每次她想反抗,继母就在人前人后都一副慈母受伤的模样,暗地却布满了人手,是十倍百倍于她的力量来摆布她。日子久了,她甚至习惯了,懒得再挣扎,因为无论曾经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艾格尼丝太后的阴影。那串自己初婚时的绿松石项链是她身边最后一件继母亲自给她戴上的物件,现在没有了,就好像割断了她和她之间的联系。 女王捂着嘴,生命忽然好像重新从外面被注入到她的身体里,她好像一支蔫了的花枝被插入水中,重新活了过来。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她脸发着红光向后退了两步,又向前冲了几步,才算立住。 好一会,她才想起眼前就是当初救她的人,于是她把手伸给了土匪,又把另外一只手伸给了大胡子。然后她转向贝利安,对着他大声说:“伊博林的贝利安大人,从现在起,我,耶路撒冷和的黎波里的女王西比拉,命令他们俩保护城池。他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我要他们做的事情。你,是我的封臣,从此也要服侍圣徒,按照他的意思做。” 第二天,第一批金银被运出了城市,卖给包围他们的几路埃米尔们。 萨拉哈丁对被包围的人,还敢于来找他们做买卖,感到非常好奇。他的亲信也发出了惊叹: “围城里的人出来找围住他们的敌人交易,而且还是要买武器和粮食,莫不是疯了?” 萨拉哈丁王于是笑着准许了各路小国买卖物资给城里的人:“至少,他们现在还有金银。” “可是,父亲,这是在资助我们的敌人。”他儿子阿尔夫王子不这么看。 萨拉哈丁笑着摇摇头,儿子太年轻了,不了解这些事情在残酷的生活里是多么有趣!他特别叫愿意和耶路撒冷交易的埃米尔们到自己能看得见的地方成交,这样他就能看见来跑这些生意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等他看到那些衣着褴褛的送货者,就嗅出了气味:“放心,阿尔夫。我们的敌人,他们在城里的敌人,远比我们在这儿的敌人,还多。” “陛下?”他的军师和宠臣塔吉丁觉得这话绕口又隐晦,知道王的儿子肯定理解困难。 萨拉哈丁笑着指指那些来交易的人:“这些人,拿着的东西都是贵邸里的宝物。可他们自己又不是主人。你说这些宝物的主人要怎么看这出卖他们财富的盗贼呢?” 看着阿尔夫王子还是不明白,埃及王晗了晗首:“你知道很多人,可以说绝大多数人,把生命看得不如金银重要。” “还有这样的蠢材?他们被围困在城里,马上就要饿死或者病死了,金银还有什么意义?” 塔吉丁看看他的主人,替他的主人回答他主人的儿子:“可,人总是有着虚妄的期待,觉得或者明天围城就会结束,日子又要回归从前呢?” () 第281章 贵族的反击 在耶路撒冷的城墙高处,贝利安也在俯视。看着城里流民一样的家伙在土匪和士兵头的带领下,推着装满金银的木轮车,朝敌人的营帐走去。其初还能看见人影,后来就只能看见沙砾大小的一小条黑线,最后他们就没入了敌方。 贝利安看看身边的卫队长,冷笑了一声:“这些人居然期望从敌人手中获得一线生机?乌合之众!” 卫队长也皱着眉头:“他们不是真正的骑士。这城中只有2个在哈丁之役中幸存下来的真骑士了。没有真骑士,我们怎么作战?现在只有这些杂鱼!” 他背后的卫士们也都交头接耳。 贝利安的眼睛垂了下来,“我们不能就这么听这些人胡来。传令下去,我要把全城所有超过十六岁的贵族子弟封为骑士,还有60名城市议员也封骑士。” 卫队长立即叫手下小跑步去召集人员了。但是教堂前的广场上,已经改成焚烧尸体柴堆的地方。各家从家里拿来各种可以焚烧的物件,夹杂着各种垃圾,裹敷着尸体,发出焦臭味道和黑乎乎的浓烟。这样的火头到处都是,几乎每个小街口都有。 可是,显贵的人不这么看,自己家的死人又不是平民,怎么弄跟垃圾一起焚烧?!他们照旧把死人下到自己家地下窖窟中,以免被四处搜罗尸体的人搬走。还有那些城里的富户,早在教堂的地下和甬道里占了地方,准备埋或者已经埋了自家死人的,这些天都打发家丁去教堂门口守着。 “金子银子,我都可以不要!但是我死去的儿子,不能拉出来!” “夫人,您公子是得瘟疫死的。照圣徒大人的话,现在病死的都要烧掉啊---” “什么圣徒?真的圣徒会叫人烧尸体吗?我儿子烧了的话,将来怎么复活?你是要叫我儿下地狱吗?” “不烧掉的话,瘟疫会越来越厉害---”捂着脸、要来处理尸体的人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掌。 一个城市议员大吼着跳出来,差点骑到对方身上大吼:“贱民!贱民!你们是外面来的贱民!你们想把这里腾空了,将来埋你们家的人?让他们上天堂,我们下地狱?做梦!要死,大家一起死!” 接着又有一个挥舞着几代前获封骑士的宝剑:“他要是真圣徒,就该施神迹,让这里死了的人都复活!” “就是啊,就是啊!不能施神迹,还算什么圣徒?” “假圣徒!” 来收尸体的人里,有一个女子冲的最靠前,她的脸上鼓着些脓包,皮肤发红,个头跟男人差不多。她穿着一件不知道从谁家或者哪家尸体上扯下来的一块布,但是她丝毫不在乎。她跳出,一把把骂人吐唾沫的城市议员和贵族老婆都打到一边: “别和他们废话,大家上!” 她手边的人还在紧张,但是看见她奋不顾身的冲进教堂往地下去的石头道,所有的人又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仗着人多,把拦路的贵族和富贵人家踹到一边。贵族和富贵人本来还想反抗,但是看见来收尸体的人对他们连捅带砸,他们不得不后退,哀嚎。 “什么世道啊?!” “还有没有公义啊!” 紧接着,他们听见冲进教堂地下的人大喊: “呀,这人全身都是值钱的东西啊!” “他穿的衣服还是东方来的丝绸呢!还是新的!” 接着,被埋葬者的父母妻儿,听见了剥衣服的声音,还砸石头棺材盖子的声音,还有金属不断碰撞的声音。这些声音撕扯着他们的心,不少白了头发的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卫队长的人刚好赶过来: “贝利安大人下令说,要把全城超过16岁的贵族子弟和60位城市议员都封为骑士!” 刚才还觉得走投无路的人,忽然看见了希望: “大人会庇护我们吧?” “我们成了骑士后,是不是就可以审批这假圣人和这些暴徒了呢?” “是啊,大人,我们把全家的金银都捐出了,可是他们却连我们死去的家人都不放过?!” 卫队长的人看着这一地的狼藉,被打得红红绿绿的又老又小,还有从地窖里不断翻腾上来的金银和值钱货,他拔出了剑: “贝利安大人是都护,当然会为大家主持正义!” 于是,不到半天,全城的贵族男女和富户人家都集中了起来,跑到了圣殿山下的小广场。因为站的地方不够,贝利安下令把焚烧尸体用的柴堆都挪走。 “可是,大人,如果----” 被土匪和大胡子招来管理处置尸体柴火的人,是个瘦小的学者。他干瘪的、无辜的看着比自己高一头,厚实一倍的伊博林男爵,有些恐惧。但是他知道大胡子他们的想法是对的。止息这场围城中的瘟疫,第一件事就是烧掉病死人员的尸体,否则,瘟疫就会越来越难终止。 “大人,而且,您也不该叫这么多人聚在这里,这样会叫瘟疫传的越来越快---” 贝利安毫不理睬他,还下令把所有的协助处理尸体的修士们都吊起来。 伊博林的男爵拔出了他镶嵌着绿宝石的祖传宝剑,对着太阳举了起来:“我,伊博林的贝利安,耶路撒冷的都护和执政,下令结束这场闹剧!” 于是负责绑修士们的人开始把绞索,套向或者嚎叫或者祷告或者哭泣的修士们。 “贝利安大人,我们只是---” “是---圣人叫---我们做的。” “大人,放了我们吧?” “大人,我们再也不敢听命于假圣人了。他是魔鬼!” “伊博林大人,是您自己叫圣人来负责15日的,您出尔反尔!” “我要见西比拉女王和大主教!” 可怜的耶路撒冷主教大人也被哆哆嗦嗦的提了上来,他吓得不敢抬头看绞刑架下的修士们,他也不敢看全城的贵人们。他的同僚提尔大主教终于也病倒了,无法起身。 “主教大人,您理解宣布那个人,和支持他的卡纳克的罗伊师傅是异端分子,烧死他们!” “主教大人,您如果不秉公执法,您就是邪恶的同伙!” 正吵闹间,回教军投石机发出的巨石砸进了城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眼前的教堂顶子上面也落下不少瓦片来。群情激愤的人,吓得倒在地上抱住了头。紧接着,又是好几轮的石头裹着沥油,烧着火砸进来,到处都是人群的哀嚎声。贝利安没站稳,险些从台阶上掉下来,他一失手,宝剑就咕噜着掉到了最下面的地上。 一只大手,把宝剑捡了起来。他穿的乞丐一般,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贝利安认出这个人是典狱长来。他身边还跟着从来不离的花脸猫福汀。 “你来的正好,我要册封骑士,你们俩也有机会!” “贝利安男爵,您已经不是都护了,更不是执政!女王陛下已经宣布由圣人和他的朋友负责了。”典狱长把剑交给身后的福汀。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可以册封骑士!就是册封了他们,他们也不可能一夜之间成为能保卫城市的勇士!” () 第282章 瘟疫 “你也要跟小商贩和土匪为伍?” “他们在积极保护这里,您在干什么?在召集人作乱吗?”典狱长一把把贝利安推开,站到台阶上:“册封你们成为骑士,也不能把你们变成真正的骑士!你们需要的是锻炼,锻炼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 贝利安的卫队上来要绑起典狱长他们来。典狱长的蛤蟆大军,带着锄头、叉子和各式农具,也跑到广场上来。两边的怒火一触即发。 大胡子本来正在教堂里等主教的司库讲解这城市的格局和各处的宝藏。忽然一个瓜皮修士连滚带爬的跑进来: “圣人大人,主教大人被---被都护大人---给提到广场上去了。” 大胡子吓得连手里的笔都掉了。土匪出去敌人那里交易去了,他并没有勇力制服伊博林男爵和他的武士们。眼前的修士和司库们更不是对手。但是,他现在没得选择,于是他想起了典狱长。 “快,去西城把典狱长大人和他的人先送过去。” 然后大胡子想起了阿尔斯兰和勇士,急忙把他们也叫了过来。勇士阴晴不定的看着阿尔斯兰,如果说这里谁最痛恨这个杂种的父亲,那么就是他了。他觉得自己父亲之所以死在战场上都是混蛋雷蒙德引起了战争。 “我---我不想理睬你们俩家的血海深仇,但是,你们现在要--要跟我一起去制止贝利安大人。” 阿尔斯兰红着眼睛看着大胡子,点点头。他总以为自己最恨的人是韩弗莱,但是父亲的养子现在虽然死了,可却永远活进了他阿尔斯兰的心里。直到韩弗莱被捅成筛子,蓝灰眼睛的年轻人才明白,爱和恨原本就是一块银币的两个面,根本不能分开。虽然说他的父亲是雷蒙德,但是从孩提时的自己到达卡纳克算起,负责教育他的各种杂事,包括揍他,都是韩弗莱。他甚至比自己的母亲还麻烦。自己原本最大的愿望就是击败他,把他踩在脚底,让他承认自己才是领主的儿子,但是在韩弗莱在耶路撒冷大门口为卡纳克死的那一刻,阿尔斯兰却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想变成的人其实就是韩弗莱。与其说他是自己的养兄弟,其实他才是自己作为男人,真正意义上的“父亲”,一个渴望模仿、超越的目标。现在再也永远没有机会了。韩弗莱的毒舌也再也听不到了。 阿尔斯兰现在唯一的渴望变成有一天手刃了贝利安。 勇士看看四周:“你没有办法制止都护大人。他是贵族,你是小商贩,不懂怎么治理国家。” 大胡子张开嘴,咧了一会,他拍拍勇士的肩膀:“或者你给我一个机会,证明给你看,小民一样可以治国?” 说着大胡子就卷着城里的地图,带着司库、修士们和两个冤家,急急忙忙的赶去了事发地点。 “带---带上教堂里的那个大号角!”大胡子忽然想起什么,吩咐修士说。 于是一支大号角,也被抬出来,跟在这么一队人身后,脚不沾地的跑着。 大胡子到的时候,典狱长的刀正跟贝利安的卫队长的刀硌在一起。广场上有的挂在绞刑架上,正等着被行刑,有的拿着刀剑和拿着农具的混战在一起,有的则缩缩着头,藏在各个角落,哀哭。到处尘土飞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城墙终于破了,回教大军杀了进来。 勇士第一个跳进去,协助自己的朋友典狱长。 典狱长本能想把勇士让到一个安全点的地方。就在这时,贝利安的剑,刺穿了典狱长一个手下的心脏。这一剑本是瞄准典狱长的,但是这个花脸手下却冲过去、替走神的典狱长挡住了。花脸的福汀,看着穿透前胸的剑晃了一下,花脸僵住了。然后,他就栽倒在地上,血喷在他的下巴和前襟上,抽搐了一下,不再动弹。 典狱长也愣住了,他半天没出声,只是像疯子一样在福汀的身边为他挡住所有划过的武器。福汀是从典狱长进耶路撒冷就一直跟着他的人。典狱长对他的感情,就好像对自己死去的儿子一样。 等福汀身边的敌人退开了,典狱长大吼一声,追上前去,直接拿刀劈向贝利安。贝利安手里的剑被震的抖了起来,血从他的虎口流了出来。他被典狱长的威压砸在地上。头盔都掉了,黑褐色的头发撒了一地。典狱长顺势把剑砍向贝利安的喉咙。 这时,教堂里的大号角被吹响了: “唔-------唔--------唔------” 巨大而悠长的声音,迅速传遍了广场以及更远地方的大小角落。厮杀的人,忍不住停了下来。大家都看向吹角方向的大胡子。 典狱长的人顺势压倒了贝利安的手下和来投诚他们的贵族,被捕的人开始噤若寒蝉。 典狱长的老婆跑到大胡子跟前,嘟囔了一阵,把事发经过说了。 大胡子看着眼前的血肉模糊,他觉得这些人都是婴儿,徒具大人的模样:“就是说,贝利安大人想册封骑士?” 没有人接茬。 大胡子看看每个人,包括典狱长一方的恨不能茹毛饮血,和贝利安一方的低头耷拉角:“各位,各位,这座城里现在流行着瘟疫!” 这,至少听起来,是废话。 “这场瘟疫,不是我或者你可能从尸体上传染的瘟疫。这场瘟疫是自相残杀!没等围城的人进来,你就会杀死你自己的邻居!” “可是----可是,他们先来袭击我们的!我们是奉命去处理尸体!” “是你们抢夺我们亲人的身体,没了身体,他们将来怎么复活?而且你们还强抢我们的财宝?!” 大胡子大喝一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每个人,每个人都继续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你死了,你要财宝干什么?如果你自己都保不住,你知道你家的小孩和老人怎么办?你如果都活不下去,怎么知道死了的人将来--会不会复活?你们都一同烂掉,被人吃掉?别告诉我,你们准备到别人肚子里复活!” 大胡子满脸眼泪,眼前的情景好像以前发生过,而且不断的发生过,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见过。 所有的人都诺诺的不再出声。不见得是人人都服气,可是至少没人再吵吵。 大胡子看看典狱长搂住福汀的尸体,真希望自己能像卡丽娜姐姐那样,把死人唤醒,可是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小商贩,只是个有点小小意识的小商贩,他摇了摇头。典狱长红着眼睛,也低下了头,他明白大敌当前,他不能此刻就要求杀了贝利安,但是他的心里却撕开一条伤口。 大胡子把贝利安从地上拉了起来:“大人,您要敕封骑士,请继续吧。仪式进行完后,请把这些人交给典狱长大人,需要把他们安排到各个兵种里,进行训练。” 然后大胡子看看被绑架来的耶路撒冷主教和罗伊师傅:“刚才司库已经给我看了原先的宝库位置,现在有一些可以继续存放金银,用来买粮食和武器,另外一些可以用来储存药品。司库大人说,需要很多人手来做这些事,他推荐了些---些妇女----” 大胡子毕竟是个回教徒,听见叫妇女出门做事,心里就惴惴不安。 然后,大胡子对在场的所有人大喊:“现在疾病没除去,大家不能挤在一起。这样大家才能健康的活下去。都散了吧,散了!” 人群不满的,耷拉着头,嗡嗡的散去了,好像一窝马蜂。只留下要准备被册封为骑士的一百多人。等典狱长的人都走开了,这些人立即像狼盯着肉一样看着大胡子一伙,贝利安则没有出声。勇士的刀已经出鞘,他知道就算典狱长不报仇,对方都不见得会这么放过自己一方,他觉得大胡子是在和稀泥,是妇人之仁。 大胡子一把把阿尔斯兰拉到贝利安跟前:“请您也册封他吧!阿尔斯兰愿意保护耶路撒冷!” () 第283章 被夺权的失败者 阿尔斯兰想把手从大胡子手里抽出来,但是对方就是不撒手。贝利安吃惊的看着大胡子,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流了出来。他忽然非常羡慕这个杂种,至少在这种时刻,都有人会想起他来。 被分封的骑士们起身后被典狱长和他的人带走了。 从教堂地窖出来的男男女女兴高采烈的跑到大胡子跟前。为首的女人,一把把一个男人藏着的金银从他的怀里挖了出来,塞进他们的战利品袋子里,像山一样,却又一丝不剩的堆在大胡子的脚跟前。 “啊?塔娜,你们打劫了哪里啊?”大胡子熟不拘礼的问。 “教堂里---呃----”胖大的塔娜不好意思的想揉揉脸,被罗伊师傅制止了,因为怕她用不干净的手揉了眼睛,得病。 大胡子看看这一地的由乡民转成的盗墓贼,苦笑了一下:“好吧---大家需要有个领袖。” “自然是我啦!”塔娜睥睨的看看其他人,站到了大胡子跟前,把他都比矮了。 “好吧,不过,处理完尸体后,还需要有人在修补城墙和搬东西的事----”大胡子小心翼翼的问。 塔娜一把把大胡子拍到地上:“这还需要找别人吗?” “可是----” “圣人你放心,明天太阳出来前,你就看不到任何一具尸体还露着了!”塔娜用脚踢踢被她抢了金银的男人:“本,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带着他们去把该干的都干好?” 大胡子看看修士们。主教的助理就过来,“至于协助罗伊师傅分发药品,我们可以负责。” “还--还有城里的老弱妇孺,他们的食品?” “我们来处理。”司库也过来了。 “可是,妇人们也不能都懒着!”塔娜又跑过来,但是这一次大胡子叫来了典狱长的老婆,把这个负责管理妇女的任务交给了她。可惜,大胡子低估了母老虎夫人,她居然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卷轴,上面详细的列着各种需要有人负责的事项。大胡子无辜的张着嘴,看着典狱长夫人把他挤到背后,毫不犹豫的夺过了分配大权。 大胡子或者说典狱长夫人接掌全城的第三个晚上,城里忽然开始井井有条。 城墙上出现了防卫的士兵,街道里囤积了几个月的尸体和臭味不见了。粮食和清洁的水,还有药品,也都通过典狱长的女儿带着的妇女队伍,分发到了各家各户,虽然被争走了金银的富户还是不满,但是他们第一次也在晚上点灯的时候,吃到了一份不夹杂死人肉的食物,喝下了一份没有臭味的干净开水。 用土匪的话说,这个时代的人太悲哀了,连煮沸开水来饮用都不懂。而且也不懂几何和物理,只知道找铁甲武士蛮干。 “如果萨拉哈丁王活在我主的时代,只会是一个来我巴比伦仰望的崇拜者而已。” “啊?巴比伦?巴比伦是哪里?”一个刚刚被封为骑士、分到土匪手下当巡逻兵的少年,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好奇的问。 一边的阿尔斯兰看看他:“那是---那是一个非常奇----异的时代,《圣经》里也讲过的。” “你读过《圣经》?”另外一个,刚分去给士兵头干活的城市议员也好奇了,把头伸过来。 白天还杀的你死我活的人,在城墙上自己的篝火下,就着远处敌人的篝火,开始聊起各种杂七杂八,好像他们不是才认识的砍杀过对方的仇人,而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友。 只是没人谈眼下的战争。萨拉哈丁王的人已经从西边向东边转移。这是一个聪明的战略。虽然,城市西部有麻风病医院,理论上谁都不想接近、应该是防御松懈、可以突袭的地方,但是实际上,西城非常险峻,为的是防止病人逃跑!要想攻击这里,回教军必须先翻过一处峡谷,才能靠近这段城墙。 虽然耶路撒冷城墙早就不复千年前的壮观辉煌,但是它依旧铜墙铁壁一样,如同一个珠链,全程包裹着城市。中世纪的史学家甚至称呼城里屹立的高塔是“项链上的明珠”。这些高塔中,有巨型的大卫塔和唐克雷德塔。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时,城里的回教守军就是在这里坚持到城破的最后一刻。 而且从地理位置上看,因为太阳东升西落,阿尔夫的大军要正对阳光作战。直到老谋深算的萨拉哈丁王亲自勘察了全部的地形和进攻要点,回教大军才放弃原来在大卫门和圣斯蒂芬门之间安扎的营地,转移到城市的东北角的奥利夫山上。这样一来,地理形势就逆转,不但变成回教军队背对着太阳,而守军不得不面向日光。而且,回教大军还能居高临下,时时观察城墙内的行动。土匪从城楼高处看着这个变化,心里对围军也满是敬佩。 他不知道身后的贝利安从唐克雷德塔楼上看着城楼上的一切,想的倒是另外一件事。 贝利安用胳膊抱着前胸,他觉得既孤独又羡慕。 卫队长从他身后转过来,抱着受伤的胳膊:“大人,您怎么了?” 贝利安看着他:“你也觉得我们其实--其实可以真的做一些什么吧?” “大人?” 贝利安擦擦眼睛,他心里的深处,想要守护这座城市,因为他爱着这里,爱着这里的女主人,也爱着教堂里矗立的神像。为什么爱,他不知道。他就是本能的依恋这里,所以自己才妒忌叫人焚烧尸体的大胡子他们,这是自己一直想叫人去做,却没有胆量开口或者行动的事情。他身为本地贵族的领袖,怎么能连一个没来历的小商人和他的土匪朋友都不如。 贝利安看见城下,大嘴吆喝的胖大女人塔娜走过来。她对着城墙上的人喊:“XX的,给我留一份吃的!我还有好几千具尸体等着弄完呢!” 贝利安拍拍自己的卫队长,领着他的人,走下塔楼,跟上了风格粗犷的塔娜:“夫人,我---我---” “贝利安大人啊?您要帮着一起干?这可不行,可臭了!”塔娜是个老实人。 贝利安却拿起她的手背,碰了下自己的鼻尖:“请让我们,请一定让我们帮忙!” 没等塔娜回答,他就领着人手往处理尸体的焚烧场走去。 这焚烧场设在西门的附近,就是大胡子和土匪带着小骑士溜进来的那个有着藤蔓的城门。 贝利安和他的卫队长清点了要烧的尸体,一共是897具,基本都还没烂光的那种,臭气和驱虫四处走。按塔娜的计划,每个柴堆烧几具,天亮前烧完。但是贝利安听见罗伊师傅说,不如每个柴堆精确计算,毕竟罗伊师傅指导过的地方烧的就是快。于是他也同意,每个柴堆烧12具,大约烧到明天早上天光。 就在他忙着叫人抬尸体和木头的时候,忽然一个黑影摸了上来。 () 第284章 贝利安的战役(上) 贝利安正在全心全意的抬尸体,并没有留心。但是他的卫队长看见了,他从背后悄悄跟在了黑影的身后。 就在黑影拔出剑来,要动手的一刹那,卫队长一刀向他劈过来。 “啪啦啪啦啪啦----” 一段木柴可巧蹦出炸裂的火花,喷在卫队长的脸上。他大叫着捂住眼睛。贝利安也拔出剑,护住了手下。蒙脸的黑影一个健步,从柴堆边弹开,转身往西角门逃去。 “有刺客!有刺客!” 立时,帮忙烧尸体的塔娜等人就跟着大喊起来,她没有叫人追,只是叫手下通知刺客逃亡方向的守城官兵。 “现在城是关着的,难道还能走了蟊贼?” “可是?” “我们缺的是人手,别浪费力气!这个人想杀的只是贝利安大人。大人既然还在,他怎么都会再出来的。”塔娜咧着她有些龅牙的嘴,哈哈哈大笑起来。虽然她说的非常有理,但是男人们却更关注的是:这个女人仪表不佳、龅牙呼噜腮;这个女人心地不善良,居然拿贝利安大人当饵! 贝利安自己哑然失笑,他看看卫队长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但是塔娜刚才说的话,细想起来却戳中了他的心。虽然他分封了所有的贵族子弟和城市议员,但是也只是增加了百多人。城里能拿武器的男人,跟东北角上盘踞着的回教大军看起来相比,是几乎1:1000。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不可能长期守城。 无独有偶,这个想法,大胡子也有。他趴在圣墓大教堂内堂的马赛克地砖上,看着内堂里面被剥掉了金子和银子装饰的天花和墙边上的雕像,知道现在的防卫做法不过是在挨日子。 教堂的深处,耶路撒冷大主教和其他几人在讨论他们的妙计: “叫占星术士跟萨拉哈丁说‘强行攻城可能会让他失去一只眼睛’,就不信他会继续向我们扔石头砸烂这城墙!” 大胡子的心觉得冰凉,这算什么妙计?他觉得自己愚蠢,作为一个回教徒,居然在为基督徒作战。他把眼睛从天花的拱顶放下来,拍拍屁股,想走。忽然听见一个非常细微的响声,好像是水滴的声音。 “主教大人,这里有水?”大胡子问领着他进来安置的耶路撒冷主教。 “有,这里有给信徒们行礼用的圣水池。”主教指指一个凿成蛤蜊花型的小水池,或者一个石头小澡盆。 虽然这个澡盆里底部还贴着精美的羊羔图案马赛克拼图,趁着清水,灵动美丽,但是水声并不是打这里传出来的。 “叮咚叮咚----” 大胡子想装听不见,但是那滴水的声音好像一首诗歌,从不知道哪里的深处冒出来。他的好奇心忍不住发作了。 趁着主教大人和他的副祭去探望生病的提尔大主教,没人理他,大胡子一个人循声摸出去,居然进到一处不知道什么时候挖的石头洞里,全是黑灰色嵌着粗粒的石头,里面开了很多个大大小小、但都狭长的洞。大胡子把头伸进去,那响声却不是从任何一个洞里出来的。 石头洞穴里的主路很长,他习惯性的迷了路,被卡在洞里。 “喂-----喂-----” 所有的声音都带着回音,大胡子害怕了,他猫着腰左拱右拱,好不容易进到一处深处似乎有个通光口的洞穴,只是这里似乎比其他的洞都更窄,更狭长。大胡子天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努力就能爬过去,却不幸被卡住了。他半截身子在洞外,半截身子在洞里: “救救我,救救我?” 然后什么回应也没听见,大胡子就要绝望了。忽然,他又听见了那水滴的声音。他睁开眼睛,眼前的黑暗似乎适应了,他看见远处是一处露天花园,里面蔓草丛生。大胡子看见了希望,又有了力气。他使出吃奶的力气,使劲往前拽,并嗷嗷的叫着。总算,他的髋骨挤下洞口的一个小豁口,他得以从另外一边爬了出去。 “可算---”刚要说得救了,大胡子就发现自己居然在比尔师傅的后花园里呆着。 小驴走到他跟前,奇怪的看着他。 “啊---你吃东西了吗?”大胡子想起自己忘了照顾它,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小驴在这里有东西吃是肯定的,但是没有人从水窠里舀水,它岂不是口渴?于是大胡子赶紧爬向水窠。月亮从浓云背后忽然露出脸来,有足足一个大车轮的尺寸,挂在半空,把四处都照得极其明亮。大胡子不记得自己在三十几岁的年日里见过这样的月色,好像他只要站到小驴背上就能摸到这轮明月一样。然后,他低头看见水窠里有个好像月亮倒影的小圈圈。他用手捞出来一看,是一个不知道什么年月的圆形银盒子,面都变成了黑色,在水底,本来跟石头们混成一片,但是今晚的月亮似乎把它都照亮了。 大胡子刚想打开这个盒子,忽然听见前边有人在喊:“圣人,您----您在里面吗?” 大胡子把小盒揣在怀里,跑了出去。来人是个年轻的男孩,大概十六七岁,嘴边都是青春的绒毛,他有一头褐色的卷发,一对杏子形状的大眼睛,他满脸崇拜的看着大胡子: “大人,罗伊师傅在西角门,想请您赶紧过去一下。” 少年指指自己的马,但是小驴却从背后咬住了大胡子的衣服,不想叫高头大马抢了自己的饭碗。大胡子唯有牵上小驴,跟在少年和他的马后面小跑步。 “大人,您---干嘛不骑上去呢?” “嗯----”大胡子看看小驴:“它不喜欢别人骑着它。” “您真是个有趣的人,会去想驴怎么想。”少年很意外,然后他兴奋的问:“您可以明白动物的想法吗?” 大胡子张张嘴,他也不知道。 小孩见他没否认、更加激动了:“等您有空的时候,请去我家做客吧。我家里养了一只黄猫,年纪比我还大。我妈妈常说她是照看保护我长大的亲人。我们总在一起!她现在非常老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但是每次我回家,都会到门口来迎接我---这两天,家里人说她很快就要死了,我想---想和她说说话,我知道她一定懂我的意思,但是我不懂她的意思---” 男孩的眼睛,在月亮下反射出春水一样的光芒。大胡子忽然哽咽了,他不忍心看着这个干净纯真的孩子也死在围城之下。没等他抽完鼻涕,他就看见了一个奇怪的组合: 罗伊师傅、阿尔斯兰、勇士和两个不认识的胡须男坐成一个小小的圈子。每个人的脸都出现了红肿,唯有勇士全身都肿的不似人样。 罗伊师傅挣扎着站起来,给大胡子让了条道:“范代尔男爵也发病了,而且情况非常严重。” 勇士的脸上快看不出五官了,他的嘴角流出一些液体,昏昏沉沉的躺在地上,头枕着阿尔斯兰的小腿。 “他是重症,如果被主教大人他们知道的话,会要求立即---处理掉他!”罗伊师傅的眼睛和嘴都睁了,他口齿不清的小声说。 () 第285章 贝利安的战役(下) “这两个是?”大胡子又看看脸上也冒着肿块的两个胡须男。他们中年纪最大的,看起来比大耳朵的罗伊修士年轻不到哪里。年轻些的,应该跟土匪的实际年龄差不多大。 大胡子刚想挪近他们一点,就被唯一还能动的阿尔斯兰拉住了裤脚,他以为大胡子要逃: “范代尔男爵---的父亲死了,他现在是一家之主!得替父亲去保护家里的女人和孩子!他是长子!”蓝灰眼睛的青年似乎不是真的想起勇士家的兄弟姊妹,而是想起了自己:韩弗莱被人一刀刀砍死的样子又回到了他的眼前。再也没人来毒舌自己、为自己偷东西揍他,也没有人去寻找离家出走的自己了。 阿尔斯兰挠着自己的脖子,那里出现了些红疹,他的呼吸开始出现气短的音儿,听起来很像疫症发作时的表征。暂时肿的睁不开眼睛、看不见的罗伊师傅,听见了这声音,一下扳住阿尔斯兰的脖子,失声大哭。 大胡子低头仔细看了看阿尔斯兰的红疹,这个跟土匪出现的情况很不同,倒是跟这里的几个人情况差不多。罗伊师傅没等哭完,也开始抽气,两只大耳朵上先出现了红霞,然后他的脖子和手腕上的红色鼓了起来。他的头像小鸡哚米一样缒了下来。然后不一小会,罗伊师傅就栽倒在阿尔斯兰的身上,不动了。 大胡子又过去仔细检查了罗伊师傅的红潮,他偷笑着把手别在了怀里。 阿尔斯兰哆嗦着,大哭: “救救---救救---罗伊师傅---” “救救他!我保证,您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您叫我死,我立即就死!” “我今晚就从城墙上跳下去!” 勇士被敌人的儿子吵醒了,他一寸挪一寸、却又声嘶力竭的抱住了大胡子的另一脚:“救救他们,救救他们!我--我不复仇了,救救他们!” 两个胡须男则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红色的山丘,他们想说话,但是嘴里都肿了,只有半梦半醒的,伸着两只手在空气里抓来抓去,好像杂耍班子的小丑。 显然,这几个人都以为自己是瘟疫急性发作,所以都在“垂死”挣扎。勇士甚至把头伏在大胡子的脚趾边,他从肿起来的眼缝里、看着这些长相不佳的脚趾头和黑乎乎的指甲,本能的反胃,但是他太想哀求大胡子了,于是他努力的要把嘴凑上去。却被大胡子给闪开了。 大胡子越看越想笑,忍不住卖了个关子,一脸睥睨: “把---把----事情经过告诉我。” 勇士满嘴泡泡,他好半天才挡住了奔流而出的胃液:“我---我想杀死贝利安。但是---我失败了,我就从城墙上顺着藤蔓往下爬。可是我被卡住了。罗伊师傅和阿尔斯兰想救我。可是---可是我发病,传染了他们!这两位路过的商人,看见我们都被倒挂在城墙上,也来救我们,可他们也被我传染了。圣人,我求求你,让我一个人死,别叫他们死。我-----” “可是我不想,你总是嘲笑我!” 大胡子故意说,把身后的孩子可吓了一跳。年轻的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本能要逃跑,但是他又站住了,他不理解为何圣人忽然变成了恶魔。 勇士再一次把嘴凑近了大胡子的脚腕:“卡丽娜姐姐说,宽恕是七十个七次!” “------”大胡子觉得如果自己再坚持下去,马上就要穿帮了。 勇士注意把头伏在了大胡子的脚面上:“请---请宽恕我!” 从小到现在,所有的事情都走马灯一样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其实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是个传说中的骑士、正人君子。自己想杀死贝利安,到底有多少成为是因为他觉得贝利安要坏保护城市的大事,有多少是想杀掉贝利安之后,自己取而代之呢?他不是一直在巴结典狱长,想借用他们的力量吗?!毕竟在城里的贵族中,只留下贝利安家和自己家两支最大的贵族势力了。 “除掉贝利安,出头之日就来了。” 勇士觉得自己跟一心弄权的雷蒙德和杰拉德团长,其实是一丘之貉。所以,今晚每个救自己的人,都立马遭了天谴,被传上了瘟疫。所以,他越想越难过,嚎啕大哭,很快把大胡子的脚面都哭湿了。 男孩也跑到大胡子背后跪下,“圣人,您宽恕他吧。” 然后,清醒着的人都听见了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胡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把脚从别人的嘴唇下拔了出来:“哈哈哈哈哈哈!” “圣人,您----” “不行,我忍不住了。”大胡子擦掉眼泪,指着远处城墙上垂下去的茄子色的藤蔓: “你---你们都---死---不了!你们不是生病,是被它给毒到了!只会红肿嗜睡!好好睡一觉,明天什么都会好起来!” 勇士听见这话,喉咙里奔涌出的东西,立即喷了大胡子一脚,因为这鼻子跟前的脚臭味,好像从没像现在这么恶心过。男孩却高兴的抱住了大胡子的腰,高兴的嚎啕大哭,好像是他得了命活过来的。 大胡子看着这个单纯少年,一个挽救城市的想法、一个疯子想法,进到他的心里。 于是,他生起篝火,又留下男孩帮忙照看几个需要睡到明天的“病人”,自己急忙带着小驴,在城里像个疯子一样的跑。小驴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但是大胡子,在找到贝利安的时候,却好像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大人,您怎么了?”贝利安暂时把烧尸体的活交给卫队,领着喘不动的大胡子走到一边。 大胡子把住了他的手:“贝利安---贝利安大人,我想---想求您----” 贝利安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把手在身上反复擦了两下,才托住了大胡子的两个肘弯:“您现在才是保护城市的人,您只要下命令----” “不,大人,我和---我的马贩子朋友---不----是---您这里的,这里注定是您的战争,将来---人人都会说,这是您的围城保卫战!” () 第286章 应来的愤怒 大胡子的眼睛,好像着了火一样,摄住了贝利安,他开始结巴了。 “可---可---我-----不知道----要怎么保护这里!圣人!”贝利安忍不住跪在大胡子的膝盖前,抱住了他,“告诉我,把从天上来的智慧,指导我吧----我愿意---我愿意把自己的灵魂都拿出来,只要能救这里,您叫我去死,我这就去。” 他的卫队看见贝利安如此,也都跪下,在地上开始撞头。 大胡子吓了一跳,他赶紧把贝利安拉起来,小声说:“大人,我--我知道这个主意,要是让人知道,会说我们疯了。” 贝利安赶紧擦擦脸,把卫士轰回去处理尸体,抱住了大胡子:“无论您说什么,我都照着做。” “我---我想请您----和我---一起去见萨拉哈丁王-----” “什么?”贝利安的声音立即冷了下来,他推开了大胡子,好像看见了魔鬼降临。 “嘘嘘---”大胡子想在靠近贝利安,但是伊博林男爵就像躲开麻风病人一样,不让他靠过来。最后大胡子不得不借用小驴,把贝利安逼进角落里。可是贝利安却抹下脸来,声色俱厉: “来人啊,把这个---这个疯子抓起来!” 刚才还朝拜大胡子的人一拥而上,将他和小驴都按倒在地上,拖进了西门和西角门烧尸体用的柴房。 第二天的白天像蚂蚁搬家,悠长而缓慢的过去了。小驴又渴又饿,它大声呼号,到了半夜,终于把伊博林男爵的人给召来了: “你不需要这头驴,火刑柴堆上放不开!而且也太浪费了,现在城里缺吃少穿的!” 卫队长的眼睛色眯眯的盯住了小驴。昨天还是圣人的大胡子,唯有抄起自己身后的柴棒子,朝卫队长砸去。他这点本事,当然不是卫队长的对手。卫队长一下闪过柴棒子,踢倒了大胡子,并窝住他的手,倒背在背后,把大胡子踩在地上。然后卫队长拔出了匕首,抵近了大胡子脖子上的动脉。 小驴不知道是不是突然受了惊吓,一下用后腿踢中了卫队长的后腰,他大声哀叫着倒在大胡子背上,手里的匕首飞了出去,正划过闻声进来的贝利安。贝利安看看插在墙上的匕首,又看看地上的卫队长,对方已经直不起身体了。伊博林男爵唯有叫人把手下抬了出去。等屋里只剩下他、大胡子和小驴,贝利安才开口: “我可以忘了你那些叛徒的话。” 他的眼睛却跟手下的卫队长刚才一样,看向了小驴。 大胡子明白了,这个人又回到了从前:之前是要宰杀自己的马,现在是想用小驴去满足自己的人的肚子。看着贝利安要喊人拖走它,大胡子从没有向现在这么愤怒,这个人难道真是个鼠目寸光的白痴,分不清眼前的大势吗? “大人,贝利安大人,您该关心的是这一城的百姓怎么活下去!一头驴喂不饱大家!” “可是我们要保护这座被称为“神的宝座”的城市,这里是圣地!” “您是这城里人民的都护,不是这块地的都护!!没有您,这块地今年---明年----大后年,甚至一两千年后都会跟今天没有什么不同!可是,没了您,西比拉女王和您的两个女儿,还有其他的跟他们一样的孩子,失去了父亲的保护,会怎么样呢?难道您的骑士誓词,是说您要保护的是块地,不是说要保护弱小的吗?!” 贝利安露出了彷徨无助,因为这话,扎到了他的心里。 大胡子趁机进一步扎针: “我们---我们俩一起去见萨拉哈丁,跟他说,我们愿意投降,但是所有的人必须给予生命,让大家平安离开这里!” “不!你这个异教徒休想!我们---我们还有这座城,现在还有希望胜利!”贝利安虽然吼叫的跟狮子一样,他的眼皮却耷拉了下来。他心里的恐惧,无法跟人诉说:如果他的人和百姓知道他想出城投降,要怎么看他呢?他们伊博林男爵领地就要没有了,他们家的荣耀就要被人唾弃了,他怎么跟还活着的家人交代呢?!就算他什么都不管,出城投降,他的敌人就会给他机会吗?或者从欧洲来的援军很快就会到了,他知道大主教们已经向教廷求救,教皇也召见了英国国王和德国外号“巴巴罗萨”的屠夫皇帝,他们的援军应该就在路上了。而且---而且,以列巴-雷蒙大人去塞浦路斯征兵,或者这批援军明天就出现在地平线上呢? 伊博林的男爵,从恐惧开始向荣耀进行幻想。 这时,一块烧着的火的巨石,从东北的山半腰,发射过来,一下砸烂了耶路撒冷城墙上最靠近山腰的一座塔楼顶子。然后又有十几块滚着火的大火球划过天空,被扔进了城里,砸在城墙和塔楼上,发出巨响。整个城市,好像着了火。贝利安从墙上的洞里看着,这些都好像在他的眼睛里熊熊燃烧。 内心深处,他其实知道大胡子是对的,他们也许会有援军,但是大家或许已经等不到了。 虽然每个人都在等这样的大规模攻击开始,但是没人知道为什么敌人忽然发起了这样的攻势。理由其实可以非常简单,主教大人们的妙计塌了台子: 城外的回教军队王帐里,被买通的占星师预言,触怒了萨拉哈丁王。他果断的终止了埃米尔们跟城里的交易。这位撒拉逊君王,一边用凉毛巾敷着脸上和脖子上的痕痒,一边指着俯视下的耶路撒冷:“我生就是为真主而生,不要说一只眼睛,就是我的命丧在这里,我也在所不惜!” 说这话不是因为他虔诚,而是眼前这样的良机千年不遇,哪个傻瓜能坐视这夺取***教的圣地,建立王朝威势的国运,被一句不值钱的、被敌人收买来的预言打发了呢?! 既然敌人侮辱自己的智商,那么萨拉哈丁王觉得不必再客气。他下令全军立即发起夺城的进攻。 这就是之后永远载入史册的1187年9月25日凌晨。 破晓时分,回教大军开始了更加猛烈的射击,持续一周的围城近距离攻防战役就此开始。 () 第287章 城破(上) 本来还在城楼上守夜、等着天明的士兵才发现,对着耶路撒冷东北角的城墙下架满了投石机,然后石头裹着焦油,好像末日火山那样开始咕嘟咕嘟的像城里喷过来。躲避不及的,不是被石头雨砸死,就是被砸塌了的物件打中,还有的被火烧着了,在城墙上绝望的呼号喊叫着。土匪带着人,急忙给士兵灭火,把还活着的人拉进安全的地方。罗伊师傅因为一天没有看见大胡子,派了阿尔斯兰满城的找他,但是不让他四处声张大胡子不见了的事情。 其实这是废话,城里已经处在谁也顾不了谁的状态了。 原本就没有根基的大胡子和土匪并不可能真的凭借女王的一道口谕接管城市。他们既没有钱,也没有人手。阿尔斯兰在焦黑的石头、碎片和慌乱的人群中只看见了贝利安手下也手忙脚乱的架设起自己的弩炮与回教军对射。但是在这场远距离交火中,回教军掌握着完全的优势。他们好像海浪上岸一样的披甲弓箭手队列,不停地对着城墙上还击的守军射击。不时,有一个个脑袋歪倒,或者从城墙上掉下来。 东北的城墙开始顶不住了,贝利安的一个手下,只好仓皇跑进关押大胡子的柴房:“大人,不好了,敌人的炮火越来越猛烈了。我们不如出城迎战吧?!” 他刚说完,又一个人跑进来,对伊博林男爵说:“大人,我们的弓弩队快顶不住了。” 贝利安满头大汗,如果东北城墙攻破了的话,那么城外的大军就会入城,把他们杀的片甲不留。他不知道:这个时候,原本该在城上坚守的武装,因为是新手,没见过这样的阵势,一部分已经吓得往内城里跑,另外一部分杀红了眼,居然想在敌人的炮口下、直接大开城门,出去跟敌人“决一死战”。就在东北门的守军开城前的一哆嗦,有着实战经验的典狱长在土匪的督促下,跑来这里监军: “都回去,都不许出去!” 虽然他没能挡住往内城跑的人,但是城门总算没有打开。在面前的圣斯蒂芬门到离他们最近的约沙法门外,到处都是萨拉哈丁雇佣的配备骑矛和弓箭的突厥轻骑兵。在这些突厥轻骑兵保护下,回教军的重甲弓箭手和投石机,正等着给从城里跑出来的十字军以迎头痛击。 日出以前,东北城墙上的弓箭防守完全被回教军用远程火力瓦解了。 萨拉哈丁王的军师塔吉丁下令,先由那些自愿跑来当打手的库尔德“炮灰”出击。 炮灰冲到城下,他们的身后依次跟着阿拉伯城市民兵和下马步战的古拉姆精锐。库尔德人很好地用肉身挡住了城头上不时露头丢下来的石头和瓦片。他们背后的阿拉伯城市民兵扛着云梯和工程槌等兵器冲到了架设的好位置。 东北角门城墙上的守军已经散开,毫无战斗力了,眼看回教军队就要从这里登城。正在城内布置的典狱长,身为久经沙场的老兵知道,现在很可能就是城破的瞬间。他来不及想其他的,只有去抓住一撮撮能抓住的人手,可是刚刚敕封了骑士头衔不几天的孩子们和城市议员们,如果刚才还没有逃走,现在也都回过神来,说什么都不跟典狱长拿自己的人肉去补锅。 “不,我不要死!” “我要回家!” “见鬼去吧,我不是士兵,只是议员!” 紧急时刻,勇士领着一群杂色骑兵,拉着他们不太中看的马,从东南侧的城门冲了出去。这些杂色骑兵原本是勇士的父亲范代尔老男爵在战争中俘虏但是由他亲自出钱赎出来的突厥人。他们因为感激老男爵,大都皈依了基督教。现在这些人为城里逃不出的家人作战,凶猛的好像丢了崽子的母熊与人狭路相逢。起先,攻城的阿拉伯城市民兵和下马步战的古拉姆精锐被他们的果敢抑制了,但是很快人数上的优劣就体现在了战果上。杂色骑兵和他们的马不断倒在阵前的尘土和血污中,即使马匹的嘶鸣,在轰隆的攻城锤的响声下,也好像是蚊子打远处飞过。 萨拉哈丁王这边也不是一帆风顺:他的部将伊本.马利克被冲出来的杂色骑兵拖走,俘虏进了城,然后他的尸体被从城墙上的杀红眼了的人,剁成几块,扔了下来。 这叫萨拉哈丁嗅到战场上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自己旗下,一些人开始变得报仇心切,以至于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还有些回教将士面对疯子一样的守军冲阵,心生胆怯。这两股情绪搅和在一起,使得他锐利的战争机器失去了合力,变得不像他原先计划的那么有效了。 于是,他的智囊塔吉丁派出了随军的阿訇和伊玛目(回教教士),用布道鼓舞后续补充到城墙前的回教将士。 “真主的真仆人啊,你们的眼前,是88年前,这些拜十字架的异教徒,屠杀你们家的女人和孩子的地方,他们甚至还在这里,污秽了圣地,在城墙外贴了十字架来亵渎真主!现在是你们为真主复仇的时刻!” 开战前,塔吉丁已经精心研究了过去的战史。他甚至陪着他的主人亲身考察了这88年十字军破城的地方,不仅还留着破损,甚至为了庆祝胜利而树立了一座标志性的大十字架,嵌在墙身里,大大降低了这段城墙的坚固度。他一边安排了工兵去挖地道,破坏那里的城墙,一边他不忘叫回教士提醒士兵这过去的耀武扬威。 血的历史自然会唤起军团对十字军占领圣地时的屠城记忆。己方本来的人数优势,在“报仇雪恨”的情绪下,就会得以进一步发挥。 果然,回教军重新振作,发起了一股猛烈的攻击。萨拉哈丁的步兵们彻底控制了城市外围的壕沟,漫过城下最后的抵抗,涌到了城市下方。 不过,杂色骑士也为城里赢得了时间,土匪他们重新安排了城上的布防。箭矢和投石,向雪片一样砸了下去。 太阳看着眼前互相厮杀的同类,又瞅瞅它自己的闹钟,知道该是吃晚饭的时间了,于是毫不客气的驾起它的金车,下班了。大地上只余下越来越暗淡的红色,渐渐向暮蓝变调。 贝利安像热锅上的蚂蚁,带着几个人,从这边跑到那边,无论他到哪里,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一双双期待的眼睛回应。甚至连饥渴的嘴唇,他也无法抚平: 此前,土匪他们向敌人换回来的粮食,有一半,被不知道来由的火,烧掉了。负责看顾这些宝贵资源的妇女们也一脸大惑不解。典狱长的女儿米玛不敢看大家,她明明是把粮食都分开放在了防火的地窖里,外面就算打的再激烈,也不可能把地窖里的粮食点燃啊。她唯有布置人手,把能扒出来的粮食去掉灰烬,先拿去煮粥,分给饥饿的守城士兵们。 她路过东南角门,看着勇士和他的杂色骑士在墙角趴着等死,他们受伤的战马被不知道归谁管的男人牵走。 一个濒死的杂色骑士对着朝自己嘶鸣的马伸出手:“别宰杀它,它是我----”他还没有说完,就被牵马的男人呵斥了回去: “你不用再骑马了,反正你也过不了今晚了。” 说着,跟他同伙的另外一个壮汉拔出了自己的战刀,一下从骑士脖子连着肩膀的地方捅了下去。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其他士卒士也对其余的杂色骑士拔出了刀。 来寻找大胡子的阿尔斯兰正好看见,他大吼着冲上来,用石头拍碎了领头男人的头盔。被拍碎了脑袋的男人一下扑倒在地上,很快脸下就成了一个血洼。然后,阿尔斯兰捡起他手里的剑,拖起勇士,护卫着他向另外一边撤退。 截杀人的男人们一时吓得六神无主,忘了去追杀。等他们回过神,眼前就只有还没有断气的杂色骑士们了。于是他们就上去又割断了一个杂色骑士的喉咙,好像在宰杀牲口。 米玛惊的目瞪口呆,这血腥的场面吓得这个刚过20岁的女子两只脚发软。典狱长的女儿本能的去找她的父亲,想求他阻止城市里的杀戮。 晚上月亮初上,新鲜的马肉和人肉,混着城外买了的粮食混成一大锅,分发到每个上过城墙的男丁手里。妇女和孩子只能看着锅底。 () 第288章 城破(中) 在屠戮自己人来当晚餐的境况之上,就是战斗最激烈的东北城墙。在城墙之上的人只看见云梯不断搭起来。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用刀剑和自己的血肉推倒攻城云梯。城楼下宰杀己方将士的“壮士”和“食客”们只看见城墙上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倒下。 离着东北城墙最近的东城门,虽然战斗得没有那么激烈,但是每个守军的脸上都是一副“快点打完、我不行了”的表情。典狱长一边声嘶力竭的叫喊着,一边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狱卒一个个的死去。他知道很快这里的士气就要全部瓦解,到那时人就再也没有力气拼下去了。恍惚间,他看见雷蒙德的私生子阿尔斯兰,背着勇士,在城墙上的另外一边砍杀。 这似乎就是个闹剧,他的敌人,带着他的敌人,跟他携手作战?! 可惜,阿尔斯兰还是寡不敌众,被一个从后面扑上来的自己人,踢下了城墙。勇士趴在他的后背上,被一起拖了下去。 典狱长来不及去想这两个人是不是摔成肉饼了,他眼前的敌人越来越多。忽然,他看见自己的独生女儿米玛朝自己的方向爬上了城墙。姑娘的胸前和大腿处都是血液,她像只中箭的小动物,一瘸一拐的在两边人的刀剑下闪躲着,朝自己奔。典狱长的心咯噔一下,处于父亲的本能,他忍不住想保护女儿。可是双方正战成胶着状,他一失了手,劈死了一个紧靠着自己作战的手下。 手下嚎叫着,在典狱长的眼前和刀口前倒下,打着滚---- 普利斯大脑一片空白。就在他愕然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一个爬上来的回教徒冲到自己跟前。典狱长的女儿一下扑倒在父亲面前,回教徒的长矛穿过了米玛的后腰。她疼的大哭,紧紧拉住了她父亲的裤脚。黑红的血,让典狱长觉得心都凉了。他想帮助女儿,可是刀光剑影下,孩子的后背上又吃了两刀。即使是父亲,他依然明白米玛伤到了要害,没救了。他大吼着抖开女儿的手,不惜踩着她受伤的胳膊,抡着膀子一阵大砍。城上的回教徒暂时清退了。但是所有自己这边的人也垮塌在了地上。每个人都被压垮了。城墙的下面,又有一批云梯被运了过来,眼看又要有一批回教徒冲过来了,他们好像跨过水面的蚂蚁,源源不绝的赴死而来。 典狱长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米玛的脸,和她沾着血的嘴唇,然后他闭上眼睛一刀砍断了女儿的脖子。 “我----普利斯,发誓跟耶路撒冷共存亡~!” 手下的人先是愣住了,然后大家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来,一起发出大喊声: “我们都跟耶路撒冷共存亡~!” “我在城在,我亡城王!” 另外一边,在西南城墙后面,领着人烧尸体、盗墓和搬东西的塔娜,帮着土匪在各个城墙活了一个大白天后,发现大胡子怎么都不见人。好在她的人手多,终于先别人发现大胡子被关在柴房里。 “XX的贝利安!” 气坏了的大个子塔娜,怒气冲冲,连天上打过来的石头和烧着火的焦油弹都不顾,一边甩着自己烧着了边的斗篷,一边大声咒骂,领着几个弟兄就往关大胡子的柴房跑。路上,她顺便把路过、不小心叫她看见的贝利亚的手下,都摔在地上。 当然了,路遇的人最多只是摔了个屁股蹲。柴房前守门的两个人,就不走运了。他们先是被红脸的塔娜打得连门牙都找不到。一个爬在地上,不敢起来,只敢看着满手满嘴的鲜血,另外一个爬起来,刚哭爹喊娘的逃跑了没几步,就被塔娜扔过来的大木头块,打中后脑,头部猛地砸在地上,脚抽了两下,不动了。 顶着漫天的战火,和一地的血腥,大胡子和小驴就这样都被放了出来。 “圣人,您怎么不叫我呢?”塔娜气得大喊。然后她想了想,也觉得自己的话糊涂,赶紧摸摸下巴:“可恶的贝利安,小人!” 正说话,塔娜的一个手下跑来: “头儿,前面出大事了!----” 塔娜侧耳听了一分钟,嘴吓得就合不拢了。就算她跟典狱长普利斯并不相熟,但是她都知道典狱长的女儿米玛是典狱长夫妇唯一的孩子。夫妇俩对这个孩子的宠溺,甚至到了全城都偷笑的程度:女儿今年21岁,早过了耶路撒冷及周边女人出嫁的年龄,父母却一直借口她还是个孩子,养在家里,对胆敢来追求的人,筛得像淘麦仁里的砂子。现在听说典狱长居然当着部下的面,在东城门口当众屠宰了自己的孩子,塔娜都觉得恶心。至于手下转述的典狱长那激励人心的、慷慨激昂的话,在塔娜看来,是虚无缥缈。一个父亲连自己的独生女儿都下得了这样的手,还能保护一城的老弱妇孺吗? 但是塔娜忘记了,她是个女人,典狱长是男人,两者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望着手下把女儿的残肢都放进大锅里,典狱长偷偷咽下了眼泪。自己觉得自己生命的延伸消失了,他什么盼头也没有了。女儿的血粘在他的手上,他觉得心突突的跳着,万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该下地狱,叫那永不灭的火烧,那永不死的虫子咬。只是,眼前那些原本灰暗失去了斗志的眼睛,一双双的看着他,好像他就是能叫人起死回生的神,他觉得保卫城池又有了希望,那么自己和自己的一切牺牲都值得了。这么想着,他心里极难下咽的苦涩,就演变成一种狂暴的喜悦,觉得他们战胜回教大军的机会就在眼前!典狱长觉得全身的血都加速流动起来: “为了我们的城市,为了圣地,我们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跟回教徒拼了~” “我们破釜沉舟~!看回教徒能把我们怎么样!” 说着,城下补充上来的士兵,肚子里也装满了血肉生成的蛋白质,也都燃烧了起来。他们一边大喊,一边开始向城下扔石头和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包括身边受了伤、不能动的同袍和自己手里的锅碗瓢盆。东门下聚集的回教军队本来就比东北边少一些,主要是阿拉伯民兵,看着城门上的人忽然发了疯了,大家就顺势扛着云梯和其他的物资,转到了攻势更加集中的东北和东南向。 所以塔娜的人靠近的西南向也开始吃紧。塔娜只得去处理她的人面对的危险。才跑了两步,她又回过身,把眼睛落在小驴身上,拍拍大胡子的肩膀:“圣人大人,您不能带着它了。现在城里的人只要看见有肉的,不管是什么,都要吃!现在连人都吃!” 大胡子骤然觉得黑暗当中,似乎到处是饥渴的眼睛。等塔娜和她的人走光了,他唯有满心罪恶的把小驴偷偷送回了比尔师傅的后院。 “哈呼哈呼?” 小驴看见大胡子要丢下自己一个在院子里,就从他背后咬住大胡子的衣服,却换来大胡子的一大口、咬在它耳朵上。小驴疼得赶紧躲进角落里,不敢再出声。大胡子擦擦脸,用烧塌了的石头砖瓦封住了通往比尔师傅后院的通道。院子里有草有水,小驴不会饿死。虽然它不高兴自己呆在里面,但是这是他能为小驴最后做的事情了,他答应过它、要保护小驴的。 从比尔师傅的后院出来后,刚转过小街口,大胡子就看见一群男人在追几个女人。 女人们都抱着孩子,惊恐万分,在少人的街上狂奔。可惜她们不是男人们的对手,在大胡子还能看见的地方,被撵上了。一个女人跪在地上,拼命的要把孩子从男人的手里抢回来。但是那个男人却把孩子坚决的塞住另外一个人手里。然后另外那个人一下把孩子掼在地上。即使离了半箭射程,大胡子都能在夜色下,看见那个孩子的惨状。 然后他听见女人撕心裂肺的大喊: “天杀的,天杀的,还我的孩子!你还算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亲吗?” 抢孩子的男人像木在原地,不说话。 另外几个女人也都各自抱住一个男人的大腿,嚎啕大哭:“放过他们吧?要吃就吃掉我们吧?” 没等女人们哭完,刚才掼死孩子的男人,抓住了他自己的女人,然后用匕首,像宰牛犊一样,割断了她的脖子。血好像喷泉一样喷射了出来。她痛苦的在地上挣扎着,但是杀她的人却似乎在欣赏这个景象。其他的男人也纷纷拔出了刀。 大胡子抄起街边能找到的一支大棍子,嚎叫一声,朝这群人冲过去。 恰巧在这时,贝利安和他的人也过来了,正走到街口杀人的地方。女人们扑向都护大人求救: “大人,救救我们的孩子!” “大人,救救我们吧!” 可是男人却插到贝利安和女人的中间,把她们拖回身后。 “贝利安大人,这些是我们自己的家人。” 他们说的都一脸倔强,好像这是他们杀人的权利。 最叫大胡子想不明白的是,身为都护的贝利安只是惊讶的张开嘴,他似乎也接受这种逻辑,看样子居然想装作没有看见的走开。大胡子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到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位置,两只胳膊撑在自己的膝盖上,朝人群大喊:“杀人啊,这是杀人!” 贝利安叫人按住大胡子:“这些人是她们的丈夫。” “所以呢?” “典狱长大人已经牺牲了他女儿,唯一的孩子,给我们吃!我们怎么能留着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第一个交出自己孩子的男人满脸泪流。 可是大胡子一点都不感动,只是觉得恶心。这里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又是到底为什么抵抗萨拉哈丁的呢?!他觉得似乎自己从出生以后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他扯破了喉咙: “所以呢?!你们要活下去,这些女人和孩子都该死?你们不是整天说没了身体就不能复活了吗?吃掉她们,要她们在你们肚子里复活吗?吃完她们以后,你们准备怎么战胜萨拉哈丁呢?!” 这话说的大家都瞠目结舌,正中他们的心眼:既然大胡子的话戳破了男人们最后的自尊,于是他成了比城外的敌人更可恶的家伙,必须先吃了他才能解气。 “你这个魔鬼!”,第一个杀人的男人想一拳打倒大胡子,却被贝利安制止了。 “这是个疯子,我会把他关起来。” “不,大人,我们牺牲自己的女人孩子,不是由着他在这里信口侮辱我们的!” 戾气在战争的阴霾下升腾了起来。杀妻屠子的男人一拥而上,要抓大胡子,顺带着想把贝利安和他的人也都暴揍了一顿。 () 第289章 破城(下) 两边正在挣扎的时候,南边的城墙也开始着火。被典狱长老婆安排巡城的蛤蟆大军小分队在城里奔走呼号。 “救火啊!” “救火,救火!” 巡到西城的一只蛤蟆小队看着贝利安他们居然还有闲工夫打群架,于是毫不犹豫的把两伙人都拿下,一起拉去当劳力、救火。 城市里凡是靠近高塔的地方都火光熊熊。四处多是妇女的身影,因为城墙上的男人经过白天的战斗,现在基本连站起来都不想。她们顶着自己的衣服,满脸是血和浓烟,又黑又红的,在火场里四处钻。在稍微暗些的地方,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头混在大家堆里,在几个带头女子的指挥下,抡着胳膊,灭火。 远处,塔娜带着她的人,拉着从前运尸体的木轮车,一车车的把水运过来。典狱长的老婆也带着她坐镇的男男女女过来。大家用头巾、裙子和袍子包着一切能灭火的东西,像开满了的船,风风火火的扑过来。贝利安和他的几个手下、抓来的对头夫妻们、大胡子、塔娜小队和典狱长老婆带着的各路叟妇都一个顶三个,跟大火搏斗。等每个人都快被烟熏成腊肉,大火总算控制住了。 “真是奇怪的火,敌人又没攻打到这里,这里怎么能着火呢?”典狱长的老婆四处查看。 大家都开始找寻线索。这时,塔娜的人在火堆里找到一个个长得有些奇怪的衣服包,有的已经烧完,成了黑色的球,一碰就变成了灰烬。还有的没有烧完,但是都浸了焦油。 “你姑娘傍晚的时候也问过这个问题。城里地窖里的粮食不知道怎么就着火了。”塔娜把衣服包举到典狱长老婆面前,“或者这个城里有敌人的内应?” 贝利安想起了西城犹太区的东正教徒们。但是这些人,也信基督,难道还能跟异教徒勾结? “米玛呢?”说到这里,典狱长老婆才想起今天公事忙活的太多,连独养女儿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她正打算寻找,就听见有个女人在一边继续跟她丈夫打架: “我告诉你,我死也不会把孩子交给你们,让你们吃掉!” “嘘!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自私?连典狱长大人都亲手杀了女儿,给大伙打气----” 典狱长的老婆先是愣住了,她的一个手下,也是她男人手里狱卒的老婆,朝着吵架的夫妻奔过去:“你们说什么?” 夫妻俩立即僵住、转身想跑,就被其他人按在了地上。 典狱长的老婆,却睁着两只眼睛,好像懵懂的老妇。好一会,她才哆哆嗦嗦的跑到打架的夫妇面前。那对夫妻里的男人缩到了老婆身后。 “你再说一遍----” “我---夫人,我---不知道----我没有吃-----” 典狱长老婆伸手想抓住躲闪的男人。但是男人一闪,典狱长老婆的手僵硬的打中了男人的老婆。女人倒在地上,脸立即肿了起来。她却本能的爬起来,挡在自己的男人前面。 “不关我们的事,是你丈夫自己---” “回答我,回答我,你们把我的米玛怎么了?!”典狱长的老婆嘶嘶的在喉咙深处喊叫。她原来曾有过一儿一女,但是两个孩子因为丈夫瞎义气,被丈夫带回来的朋友传染了热病;虽然经过比尔师傅的悉心治疗,儿子还是没有保住。女儿是她唯一的孩子,为了她,自己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丈夫抢走了儿子,现在又夺走了自己剩下的唯一的孩子? 典狱长的老婆觉得自己被掏空了。她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脱了力。没有人敢上前把她扶起来,只好任由着她好像醒过来一样,撕扯着头发、嚎叫着,像发疯的人一样,在夜风里披头散发,四处狂奔,要找丈夫报仇。担心着自己孩子的女人们,也跟在了她的身后,准备去跟自己的命运摊牌。 贝利安看着马上就要内讧的人民,大脑里一片混乱。眼前的情景,绝不是他想他愿。大胡子的投诚建议,开始在他的脑袋边回响。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在昨天就跟从大胡子一起去找萨拉哈丁。此时,耶路撒冷里的守军没有想到,来自库尔德和呼罗珊的回教工兵们正在西角门附近的城外,向西城的犹太区挖地道。 随着黑夜的到来,下午和傍晚的白刃战重新回归了远距离打击战。回教军团的投石机十分精准的轰塌了耶路撒冷几座防御塔的塔顶。轰鸣和散落的瓦块引发了白天逃走的城市议员们的恐慌。他们纷纷拿起从前国王赏赐的荣誉盾牌,冒着外面阴晴不定的夜色,出来找寻保护城市的守军,要求讨个说法,不过却发现东边城墙上的士兵不见了。 这也吓了土匪一跳。他原以为典狱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可以帮忙自己协调防卫。但是关键时候,他发现这个人居然只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典狱长召集了自己的人和蛤蟆大队里的男人们,跑到王宫大门口,要求女王出来接见他们,向他们发言。土匪只得拿着之前通过大胡子弄来的全城地图,爬到全城最高的塔上去观察整个城市的防御。 女王并没有出来。 来求见的士卒们,包括典狱长普利斯,都非常懊恼。他们觉得自己为了国家,一切都付出了,但是连要求女王出来表彰一下大家,为大家鼓鼓劲头都做不到。一个犹太区过来的东正派教士,在一边观察了典狱长几分钟,跑过来: “都护大人,这个女人其实不是这城真正的女主人!要知道,这里以前一直是罗马帝国的领土。我们真正的首都在君士但丁堡----” 平时听见这种话,典狱长总会斥之为胡说。但是现在他也觉得自己是效忠错了人。今天经过了猛烈的攻城战斗、他亲眼看见城里人心溃散。他为了鼓舞士气,连独生女都亲手杀了,就是要做出要跟城市共存亡的姿态,来激励大家坚持下去。女王只要露个脸,就可以给城里的士兵鼓鼓劲头,但是她都不愿意?难道这不是她父亲和弟弟的王朝?难道这王朝是他普利斯的?典狱长觉得自己孤掌难鸣,英雄气短。 曾经疼爱的女儿的血和肉,回到他身体里以后,典狱长对家人的罪恶感,也忽然上升为与城市共存亡的荣誉感。如果女儿都牺牲了,那么还有谁是死不得、牺牲不得的呢。就在他准备冲进王宫,把女王拖出来的时候,他看见老婆带着一大群女人过来了。他原本的惧内,随着对女王的愤怒,也消失了。他更是对妻子的泪水毫无感觉,他只觉得眼前的女人都是城里的反叛,是从前教长们说的“引诱男人犯错,得罪上帝的元凶”。 “你领着这些女人,要出来做什么?”典狱长凶狠的斥责老婆。 这种冷峻刺入了典狱长夫人的骨髓里,她的癫狂,忽然消失了,她小声而又惧怕的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米玛----” “她为耶路撒冷和上帝献身,是我们的荣耀!”典狱长觉得没有必要再遮掩。“现在,她的血和肉就在我和我的兄弟们身上~!” 典狱长的老婆的喉咙间忽然发出一阵奇怪的咯咯声,她两眼先是熊熊燃烧,刹那烧成了灰烬,空洞洞的望着丈夫。典狱长觉得背后一阵发冷,心里像被人狠狠挖去了一大块肉,他唯有继续装大个儿:“你怎么了?这是为圣地献身!” “---------” “她死的非常壮烈!” “---------------” “她的血肉没有一滴是浪费了的。” “-------------” “行了,我们还有正经事,不和你们瞎嚓嚓了。” 典狱长的老婆眼角红了,她张开嘴,却没有声音。然后,她慢慢的耷拉下头,走开了。 所有的人都以为母老虎夫人就算不拆了典狱长,也至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看着她安静的木头一般,都诧异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刚才跟着典狱长夫人来的女人开始无助的哭泣,跟典狱长想法一样的几个男人开始小声议论女人不识大体。更多的是在后面看热闹的老弱病残开始害怕自己也会被杀掉。 就在大家纷纷扰扰的时候,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啪嗒”一声响,好像什么东西砸在了王宫前小广场下面的大台阶下面。大家跑过去一看,典狱长的老婆趴在大台阶最最下面的一座石头雕刻的动物背上,她的血,慢慢的,慢慢的,殷红了灰白色的石头背儿。典狱长先是愣住了,他刚要往下跑、就停住了。似乎是深吸了两口气,他转过身体,看着背后吃惊的人群:“看什么,没见过愚蠢的女人自寻死路吗?” 然后他甩开两个膀子,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的人,赶紧跟上他,一起离开了。 大胡子觉得气顶到喉咙口儿了。他很想大喊着冲出这座地狱一样的城市。就在这时,大家看见土匪从城墙连着宫城的地方飞奔过来。 “快----快!来人,西区的城外,他们在挖地道-----” 贝利安终于明白为何城里发生了稀奇的火烧粮食和不时出现的“泄气话”。他立即丢下众人,大喝着朝土匪跑去:“快,来人啊,去西城的犹太区”。 可惜,这个发现已经太晚了。趁着这一晚的混乱,回教工兵加紧了作业。就在贝利安集合了人,离着西城区还有两三个射程的时候,一段城墙的地基终于被挖塌了。盘着紫色藤蔓的城墙轰隆隆的塌方成了一堆的泥土和砖瓦片子。一道60多肘长的缺口,出现在了两边的人面前。 “快!冲上缺口,英勇防卫的,奖赏100个拜占庭金币~” 贝利安徒然的大喊,希望塌了的城墙附近的士兵尽最后一点力,拖到他和众人赶过去为止。 但是新征来的孩子“骑士”们都呆若木鸡,他们只知道挥舞着手里的东西,隔空对城墙坍塌物后面的人嚎叫。 土匪对着城墙上面他之前做的布防大喊: “铅水,烧化的铅水!” 城墙上的士兵如梦初醒,他们赶紧把早就预备好的烧化的铅水,和碎石,以及一切能拿在手里的东西,投向奔涌过来的回教士兵。贝利安和他的人紧张的咬住了自己带着的银十字架,以为可以获得一个喘息的机会,但是这种妄念很快就被对面传来的喊杀声打破了: “解放圣地!” “为被杀的女人孩子复仇!” “杀死那些残忍的异教徒!” 被阿訇和伊玛目扇呼起来的宗教狂热份子,完全不顾自己或者战友的任何死伤,像地震前狂奔的动物那样势不可挡的地突入城内。 () 第290章 人生五十年 还没有塌下的西边城墙上的守军,在丢完了可以找到所有东西后,也明白再不撤退,他们就是刀上的肉了。可是,他们没了掩护,撤退不了。在敌人发出的长矛雨和弓弩箭阵的袭击下,好像雨后的竹笋,一个个被挖出来、倒在地上。 很快,在内城门和塌了的外城墙之间,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回教士兵了。 天马上就要大亮了。白色的微光,从城的另外一边慢慢出现。 这光只是让曾经跟大胡子他们一起旅行过的士兵头感到绝望。他身边除了僵硬的尸体就是还没有冷却的尸体。城墙下全是敌人。他借着天光,看看他最后还活着的三个手下,一个躺在地上,一枚利箭穿过了他的大腿根,怕是会失血过多而死;一个趴在城墙口,虽然还喘气,但是已经没了力气,最后一个,两只手已经抬不起来,全身都是血的,在地上爬不动。他知道自己也救不了他们。 土匪在内城门口领着人继续为他鏖战:“混蛋,你怎么还愣着啊?快进来!” 但是最后一刻,士兵头却怎么都抬不起腿离开他的兄弟们。敌人开始从城墙的两边包抄他。于是,他不再理睬土匪,愚蠢的抱住离他最近的弟兄,从城墙一跃而下。 刚才还在典狱长身后豪情万丈的壮士们,长大了嘴,只会看着眼前爬过废墟、不断往城里涌的回教士兵。他们听见土匪喊士兵头儿的话,才想起要跑,自然更不会去城墙上顶住上面还没有断气的士卒。这些人,说到底是临时被拉来凑数中的“聪明人”。凑成士兵的新人中,那些勇敢不怕死的,不是正在城墙上,也是战死在了城墙上的。这些一直跟在典狱长身后充大个儿的,不外是城里好事的无赖和平时没机会得脸的呆子,真见到敌人近在咫尺,连魂都飞了。 于是,在贝利安的眼前,他不再有任何士兵,只有无数的难民,无论男女,哭号着朝内城奔涌。后世的史书里所说的英勇作战的耶路撒冷将士,其实除了已经死了的,就是马上就要死了的人。活着的,能动的,心里只有冰海浸过的感觉,什么勇气都化了。 大胡子再也忍不住了,他抱住贝利安,不让他进内城的塔楼里:“大人,大人,救救他们吧!现在只有你才能救大家了!我的朋友,还有这一城的人,都----” 他太激动了,完全没有意识到典狱长和他的人,已经退进内城,并绕到了他的背后。 “你想叫贝利安男爵做什么?”典狱长大喝叱问大胡子。 大胡子想胆小的缩起来,但是他知道大家已经没有退路了,眼前的人不过是外强中干:“典狱长大人,我们---这个城市不能再坚持下去了!我们需要去跟萨拉哈丁王和谈!” “和谈?你这狗东西!是要出城投降吧?!”典狱长的一个新手下,一把把大胡子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这个奸细!” “对啊,他们拿城里的金银,跟外面的敌人做买卖!” 大胡子知道跟这些人说,就是废话。他一边挣扎着,一边对着贝利安继续大喊:“大人,大人,您知道,很快回教军就要杀进来了,我们不可能真的用这内城门挡住他们的。这---大门不是用来御敌的材料!它连个正经门栓都没有!” 没等他说完,典狱长就拔出了刀,对着大胡子就劈过来。贝利安只有拔刀架开了典狱长的刀。但是典狱长的人,却从两边上来,用刀顶住了贝利安的两肋。紧接着,典狱长反手割开了贝利安小臂上的铠甲,又是两刀,血就汩汩涛涛的涌了出来。 “伊博林男爵,现在是你还福汀命的时候了。你和你的外国女王都下地狱去吧!”普利斯大吼着,开始用刀不断刺着贝利安身体的不同位置,让他尽可能出血,却每道伤都不致命。贝利安像被狗群包围的狼,单着一只脚,却怎么也不肯倒地。内城里的百姓都傻眼了。教士也都不敢上前。 西比拉女王戴着面纱,急忙从内宫坐着撵轿登上城楼:“这---这位大人,您---您这是在做什么?” 典狱长连头都不回,就叫他的人手按住女王,把她拖到城楼的最边缘:“这城,现在由我接管了。谁也别想投降!我们都必须跟这城共存亡!” 然后典狱长手下的好事之徒,就把女王的侍女从城上扔了下去。 本来在处理尸体和照顾伤患的罗伊师傅,只有扶着提尔大主教,跟在耶路撒冷大主教身后,也赶了过来:“典狱长大人,您疯了吗?您怎么伤害自己人?” 典狱长红着眼睛大吼:“自己人?伊博林男爵和这个胡子,想出卖我们的圣地!这个所谓的女王,也是外国人!这圣地是我女儿的命换来的!这里是我的国土!谁也别想把她交出去!”(他忘了自己就是女王的父亲亲自招募并一手提拔的了。) 正说着,土匪和他的人退进了内城。 土匪看见大胡子在典狱长那些疯子的刀下,就偷偷从侧翼爬上来,想从一侧偷袭,把大胡子给弄出来。可是,就在他快爬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忽然有个小孩对着土匪的位置喊:“妈妈,你看,那里有个人啊!” 说着,典狱长的人发现了土匪,其中一个,探出头,从外向里,射中了土匪的后背。他“啊”一声,从内城楼墙边掉了下去。大胡子撞开按住他的人,想去救他,却看见土匪被外城伸进来的瓜蔓缠住了。典狱长的人从后面顺势要把大胡子也推下去,还大喊: “绞死他!绞死这些叛徒!” “绞死他!” “绞死叛徒!” 躲在内城还有几个好事之徒,忽然也有了力气,从缩缩着的人群里跳出来,挥着拳头,随着典狱长的人一起大喊:“绞死他,绞死他!” 百姓聚集的后面,又有几个人跑出来。他们抱着一团绳子、想搭上城墙,以便把被蔓子护住的土匪扯出来,吊在绳子上。这时城里早已大乱,没有人维护治安了。罗伊师傅只得亲自去拦住这些人。可是这些人本来就不说理,干脆把罗伊师傅也绑了,挂到了内墙上匆忙搭起了的绞索上。几个人把老头子拉离了地面,让他痛苦的扭曲挣扎着。 好事者上下呼应:“这个老头是卡纳克的修士,是跟他们这些叛徒一伙的。就是他们和圣殿骑士把我们拖进这场大祸的,绞死他!” “绞死他!” 没死的城市议员挤在一起,举着他们的盾牌窃窃私语,讨论要怎么处理这些叛徒。 耶路撒冷大主教左右为难,他一扭头,看见提尔大主教居然钻到罗伊师傅的脚下,用自己的肩膀去撑住他,不叫他被绳索吊死。可是,好事之徒却得了计,他们开始踢提尔大主教的小腿,或者用木头打他的屁股。提尔大主教一边不松手,一边没出息的嚎啕着。 “啊-----” “唉吆------” 土匪被藤蔓弄得两眼肿胀,他睁开眼睛,看见大胡子半挂在自己上面,脸憋的通红,想把自己够上去,他忽然觉得自己和这个一起旅行的伙计都是傻瓜:“你别费力气,要知道今天可能就是我五十岁的生日~命该如此!” “嗯------嗯------”大胡子就是不撒手,他终于抓住了土匪的领子,把全身都探了出去。 “可是,你不用死---”土匪觉得,肯定是什么东西从大胡子的脸色掉了下来,他甚至嫌弃的摸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嗯------”大胡子忽然两只手绕住藤蔓,好像上了两条保险杠,然后紧紧抓住土匪的两只胳膊。然后,他大喊一声,脖子上的筋都蹦了出来,两条腿紧紧攀住了后面推他的人。他身后的倒霉鬼虽然挣扎,却被大胡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差点夹断腰,这个人怕被拽下去,唯有拼命向后倒。这样一来,三个人就好像一根杠杆,大胡子借力使力、差点把土匪从蔓子里拖回城台上。 就在这时,典狱长就一脚踢开贝利安,朝大胡子他们伸出手。他一把扫开手下,朝着把住土匪的藤蔓就是两刀。土匪的领子和肩膀上的衣服发出了吃吃的声音,他整个人朝着下面的回教士兵滑了下去,被藤蔓包裹着、吊在了半空中。 大胡子手里只抓住了那支射中土匪后背的翎毛箭。 他被典狱长从后面一下举了起来,头朝下,眼看就要栽下去。他唯有拼命撕扯着,努力把自己转到一侧,用腿抱住了典狱长的腰。又用拖上来的蔓子套住了典狱长的脖子。可是典狱长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他用一只手按住大胡子的两只眼睛。经过刚才的挣扎,他掂量出大胡子的本事,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对手,只消自己半晌的功夫,就能先压碎大胡子的眼睛。可是这藤蔓却异常瘙痒,他很快就呼吸不畅了。 忽然,后面传来一声狮子大吼,一个又高又胖大的女人,露着脸上的红疮,举着一把石锤,带着一群人冲上来: “作死!还不滚!” 来的人就是盗墓并处理尸体的塔娜。看见她,女王浮起了微笑。 塔娜不由分说,一阵乱锤,无赖们在她和她的人手下皮开肉绽,立即丢开手,躲回了百姓中,不敢再出头儿。 大胡子在慌乱中,揸着射中土匪的箭,一下捅进了典狱长大喘气而张开的嘴里。 贝利安抄了地上的剑来,一刀砍下了典狱长半边的脖子。他松开大胡子,直起腰,不知道是想反击,还是想最后看看这座他拿全家换来的城市,然后崴倒在地上。贝利安手起刀落,典狱长的脑袋就咕噜咕噜的,从内城墙的台子上,掉到了下面的回教士兵头上。 伊博林男爵丢下刀,扶着墙,慢慢爬起来,墙上都是殷红的手印:“都---都住手!” 原本胆小怕事的小百姓更安静了。折磨罗伊师傅和提尔大主教的无赖也趁机逃走了。耶路撒冷大主教赶紧唤他的教士来,把罗伊师傅和提尔大主教都扶起来。每个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身为本城防卫都护的伊博林男爵。可是看着眼前的一群人,贝利安张着嘴,一肚子话倒不出来。 大胡子只得先丢开越来越肿的土匪,对着百姓大喊:“大家!大家!贝利安大人一定会把大家都救出去。贝利安大人知道----知道可以呼唤天使的所罗门指环在哪里,他可以救大家!” 大胡子本来也不想瞎蒙,但是他已经黔驴技穷了。这瞎话,惹得城下的回教将领哈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时候,你还在做梦?这次不是真十字架,改所罗门王的指环了?我告诉你,就是真主身边最大的天使下凡,也救不了你们!” 大胡子把头伸向回教头领,看看藤蔓把土匪包得结实,就朝着塔娜大喊:“扔石头,打死这个家伙!” 接着城楼上的一切能摘下来的东西,都像下雨被冲下来的山石一样滚了下去。门板,塔楼里的金银门栓,蜡烛台,刀剑夹子,女人的拖鞋,瓦罐子等等,都被不断传递上来,从内城台上往下倾泻。 回教士兵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金银砸死。没死的,看见是金子银子扔了下来,就忘了本来的信仰,也忘了周围的同袍、只顾拼命抢夺,甚至还互相拔刀厮杀。很快,包围内城的回教士兵就没有队形。其中杂着的库尔德人更是眼红心痒,不断从后面捅萨拉姆族和阿拉伯弓箭手的心窝子,以抢夺财宝。发现窝里反的骑兵和弓箭手当然也不能手软,马刀和弓箭乱飞!没等太阳升起来,内城下面互相残杀士兵流的血,就快超过昨夜到现在城门上洒下去的守军血液了。 喊话的回教将领以为自己真是大白天遇见了魔鬼,只能大喊:“后退,后退!” 前面还在夺金银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后退”的命令,又看见胆小的先把腿往后跑,也习惯性的跟着撤退。混乱的军士互相踩踏,在马的四条腿和同袍的腿下、刀下,受伤的人开始变成了一堆堆的红泥。后面涌进来的回教士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只看见自己人像退潮的水一样拍了出来,还都拿着刀,朝自己的方向砍,于是被生生的拍到了坍塌口的外面。慌乱中,坍塌口的砖石也松动了,不断向下滚动。整个回教军团的阵线,开始外溢。 萨拉哈丁的军师塔吉丁,只得亲自带着人来到坍塌口前:“耶路撒冷里的人,你们不要再抵抗了,没机会了,投降吧!” 然后,他看见一个脸上和脖子都肿了的大胡子,在内城的城楼上对着自己大喊:“我们就是烧了这座城,烧了你们的圣岩,你们也别想伤害这城里的老幼妇孺~!”(大胡子是回教徒,不敢威胁烧了圆顶清真寺。) “那你们想要什么?”塔吉丁听出这是要停战谈判的意思,进一步试探。 大胡子对塔娜点点头,塔娜把受伤的贝利安扶到大胡子身边。大胡子指着贝利安,对下面的塔吉丁喊:“我们要把这里的每一寸土都撒上盐!” 贝利安浮起一丝苦笑,他只得跟着大声喊:“除非萨拉哈丁王愿意和谈!” () 第291章 城下之盟 萨拉哈丁王的军师塔吉丁露出了难以察觉的微笑,现在是城下之盟,和谈对他们回教一派更加有利。但是从后面冲上来的阿尔夫王子,还是个热血的中青年,对这个主张嗤之以鼻: “异教徒,明天,你们的男人就会血溅尘沙,妇孺沦为奴隶!” 城里的议员们立即慌了,他们也蜂拥到贝利安的身后,“大人,大人!这样的和谈不能接受!” “我们宁可战死!” 既然死是唯一的结局,那么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跟土匪一起拼杀过的、没死完的将官也上来了,他们基本看起来跟一块半面糊半面生的肉一样,唯有眼睛看起来还是个活人:“大人,我们情愿战死”。 后面的妇孺有的也慷慨激昂,但是更多的却发出了嘤嘤的哭声。她们不敢说自己想活下去,因为她们也不完全明白到底是当奴隶活下去好,还是陪着自己的男人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好。但是对他们的孩子,几乎每一个母亲内心的想法,都是叫他们活下去。塔娜虔诚的看着大胡子,并积极的用自己的肉身,挡住想把大胡子从最前面挤开的议员们。 “或者,我们不该这么激动?”耶路撒冷大主教皱起眼皮,小声在背后对贝利安说:“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时间。毕竟以列巴-雷蒙大人才去塞浦路斯不久,或者他很快就会带着援军回来?而且教皇已经召见了英国和德意志的君王们----万一所有的男人都战死了,那么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就会被迫改变信仰,将来都会掉进地狱里!不如我们暂时有条件的投降,以拖待变?” 不知道塔吉丁是不是有远程读心术,他对身后的侍从拍拍手,侍从立即托着一只匣子走上前来。塔吉丁看看侍从,侍从赶紧把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枯萎了的右手,右手上因为腌在盐里面,开始发出少许蓝绿色。这只右手上戴着一枚巨大的金章戒指。塔吉丁用一方帕子,把这只干手托起来,朝贝利安等人挥了挥: “您放心吧?塞浦路斯不会有人来了。以列巴-雷蒙大人虽然是个正人君子,但是他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办法帮助活人的。” 然后,塔吉丁把这只手绑在弓箭上,自己拉满了弓,射上了城楼。 城上的人立即没了声音。这只枯萎的右手上的金章戒指真的是以列巴-雷蒙的家族的徽章,熟悉这位前摄政的人,甚至认出了手上的旧伤口。有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不知道是想起了这位前摄政,还是悲伤自己的孤立无援。贝利安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唯有看着大胡子。大胡子看看其他人,大家都没话说了,原来。 于是,大胡子对下面的塔吉丁大喊: “我们有---圣岩----和---”他顿住了,作为一个也算虔诚的回教徒,他真不忍心,但是他的良心对他说,即使是圣洁的圆顶清真寺,也没有城里的老弱妇孺跟他的朋友土匪和小驴子重要,“和圆顶清真寺!要是你们不愿意跟我们和谈,我们---一把火烧了它们!反正大家---一起完蛋!” 塔吉丁仔细观察了一下肿着脸的大胡子,露出了一个非常明显的笑意:“好啊,我们的王,是不介意跟您再见一面的!”然后,他调开自己的马头,叫回教士兵让出一条路来。热血的阿尔夫立即做出了不赞成的模样,但是回教将士们似乎对塔吉丁更信服一下,大部分人让开了路。 耶路撒冷大主教马上挤到大胡子的身后:“圣人,您就和贝利安大人一起去见见萨拉哈丁吧?” 大胡子回头一看,每个人都在有意无意的回避他的目光,除了满身活力和红疮的塔娜。她甚至兴奋地看向刚才还嚷嚷着跟敌人决一死战的人,因为她非常狡猾的知道这些人并没有胆子真的深入虎穴。贝利安的手也出汗了,他原以为自己能像在哈丁一样战斗到爬不动为止,但是这一刻,他的脚居然软了。 大胡子看着被藤蔓包裹在半空的土匪已经耷拉下脑袋,知道他被毒素弄的快窒息了。他并没什么真的选择项:“我们愿意去跟萨拉哈丁王见面,但是作为信物,您必须把我的朋友先放下来。” 塔吉丁哈哈哈大笑,下令回教士兵包上手掌和脸以后,再帮忙把挂在城上的土匪救下来。土匪已经完全失去了他英俊的容貌,看起来像一只颜色奇怪的癞蛤蟆。塔吉丁叫人用随身带着的清水为土匪冲洗,然后裹上他的斗篷,放在城门口。 “我们静候贝利安大人的大驾!” 伊博林男爵现在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他开始在心里嘲笑大胡子当初对自己的忽悠:“贝利安的战役”。的确,现在真真成了他的战役,但是他还没有计划怎么跟萨拉哈丁王见面。于是主教大人、城市议员、将领、士兵和各种自以为平头正脸的,提出组成一个谈判团队,成员除了贝利安和大胡子,还包括罗伊师傅和塔娜。 “不,我反对!塔娜得呆在城里,现在需要有人维护这城里的治安。”大胡子觉得自己真的忍不住了,他马上戳穿这些动着城里小心思的歪脑筋们。 “可是,她只是一介女流!” “她是一个比你们几个议员绑起来还勇敢的战士!”大胡子拍拍塔娜的肩膀,既然这里没有人有主心骨,自己也忙活了这么久了,他觉得不必再客气了。现在,大胡子经过这些事发现,原来成为一个统治者,其实不需要太多的才能,只是知道应该任用合适的人,并且有勇气承担责任就够了。议员们自然不服,但是看着强横的塔娜和她的人手,也只有敢怒而已。大胡子看着塔娜下令叫人把土匪用篮子拖上城来、安全了。他拽住贝利安,对塔娜说: “贝利安大人也很愿意把城市托付给您。这里要是有什么人兴风作浪,您就不如把他交给外面的敌军,反正是搅黄了保卫战,当俘虏也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大胡子的胳膊下,仍旧可以感到贝利安的颤抖。 然后大胡子看看罗伊师傅。老爷子虽然缓过了气,依旧虚弱。 “罗伊师傅可以继续带着教士,负责照顾城里有伤病的人。” “那么,那么,谁出去给敌人谈判呢?”耶路撒冷大主教问。 大胡子开玩笑的对他撇了下嘴,立即看见了一张惨白的像死人的脸。他唯有叹了口气:“好吧,就贝利安大人跟我两个就行了。” 耶路撒冷大主教偷偷喘了口气:“可是,总要有护卫?” “主教大人,不必。”贝利安总算定住了自己,他扭头看看朝他看过来的女王,又看看身后有胆没胆的“市民”和其他还活着的人。 “这里没有谁可以保护我们不被萨拉哈丁王杀掉。” 说完,伊博林男爵从墙边拆下一杆王旗,领着大胡子,从内城大门口走了出去。大胡子忽然觉得贝利安的背影看起来英挺了不少。两个人跟在塔吉丁的马后,爬出坍塌的裂口,走向了敌人的大营。 就在两个人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背后发出了冲锋的声音。回教徒开始从两个人的两侧,好像挖开的坟口、见了光就涌出大批的虫子一般,潮水一样的扑向西城墙的裂口。很快有人把一面新月旗子插上了内城的平台上。内城里的人,发出了嚎哭声,好像被圈起来就要被宰杀的羊群。 因为隔着太远,大胡子看不见内城上怎么了,只能看见人头涌动。他想往回冲,但是却被两边的人按住了。策马过来的阿尔夫哈哈哈大笑: “蠢材,现在不必再和谈了。你们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交换的了?!” 贝利安一边用旗杆跟回教士兵搏斗,一边大喊:“卑鄙小人!” 塔吉丁在一边停下马,既不嘲笑大胡子他们,也不阻止阿尔夫王子,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忽然,那杆新月旗子,被人从城楼上扔了下去。紧接着,内城那边传来了轰响。城楼上本来躲闪嚎叫的家伙也被组织了起来,开始跟冲上来的人搏斗。很快,那一队趁乱爬上内城的回教士兵就被从城楼上扔了下去。 阿尔夫不相信的张大了嘴,他愣了一下,对着大胡子拔出了弯刀:“混蛋异教徒!” 大胡子以为自己又会紧张的尿裤子,但是这一次他倒是冷静了:“我们到底是不是来和谈的呢?要是你觉得不用了,我们就回城,明天等你们想好,我们再来。”说着,他近乎顽皮的看着塔吉丁。 塔吉丁跟他对了一下眼神,也笑了:“我的王还在等您。陛下叫我告诉您,哪怕整个城里只有您一个活人了,我的君王也愿意跟您见面谈谈。” 大胡子把贝利安扶起来,替他掸去身上的沙土:“为什么?” “您不记得我了吗?”塔吉丁对大胡子弯下腰,让他仔细看看自己。但是大胡子认人的能力,跟他认路的能力差不多。他只看见一个五十几岁的回教大叔,留着一脸密实但是修剪有形的胡须。萨拉哈丁王的军师并没有生气,他领着两个人继续前进。 “您---您可以告诉我们,以列巴-雷蒙大人怎么死的吗?”贝利安忽然低声问。 “伊博林男爵,您放心。我的王虽然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但是我们不喜欢毒杀人。以列巴大人是在去塞浦路斯的路上染了风疾,上了岸就发了热病,很快就死了。岛上的医院骑士团知道暂时没有能力和我们对抗,于是就按照我们的要求,把他尸体上的一部分送来了。”塔吉丁解释了一下那只枯干的右手的来源。 “-------” 贝利安没有再说话,但是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喜悦。大胡子迷惑的看着他,他小声回答大胡子:“以列巴-雷蒙大人终于从耻辱----就是从哈丁‘被敌人释放的屈辱中’得救了。”他激动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好像被释放了的,不是前执政,而是自己一般。 等一行终于进到了萨拉哈丁王的阵营,两人使团被领进了回教大军的中央。 大胡子终于面对面的看见了从来只是听说、但是大名如雷贯耳的大君王萨拉哈丁。 萨拉哈丁王也留着一脸大胡子,看起来跟罗伊师傅的年纪相似。王的军师和权臣塔吉丁很是时候的退到他的主人身后。两个人在一起,倒终于让大胡子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了。虽然两个人的脸不再肿胀,但是那密实的大胡子和矫健的身材,提醒了大胡子:这两个不就是当初在西城下被当成传染了疫病、陷入半昏迷的胡子哥么? 萨拉哈丁是个不怒自威的人,他虽然随和的叫人给大胡子和贝利安设了座位,大胡子却紧张的一直盯着他的每个细小的动作。 () 第292章 议和 萨拉哈丁又叫人端来一杯加冰的饮料给大胡子。 大胡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依旧望着萨拉哈丁王黑色的眼睛,他觉得自己是在跟一条蛇对视。 “陛下,如果蒙您许可,我---我想请您让我的朋友贝利安大人先喝,他打了一夜的仗,比我更口渴。”大胡子小心的掂量着每个字,胆怯的并着两只脚。阿尔夫也进来了,对他发出了极其鄙夷的声音。 “什么时候伟大的王帐居然招待起乞丐来了?” 萨拉哈丁没有理睬儿子,他从大胡子手里接过杯子,亲自递给了贝利安:“两位都是寡人的客人,在寡人的王帐中,由寡人保护。”然后他绕到贝利安的身后,为他提上了椅子。等贝利安坐下,他又转到大胡子的侧边:“您比寡人想象的还有趣。一开始以为您是个江湖骗子,然后以为您是个医生,然后以为您是个胆大包天的匪类,然后寡人以为您是个圣徒,现在寡人觉得自己都猜错了。”他一边说,一边搀扶着大胡子、叫他坐在贝利安旁边的椅子上。 大胡子还是紧张的直出汗。 塔吉丁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表情:“俘虏居依-吕西安国王的时候,我的王和老师也送给了他一杯这样的饮料,可是他却愚蠢的、没经过我主人的许可,就给了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所以,阿尔夫殿下才让他吃了些苦头。” “所以,你们让他光着身子,戴着荆棘,骑在一匹驴子背上?” 贝利安眼里冒出了火。他觉得这不是对居依-吕西安个人的羞辱,而是对整个耶路撒冷王朝和基督信仰的羞辱。 “主耶稣基督就是骑着驴子进的圣城,又是戴着荆棘冠冕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你们根本是在亵渎神明。“ 大胡子长大了嘴,他见到耶路撒冷前国王被戏弄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卡丽娜姐姐在死前发的预言。现在看,所有她说的话都成真了。他忍不住全身发抖。 主人家并不理睬伊博林男爵,只看着大胡子。 “为了答谢您在城门前不杀之恩,我的主人还想送给您两个礼物。”说着,塔吉丁拍拍手,几个回教近卫就把两个人带了进来。大胡子立即站了起来,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这两个人居然是阿尔斯兰和勇士。他们身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走路一瘸一拐,但是都还好好的活着! 贝利安没有这么容易感动,他望着萨拉哈丁王:“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要的不止两个人的性命。” 萨拉哈丁还是不理他,只顾欣赏大胡子的眼泪和鼻涕。 塔吉丁对贝利安说:“您准备出什么价?现在整个城就在我们眼前,到手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我们愿意出一笔赎金,只要您能放过这座城市----里的人。”贝利安小声回答,虽然他想保住城市,但是他知道这希望跟地狱火中的雪球一样难找。 萨拉哈丁依旧不出声。 塔吉丁问贝利安:“那么这笔赎金的金额是多少?您需要多久筹集?” 贝利安哑口无言,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痛快的谈到这个问题,于是他生出了小小的妄念:“这个---我---我需要回去跟主教和女王商量,需要一些时间-----” 萨拉哈丁扭过头看着他:“您想等着罗马的教皇送来新的十字军,是吗?” 他忽然变得凶恶起来,一把把贝利安的杯子夺了过来:“寡人讨厌耍花招的人。”然后,他把脸凑近贝利安:“您要么现在告诉寡人,要么永远也不要告诉寡人。“ 勇士的眼睛眯了起来,阿尔斯兰的蓝灰眼睛也闪烁起来,大胡子知道这可不是个好信号。大家在萨拉哈丁王的营帐里动手,那么只能变成一堆肉泥。王的身边光是近身的侍卫就有二十几个!他结结巴巴的插嘴说: “伟大的王,请听---小民说,我们----这是在和谈,大家当然要砍价。您去市场,难道不砍价就买东西的吗?” 塔吉丁垂下眼睛,抿起嘴。 萨拉哈丁王扭过头看着大胡子紧张的汗水:“您是寡人的客人,不必过于谦卑。”他把杯子还给了贝利安,又叫人给大胡子、勇士和阿尔斯兰一人端了一杯冰饮。 大胡子依旧胆小的低着下巴:“陛下,城里---城里的金子,之前大部分已经给了您手下的埃米尔们,想必您一定知道。所以,我们必须说,城里有的金子没有那么多了。但是,”大胡子想起了他的生意经,狡黠的笑了:“想必还是可以凑出一个人一份的赎金,就算不能从这里一直铺到巴格达,也能让您的将士欢欣,觉得没白忙活。” 然后大胡子轻轻踢了贝利安一下。贝利安愣住了,他在大胡子眼里看见了一丝危险的光芒。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勇士比他更懂人心,他接过了大胡子的话茬: “伟大的萨拉哈丁王,感谢您救了我和阿尔斯兰。我们个人是欠您性命,但是这座城里的人,他们不欠。是您打破了他们的正常生活。他们没有必要感谢您。” “您的父亲,范代尔男爵是个勇士。虎父无犬子。”萨拉哈丁王拍拍勇士的肩膀,鼓励他继续说。 “如果您坚决不给城里的人一条活路,那么大家就只有血战到底。”勇士冷冷的、却又极其平和的说,好像他看不到两边侍卫拔出来的弯刀,好像闪电一样晃过他的眼睛。阿尔夫的剑直抵他的喉咙,血顺着勇士的肩膀流了下来。 阿尔斯兰抓住了那把剑:“是的,陛下。我们虽然只有不多的人手,可是摧毁城里的一切,然后再跟您的士兵同归于尽的能耐,还是有的。” “可是,孩子,你知道寡人为什么知道你是寡人的敌人、雷蒙德的儿子,还救了你吗?”萨拉哈丁也是一头老狐狸。 阿尔斯兰听见一阵脚步声,变了脸色。好像一只干了喜鹊一样的女人,从王帐后面,弓着背、装出一份卑怯的样子进来了。萨拉哈丁王对她伸出手,让她抬起头,给儿子对望了一眼,然后又叫她出去了。 “你母亲的父亲,曾经是寡人儿时的玩伴。所以看在你外祖父的面上,寡人宽恕你。但是你不该挑战寡人的底线。” 大胡子本能的体会到这话只有很小一部分是事实,他小声叹息了一下:“陛下,容小人多嘴,您说的,跟他说的,是两回事。我们不是在讨论这帐篷里几个人的性命,而是您未来的功勋。”他靠近萨拉哈丁王,几乎谄媚的说:“您攻下这座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即使我们破坏了里面的一切,您也有物力财力重修,我一点也不怀疑您的富有。我们有的,您岂不是千倍百倍的多于我们吗?” 这既实在又挠痒痒一样的话,叫萨拉哈丁王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 “您看来还是个商人。很好,寡人喜欢您讨价的风格。那么寡人能得到什么?” “陛下,您除了得到每个人一份的赎金外,人人都会说,您是这一千年来最仁慈伟大的君王。对曾经血洗了回教徒的十字军的家眷也以怨报德,愿意宽恕敌人留下来的老弱妇孺。” 萨拉哈丁看着大胡子:“您真有趣。” 大胡子似乎得到了启示:“您曾经听说过西顿的玛丽-卡丽娜吗?” 萨拉哈丁没有打断大胡子,示意他继续说。 “她曾经在临死前预言了国王和雷蒙德大人的下场。” 萨拉哈丁拍拍大胡子的背:“有趣,但是太廉价。要是你能告诉寡人,所罗门王的指环在哪里,寡人就愿意按照你出的价格,放了城里所有的人。” 大胡子张大了嘴:“可----您才是占领了哈丁的人啊。” 塔吉丁也凑过来:“杰拉德团长曾用这个消息来赎他的命。可惜,我们翻遍了哈丁,也没有找到指环。” “可---小人---”大胡子还没有说完,就听见塔吉丁在他耳边笑了:“陛下御前最伟大的占星师告诉我,您身上戴着那枚指环。” 他说着,一个看起来包裹的好像古代王陵里的尸体一样的家伙出现在王帐的边缘。这人只露出一对干枯的眼睛,贼溜溜的看着大胡子,叫他一阵发毛。 为了自证清白,大胡子不信的浑身摸给他们看。结果一个圆溜溜的盒子,从大胡子的怀里,滚了出来。这个东西就是他从比尔师傅后院的水窠里找到的东西,他居然都忘了。 塔吉丁把它捡起来,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块好像干了的肉包裹着的东西。立即,古代尸体一样的人就叫来几个穿着长袍、捂着脸的人,从后面进来,开始仔仔细细的检查这个东西。 “要是----您愿意宽恕城里的人,那么我也愿意把我身上有的都献出来。”大胡子又耷拉下脑袋,露出胆小的模样。 “---” 萨拉哈丁王瞥了一眼手下正在检查的东西,对大胡子说: “这一帐篷里的人,加上背后这一座城里的人,寡人说,都不及您胆子大、有盘算。不但敢在阵前威胁寡人的先锋,就带着一个不太有用的贵族、只身进寡人的大营,跟寡人以无攀有,还敢继续在寡人面前扮胆小。” 王拍拍大胡子的肚皮:“既然您诚心和寡人交易,那么寡人也愿意让您回去商量,明天再来答复。” 然后,萨拉哈丁王示意手下送客。 贝利安、勇士、阿尔斯兰和大胡子被赶出了回教军队的大营,灰头土脸的回到了耶路撒冷。 在内城的守望者也不瞎,一眼就看出回来的人是多么的垂头丧气。男人、女人、孩子开始不分老幼的痛哭流涕。耶路撒冷大主教跟提尔大主教商量了,吩咐教士脱光了上身,领着百姓,用石头和鞭子自罚,请求上帝宽恕他们的罪过。女人们也把待字闺中女儿们的长发剪下来烧掉。修士们光着脚,露出一背的鞭子血痕,举着十字架,带着大家在还没有塌陷的城里游行。这时,犹太区的东正教徒也明白了一件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果城被攻占了,不只是他们以为的外国人要死,他们也保不住。于是东正教徒也跟在队伍的最后,嚎啕大哭。 另外一边,在回教军的王帐里,萨拉哈丁的儿子阿尔夫,满脸通红,冲到他父亲的眼前:“陛下,您答应过我们的。” 萨拉哈丁看着儿子冲动的眼睛,一言不发。 “您说过:‘城里的异教徒不会得到安全,您也不会保证他们的安全’!” “---------” “您还说过:‘回教徒唯一的愿望就是看到那些异教徒永远与堕落为伍。明天,我们就会用武力把他们变成奴隶。这些人唯一的结局就是囚禁与死亡!’” 萨拉哈丁失望的垂下眼睛,挥挥手叫儿子出去。看来,阿尔夫不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了。他分不清哪些是为了激励人心而说的文宣,哪些才是治国者真正要关心的宏图和策略。这么一想,叫王忍不住负气,对术士们继续鉴定那团东西也失了好脸色。 古代尸体一样的人走到王跟前,小声的禀告了几句。萨拉哈丁王接过圆盒子和里面的怪东西,挥挥手,叫他们都退下了。塔吉丁看看主人佝偻起来的后背,知道是时候自己也退出去。 第二天,贝利安领着勇士和阿尔斯兰又出现在了城下。 伊博林的男爵第一个发言,他慷慨陈词: “如果你拒不赐予我们安全,那么你奴役我们的愿望就要落空了。我们会自己寻死,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们会面对毁灭,也会用生命证明坚持邪恶之徒的残暴。我们不会任由耻辱和毁灭击败我们,而是主动迎向烈火。” “每个法兰克士兵在杀伤十个人之后才允许自己受一次伤。在给你的士兵带来死亡之前,死亡之手不会抓住我们的战士。我们将推毁房屋,摧毁圆顶清真寺,砸毁圣岩,让你们为此永远后悔,让你为奴役老弱而蒙羞。” “我们会成千的杀死***俘虏,让你明白我们拒绝耻辱,坚持荣耀。我们会杀死富裕的***,收缴他们的财富,然后晚一点再杀掉自己的妇孺,再和你们拼命……你的狭隘能让你得到什么?它只会让你失去一切罢了!” 但是这万分的大义凛然,听众只有塔吉丁一人。萨拉哈丁王听说大胡子没来,连接见使团的意愿都没有。他的军师听完这番话,就冷冷的抛下三个人,回到营盘里,向他的主人报告。 萨拉哈丁王斜依着他的榻子:“那个伊博林男爵又把无聊的言语吼了一遍?” 塔吉丁对他的主人点点头。 萨拉哈丁疲倦的摆了摆手:“你告诉阿尔夫,叫他召集大家讨论一下,让他们也谈谈看法。” 于是,阿尔夫王子和他的兄弟们及御前的大臣、埃米尔们召开了将领会议。并没有人真的把耶路撒冷城里的威胁当成一回事,虽然每个人都装出担心圣岩和圆顶清真寺不受亵渎的样子,但是他们的内心只关心自己最后能分到什么。早在昨天,他们已经留心大胡子的一番鬼话了。 小商人说的在理:接受和谈,大家可以名利双收! 既然收复耶路撒冷就在眼前,王和自己都可以得到不朽的荣耀,他们个人还可以得到按人头算的金银,哪里还有比这还划算的买卖?于是,一番群策群力的结论是:没有必要把敌人逼入穷巷,浪费自己人的性命。现在唯一需要关注的就是耶路撒冷能抬出什么价格来。 萨拉哈丁王听见这样的答复,觉得自己的儿子和这帮大臣领主都掉进了大胡子的盘算里。但是确实也没有更好的其他选择。他干脆不想浪费时间: “叫他们每个男人支付10个第纳尔,女人5个第纳尔,小孩----2个第纳尔。” 后世仅通过萨拉哈丁的书记官伊玛顿丁的手记得知:伊博林男爵自掏腰包拿了三万第纳尔赎人。伟大而慷慨的萨拉哈丁王看在贝利安大人和耶路撒冷大主教的面子上,给了城里1200个甜头名额。王的亲弟弟阿迪尔大人附赠了1000个好人情。但是没有人知道,这要归功于一个大胡子小商人的斗智斗勇。 历史记录的总是王侯将相,或者成了王侯将相的人物。 () 第293章 献俘 再过三天就是1187年10月2日,耶路撒冷王城要向围城的敌人投降的日子。(投降日是当年回历的登霄节,胜利者的选择。那一天,萨拉哈丁王会带着众人正式进城。)因此,城里人必须在这一天到来前给战胜者腾空地方,如果他们还有钱、或者有地可以换钱的话。 据双方的协议,耶路撒冷诸人只要交了赎身钱,就可以带着私人财产离开圣地。起先,为了不让没有支付赎金的人浑水摸鱼,胜利者们只许开东门受降,并在那里安排了埃及和叙利亚来的官吏,一边收出城人的赎身钱,一边颁发通行证。可是早上还没过、要交钱的人就多的堵住了小半个城。最后每个城门都可以打开受降了。塔吉丁在每个城门都安排了一个军官负责调度,保证只有付了赎身钱的人才能离开。 到正式受降日还困在城里的人,当然就变奴隶了。 负责守门的回教书记官粗算,交了赎身费出城的富户们至少带走了价值20万第纳尔的金山。其中很多,要么是教会财产,要么是当初借着大胡子要筹钱买粮划搽来的金银细软,被有力量有脸皮的占为己有。 路两边的回教士卒看着这些滚哟出来的财富,心里的恶意从眼角都能看得见。不少人不但动了打劫的念头,更对付不出赎身钱的人使劲欺压。7000壮年男人和8000有姿容的女人,在城门口摸鱼的时候,被提前划为了奴隶。 城下之盟的价格,越发让破烂小民们生出绝望。 大胡子看着慢慢复原、仍旧不能讲话的土匪,不知道他的赎金该怎么办。塔娜搜刮出来的金银,早就给他们出去买粮食用了。现在她的手下都对她鼓噪。看着自救乏力的塔娜,大胡子也非常内疚。他唯一能想得到的财宝,就是藏在比尔师傅后院的小驴子。可是小驴看见自己时,就像个孩子一样高兴。大胡子被自己的罪恶感弄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他拖着小驴去找买主,却不敢回头,生怕看小驴黑色的眼睛,因为觉得它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戳穿自己的心。 “大人,大人!” 忽然背后有人叫他,大胡子拉着小驴回头,居然是那个曾经来替罗伊师傅报信的少年骑士。他拄着两支拐杖,看来是伤了腿,虽然非常虚弱,但还没有死。 “你---是叫我去你家,替你听老猫的心声吗?”大胡子小声问,他心里马上涌出了个狡猾的念头,捉摸着怎么跟这个贵族出身的少年骗几块钱,至少赎出土匪和塔娜来。 “您---您还记得?”少年低下头。他背靠着墙,空出手来,从大口袋里轻轻的托出一只已经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癞皮来。生命非常确定的正从这个东西身上溜走。它却依旧贴着少年的手,好像那是它永远的居所。大胡子过来假装殷勤的看,盘算着怎么跟对方要盘缠,却看见对方衣服破了洞,露出腰连到大腿根的一大片伤口来,都开始糜烂了。 大胡子一下愣住了。与其说这是暴力的痕迹,倒不如说这是缺医少食的证据。 “我不是请您告诉我它怎么想的。”少年露出阳光的微笑:“我们只是想在您离开前跟您道别。” “你们不走吗?” “我们走不了。家里的钱都已经----给兄嫂和孩子们赎身了。我的伤------,应该不会活太久。”少年继续露出了他的牙来笑着说。 “可是----” 像这样伤重的人,回教军士是不会留下当俘虏的。大胡子当小商人,这点道理还是明白的。他看着从比尔师傅的教堂一直延伸到原来监狱的路,两边的树木早就褪去了它们夏天的颜色,在秋天变得金灿灿,顶着一大片晴空,到处都是艳丽的照得人睁不开眼睛的样子。 远处的出城喧闹是在提醒大胡子:这座城里,贵人们已经由贵人们解救了。就是罗伊师傅都可以凭着教士的身份,得到一份赎金。可是这里的大多数人,那些糟烂小民,却是这个欲当奴隶不可得的下场。落了地的勇士、土匪、塔娜还有眼前的孩子,和更多的人,都没有指望。他原本叫贝利安去投降,是想救大家都活,不是为了这个结果。 想起跟萨拉哈丁王道别的样子,大胡子觉得或者王能听他一言也说不定,这样他就能保住大家和小驴!这样一想,大胡子就丢下少年,干脆的跨上小驴,哒哒地跑到了城市主要的献降地:东门。 到的正是时候,大胡子看见女王和她的女儿们,光着脚,好像贫民一样,走在交了赎金队列的中间。其余交了赎金的,虽然也耷拉着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但是走得还是有一份力气。耶路撒冷大主教坐在一头大骡子背上,背后牵着一匹牲口托着老迈的提尔大主教。背后还有两头驴子,扛着教堂里的精美挂毯和他自己内堂小殿墙上的金银小摆件。虽然人人都觉得他是个贪财的人,但是那些东西其实是多年以来他的故旧的私人馈赠,每一样都能唤起他最后的一点、关于耶路撒冷城的温暖记忆,以至于他连圣墓教堂在内所有的殿堂内“砸锅卖铁”时都偷偷保存着、没有交换出手。 再靠后,是罗伊师傅带着阿尔斯兰。(阿尔斯兰是萨拉哈丁亲自缴付赎金的人。) 教士们、议员们、袋子里还有钱或者从前还有地的富户们,包括大胡子他们原来的房东也都在队列里慢慢的摇头叹气。 大胡子看见了城门口的塔吉丁,他想朝他奔过去,但是人太多了。他唯有在人堆里挤着,小驴帮他从后面用头、用屁股顶开大家。但是在人脑袋形成的汪洋大海中,一人一驴,根本无足轻重。大胡子唯一扯着嗓子喊: “塔吉丁大人!大人~” 塔吉丁发现了他,叫卫士把大胡子和小驴领到跟前:“术士们说,这不是所罗门王的指环。”说着,他嬉笑着把圆盒子晃了晃,交还给了大胡子。 这话显然不是真的。 “大人,我---我想见见陛下!”大胡子依旧把东西托到塔吉丁脸前,哀求他。 “为什么?” “大人,这城里还有很多老幼,是没有钱赎身的!” 塔吉丁笑着拍拍大胡子背后的小驴:“所以,您要拿这头驴子来买?” “不,大人~!它也没有钱赎身!”大胡子眼巴巴的看着塔吉丁:“大人,求求您,让我见见陛下!” “又去跟陛下说什么名垂青史?” “不!我只是想跟陛下说,对陛下,这些出不了身价的,对他只是负累,会浪费城里宝贵的水和粮食!可是,对我们,却是比什么都重要和宝贵!”大胡子把住了塔吉丁的膝盖。权臣和军师用手肘阻止他把脑袋磕着地。 埃及并叙利亚的权臣露出温和的表情:“陛下让我告诉您的,还有一件事”。他扭头看向城门里面那些哀哭的、没有赎价的百姓:“我的主人说,如果您又来吵吵,就跟您说:‘只要是城里您看见的人,他都送给您做告别的礼物,从贵族妇女到老幼病残’。全部!” 这话其实并不确切。远在大胡子赶到城门口之前,萨拉哈丁的亲卫们筛走的壮男美女是不在萨拉哈丁王给大胡子的承诺里面的。 即使如此,这依旧是个大胡子做梦都没有想到的礼物。 没等大胡子反应过来,塔吉丁偏头吩咐门口的书记:“叫那些还套着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衣服的,就是那些带着很多包袱走的,把他们的包袱都留下!” 这话立即激起了出城队伍的小小骚动。 “塔吉丁大人,这太荒谬了!我们是照着萨拉哈丁王跟贝利安大人的协议支付赎金的,你怎么忽然提高要价?!” 一个穿着蓝色袍子的教士在他的小母马背上大喊。跟他打扮差不多的欧洲贵族们也露出了不满的苦脸。这些曾经当过征服者的人再没了锐气和胆色,不敢在敌人的大军面前稍有反抗。塔吉丁瞅了一眼日头,使了个眼色。书记身后的士兵就把蓝袍子从马背上拉了下来,任由他在身后拍着大腿的抱怨。 “我的主人命令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还活着的贵人:现在是你们给穷人们付赎金的时候了。” 说完,塔吉丁转过身,对大胡子说:“好了,您去集合您要领走的人吧。无论多少,无论多少!” () 第294章 路遇狮子的战败者(上) 大胡子下意识的看看小驴,逗得塔吉丁哈哈大笑,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布钱包,递给了一边的书记:“凡是他带着的所有牲畜,都算在我的头上。” 天黑以前,城里的小民都听说自己被“赎了出来”,有人傻了眼,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的人嚎啕大哭,因为绝望之际,把能找的东西都烧了,现在知道得救了,又开始担心往后的生计;有的人高兴的在街头又唱又跳,还有的人急忙拖着家口和能搬动的所有的东西,急匆匆出城,就怕回头萨拉哈丁王改了主意。不过这类人想多了,萨拉哈丁王已经提前把属于他的一份战利品给了他的臣下,作为捐赠大胡子救人的款项。从小百姓起家的萨拉哈丁王,虽然精于计算,但始终是位王者,知道自己该取该舍的是什么。 登宵节的前一天晚上,大胡子带着小驴,把塔娜和所有他能找到的、能搬动的人都运出了城。最后,他还找了一块别人剩下的布,把曾来告别的少年的尸体和他身边僵硬了的老猫卷在一起,埋在了圣墓教堂下面的墓穴里。从他脖子上的伤口上看,应该是少年结果了自己。虽然大胡子知道无论是基督教还是回教都是严禁自杀的、自杀者甚至不可被安葬,但是他还是一边哭一边把这个半大的孩子埋了。只要这个孩子再多等一下,就再多等一个小半天,他原本就可以活着出城的。可是----人的错误,往往就是在一念之间的绝望,大胡子为少年惋惜着。 最后,大胡子找了点干了的饼,和一辆掉了小半个轮子的车,修上不知道哪里捡来的轮子,搭上些干草,把土匪带上,由小驴拖着,他在后面推着,离开了大开的城门。 出乎他的意料,大门口有人举着一支火把,带着几个仆人在等他。塔吉丁满脸的胡子,居然都剃掉了,看起来整个人年轻了不少,却少了原来的伟岸,显得随和了很多。权臣最后问大胡子:“大人,您怎么称呼?” 大胡子红着脸,小声说:“阿里。” “您是回教徒?” 大胡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惹得塔吉丁上来给了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术士说的没错,您是天下最独一无二的了。一个回教徒保卫基督徒!”他把大胡子递上的圆盒子再次退还给他:“我的主人说,他虽然不忽视术士的话,但他明白天命所归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大胡子推着的破车,叫人换来一辆崭新的小车,上面有羊毛毯子,两支干火把,一坛子油、一小罐蜂蜜和四皮囊的清水。然后,塔吉丁的仆人送上一大包热乎乎的馕饼。 “虽然-----之后人人都会说这是贝利安大人的保卫战,但是我会记得您的,阿里大人。一路平安。”塔吉丁把他自己的弯刀放在了被搬上小车的土匪的身边,看着大胡子和小驴拉着车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下。 城楼的上面,阿尔夫王子撇着嘴,看着这一切。等大胡子他们走了,他才从城墙上下来,嘲笑的说:“塔吉丁大人,没想到您对乞丐这么友好?莫不是您听见那个术士跟父王说了什么?”接着,阿尔夫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叫他们骑马跟上并干掉大胡子。但是却被塔吉丁叫住了: “殿下,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王子笑着露出了他白森森的牙齿:“那个包得不露面的术士,今晚忽然不见了。当初不是您把他引荐给父王的吗?说什么能跟父王一见如故,能把父王从来的事情都说给他听,是有些人偷偷把父王的底儿交代给他的吧?” 说完,王子的卫士包围了塔吉丁。没等他反抗,他的主人就蒙着头,由几个回教士陪着走了过来。王亲自分开了王子的卫士,把剃掉胡子的塔吉丁带到身边:“别生他的气。” “父亲,这个人是滥用您的信任!那个术士----”王子觉得火透了,明明是这个小人塔吉丁欺骗父亲,但是父亲却这么信任他,甚至超过信任自己! “阿尔夫,你太骄傲了。这不是因为你懂的多、会的多,而是因为你知道的,和见过的都太少。”萨拉哈丁对着儿子小声说:“那个术士,是寡人自己在锡瓦绿洲遇到的。”(锡瓦绿洲是埃及太阳神阿蒙神和众神崇拜殿最后的据点和最出名的神庙;相传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专门去锡瓦绿洲寻求并得到了阿蒙神的预言。) 王子瞪着他黑色的眼睛,不明白的望着他的父亲。但是身为埃及王的萨拉哈丁不再理睬他,径自进入了圣城的中心。一轮月亮在他的背后越升越高,整个城市和之外的旷野都沉浸在了乳白的月光之下。 或者是月光唤醒了土匪,他微微睁开眼睛:“只有这月亮,永远都差不多。” 大胡子赶紧停车,给他喝了一口水,喂了一点蜂蜜:“我们---我们回---回王陵那边去。我会想办法找到可以把你送回去的方法。” 土匪却不再说话,只是凝视着月光。 “啊----啊----咱们俩很久没一起单独旅行了。”大胡子看看四周的寂静,心里有些害怕,开始说话壮胆子。 “---------” “你----你有什么愿望吗?” “----------” “他们说,月亮最高最亮的时候,可以许愿----” “我年少的时候,也听过这个说法。”出乎意料,土匪接上了话茬。 “那么,你许过什么愿望?” “太早的记不清了。最后一个愿望是-----嗯,希望有一天我的主人能给我当牛做马,只要几天就好。哈哈哈哈---咳咳”土匪忽然大笑起来,好像这是什么特别开心的事情。 “你说的是王太后陛下吗?” “-------”土匪似乎累了,又闭上眼睛、安静了下来。 两个人一头驴在荒野里走了几天后的一个黄昏,大胡子看见前面出现了一些火光,好像是篝火和帐篷,他叫唤着小驴,朝火光跑过过。结果,他居然追上了早出城的百姓队伍。队伍最末尾的塔娜看见了他,立即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让坚信男女授受不亲的大胡子十分害羞。罗伊师傅在宿营的另外一头,不知道怎么也听见了大胡子他们的声音,拐着他行动不良的腿也扭了过来。勇士、阿尔斯兰和城里认识的几个曾经当过塔娜手下的家伙也都过来,一人一抱,差点掐断大胡子的腰。 “真担心你被狮子吃了!” “啊?这里有狮子?” 罗伊师傅笑着拍拍大胡子的肩膀:“是我在对阿尔斯兰和范达尔男爵讲圣经的故事,说到‘魔鬼要像巡行的狮子,遍地找寻可以吞吃的灵魂’。” “我倒是更害怕真狮子!可是,你们为什么在这里?”大胡子以为大家早走远了,很好奇的问。 勇士看看罗伊修士:“队伍里有老有小,走得慢了。再说,女王陛下也在,所以贝利安大人特别叫大家都走慢些。” “贝利安大人也在这里?”大胡子才说完,就看见迎面过来一匹黑色的骏马。跟他一起去和谈的贝利安骑着马跑过来,又恢复了第一次见面的英气:“我刚才听他们说,你也赶上了,还以为是他们认错了人!” “呃------” “没关系。”贝利安笑笑,又绝尘而去。大胡子也走累了,他就地把小驴从车上卸下来,用自己的外套帮小驴掸掸灰土,给它水喝,又把土匪推的离篝火近一些。塔娜就搬着她的铺盖,伙着阿尔斯兰,靠着大胡子坐下。 “这是个美丽的晚上啊。”大胡子指着天上的月亮,心里觉得松快了不少。 “这倒是像我们在巴比伦城外见过的月亮。”阿尔斯兰认真的看看天色和荒野后,想起了从前跟大胡子一起去盗墓后进到古代世界的事情。间或,他们会听见有人谈论援军就要到了这些闲话,但是愿意再回去打仗的人已经不多了。虽然还是会有骑士和富户对这些消散了他们金银的穷人投来鄙夷甚至愤怒的目光。所以,营地上气氛除了温暖,更多就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放松。大胡子背靠着阿尔斯兰,很快就呼呼的睡着了。睡到半夜,忽然他听见了小驴的呼叫声,他挣扎着睁开眼睛,一看:天马上就要亮了,在远远的白色晨光下,一群大概不到200人的铁甲骑兵逆光、包围了他们的露营地。 () 第295章 路遇狮子的战败者(下) 一个围着狼皮领子,露出铁甲的年轻骑士,骑着一匹灰色的阿拉伯马,在三个看起来同样彪悍的骑士陪同下,朝自己的方向过来了。 “喂,你知道伊博林的贝利安在哪里?” 大胡子赶紧摇摇头,贝利安就在这里,如果他要是愿意被人找到,也该他自己说话。但是大胡子那张本地的脸和脏兮兮的胡子给他惹了麻烦。狼皮领子的手下发现这个先答复他们的是个不起眼的本地乞丐,是个好的玩物,于是用马把大胡子夹在中间,四处腾起的沙尘,迷住了他的眼睛。其中一个掏出鞭子,恶作剧的去抽打大胡子的背:“吆!乞丐!” 当然,他们把他当成了玩具不全是为了玩,更把逐猎他当成吓唬其他人赶紧说实话的办法。 阿尔斯兰站起身,转进三匹马围成的圈子,护住大胡子:“你们是谁?” “雷蒙德的杂种!” 一个个头稍微小些的骑士从后面拍马上来,拔出他的长剑,指着大伙。狼皮领子的年轻骑士叫手下散开了。大胡子在漫天扬散的灰土后面发现:来人居然是哈丁大战时被回教徒俘虏了的圣殿骑士团长杰拉德。 “大人,我们---我们只是小民。”大胡子赶紧把阿尔斯兰掖到背后。 “那么,你们知道一个叫阿里的回教小商人在哪里吗?”狼皮领子的年轻骑士又问。大胡子背后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这里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背景的人是就那么几个的,就连俘虏过他们的居依-吕西安和杰拉德团长都不知道。 “不认识!”勇士在阿尔斯兰的身后也过来了。“是你们无礼!” “我们是英格兰国王的贵族!” “我是范代尔男爵!”勇士大声说,却换来对方的哄堂大笑,他穿得破烂,又一瘸一拐的,哪里像他们想象中的贵族。狼皮领子青年却似乎觉得不妥,探出自己欣长的身体制止了自己的随从:“男爵,我在渡海来的路上听说,这里有一样可以用来重新夺回圣地的宝物。告诉我情报的人说,这个宝物被那个叫阿里小商人偷走了。这个小人会跟随伊博林的贝利安大人一起出城。” 大家都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各有各自的迷惑。 狼皮领子看看朝他投过来的目光,大声宣布:“我,就是英格兰的皇子理查,人称狮子心的!告诉我,到哪里可以找到伊博林男爵手下的这个小商人。我保证可以把你们在圣地失去的一切还给你们!” 露营地里一片安静,没有一个人回答年轻的英国皇子的问话。 “我带来了一支大军!”这话太言不由衷了。仔细去看,这些人的服饰都不相同,有些是白袍子脏了的圣殿骑士残余,有的是穿着欧洲新样子铠甲的年轻人。看来,这位皇子只是临时来圣地的旅游人士!即使是耶路撒冷刚刚结束了围城,贵族和富户也知道不少欧洲王庭的小道新闻。比如,理查皇子的父亲英国国王亨利二世,跟他的老婆和儿子们打得你死我活。甚至不时传出儿子抓了父亲或者父亲拿住儿子去蹲黑牢的事儿。父亲和儿子互抢女人的腥闻也是不绝于耳。 “--------” 还是没有人说话,连旷野的夜枭都不出声。 队尾赶过来的骑士,对狼皮领的王子行了个礼:“殿下,我们在最前面找到了耶路撒冷大主教和提尔大主教。” “那么,这就是贝利安的队伍了,是吗?” “殿下,确认无误!” “好了,就算你们不相信理查殿下,也该相信他带来的援军!”圣殿骑士团长大声喊。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找个小商人?”塔娜从人堆里站了出来。 “除了他该吐出宝物的秘密外,也应该对耶路撒冷的陷落负责!”杰拉德轻视的看着满脸红疮、衣不蔽体的大个头女人:“正是贝利安受了他的挑唆,圣城才被交在敌人的手里。主才受人亵渎!” 现场还是一片安静,就连因为大胡子多管闲事而失去包袱的旧骑士们,都懒得理睬眼前的所谓援军。眼前所谓的援军数量,说的难听些,都不够回教大军一爪。围城的这些日子,虽然没有贵人真的把大胡子当成什么大人物,可是人人都不瞎,知道这个家伙若有这样的宝物,还用得着在城里被憋的都快饿死吗?!大家都是好不容易从回教大军手里得了命的,眼下谁也没有勇气或者心气打回耶路撒冷。 实则,这样想是极其明智的:传说中教皇召来的援军,其实还要再过整整五年才能完成东渡、踏上眼前的这边土地。 杰拉德团长狡猾的笑了,他本来就不是来救援的。他在将明的天光之下看看他和狼皮领子皇子带来的铁甲骑士,又看看眼前一个个都似乞丐一样的难民、手无寸铁,难道这些从城里逃出命来的还能反了他杰拉德不成?于是,他加紧马肚子,用刺鞭一戳,他的战马就立了起来、一下踏倒了大个子的女人。塔娜躲闪不及,想伸手挡住马,两个胳膊却都脱了臼,疼的哀嚎起来。 “啊----” “啊----啊----” 西比拉女王带着两个女儿,也急匆匆穿过营队。虽然失去了她的国土,但是她为女王的自尊仍然支撑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必须挺身而出:“殿下,您如果真的是英格兰王子,也该是个骑士,怎么这样对待妇女?” 杰拉德先抢过了话头:“如果遇到贵族的女儿,我们当然是骑士,会有风度。”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是狼皮领子的狮心皇子似乎更欣赏杰拉德团长的坦率,他把蓝色的眼睛转向西比拉女王:“夫人,请回答我们的问题。毕竟,现在整个营地里的人都是我的俘虏!” “殿下,我们是逃出来的人,为什么会是您的俘虏?”女王瞪大眼睛问。 “啧啧,您曾经是一位公主,可是现在却连双鞋都没有。”杰拉德团长兜着马,围着西比拉女王转了两转,嘲笑说:“只要您把小商人交给我,我就会夺回圣地,让您重新穿上鞋子。我保证我们中任何一个都会比贝利安还好,能当一个贵妇人所期望的真正骑士!”(在中东,没有鞋子是形容失去自由的奴隶。) 看见西比拉女王气得发抖,杰拉德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他得意的大声宣布: “虽然你们弃了上帝,投靠了萨拉哈丁,但是现在你们都在理查皇子的手里!是我们的俘虏!我知道你们当中混着东正教徒,那些狡猾的狐狸里应外合背叛了圣城和上帝。” 杰拉德团长其实是瞎蒙的,他只是想打劫东正教徒的财产,当然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重点:“但是你们中间还有邪恶的异教徒!比如那个小商人!如果没有人把他交出来,我就当你们全都皈依了回教,成了基督的敌人!” 说着,杰拉德团长从自己的人手里拿过一支火把:“我会把叛徒,按照叛徒该有的待遇,来处置!” 逃出来的人都慌了,但是大部分的人都是聪明的,一看就知道敌强我弱,于是就开始低声咒骂、抽泣、小声嚎哭和吵叫。靠近大胡子的几个从城里逃出来的人,开始打量他、小驴、车上的土匪,还有一边的勇士、阿尔斯兰、以及在地上帮助塔娜料理伤势的罗伊师傅。 在营地前面的贝利安听见这边的喊声,只得带着他最后剩下的几个人,硬着头皮过来了。 “杰拉德大人,您如果真是基督的精兵,怎么会这样对待从城里逃出来的人?!” “-------”狼皮领子的理查皇子扫了扫贝利安陷下去的脸颊和黑眼圈,又看看他带着的好像稻草扎起来的手下,把眼睛又回到了杰拉德团长身上。既然已经确认这里就是带着宝物藏匿的小人所在地,那么他对贝利安就不再感兴趣了。 “您说这人有什么宝物,又有谁能作证?”贝利安气得大喊。 狼皮领的皇子对杰拉德点点头。圣殿骑士团长对手下呶呶嘴,几个骑士策马过来,后面跟着一辆车,上面坐着一个包裹的像尸体一样的家伙。贝利安看着这个人眼熟,忽然想起他就是十几天前在萨拉哈丁王的大帐里见过的那个术士。不过,这个人当初不是已经检查过大胡子身上藏的的小盒子了吗?!难道大胡子还有其他的东西? “这位先生,曾经预见萨拉哈丁王会通过你们这些叛徒获得圣地。城还没有陷落前,就写信告诉了我这件事。现在也是他引路,找到了你们。不要告诉我说,在这样的旷野里,找到你们非常容易。” 其实,找到这么一大群难民,也不难。毕竟连大胡子这样的路痴,带着一头耍脾气的小毛驴和一个伤的动不了的人,都找到了他们。 车上的术士慢慢下了车。他用包起来的手指,指着大胡子: “就是他!是他把耶路撒冷交在了萨拉哈丁的手里,也是他鼓动伊博林的贝利安男爵出城投降。” 几个穿白袍子的圣殿骑士冲上前,按住了勇士、阿尔斯兰、罗伊师傅和地上起不来的塔娜。 另外又过来一个跟着理查皇子的骑士,朝大胡子挥动着长矛,吓得大胡子赶紧蹲下。没等他起身,骑士就下了马,一脚踩住大胡子的小腿,拔出他十字型剑把的长剑,架在了大胡子的后脖子上。 “大---大人,我---我不是歹人,我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我只是想救大家!”大胡子一向认人能力有限,他并没有发现这个指认自己的,就是萨拉哈丁王那里的那个术士。他想不明白这老头怎么知道自己的。他只是知道自己是本心想救人才撺掇贝利安去议和的。 杰拉德一声令下,铁甲骑士们隔开了贝利安和贝利安的人。 大胡子孤立无援。 杰拉德把头凑近他的猎物:“那宝物在哪里?” “我----” “他不说,就先杀了那个老头子!对,就是这个细高个的老干巴罗伊修士!”杰拉德指着罗伊师傅,威胁大胡子。阿尔斯兰红着眼睛使劲挣扎,但是只是获得几道剑伤。然后几个骑士,把他的手脚分别系在两匹马的尾巴上,开始拉扯他。他发出了尖叫声。 勇士想上前救他,也被一个拿着战俘的骑士击中了肩膀,倒在地上,动弹不得。末了,又有三个铁甲骑士,都戴着面具,看不见脸的,走近了罗伊师傅。两个人上去把他的脚提起来,最后一个挨近地上的塔娜,拔出了匕首,顶在她脖子上的大动脉的位置上。 西比拉女王想扯住狼皮领子的皇子求救,但是对方根本不理睬她。女王的两个女儿也被杰拉德团长的人扛到了马背上,发出了极其尖利的哭号。 “我----我-----我说!”大胡子只有胡说了。 “在我怀里。” 铁手套伸进他的衣服里,摸出了那只圆盒子。打开,里面依旧是一块干肉一样的团子。怎么看,这也不像是宝物,但是营地上的人却都以为大胡子骗了自己,先是几个人很小声: “骗子!异教徒!” “叛徒!” 然后声音开始此起彼伏 “骗子!骗了我们的圣地的骗子!” “天杀的异教徒!” 连西比拉女王都愣住了,不知道眼前发生的是什么?难道大胡子是真的有宝物,却不用、故意诱骗贝利安交出圣地的?! 狼皮领子的皇子拍拍他的铁手套。在他看来,大胡子的罪名早就已经坐实了。第一,这个人的模样看来就知道是个卑鄙的回教徒!第二,从跟着这个小人物的范代尔男爵、阿尔斯兰和罗伊修士等贵人看,他确实也有些骗人的伎俩。那么说他欺骗城里的贵族,交出属于上帝的圣地,也并非空穴来风! 更重要的是,大胡子怀里真的搜出来了奇怪的东西! 从两年前,他的哥哥小亨利王死了以后,理查皇子在和他父亲的战争里陷入了困境。他的母亲阿基拉的女领主、英国的王后,还被他父亲囚禁着,给不了他任何实质的帮助。理查在英国和法国的领地上都孤立无援。但是理查皇子天生积极乐观,他并不打算放弃争夺皇位。离英国最近便和最凑手的帮助,就是父亲的敌人、母亲的前夫、法国国王。而最可能人引荐他到法王宫廷的人,莫过于多数法国贵族出身的圣殿骑士们了。而东方的告急说明圣殿骑士团也亟需他的帮助。所以,他打着“参加东征”、以自我流放的姿态,从父亲的手里逃了出来,跑到东方来寻找契机。 果然,杰拉德团长马上答应跟他结盟,并主动告诉了他关于所罗门王指环的去向。 虽然理查皇子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既然他怎么都要拉拢杰拉德团长,要协助他打劫从耶路撒冷逃出来的叛徒们,那么就当指环的事情是树上没有枣子的枣,顺带敲敲,也没有坏处。万一杰拉德团长的话是真的,他可以获得统治天使的力量,那么战胜领地里诸势力,也是美事。 所以,理查皇子对杰拉德团长要宰了大胡子的想法全不反对。他朝着团长点点头,手下就把剑重新在大胡子的脖子上面架了一下,作势要砍下去。车上的土匪忽然扑下来,撞偏了要斩首大胡子的刽子手。但是他太虚弱,对方一反手,剑劈开了土匪后背的箭伤。殷红色的血立即浮了上来,土匪“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他勉强的想抬起投来,但是眼睛里的光却开始消退。 “撒以马那大人,撒以马那!”大胡子呼叫着他,但是土匪渐渐失去了意识。 晨雾从他的身边和四周开始涌了上来。乳白色的,先是摇摇曳曳的,然后慢慢盖住了整个营地的位置。每个人都被晨雾包围了,甚至看不见自己手边的人。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喊叫的人只能听见自己喊声的回音。 每个人都慌了,不知道是不是在白日做梦。在晨雾的后面,似乎有野兽,大家都不敢动一动。但是待了一会儿,又觉得雾气背后似乎就是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阿尔斯兰觉得手脚一松,似乎什么人把绑着他的绳子砍断了。他掉在地上,朝前爬了两下:“谁在哪里?” 忽然,他看见了韩弗莱在白色的雾气下走了出来。他擦擦眼睛,还是韩弗莱,于是他只得大叫:“你已经死了!我不会上当~” “是的,但是我是从死地回来,告诉你怎么保命!杂种。”对方不止有韩弗莱的脸,还有他的毒舌。 “我不会上当。” “杀死大胡子,你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这是你保住性命的唯一办法。”韩弗莱对阿尔斯兰伸出手,抓住他说。那手分明有温度,不像是幻觉,阿尔斯兰迷惑了。 另外一边,勇士疼的动不了,但是他知道现在必须保护自己,于是他攥住地上落着的一把刀,勉强撑着自己、半立起身体来。忽然在迷雾后面,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范达尔老男爵。 “父亲?” “我儿啊,你还活着,太好了。” “父亲?你---”父亲还是出征哈丁前的装扮,扣着铠甲,身上裹着一席灰色的长袍,同色的丝质流苏带子也没有绞乱、没有血迹或者伤痕,真实的都不像是真的了。老男爵把身上的宝剑解下来,递给儿子: “听着,我是从死地回来给你忠告的,必须为主铲除恶魔。那个拿着所罗门王指环的,是恶魔!为了救你自己脱离地狱的火,你必须为主铲除邪魔!” 被骑士甩在地上的、本来为塔娜施救的罗伊师傅,忽然看见了自己的老朋友比尔师傅。 “比尔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罗伊师傅,我是好不容易才见到你的啊。白天的太阳会烤化了我的灵魂。” “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说所罗门王的指环在哈丁吗?” “我是骗杰拉德大人的。当时,我只是想救贝利安大人的两个手下!真正的泉水叮咚其实就在我的后院里。但是我没有想到那个大胡子是恶徒,居然夺了宝物,还想占为己有。为了救大家,您必须伸张正义。” 每个人都看见了不同的人,听见了不同的理由,但是唯一相同的是:大胡子是恶人,必须杀死他。 大胡子驮着土匪,在迷雾中只能看见小驴:“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帮帮我,把我们领出去吧!” 小驴好像忽然开口说话了:“阿里,你救不了他。他是被诅咒、活不过五十岁的人。现在他已经多活了几天了,你还想做什么呢?” 大胡子忽然想起这声音是谁的了,他冲到小驴背后,使劲拍打小驴的屁股,大喝:“不许侵占小驴的身体!不要伤害它!” 那个层层包裹的术士忽然出现在小驴的身边,张开了嘴。大胡子连想都来不及,一脚踹上去,但是因为扛着土匪,捂着小驴的屁股,他失了平衡,一跤倒地。然后,他看见那个卷布团子人把身上的包布一层一层,好像抖灰土一样的,震落到地上。那些布落地后,就立即变了色,然后好像突然脆了一样,被风吹化了。一个极其眼熟的胖大的中年光头出现在大胡子、土匪和小驴眼前。他穿着一身豹子皮,眉毛和睫毛都被剃掉了,好像一个光滑的鸡蛋。 “我的朋友,好久不见了。恕我用这样的开场白来迎接你!” “你----你不是古代的那个---鬼头神官吗?”大胡子看着身边的土匪,又看着中年胖光头,以为自己是昏了头,在做梦。 “很快,每个人都会赶过来杀死你。” “为什么?” “因为,我通过他们最想见到的人,告诉他们,拯救自己和别人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你!” “我----我和你无冤无仇!虽然我是个盗墓的小贼,但是----我-----不知道什么所罗门王的指环!” “哈哈哈,您不像自己说的那么窝囊。您是当初一个朋友从我手里偷走的最重要的东西。没有您,我就无法获得自己应得的赏赐。”光头对大胡子伸出了两只胖乎乎的手。 小驴嘶叫着,一头从大胡子的肚皮下穿过,把他顶到自己的背上,拖着土匪慌忙逃走。 光头却又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非常的狡猾,总是这样把你从我这里偷走。” 在光头神官的身后,白色的朝雾散去了,露出了一张张惶惑的脸。出城里逃出来的人,全都瞪着大胡子,把他、土匪和小驴围在一个密密实实的圈子里。 () 第296章 封印 大胡子看着罗伊师傅也一脸困惑,于是大喊:“罗伊师傅,难道您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罗伊师傅却回答他:“可是,你一直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啊。” 大胡子目瞪口呆,然后他转过头,看见贝利安站在女王和众人的前面。伊博林的领主一脸被人击中了腹背的痛苦表情。他身后的西比拉女王也红着眼睛看着大胡子,周围的其他难民都喊:“这个家伙就是魔鬼!烧死他!” 大胡子扭过头来寻找他的朋友,却看见勇士紧紧握住那把失而复得的祖传宝剑,不肯抬头。 这时,阿尔斯兰忽然大喊了一声:“你这个骗子!” 大胡子刚要扯住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辩解,就听见他继续喊:“你不是韩弗莱!那个---那个家伙虽然---很混蛋,但是---他就像卡丽娜姐姐说的。他从没叫过我杀自己的朋友!”说着,阿尔斯兰一下拔出了原本要看住他骑士腰间的双手剑,朝着光头胖子砍了过来。 胖子自在的闪开了。他还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实心眼的蠢材,但也有蠢材的优点。” 刚说完,光头神官就发现一边穿着狼皮领子的理查王子也没有被幻影所迷惑。未来的英格兰国王摘下了他的头盔,露出了他维京祖先遗传给他的金头发,迎着升起来的太阳,好像一顶王冠: “先生,居依-吕西安吃了败仗,都可以获得塞浦路斯王冠。我也需要一顶王冠,不单是用来证明给我父亲看他高举我弟弟约翰超过我,是多么蠢。而且,我也需要向欧洲大陆上的其他君主证明,我确实配得为他们中间最富有的王子!” 这不啻于说,收起这些小把戏,把该给我的东西给我~ 胖子神官笑了,他从搭在胸前束起来的两只豹子爪中拿出一个玫瑰金做的花骨朵形状的盒子,里面有一只顶着极其艳丽戒面的戒指,里面似乎有流动的日光,好像是从熊熊燃烧的太阳上生生咬下来的一般,精美的让人忍不住“啊”一声。左看右看,都是能配上君王的宝物。 “您将是自从马其顿的亚历山大皇帝后第一个戴上这枚指环的人。” 理查眯起他蓝色的眼睛盯着光头,然后把指环拿在手里仔细看了一下:“就是说,横扫一切敌人的天才也是靠着这枚戒指才成为大陆霸主的?你也见过他?”这分明是在嘲笑光头神官拉大旗跳布袋老虎戏法,亚历山大大帝是死了1000多年的人,眼前的这个东西怎么可能知道他本人是不是真的戴过这枚戒指?! 光头笑而不语,看着理查把指环套在手上。只是指环似乎紧了一点,英国皇子又摘了下来,草率的捏在食指和拇指间:“怎么用呢?” 胖子指指耳朵,理查皇子把戒指放到耳边,又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在人群的背后,原本早晴的天空上,开始从最边际的地方,像女孩子卷出来的大发卷一样,卷出重重的乌云来,挡住了太阳,然后似乎有微微的雷声传来。过了不到几分钟,整个旷野里又出现了狂风。风声伴着滚滚而来的雷音,好像无数人在一起说话。 “我们的王啊,您的愿望是什么?我们可以为您做什么?” “听啊,是天使的声音!”不知道谁在人群里先反应了过来,大叫。人群纷纷跪下,只剩下大胡子,扶着土匪没有趴在地上。(光头神官也没有跪下。)他惊讶的四处扭头去看,他只听见了打雷和风声,其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理查皇子忍不住也张开了嘴,脸上原本的不屑即刻不见了:“天杀的,这东西居然真的有?!” 就在他愣住的空档,杰拉德从理查皇子的背后探出手来,一下夺过了那只戒指,发狂一样吆喝着马,向远处狂奔。等英国皇子回过神来,也扣上自己的马,朝前面逃窜的杰拉德团长追去。两个人带着的铁甲骑士也跟在两个人的身后朝旷野的深处直冲。露营地上的人,也像着了魔一般,大喊着在马屁股后扬起的沙尘里追。 偌大的营地上,很快就只剩下了小驴、大胡子、罗伊师傅、阿尔斯兰、勇士,不行了的土匪、塔娜以及变成了光杆司令的贝利安。 光头胖子看着这几个剩下的人,挨个数了数,满意的点点头。 “8条命,刚刚好!”然后,他朝向众人追赶杰拉德团长的方向叹了口气:“差点被他给骗了,以为在这个时代还能遇见什么出尘脱凡的大人物呢?” 说着,他掏出一把小刀,一下捉住大胡子的左手,就是一戳。红红的血流了出来,滴在土地上,也滴在胖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捏到手里的圆盒子上。那氧化变黑了的银盒子盖就变成了一个黑洞,起先非常小,然后洞口越来越大,里面不断抽着风,在四周都发出了轰隆隆的声音。大胡子想急忙抓住什么,却根本来不及。没等他再抬起头,地洞里的飓风就把他和大伙都吸了进去。 等他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第一次穿越到古代世界里的那处正在兴修的王陵。对面的墙上依旧刻着那几只奇怪的动物和人物。那个卷着头发和胡子的监督官,正在指挥工匠继续雕琢墙上的花纹。其中一块已经上好色的,上面有个跟监督官须发差不多模样的大块头,戴着金色的高冠,卷着黑色的胡须和头发,拿着一颗好像松果一样的东西,要去点亮一棵点缀着各种奇怪物件的树------ “请问,这里是哪里啊?” “你又是什么人啊?” “我-----” “你不是那波殿下的仆人吧?”卷头发和胡子的人睥睨的问。 大胡子商人赶紧假装:“是的,是的!” “嗯,殿下已经回府邸了。你不知道今晚是庆祝我王大喜的日子吗?!王大胜埃及,占领了从埃及小河一直到米迪亚边境的土地!” 大胡子捂着肩膀,故作谦虚的频频点头,虽然他完全懵了。这正正是他第一次踏入古代世界的那一幕,连两个人的对答在内,一点变化都没有。 洞口的外面,自己故乡东面的那座废墟刹那间又活了回来。古代巴比伦又现在了眼前。远处的那座高塔,上面种满了植物,趁着背后滚滚的乌云,远远看去,真的像是植物都悬挂着栽种在天上一般。城中蓝色的琉璃大墙和金灿灿的青铜大门,好像故意要把人眼睛映花了一样。男男女女,抬着奇怪的木偶,露出大腿和胳膊,一边唱一边跳: 到那不归之乡,阴间皇后艾里什基伽尔的领地, 伊什塔尔,月亮的女儿,下决心要去那里。 到那黑暗的屋子,伊尔卡拉之居, 到那个进入之后无人离开的幽室, 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进入一个进入之后就不再有光的屋儿, 那里,尘土是他们的开销,污泥是他们的菜肴, 那里他们不见灯光,常在黑暗里居住, 那里他们象鸟一样被麻衣包裹,以翅膀为着装, 门和门栓之上散布尘土。 信奉回教的大胡子商人来不及对着擦过自己的胳膊大腿们重温自己的罪恶感。他急忙在人群中找寻刚才跟自己还在一起的人。然后,他看见了贝利安和勇士都跟在众人身后载歌载舞。 “喂!” “喂!” 大家只顾着狂欢,没人理睬大胡子。然后一只珠光圆润的胖手在后面抓住了他的肩膀。胖光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您能听见这歌词背后还有歌词吧?他们在唱什么?” 大胡子侧耳听,这震耳欲聋的歌唱背后还真的有其他的词儿,不是用本地话唱出来的,而是一种非常细小但是缠绵的语调: --------------------------------------- 神啊,打开了七个封印?。 打开第一个封印的时候, 第一个天使说,用像雷鸣一样的声音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白马。 那骑马的拿着一张弓; 他被赐予了一顶冠冕,就出去,得胜了又要得胜。 打开第二个封印的时候,第二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火马。 那骑马的从地上夺走和平,使人们互相残杀。 打开第三个封印的时候,第三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黑马。 那骑马的,手里拿着天平。 “一升小麦一个银币,三升大麦一个银币;油和酒不可糟蹋!” 打开第四个封印的时候,第四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灰马。 那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伴随着他。 他们统管了地上的四分之一, 用刀剑、饥荒、瘟疫?f和地上的野兽去屠戮----- ------------------------------------------------------------------------------------------ 大胡子听不下去了:“这----怎么还有人唱歌跳舞、庆祝这样的恐怖?” “那是天使在唱歌”。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打趣大胡子,光头胖神官帮他包扎好了左手上的伤口:“您瞧,即使世代过去,人类不见得就能变聪明。” 大胡子看着光头胖神官,觉得自己背后都冒出凉气了。他慌忙夺路,要去找重伤的土匪头,阿尔斯兰和小驴。 光头神官也不阻拦:“他们都在我西城的神殿地宫里能您呢。”他甚至帮大胡子拦住了一辆要送劳工去西城的安民站马车:“去的太迟了,说不定,狼群们就会先吃了他们。” () 第297章 秘密 等大胡子赶到,远远看见西城的神殿还是像上次看到那样,在夕阳下反射出淡淡的忧伤。夜幕就快来了,气温开始下降,大胡子有一种自己站在阴间门口的感觉。他很害怕,本能的不敢进去。忽然,他听见另外一边有几个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啊-----没有想到古希腊的历史学家也不过尔尔。连这里十分之都没有记录下来。感谢主,让我亲眼看见了!” 大胡子知道,这是当初一起被拉进古代世界的饱学骑士先出现了。饱学骑士满脸是夕阳的余晖,看着这壮丽的城市在叹气。他身后,依次走过来那个后来被“鳄鱼”拖走的同伙和当初第一次进入古代世界的大胡子。三个人都满眼满脸的暗红阳光。 忽然,石头大空地上又有跑步声传来,声音不大,但是很急。大胡子知道那是他们后来撞见的波斯安息部族的小王子居鲁士。这个不到12岁,生的虎头虎脑的孩子果然出现在了那三个人的眼前。 “你们看见一个老头子,干瘪得像鱼干的吗?”小孩放低了声音问饱学骑士他们。 “没有,从刚才好一阵子到现在,我们都没看见人呢。” “啊----老头子去哪里了呀!我以为他没这么快出来!”小孩有些懊恼。 “你知道这里有湖吗?”骑士还是没有忘记去找他听见的大湖。 “你们不是本地人啊?” “我们是新来的劳工。”骑士的同伙说气话。 “算了,反正老头不知道哪里去了,我领你们去见识一下吧?”居鲁士领着一群人走进了神殿。看看身后只有将要来临的夜幕,大胡子壮起鼠胆,跟在过去的自己以及这些当初的一同旅行者身后,也进了眼前这座叫他极其恐惧的大神庙。 前面的几个人似乎走的越来越快,还没有爬完大台阶,大胡子已经看不见其他人的身影了。他唯有一个人在长长的台阶的一半位置上喘粗气。等他好不容易爬到神殿的大门口,他看见身后赶来了一队的武士。 “大---大人?”大胡子原本以为这些人会擒拿自己,并审问自己是打哪里来的,但是这些人就像没有看见自己一样,直接跨过他,冲进了神庙。大胡子隐约觉得这些人是后来把居鲁士从鳄鱼嘴里救出来的士兵们。 等他终于爬到大殿大门口时,天也黑透了。 一个真的好像鱼干一样的老者,在大门的里侧,非常不客气的看着自己。 “这---这位---这位---先生,您----” 大胡子没出息的倒在老爷子的脚前,老爷子颤颤巍巍的递给他一个土陶制作的水杯。大胡子喝了一口,就全喷了出来。这水里一定搀了苦胆或者其他的什么,把大胡子的嘴都麻痹了。他刚想问老爷子这是什么,眼前他原本以为会看见的向下的大楼梯不见了。只有一弯大水,老者拍怕他,让他跟自己搭上停在水边的柳叶一样的船。 大胡子恐惧的问:“先生,您---要带我去哪里?” 老者并不回答他。 在船行的两侧,大胡子不时看见水里似乎有阴郁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他唯有低着头:“大人,那些先我一步进来的士兵呢?” 老者依旧不回答他。 不知道在这湾大水中,行船了多久,老头才点了岸边、把船停下了,看看低着头居然睡着了的大胡子,一个人脚不沾地的走了。大胡子在朦胧中忽然听见了欢乐的喊叫声,他急忙睁开眼睛,却看见在一片沙地上,有一大堆的孩子,有男有女,都穿的破破烂烂的,对着月亮,大声拉呱、吃东西。 月亮升的很高,但是依旧皎洁,照的他好像也跟着发光了一样。他忍不住向孩子们多走了两步。突然,他看见塔娜和阿尔斯兰都在最角落蹲着,两个人都包扎了起来,伤势看起来也好了不少。罗伊师傅领着小驴站在孩子们的另外一侧,在翻开沙地边上种的药草和狐尾草。 大胡子忍不住又走近了几步。忽然他看见以前的自己、土匪,还有刚才先自己一步进神殿的士兵们朝孩子们所在的沙地冲过来。孩子们吓得尖叫着逃散了,塔娜、阿尔斯兰和罗伊师傅都上前帮忙抵挡。阿尔斯兰甚至还用短刀划了之前的自己几下。大胡子一边旁观,一边都觉得肉痛。 “救命啊,救命啊!这些野狼是真的!”原先的自己居然这样喊。 紧接着,大胡子看见土匪开始对着现在的自己和塔娜,像一头狼那样嚎叫起来。这正是他从神庙的幻觉中回到自己的时代前所最后经历的事情,当时他们莫名其妙的被一群狼包围袭击了。现在,他才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在幻觉里被狼咬了的伤口,卡丽娜姐姐要说是金属割伤的了。原来,这里不曾有其他的,只是他们自己在跟夹在不同时空区域里的自己作战。在一方眼中,他们化身为鳄鱼,在另外一方眼中,他们化身为狼群。 就在这时,小驴忽然扭过头来,看见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复仇,小驴照着他的耳朵就是一下。大胡子“唉吆”一声蹲在地上,等他再抬起头来、发现这里的人和一切都消失了。自己居然又回到神殿地宫的狭长通道上,就是在回到自己的时代前,跟着居鲁士、土匪头和阿尔斯兰一起,被光头神官带歪了、以至于被大水卷走了的那条甬道。 这里非常安静,几乎没有人的生气。 大胡子小声的在黑暗中问:“有---有人吗?” 甬道里不时传来他孤寂的回声:“有---有人吗?” 过了很久,忽然他听见一道墙壁后传来“嘟嘟”的声音,他朝着那堵墙摸了过去。不知道他弄到了什么地方,那堵墙忽然动了一下,露出了一条石柱,后面是一个仅能通过一个人的窄门。大胡子上去推了几推,门开了。他意外的发现,门口见过的干瘦老头正蹲在床脚,床上放着一个活人:土匪。他虽然依旧很虚弱,但是已经比在耶路撒冷外面的荒野里好了不少,明显是个有生命的东西了。 “撒以马那大人,你---” 大胡子高兴的一下扑了进来,却被老头子眼里暗淡但是犀利的目光打住了。 “医生---医生大人。”大胡子小声打了招呼,他虽然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干瘦的老头,上次曾抢救过被鳄鱼咬伤的居鲁士,但是现在这么近距离的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心里忽然有一种熟稔,肯定对方的职业就是医生。 老头虚弱的甚至不能直起身体,他看看大胡子,大胡子赶紧识相的过来,把他搀扶起来。老头身上已经没有了体温,他像一片深秋时的落叶那样干瘪,轻轻的靠在大胡子的左半边膀子上。他忽然拍了一把大胡子的后背:“直起腰来!” 大胡子赶紧把腰挺直了。 “他----不会死的。”干瘪医生对着土匪叹了口气说,“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我能为他救治了。”然后,他扶住了大胡子的手:“我很抱歉。” “您为什么抱歉?”大胡子不明白的问。 “我不是一个---好的看护者,我不知道如何照顾人,虽然---我是个医生。”干瘪医生在他墙角的猫头躺椅上倒了下来,却不肯放开大胡子:“我曾经对神说,要负责照顾的。不过,我其实没有这个能力。” “?”大胡子不明白他是不是太虚弱,以至于错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希望---不---我唯一的心愿是您能宽恕我。”老头奇怪的继续说。 “可,我---只是个卑微的小贩-----”大胡子气馁的说。 老爷子似乎听不到大胡子的话,只顾继续:“当初我对您撒了谎,为的是让您活下去,哪怕----”老头流下了眼泪。 大胡子肯定老爷子是老糊涂了,因为他完全不记得这个人曾经对自己撒个什么谎。第一次见面,这个老头在忙活救差点被鳄鱼吃了的居鲁士(其实那只“鳄鱼”是土匪头);第二次见面,是刚才,这个老头把自己从大门口领了进来,并没有对他说过什么。大胡子搜肠刮肚,很想安慰他,顺口对他说自己宽恕他。但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没办法对老头说出来。什么东西似乎横亘在他的肚子里。一股跟刚才老头子给他的水一样苦涩的滋味涌到了他的喉咙口,大胡子实在张不开嘴,他的舌头却死死的卡住嘴里。直到老头入睡,他都没能发出一个音符,或者动一动。 第二天一早,土匪在病床上睁开眼睛,看见了躺在一边地上的大胡子和躺椅上的鱼干医生。 “我----我以为自己做了个梦。不过身体这么沉,我就知道自己还活着、还醒着。”土匪变回了原先的撒以马那,开始玩世不恭。 医生勉强抬起头,看看他们两个,就哆哆嗦嗦的爬到了外间,并把内室通往外间的门在身后插上了。 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大胡子听见门的另外一头,有一个曾经听见过的声音: “没想到王这么无情,就这样把照顾过他的人囚禁在这里。” 医生似乎没有回答他。 那声音尖刻的继续挖苦:“或者他打算把波斯王子也困死在这里,这样就万世万代都无忧了。” 一个男孩似乎刚要出声反驳,就被人制止了。 “对了,你是埃及人。忘记告诉你了,埃及送来的公主们都淹死在宫里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大胡子大惊失色,他忘记昨天就是自己曾经被拉入南苑为埃及公主们搬东西的那一天了。要是昨天他不是急着找土匪他们,怎么会忘记进宫提前去报信呢?!那样说不定就能救公主们和那个曾经在自己眼前被长枪贯穿了的侍女一命?!但是他冷静一想,自己好像自作多情了,就算昨天他跑去报信,难道他这样的小民还能进的了王宫的大门不成? “--------”老头子还是不回答。 “王很快就会出发,去卡尔加美什跟埃及法老见面。” “--------”老头子还是不置一词。 终于,两边都陷入了沉默。好一会,那个小人似乎看出没有热闹看了:“盯紧点,不要叫人发现他们都关在这里。直到这个老东西吐出我需要的秘密为止,都不能杀死他们。” 然后那个小人似乎踏着不大的步伐,好像轻脚猫一样的离开了。大胡子把耳朵完全凑在门上都听不见他走到哪里。好在小人还带着几个侍卫,他们的动静很大,不时发出铠甲和金属利器碰撞的声音。等人都走远了,又过了好一会儿,老头才哆哆嗦嗦的打开门,看见大胡子猫着腰在门后偷听,立即一把枯爪打在大胡子的头上:“我怎么教的您!” 老头背后的男孩,露出头来,果然是居鲁士。但是他却好像从没见过大胡子一样:“你们是什么人?” 老头子摆摆手,把居鲁士关在身后,又看看土匪的情况:“今晚,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那你呢?”土匪问老头子。 “------”老头子没有回答他,只是勉强直起腰,有些外强中干的看着大胡子。大胡子觉得自己的舌头又被卡住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撒个善意的谎话,就这么困难。 “------”老头子有些失望的要倒回外间,土匪在后面问他:“您要和我们说再见了吗?” “这次?不会再见了。”老头小声笑着回答。 “您确定?”土匪开玩笑的说,但是他的语气间也有一份隐藏起来的悲伤,看来他也明白这怕是要永别了。 老头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叫大胡子想起了比尔师傅临终的托付:“宽恕是七十个七次。”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个嘱托,但是老头子的背影让他觉得心里非常酸楚,好像是马上跟自己认识多年的老爸爸分开一样。大胡子伸出一只手,想抓住老头子的肩膀,但是他却鼓不起勇气。末了,就在老头子就要关上门的一刻,他才好像感冒、哑了嗓子,小声的、非常小声的说:“无论----我都愿意----宽恕您。” 老头子应该没有听见,他安静的在身后关上了内间和外间之间的门。 () 第298章 连串的谎言 大胡子耷拉下脑袋,看着自己的两只丑乎乎的脚,几乎捅破了鞋子。 “别看了,再看也没有黄金。”土匪头揶揄他,如惯常一样。 “撒以马那大人,您还记得我吗?”大胡子听见这话,像听见福音,立即扯住还爬不太起来的土匪头。 “你化成灰的时候,我可能会有点犹豫。” 大胡子高兴的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叫土匪头很奇怪:“你想求我干什么?” 他半垂下头叹息说:“我忽然觉得跟你一起在另外一个时代旅行,就像是一场梦。我们真的去过耶路撒冷吗?” 大胡子也犹豫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差点在另外一个时代没命了的土匪头。 “我记不起今天是哪一天了?” “--------” 老实说,大胡子也不知道,只有继续闭着嘴。 傍晚之前,几个鳗鱼身材的光头年轻神官进来,把大胡子和土匪连扛带背的拱出了神庙下面的地宫。 “可是,医生大人他们还在啊!”大胡子一边挣扎,一边大喊。 但是年轻的光头鳗鱼们就像聋了一样,对他们毫不理睬。等拱出大神殿的门口,就把他和土匪往地上一掼,在他们俩眼前把大门关上了。大胡子跳起来再去踢门,却好像踢在石头上,大门纹丝不动。无奈,大胡子只有一个人背着土匪头,慢慢从西城往他曾经去过的安民站的方向走。可惜,夜色之下,路越发难认,他只有把自己和土匪先晾在西城的神殿区。好在这里有很多的带顶子的回廊,有些回廊甚至挂着幔子,他就不老实的都扯下来,做了自己和土匪的铺盖。还没来得及躺下,就被巡视的人发现了: “喂,你们俩,这里是什么显贵的去处?!叫花子还想在这里打地铺吗?” “----可是,我们迷路了。”大胡子气馁的对巡视的卫兵道歉说。 “你们是哪里来的?”为首的巡城士兵听见大胡子的口音就是附近的,有些奇怪。 “嗯---我们是从城外来找当神官的亲戚,可是---没有找到他。”大胡子只有胡诌。 “什么样的神官亲戚?” 大胡子还想继续编瞎话,就听见其他巡城的人说:“大人,这样的乞丐,怎么能有什么神官亲戚?看他的样子,就算人能再转生几次,他也是个乞丐!” 其他的士兵都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在一边不说话的土匪头也撑不住笑了。他帮助大胡子把瞎话编园囿了:“是一个非常干瘪的老头子,就住在前面、陛下送给埃及神官的神庙里。”(本地士兵对外国神官当然没有什么了解。) “那你呢?”巡城的士兵觉得土匪头很眼熟。 “我是阿萨加百利大人的朋友。”土匪头比大胡子会瞎说多了。因为他知道这里的很多士兵都见过自己,虽然应该记不清了,但是很容易联想到他和阿萨加百利一起出现过的样子。 “这样啊?阿萨大人虽然失势在家,但是容留你们俩应该还是没问题。”巡城的士兵头就叫一个手下去找一头牲畜,把还不能利索动弹的土匪扛上,带上大胡子,给送去阿萨大人家里。 一个巡城士兵很快拖来一头百般不愿意的长耳朵小毛驴。大胡子看着它眼熟。 “哪里来的毛驴?” “大---大人,是小人走失的!来这里的路上,不小心叫它跑了---”小驴也发现了大胡子,赶紧跑到他怀前“哈呼哈呼”的大叫起来。大胡子顺势认下它。 巡城士兵头看看小驴紧贴着大胡子的模样,自然也没有理由怀疑,点点头,让大胡子用小驴送土匪去阿萨加百利家中。忽然,他背后的一个士兵,一直在端详土匪头的人,警觉了:“我怎么看这个人长得很像被陛下下令流放的原侍卫长撒以马那呢?” 巡城士兵头大喝一声:“他早死了八百年了。我们难道是吃饱了撑的吗?继续巡逻!” 说着,他就领着众人,扔下土匪头,小驴和大胡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大胡子心里暗暗松了口气。不然,自己也要被当成是谋反者的党羽了。好在土匪头很会使唤小驴,没过半夜,驴困人乏的一伙,就找到了原先司库大人的家门口。胖胖的阿萨加百利看见他们,下巴都差点吓得掉下来。他一边急忙把两个人和一头驴让进家门,一边赶紧把大门关严实了。 能进了内院,胖大臣把里里外外的人都打发了出去:“你疯了吗?跑进城里?不是说好,过几天我们在城外见面吗?” “我们不是早见过了吗?”土匪扬起眉毛问胖大臣,“这个人,还是跟着你一起去找的我。”他指指大胡子。胖大臣看看大胡子,当然没有印象。现在是在大胡子上次进到古代的第二天,胖大臣哪会见过他呢?! “你甭诈我!王太后的人呢?” “今天是什么日子?”土匪头看看胖大臣确实不像认识大胡子的样子,也迷惑了。 “今天是陛下要迎娶新王妃婚礼的第二日啊!” “她们不是死了吗?” “是啊,昨晚淹死在南苑的水池里了。” “昨天?”土匪头惊讶的把眼睛瞪圆了。然后,他低头想了下,没有再出声。 “陛下很快就会去卡尔加美什,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中。” 大胡子愣住了,他没有想到杀死埃及公主居然是王上自己的想法。他刚要张口问,就看见土匪头皱起眉头:“阿里,你去把小驴喂喂,它肯定饿了。” 阿萨加百利的管家正在内门外守着,听见这话就把大胡子连拖带扯的拽了出去,剩下胖大臣和土匪头在里面嘀咕。然后接下来的几天,胖大臣让土匪头一个人在内院的花厅静养,大胡子必须跟小驴一起呆在栓驴、骡子和马匹的牲口圈。胖大臣家的家奴很是瞧不起大胡子,连带着,他们家的牲口都跟着欺负小驴,咬的它从后背到尾巴基本没有一处好皮。大胡子不得不随时替它上阵打架,惹得里里外外的奴仆都来看热闹。 “哈哈哈,瞧这头叫花子驴和这乞丐!” “看这俩的穷酸像,哈哈哈,还真相配!” 管家看见闹得有些太不像话了,才插嘴进来:“你们这些懒虫,只管在这里看叫花子驴和要饭的,就不用干活了吗?还不滚?”说着,他对外面招招手,叫进一个瘦高、伸着两只外伸大耳朵的老头:“先生,主人家的牲口被咬伤了,需要您帮忙看看。” 大胡子定睛一看,这不是罗伊师傅吗?! 老修士看见大胡子赶紧眨眨眼,示意他别穿帮。等他要来需要止血用的药,替小驴治疗的时候,才故意叫大胡子到身边来。罗伊师傅小声问:“阿里先生,这里到底是?” “额----” 大胡子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解释这个时空穿梭的乱象。还没等他说话,就听见院墙的后面有人大喊:“垃圾埃及王算什么?!在卡尔加美什还能兴风作浪?还有人能比我巴比伦之王尼布甲尼撒王更加伟大的吗?” 老修士小声问大胡子:“这个尼布甲尼撒王又是谁?” 大胡子只有老实交代:“修士大人,就是您上次给我和撒以马那大人念过的那段圣经故事里的巴比伦先王尼布甲尼撒啊。” 老修士不相信的瞪圆了眼睛。他一不小心、手上使劲过大,让小驴很不满,回头就是一口,咬的大胡子“唉吆”着躲到一边。 “这里---看起来---”罗伊师傅无法把《圣经》犹太经学家记录的邪恶堕落国度,跟眼前这个看起来四处都极繁荣的世界联系起来。他只得诧异。好半天,他才看向大胡子:“您确实是阿里大人,我们在卡纳克认识的小商人,后来又保护过耶路撒冷城的人吧?” “-----------” “那么,您认识一个蓝灰眼睛的青年,您能说出他的名字吗?”老修士看来还是不信他居然进到了过去的世界里,想继续考察大胡子。 “您说的是阿尔斯兰大人,您原来领主的私生子。”大胡子耷拉着头回答。 “那么?那么?那么阿尔斯兰大人,贝利安大人和范代尔男爵呢?”老修士赶紧问,他忘记了塔娜,那个崇拜大胡子的高个、满脸疮的女土匪。 “额---”大胡子刚要说“你们不是都在伊玛目神殿里吗?”,他忽然想起那十有八九也是个幻影,于是决定以问代答:“您到这个世界以后,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 “我----我----睁开眼睛,就在这家院墙后面的一辆马车上了。送我来的人说,他们是什么‘安民站’的,因为我说自己会看病,他们说现在缺个大夫,就把我送到这里来了。”罗伊师傅迷惑的回忆说。忽然,他两眼发光:“既然,这是那个奸邪的时代,那么我们还能亲眼得见所罗门王为上帝兴建的圣殿吗?”他终于想起了他修士的本分。 正说话,一个为阿萨加百利大人的猪打猪草的小仆人穿过,他被罗伊师傅抓住了:“这位小哥,请问犹大王国首都耶路撒冷的圣殿还在吗?” 小孩瞪圆了眼睛:“你这医生是不是疯了?犹大是背叛了我们巴比伦、投靠埃及王的无赖小国,现在都被围了快两年了!就算你要去拜神,也该去我们巴比伦的马杜克大神殿呀!”说着,小孩不满的甩开罗伊修士走开了。 才等小孩走开,老修士就抓住了大胡子:“太好了!还来得及!我们要想办法去见巴比伦的恶魔,劝说他不要毁灭圣殿。” () 第299章 土匪帮会 好在兴奋过度的罗伊师傅因为年纪大了,太阳刚落山就在管家给临时准备的仓房里睡着了,不能催逼大胡子立即跟他一起去追巴比伦王到会盟之地卡尔加美什。 大胡子蹲在牲口圈的中间,不由松了口气。他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那些星星静静的透视着他的内心,好像当初那位曾经在王庭上亲自为他辩护的王者的眼睛。大胡子忍不住想起了那天宴会上的点点滴滴。他实在不相信那位巴比伦王是个会算计几个小丫头来挑起战争的人。大胡子刚要闭眼,忽然有人在他背后捂住了他的嘴,气味闻起来,好像是土匪。 “别出声,静静的跟着我“。 “我们---哎呦!“ 大胡子还没说完就挨了土匪一拳,只好跟上。小驴也醒了,蹑手蹑脚的跟着。两人加一驴溜出了胖大臣的家。土匪才小声告诉他,他们新目的地是王前往会盟的卡尔加美什。 “我还以为你忘了---“大胡子正想感谢土匪就被他打断了 “我怎么会忘记王,他又不是你这样的家伙。“ “有---什么不同?“大胡子想说的其实感谢土匪头逃走时没有忘记自己。他原以为他们已经成了朋友。所以听见对方会错了意,忍不住很失望。 土匪瞥瞥跟住他们、屁股都被咬花了的小驴:“王被人称为‘大地的主人’,他的宠物是一头狮子,你呢?“ “可---可是我们是平等的朋友。“ “我和你?我是个土匪兼雇佣兵,打家劫舍;你是个叫化子一样的盗墓贼,别和我逃近乎。” 土匪才嘲笑完大胡子,就被小巷一个中等身材、蒙着脸的男人跟他的两个魁梧手下拦住了:“既然你是雇佣兵,可以接我一单生意吗?“ 说着男人拿下了捂脸的布,居然是王的内官长但以理。 “你?” “是啊,撒以马那大人,您的旧友。“ 土匪冷下脸:“我可不敢当。您要雇佣我做什么?什么价?“ 但以理垂下眼睛:“我们想随你们去卡尔加美什,愿意支付您一塔兰特的黄金。” 大胡子正在诧异对方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忽然想起午后逼着他一起去卡尔加美什的罗伊师傅还在胖大臣的家,于是“哎呀”起来。 “怎么了?”土匪皱着眉头看着大胡子。 “罗伊---罗伊修士,你知道的,他也来了,在阿萨大人家里。他也要去卡尔加美什的---”大胡子小声说。“我们刚才走的太急,我忘记叫醒他了。” 土匪白了他一下,没有回答,就把头靠近但以理:“吆,这么大的价?现在你的脑袋什么价?” “两塔兰特,”但以理也不避讳:“陛下出城后,掌相以王后的名义下令,将犹太宦官都流放出城。” “呀,难道他不怕陛下回来吗?“大胡子吃惊的问。 但以理朝大胡子点点头,但是看起来却不认识他:“这位先生说得在理。我听说那波王子随后也出城了,我担心----“ “少假惺惺。“土匪打断了他的潜在客户:“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拿你的脑袋去换两塔兰特的金子?” 内官长的人就从后面拔出了刀,架在了土匪的右肩膀上。 “因为您自己的头比我的还值钱。” 但以理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下刀上的月光,反射在土匪的下巴上。忽然一个黑影从墙角后面蹿出来,飞起一脚踢中了但以理的一个手下的屁股。内官长的另外一个手下刚出手,跟同伴一起锁拿墙后跳出来的黑影,就被旁边忽然推开的木头窗户,重重击中了后脑。被踢中的侍卫一着急,拿刀去插房里的人,却发出“啊”一声大叫,被兜头淋了一盆热水,烫的猪头一样。他手里那把一下飞了出去,就听见窗户里边有个女人喊了一声:“X的,谁半夜乱扔家伙?!砍着别人怎么办?” 土匪头和大胡子惊讶的发现:跟上来的黑影居然是阿尔斯兰,而墙里的女人居然是塔娜。 内官长看看被缴械了的手下,也没有惊慌,只是取下一只鞋(缔结口头协议的方式)。土匪却没有接过来:“雇佣军不收破鞋。” 阿尔斯兰帮助土匪头把但以理的手下绑着,带进了塔娜呆着的屋子里。塔娜高兴的叫老头爹房东给自己的几个朋友一人一杯热果子酒,她甚至还兴奋的喋喋不休,说自己怎么一觉醒来就有了个家,如何如何。总的来说,她遇到了一个仰慕她、想和她结婚的好男人。 土匪皱着眉头,觉得都是瞎说,这么丑的货,到了古代就能咸鱼翻身?一刹那间他想起了一样很不漂亮的卡丽娜姐姐,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跟着他到这个世界来呢。如果她也来了的话,会想说什么傻话呢?!土匪还没有想完,就看见外间屋子推门进来一个巨人。他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居然对方曾是自己手下的第三把交椅巨人。 “头儿?” 原来,仰慕塔娜的、没有眼光的男人就是自己的手下。 巨人兴奋的朝外大吼了一声。土匪头原先的土匪手下立即像一群狼狗一样扑了进来。人人都兴高采烈的扯住土匪头:“我们这几天正准备出发,去叶城呢!可巧头儿你就过来了。” “啊?谁雇佣了你们?” “是掌相的人,叫我们路上去拦截你----” “奥,他们出价多少啊?” “没有钱,就是答应我们抓到你和叶城的老太婆后,可以让我们进入王军。” “这不是跟骗人一样吗?这么混的买卖,谁去谈的?” “头儿,你不在,我们----还是你带着我们继续干吧?!跟着你有酒有肉有女---”巨人忽然想起自己从良了,赶紧把“有女人”这话掖嗦到舌头下面,朝着一边的塔娜讨好的笑起来。 闹哄哄的当间,阿尔斯兰偏头问大胡子:“你们看见罗伊师傅了吗?” “看见了!”土匪头从另一群人里把头转向大胡子:“都是这个家伙太蠢,从阿萨大人家走的时候,忘记把罗伊师傅叫醒一起带来。” 巨人指着阿尔斯兰和大胡子问土匪:“头儿,他们是新的伙计?” 土匪头拍怕阿尔斯兰:“这个小伙子还不错。那个猥琐的大胡子就不太中用。” 然后巨人和其他的土匪又看见了被撂在一起的但以理和两个手下。 “头儿,怎么处理他们?” “内官长大人愿意出一塔兰特的金子让我们送他去卡尔加美什,街面上内官长的头值两塔兰特黄金-----”土匪头开始让手下的家伙们脑机急转弯。 于是,里面有个烂嘴子土匪跳着说:“我知道,头儿!让内官长大人自己买自己的头,这样我们收三塔兰特的金子!” 土匪笑眯眯的看着但以理:“尊贵的内官长大人,您觉得如何啊?” 但以理风轻云淡的问:“您觉得我会跟你们这样的土匪谈价钱吗?”,然后他把脚伸给土匪。 土匪头还是嫌弃的把头转到一边:“我们不收破鞋。明天一早出发!”然后,他叫人把自己的手环拿下来,去胖大臣家把罗伊师傅一起接上。于是,可怜的罗伊师傅就这么稀里糊涂的从一个老实修士变成了古代土匪帮的一份子。 () 第300章 会盟 如果远在卡尔加美什的巴比伦王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几个知己,或者会感到些许的欣慰?经过连夜的行程,天就要破晓的时候,巴比伦王的车驾达到了这座他少年时踏平的大都会。这比他通告的原定计划早了至少一天半。在太阳就要升起的当间,他忍不住看见:当初那些曾经为亚述和埃及人抵挡他的墙壁,都已经土归了土。城里的平民和贵族,没有被流放的,也都变成了散居在城郭之外的野人,战战兢兢的在坍塌的土块后偷偷窥伺他的车队。 巴比伦王放下他的车帘,叫了随行的侍卫长、他的堂兄弟尼布巴拉丹过来:“之前,不是已经让掌相负责把这里的城市都修整成新城吗?” 尼布巴拉丹,是个满脸胡子、但是脑子和心都是个孩子的红脸蛋:“他们都是谋反者。” “你记得回程的时候告诉这省的监察官。” 巴比伦王发现远远的地方似乎有扬尘:“埃及人不是还要过五到六天才到吗?” “或者是我们自己人?” 巴比伦王在心里皱了下眉头,自己唯一的堂兄弟根本不合适做这个职分,但是神官们却拼命的为他辩护,说什么他出身高贵,应在王朝里的序列仅次于王的哥哥那波王子,是最适合陪同王外出的人。但是,经过这一番对话,巴比伦王决定一回王城就送堂兄弟去做一个适合他的活儿。一刹那间,他好奇向来有识人之明的朱木齐,怎么也会同意神官们的主张,将自己的堂兄弟送来当自己本次会盟的侍卫长。 “去确认一下,是巴比伦的哪个军团在调动?”从远处看,巴比伦王觉得一点都不像他调来的小个子阿治曼手下的军团。而且,照他的计划,阿治曼的人会先以路过为名来协防自己,然后就向西南进军,前往正被围城的犹大王国。他不觉得他们那么多人会行军如此之快。 堂兄弟赶紧去吆喝手下了。 巴比伦王看着远处泛出青色的天空,拍拍趴在他大腿上的老狮子,并用另一只手把握着的信捏成了一个团子。那是当初收到的埃及法老的会盟书信,上面详细列着会盟的信物:法老阿普里斯说要把15岁的嫡女儿,就是大皇后的幼女,嫁给尼布为侧妃,还会陪嫁她庶出的六位姐妹们一同为妃。可是他巴比伦王并不聋,当然知道埃及大皇后并没有这么大的“幼女”,从一开始这就是个引君入瓮的套儿。 但是有趣的是,他的领相朱木齐,跟王国里的诸势力居然难得的在这件事上联合一致,积极活动,甚至不惜抬出国家大义来逼他同意迎娶这么一位鱼饵式的妻妾。而他的养母,虽然离开了朝中,但是依旧保持了大批势力的王太后,似乎也是难得的赞同朱木齐,对这件奇怪的婚事乐观其成。巴比伦王很想知道,通过这一次跟埃及法老面对面的会盟,自己是不是能知道对方,更重要的是自己朝中的“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而且这次会盟,也是他作为君王和丈夫要尽到的义务。毕竟七位外国公主一起淹死在了他巴比伦王偏宫对开引进河水的地方。其中一位公主的手里,还攥着一截据说是“王后的衣角”的碎片。 巴比伦王坐在车里,看见作为接引的当地驻扎将官带着五十个人的马队过来了,就带着他的老狮子下了车。 “陛下,我巴比伦的王,世上的贤君和大地的主人----” 巴比伦王举起手,打断了将官送上来的几近米迪亚式的头衔:“埃及人到了?” “陛下,是的。”将官的脸有些微红:“因为会盟的地点离着幼发拉底河的河岸不远。埃及王还特别准备了游船,说想邀请您在船上见面。” 巴比伦王领着他的老狮子,爬上城池的残垣,远眺河岸:这里还是景色依旧,河上升腾着雾气,甚至看不见埃及王的大船。然后,他看看远处刚才有扬尘的方向,问驻扎将官:“大人,您手下有多少人?” “陛下,小人知道协防陛下任务重大,已经带来了全部的手下,共计五十人。” “那么您还有其他的联防部队人手吗?” “陛下,这----朝廷发来的邸报上说,您特别指示不必调派大量人手,所以----” “您听口音像是米迪亚人?” “额,小臣伊拉辛-拔模,确系米迪亚与巴比伦边境出身---” 巴比伦王点点头,他叫来一名从前跟着自己的亚述军官,小声吩咐:“您去---附近的省里,拿着我的印章指环去召来常侍奉我的耶巴伦-米德大人和他城防。” 才安排完,就卫兵来报信:埃及王的船到了。 巴比伦王把指环交给亚述侍卫,叫他立即去传令了。又过了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卫兵禀报:埃及王的大船靠近了岸边,并放下小艇来。埃及法老本人亲自坐在这条雕刻着猫头的小偏舟,要登岸了。 按照礼仪,巴比伦王带着亲卫亲自去迎接了马上要到城下的埃及法老。法老由两个太监搀扶着,从轿撵上下来。看来他也是出行从简,并没有带来他常用的埃及式样的轿子,只是用了一架素撵,紫檀色的立柱,加了小麦色的亚麻帐子,由十八个肤色甚于轿子立柱颜色的武士担任轿夫。每个武士都是地道的努比亚人,皮肤黝黑,筋肉发达,好像一头头的豹子一般,脖子和腰间点缀着金饰和豹子皮套的匕首和弯刀。而这些武士抬着的埃及法老,个头比他们小了一大圈,除了有个胖肚子以外,胳膊和腿都是细细的,在宽大的亚麻袍子下显露无疑。埃及王套着一顶染成绿色的羊毛假发,摆弄着当胸的翠绿色圣甲虫的吊坠,应和着用孔雀石粉末画出来的眼影。当然,他看起来,也完全不像是损失了“爱女”的样子,更没有那样的年纪。他看起来最多跟巴比伦王岁数差不多。 法老虽然画着妆,可是看起来还是有一点像巴比伦王当年的狱友,前法老的小叔叔阿杰赛特王子。 “伟大的埃及王!”巴比伦王作为东道主,先对埃及王打了个招呼。 “我亲爱的兄弟!”法老阿普里斯一边回应,一边被小心搀扶下轿。他甚至没有理睬巴比伦的侍卫,直接上来拥抱住巴比伦王,还亲了亲的他的两颊。 “这就是您的狮子?我听说他会说话。” 法老态度很谦和,让巴比伦王有些意外。他看看埃及王的大臣们都穿着宽大的巴比伦式样的大罩袍,对阿普里斯法老的细心示好多了一份不好意思:“对于公主们的事情,我巴比伦很抱歉。” “不需要为我们友谊的见证烦恼。”埃及法老说:“她们不再是我埃及的公主,而是你巴比伦的王妃了。我该向您表达哀伤才是。”他一边说,一边体贴人的握住了巴比伦王的手。“不如我们登船,一边游览一边商谈?” 本能的,没人会讨厌如此谦和和亲切的做法,但是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却在巴比伦王的心底叫唤:“我不善于水性,对伟大的埃及王的厚爱,我只能心领了。”巴比伦王谨慎的拒绝了登船的邀请。 埃及王也没有不自在。他甚至很爽快的同意进巴比伦侍从为此次会盟准备的营幕。埃及王的大臣、神官和侍卫们也都按着顺序,谦顺的跟在法老的身后,进到了巴比伦本地武官们刚竖立起来的一座门口挂着葡萄枝子的大帐。 埃及一方的人数,看起来跟巴比伦一方的人数差不多。巴比伦王却开始觉得反胃。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吓唬自己,还是有什么东西就是不对劲。 “伟大的埃及王,不知道是否喜欢我巴比伦的李子果酒?”武官上来为两位君王倒了酒,然后一个埃及侍卫上来为自己的王端了酒杯。巴比伦王看见那个狮子蹲地、张大嘴吼叫模样的酒杯里的酒面一直在摇动。而为自己端过来的那杯做成小牛犊半跪着举杯造型的银樽里的酒似乎是深的映出他的倒影了。 所以,巴比伦王没有马上接过杯子。 “好酒啊!”埃及王却非常爽快的来了一大口,似乎非常欣赏这冷冽清甜的李子味道。 “您过奖了。这次您邀请我会盟,是?” “奥,寡人深怕我亲爱的兄弟会为他的王妃逝去而伤心,所以希望与巴比伦缔结新的婚约。”埃及王涂着深深眼影的眼睛和过于谄媚的笑容,让巴比伦王觉得胃里更不舒服了。他的老朋友阿杰赛特王子曾经说过,他的王侄、前任法老尼哥是个心胸狭窄的笑面虎,而眼前这个尼哥法老的长孙则给人同样的触觉。 巴比伦王的狮子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于是把自己庞大的头颅枕在主人的胃部上。 “谢谢埃及王的好意。我---” “说起来,您的母后,巴比伦的大皇后,也表示她欢迎埃及公主能为巴比伦王室延绵后嗣。” 埃及王阿普里斯这话说的奇怪,难道他来之前已经事先跟母后联系了,他难道不知道王太后被“流放”去了叶城,从此不问巴比伦的政务了吗? 巴比伦王心中的不安进一步带动了他的反胃,他不得不趴低身体,让重量压在胃上。低头的一刹那,他发现埃及的大臣袍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在沙地上铺的地毯上照出一个很小的光影来。然后他看见在帐篷边角被吹起的地方,似乎有非常模糊的人影透出来。 () 第301章 友悌 巴比伦王立即明白了,这是一场诱杀他的骗局。 但是巴比伦王也有一个弱点,他是个喜怒哀乐都喜形于色的人。他刚要直起身体,一把刀就从他身后伸过来,把侍立在他身后的尼布巴拉丹的头割了下来。 “啊----嗷----” 尼布巴拉丹的手还紧紧抓着袭击他的本地武官伊拉辛-拔模的胳膊。看来,巴比伦王的堂兄弟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送掉了性命。本地的巴比伦军全都策反到了埃及人的一侧,这是他们的王能预先想到的最坏结果。 巴比伦王本能抓起桌上的小牛犊形酒杯,朝谋反的武官伊拉辛砸去。可是一支长矛一下从巴比伦王的斜侧插过来。巴比伦王一下蹿了起来,躲过了长矛,但是他带着的老狮子却被后面围上来的更多的武器扎伤了脖子。它大声嘶吼,吓得袭击巴比伦王的人一下松了手。跟着尼布的亚述侍卫立即冲了上来,用肉身挡成了屏障: “王,王,快跑!” “大家杀出去!退到河边” 大家唯有努力杀出重围,向河边且战且退。河水的另外一边就是巴比伦的驻军属地。可惜这些从巴比伦王城带来的侍卫不多。在不断的刀剑下,他们的人数也越来越少。这是巴比伦王大大失算的错误。他本是为了平息与埃及的风浪,所以才从者简。原先想着先到会盟地点进行安置、同时命令本地的武官伊拉辛-拔模和随即就到的阿治曼的军团成为自己不必担心的后援。谁知道埃及人不但比自己到达的都早,而且他巴比伦本地的武官也倒向了埃及一侧。 埃及人当然也明白巴比伦王的打算,怎么能让到嘴的肉跑了: “放箭,放箭,不必留活口!” 于是河中巨舰上,冲出一排披着铠甲的弓箭手来。他们张开强弓,箭矢像雪片,又像河上偶然看见的群鸟从天空俯冲掠过一般,扑了下来。 本地武官伊拉辛-拔模的人,横亘在巴比伦王和埃及人之间,形成一道墙,把巴比伦王的侍卫从河边往射程以外的地方赶。 巴比伦王身边的侍卫只得一人抵挡十数人。虽然每个人都奋勇的护着王往埃及巨舰很难驶入的滩涂方向后退,但是本地反叛的武士们好像张开钳子的两只嘴,死死的夹住了巴比伦的侍卫们。到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巴比伦一方只剩下了王和他的狮子,满身是血。他们的眼前是宽广的大河,埃及人的船被困在上游的拐弯处调动不下来,但王的背后是全副武装的本地追兵。 “您别垂死挣扎了,王!”本地的武官伊拉辛-拔模站在最前列,他身后的本地武士可不止他说的几十人,而是差不多有两三千上下。就是不算已经被自己人杀死的部分,都远远超过了埃及人在岸上的人数。巴比伦王很纳罕这个家伙是从哪里调剂了这么多人来随他谋反。 埃及人跟在后面喊:“投降就饶了你的狗命!” 几个埃及将官甚至扒开前面叛降了的巴比伦军,走到了最前面,得意洋洋的嗤笑着眼前的景色:“吆,巴比伦王,您当初不就是在这里屠杀我们埃及人的吗?” “你还记得烧埃及人的烟是什么味道吗?” “恶有恶报!” 巴比伦王看见他的老狮子身上插着四支长矛。它哀叫着。 这一幕,就好像是临死前的亚哈谢在跟自己道别。巴比伦王迷惑了,自己该投降,然后继续活下去吗?就在他犹豫的一刹那,一支利箭射过来,正中他的右肩,巴比伦王手里的刀掉在了地上。他努力支持住自己,可是他已经精疲力尽了。人人都看出了巴比伦王的疲态,知道他没有活路了。于是隐藏在本地武士和埃及将官身后射箭的人拔下了罩头的斗篷,居然是那波王子的亲信拉鸿。 巴比伦王咧开了嘴。 出发以前,自己把所有的“敌人”都捋了一遍,唯独漏了自己的亲哥哥。20多年前,兄弟俩一起参加进军亚述、路过落霞溪边上的三角洲的景象又浮现在了眼前。哥哥曾是个虽然不太有心机、却温柔心软的人。可惜,巴比伦王忘了自己已经长大,哥哥也不再是当年的温和英俊少年了。又或者是自己觉得哥哥太无用而轻敌了?! “你也有今天!你故意叫人暗算自己的亲哥哥,把他交在犹大人的手里,现在是你的报应到了。”哥哥的亲信拉鸿大喊。这话其实是诬陷好人的,那波王子被交到犹大人手里的时候,巴比伦王才刚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那时节,他甚至连坐起来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落日的光洒在河里,让巴比伦王都不觉得自己在流血。水中红红的东西不过是日头的倒影罢了。 “剥了那头狮子的皮,我们就让你活!我要让你,亚述的杂种,光着身体,披着这头狮子的皮,被押送到埃及的监狱中为奴!” 拉鸿的话,像锥子一样刺透了巴比伦王仅余下的麻木。 “宰了那头狮子!” “宰了它,我们就留下你一条命!” “它不是你们亚述的神庙狮子吗?哈哈哈哈!” 拉鸿哈哈大笑,顺势就要抬起弓箭来再射一箭。但却被驻地的武官伊拉辛-拔模挡住了。 “说好的,得留活口!” 活口?已经看过太多朋友为自己替死,或者没有谁比巴比伦王更知道那种愧疚是一种什么样的折磨。他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这种撕咬他灵魂、让他午夜梦回、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酸楚。他或者该顺着亚哈谢的要求活下去,但是他已经做不到了。现在,最后可以做的事情,就是陪着这头少年开始就在一起的朋友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不至于像上次和无数个上次一样拿亚哈谢、都德亚里斯、老太婆祭司、大神官他们来顶死。巴比伦王猛的使出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的狮子推进河里,自己也纵身跳下河岸。河水像怪兽一样吞没了他们。 “放箭!” 那波王子的亲信拉鸿刚一声喊,就被后面的另外一个人拦住了,以至于驻地的武官伊拉辛-拔模甚至都来不及把拉鸿打趴在地。隐藏在追兵中的那波王子亲眼看着弟弟这样的下场,他原本以为自己心里该很是痛快的。但是,当他看见浑身是血的巴比伦王跳进眼前的大水中时,居然出现了一丝很久没来报到的怜悯。 “殿下,您不能再心软了。当初在亚述,您是可以结果了他的。可是,您没有,才会在犹大为奴!” 拉鸿的话似乎点醒了那波王子。刚才心里的一滴滴怜悯,在听见“为奴”这个词时,顿时消失了。他在犹大监狱中为奴的屈辱,像烈火一样灼烧光了那波王子的良心。他为什么要可怜巴比伦王?这个所谓的弟弟,不但偷走了自己的未婚妻、王位,还夺走了他的自尊和想以“那波”为名活下去的苦涩绝望。他本名原是“尼布”!弟弟是连他出生以来的名字都偷走了的!他,作为巴比伦先王的长子和绝对没有疑问的儿子,才是真正的尼布甲尼撒二世。这些毒性的执念在那波王子的记忆深处翻江倒海,一刹那后,王子的心里和眼里就只有仇恨了。 “他不会游泳!不用浪费弓箭。人人都说淹死的滋味更可怕。”他冷冷的回复自己的亲信拉鸿。 亲信立即跪倒在他的面前:“尼布甲尼撒二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阳红红的,却越来越暗的照射着这一大群胜利者。 () 第302章 新王 那波王子得意的哈哈大笑。多年的屈辱似乎一扫而尽。等他出完恶气再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只剩下了寥寥几个埃及将官。本地武官伊拉辛-拔模的人手早四散开去,都去搜寻中箭落水的巴比伦王了。可惜等天全黑透了,还是一无所获,大家不得不重新回到岸边,希望有船的埃及人也能帮忙一起找。 于是,埃及将官打发了大船上的士兵坐小船、点着火把再去找。他们自己则原地不动,因为他们要等那波王子和他的亲信拉鸿庆祝够了,才提醒他这里谁才是“万岁”: “那波殿下,您之所以能获得这顶王冠,都是我埃及的功劳。难道您就不想对我埃及王表示下感谢吗?” “我们陛下自然十分感谢埃及王!他最尊敬的兄弟---” 那波王子的亲信拉鸿也觉得本地武官的想法明智,想先督促埃及人帮助他们从水里捞上前王的尸首,来确认他已经死了。但是却被埃及将官立即打断了: “什么,大人?你们殿下的兄弟?哈哈哈哈,您真是太幽默了。殿下唯一的兄弟刚才不是已经被大水冲走了吗?您现在这样称呼我们陛下,一个出力出办法、并亲自来为您的主人实施夺位大计的伟大君王为兄弟,这难道是合乎时宜的吗?” 那波王子的亲信愣住了,有些不甘心的望向他的主人。而他的主人看看身后抬来的埃及法老,闭上了眼睛,喉结抖了一下。 法老阿普里斯之所以来迟了,是因为他的大臣为他换上了大船上专门搬下来的埃及王专用轿撵。原本紫檀的素轿立柱已经变成了漆着金色眼睛王蛇和纸莎草花图样的十二条立栏,小麦色的幔子也换上了穿着金银双色线的蓝色通光的细亚麻布帘子,上面分别秀着猎狮、与野牛搏斗和法老领军骑射等传统图案。原先的18名努比亚轿夫也变成了32人,轿子里的法老也换上了红白两色王冠,手里架起了象征埃及王权的鞭子和雀嘴铲。即便是暮色降至,那波王子也觉得全身震撼,他觉得这才是一个君王应有的模样。 等埃及王的撵轿姗姗靠近,那波示意自己的仆人拉鸿对着埃及王跪在地上,自己则弯腰浅躬。然后,埃及王被搀扶下轿,坐在众仆从为他搬来的两边刻着狮子头的王座上,最后他伸出了右脚。拉鸿刚要上去亲吻,就被埃及的大臣撵开了。埃及王示意巴比伦的那波王子上去亲吻。 那波王子大惊失色。他回身去看他巴比伦的将官们,却发现伊拉辛-拔模和他的主要人马又不见了。就是拔模手下剩余的十几个人,也跟那波王子保持着一个同埃及人一样的距离,三派形成了一个等腰三角形。那波王子抬起身体,知道驻地武官对自己的配合到此为止了,人家也要西瓜偎大边。他又看看他自己手下的侍从,两只手都数过来,不到埃及人的十分之一。曾经在犹大监狱里为囚的那波王子明白,现在自己没有退路了。既然埃及王能杀死弟弟的人,把戴着王冠的弟弟逼进河里,那么埃及人又会怎么对待自己和自己的手下呢?他只得忍住心里的抽搐和屈辱,靠近了埃及王的右脚,趴下身体、勉强吻了一下:“伟大的埃及王,您不但帮我巴比伦正了国位,还清除了奸佞,我巴比伦上下非常感谢您!” “巴比伦王,我的儿子,你客气了。我还有几个女儿,她们也都很美丽,可以成为你新的王后。”埃及法老笑眯眯的认下了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儿子。 那波王子没有想到对方就这么得寸进尺,一下呆住了。 看见那波王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他的侍从拉鸿赶紧替他的主人回答埃及人说:“我巴比伦之父啊,那真是太好了。” “作为我们友谊的象征,我想你把这里的土地,连同眼前的大河都送给我们埃及,作为聘礼。”埃及王阿普里斯继续笑着,好像他说的不是巴比伦帝国的大片国土,而只是一只小盒子或者一片小木头。 “伟大的埃及王,那---那是当然的了。”那波王子脸还是红扑扑、眼睛发直说不出话来,只得仍旧由侍从帮助回答。 “那么,那么,那个逆贼的尸身?” “啊?你说巴比伦先王啊!”埃及法老看看自己的侍卫和叛逃过来的本地武官身上的伤口:“由他吧,要是他没死,这么重的伤,上了岸也只有喂野兽的下场。就要入夜了。这河边,我听说,有豺狗和狮子!” “陛下,陛下,可是----”驻地武官从人的脸忽然红了,他想订正埃及人,却被法老打断了: “再说,他怎么也算你们的殿下、呃、我的儿子的兄弟,这么算来也算寡人的儿子!” 埃及王乘机占巴比伦的便宜:“寡人又怎么忍心亲眼验证他的死呢?”说着,他还真的挤出了几滴眼泪。 忽然一个快马过来的信使冲了上来,把嘴靠近埃及法老的亲信嘀咕了几句。然后埃及王的亲信上来小声禀报了什么。埃及王皱起眉头,狠狠给亲信的假发上一拳:“这个该死的巴比伦-不,亚述杂种!” 然后,不由分说,他就下令手下立即挟持住那波王子,连夜前往巴比伦王城接受胜利成果。法老不可能不着急,因为他的探子来报告的消息是:河水对面的驻军已经开拔,巴比伦的水军马上要行到这个岸边了。在陆地上,一支人数众多的巴比伦-亚述军团又正以可怕的速度朝自己的方向行进。如果没有这些本地的武官叛降,那么谁知道现在会是谁生谁死呢? 阿普里斯本人原本并没一开始就策划会盟杀人这么一出。只是各个时机刚刚凑手: 在前期跟巴比伦的小规模间接冲突中,埃及原先的附庸利比亚的西兰尼倒向了巴比伦一方。埃及王为了震慑诸臣仆国,决定御驾亲征、亲自讨伐西兰尼。谁知战事不顺利,军需都受到了巴比伦商队的牵制。就在这时,他在巴比伦的奸细为他报来了巴比伦王朝内讧的喜讯。同时,经过他埃及在巴比伦城内的伊玛目神庙的中介,巴比伦的领相朱木齐和王后的太监长阿苏也跟他搭上了线。于是,法老不由得生出“围魏救赵”的好办法。一直到目前,事情都几乎完全按照他的剧本在唱。现在,他却听见巴比伦王也不傻、在会盟地安排了后继来包抄自己。 现在最好的解决之道就是兵行险招:法老决定立即挟持着王位唯一的继承血脉进巴比伦王城。那么谁又能拒绝那波王子作为正统继位的要求呢?!毕竟尼布甲尼撒二世还没有子女,他父亲巴比伦先王的儿子中,现在也只有那波王子一个剩下了。即使是巴比伦先王的近亲,现在随着跟随王侧的尼布巴拉丹的死,也是空无一人,怎么看都只有那波王子一个人可以继承王位。 埃及人开始朝着巴比伦急行军。很快,他们的辎重队伍就在后面失去了踪影。 “陛下,好像有小股土匪在袭扰我们!”埃及的将领禀报。 埃及王看着眼前的地图,他虽然不是个伟大的将军,但是即使他都知道只要自己早一步到达并控制巴比伦,那么他就能翻盘。于是他把纸莎草书信执到地上:“告诉全军,务必加速,不要理睬后面的辎重了。到了巴比伦,有的是粮食和黄金!” () 第303章 王冠的影子 等巴比伦王的仪仗车驾回到王城的时候,王都里已经没有早先那波王子偷偷出发、离开时的喧腾。各家闭门闭户。 那波王子觉得自己不是走在巴比伦城的大街上,而是走在当年陷落后的亚述城大街上。只是身边的舅父变成了新爹埃及王。队尾领着他的狮子、跟着走的弟弟,终于死在了自己的手心里。河岸边的仇恨,在他原本好像海绵一样的心里开了花,然后很快就枯死了。他只是觉得自己可悲:虽然王冠戴在他的头上,他却不过是百姓眼中的傻子,所以并没有人来欢迎他;自己以为自己终于取代了弟弟,却不过是变成了埃及人的傀儡;他信了自己的亲信,以为自己可以收买埃及人,却没有想到埃及要的代价是整个巴比伦王国。 到最后,自己依旧只是王冠的影子。 在王宫的大殿门口,终于出现了人人想看见的欢迎列队。那波王子先看见了自己的母亲安达尔王太妃,她模仿着她的姐姐王太后,戴着一顶跟脑袋和身材都不相配的高冠,穿着一件深紫红的长裙,兴高采烈,却有一种头重脚轻的视感;在母亲和母亲拉来充面子的女仕后面,那波王子看见了朱木齐领着群臣,并有由神官们陪同着。他的老师,耶鲁巴伯却不见踪影。 虽然王宫的门口也挂上了欢迎王荣归的彩色锦帛,但是,就连那波王子也觉得,这是一种反讽。 弟弟的妻子,被米迪亚的大使,与其说是陪伴着,不如说是押解着,送到自己的跟前。王后身后,那个绿眼睛的尤物太监阿苏和王后的乳母一起、笑吟吟的,好像毒蛇一样,在不断把她往前送,好像她是待宰的牺牲,要摆上祭坛。看见巴比伦王后不配合,米迪亚大使先开口了: “陛下,容外臣禀告,我米迪亚之王希望能维系两国之好。王后是我王之女,尚且没有子女,如果您能笑纳,那么她就是您最忠心的妻子!” 与弟弟成婚时不同,自己的表弟、米迪亚王并没有送来其他的女儿为他的侧妃。即使是现在,大使都没有提议把弟弟收到的媵妾们一起转给自己。这说明,米迪亚王其实并不真的看好自己,不过是拿一个没有子女的女儿来敷衍罢了。弟弟已经死了,自己仍然只能得到敷衍?那波王子觉得现在自己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他想从王后身上找到些许安慰。可是弟弟的妻子却哭的两个眼睛同腮帮子都肿了起来。那波王子觉得她甚至都愿意看自己一眼的心都没有。 他唯有把头转开,朝殿外看去。叫他最意外的是,在殿外的苍翠和蓝色金色为主的琉璃瓦下面,他居然看见了王太后、自己的嫡母,弟弟的养母!王太后原来也回到了宫里。这个老妇还是如同母狮子一样,戴着高高的冠冕,穿着长袍,束着宽大的腰带,站的笔直。她由侍女和几个朝臣陪伴着,远远的站在可以看见这边的中宫殿中,朝自己的方向对望。看她拿着羽毛扇子颔首的模样,好像是在欣赏一出喜剧。似乎她是专门来嘲讽自己,而不是为了她唯一的养子默哀的。 “我儿,不,陛下!” 那波王子的母亲安达尔王太妃盼着这一机会、盼了几十年了。现在,在她姐姐,丈夫的正妻、夺走自己的地位和儿子地位的敌人面前,她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她虽然虚伪的匍匐在地上,但是她知道下一秒自己就会被众人搀扶起来,被尊称为:“巴比伦的王太后安达尔陛下,米迪亚的骄傲”! 可惜她的儿子只顾出神,剩下的朝臣也都抱着要么看戏、要么不好得罪真正的王太后的心思,并没有人搀扶起她。最后只得她自己的侍女满脸通红的把安达尔王太妃从地上拉起来:“我巴比伦的王太后,您是要折煞您的儿子吗?” 随同进宫的埃及人已经占领了宫殿最好的房间,把埃及王的摆设放了进去。 不过,这一回,埃及王阿普里斯自己却拒绝了大搬家。因为眼前的这座城市虽然听起来古老,实际上也不过这最近20年的重修。原先的古旧城市早被亚述先王给破坏的看不出影了,可是重建却出乎意料的壮丽,且其中透出各种巧妙心思。比方说,那座连着荷花塘的偏殿走廊,在埃及法老眼里看来,简直是隐性奢华的最好体现。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这座宫殿有水映出游鱼,依着半人高的碧绿荷叶和粉色荷箭,又有红脚白鹭不时探出,再配上一只金色的胖狮子,伴着他的主人慢慢走出。 这分明是再也无可比拟、最好彰显王气的景象。 何况,王的内卧,还有一小片的秀木,辅以一处一看就是自己种的药草和长果子的灌木,飘着一股淡淡的柠檬草叶香。不时有各种小动物露头露脑。西下的阳光透过植物的绿色,在台阶上铺出一团团摇曳的影子。而通过走廊的白色亚麻布帘子,又能看见一卷卷的地图和拔地而起、堆得好像壁画一样的书籍,包括了不少亚述来的泥版诗歌。 这一切让埃及王叹为观止。 等到掌灯时分,他站在王的内卧前厅两座高脚的金制的树形灯台下,看见上面的灯火点亮了以后,整个书房除了有足够的光亮读书外,好像两棵永生花园里的宝树。灯火还散发出一股苇子的淡淡香气。 “他还真是----” 埃及王没有说完,就由侍从领着登到宫殿的顶层,去观看巴比伦王城的夜景。 “陛下,您快看啊,这里简直就是天国的倒影啊!” 从这里几乎可以对全城几乎一览无遗:宫外高耸入云的花园,配着层层向上的灯火,好像从天上倒下来的一条卷曲珠链,又好像一座拔地而起的灯火高山。还有远处的观星塔,也就是后世称为的巴别天塔,好像一座预留给天神的宝座,又好像一座天梯,联系着天上与人间。 埃及王阿普里斯本来想申斥仆人没有见过世面,但是眼前的美景让他也说不出其他的评论来。埃及法老一路叹息着,一路回到了巴比伦王宫的正殿,跟那波王子他们会合。 王后的绿眼睛宦官阿苏,帮着那波王子的亲信拉鸿早换了一身领相的装束,好像他是朱木齐的双生子一般。拉鸿一看见埃及王,立即拉扯他主人的衣角。可是那波王子却觉得为难,在巴比伦王兴修的谒见厅里,王阶之下全是各地来的贵族和本朝的大臣。现在他只能看见一片片的人头。难道要自己在巴比伦的朝臣面前向埃及王跪拜,这像什么话。 就在他犹豫的当间,埃及法老看着眼前的巴比伦朝廷,走近了最靠王阶的领相朱木齐,温和的说:“虽然杀了巴比伦王,但是我心里还是可惜他的。看来,亚述的血统还是比巴比伦的强!” 法老不是真的在赞美巴比伦王,而是想拉拢宫中侍立的亚述来的大臣们。朱木齐是埃及人的老相识了,法老觉得拉拢他们没有难度。 () 第304章 王宫之内 朱木齐微笑着:“陛下,还请您赏光,让我们巴比伦好好招待您这位远来贵客。” “我的朋友,以后就不再是了。”法老阿普里斯一屁股坐在巴比伦王座上,三分认真七分挑衅的看着阶前的亚述和巴比伦两班大臣和远地来的贵族们。大臣们立即发出了嘤嘤的不满声。只有朱木齐依旧温和且优雅的微笑着。他着人抬上了一桌桌的酒席,又着宫中最好的舞娘来献舞。 看着巴比伦的舞女们提着她们精巧透薄的绯色纱裙,配着颈上腰上的金饰,一边沙沙作响,一边翩翩起舞,埃及王安排儿皇帝那波王子坐在自己下手一把滑稽的椅子上。那波王子也不知道这把椅子是从哪个年代的仓库里挖出来的,两只凳子前脚做狮子爪子的造型,而凳子后脚只有一只,呈一个屁股着地型。朱木齐笑着用袖子挡住了嘴,这是他对埃及王善意的表达。这张椅子从前属于亚述灭国君主,这位君主在没被野狼分吃之前,也曾做过埃及人的儿皇帝。 “人家都说巴比伦城是‘天国之门’,果然。不仅美食美器,连女人也无以伦比!” 那波王子的脸像塌了的肉,他不愿意回答法老。他背后侍立的绿眼睛太监阿苏,对王后的方向撇撇嘴。埃及王心领神会,继续问:“听说我儿今晚就会和王后圆房,真是可喜可贺。不过我听说王后还是没有行过初夜礼的,我儿需要我埃及的神官效力吗?” 那波王子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看看自己下手的王后,好像是被人强行搬过来的人偶一样,他觉得酒水从没有像今夜这么难以下咽。 “王太后陛下呢?”埃及王还是没有胆量占巴比伦母狮子的便宜。 自以为成了巴比伦新太后的安达尔王太妃站起来,向埃及法老故作姿态的举了举金杯,却被无情的忽视了。 “王太后陛下是在为她的养子默哀?这也太虚伪了。要是没有王太后的帮助,寡人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掌握卡尔加美什的驻扎武官伊拉辛-拔模呢。” “什么?”那波王子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是自己成功的游说了伊拉辛-拔模叛降的。 “我儿,这有什么稀奇?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您说呢?朱木齐大人?我以为您是太后的死敌,却没想到您跟她其实也可以算同谋。如果您不乐意,完全可以把寡人和寡人的军队暂时挡在巴比伦之外的。” 朱木齐依然谦褈的微笑,并不答话。他比法老本人更明白:法老阿普里斯的军队不过是外强中干。埃及人虽然走了一步看来直捣巴比伦心脏的险棋,却更是昏招。法老带领的那些连攻西兰尼都攻不下来的军队,哪里是巴比伦雄师的对手。他在巴比伦多待一天就多一天被碾碎的风险。所以,朱木齐完全不担心这些充大个的埃及人。 埃及王就没有这么含蓄了:“说到底,您也有需要铲除的敌人。” 正说话间,一个须发好像黑白花猫一样的老头就冲进了宫里。那波王子看见他,刚要站起来,就被埃及王一个眼神压回了座位的垫子上:“老师---老师,您----” 进来的正是那波王子的老师兼保护人的耶鲁巴伯,巴比伦以前的权臣。他满脸通红,两眼圆瞪:“殿下,殿下!您是我巴比伦的皇子和王位继承人,为什么坐在埃及王的下手?您知不知道这张椅子曾经是被您父亲灭国的亚述末代昏君辛施里沙昆的椅子?!” “耶鲁巴伯大人,不得无礼。”自封王太后的安达尔王太妃站起来,想拉开他,缓和一下气氛。但是却被耶鲁巴伯使劲推到了一边:“愚蠢的妇人不要开口!” “呀,耶鲁巴伯大人,您太无礼了,怎么这么对王太后说话?!” 那波王子的乳母,兼他母亲的女官也插嘴进来,却被耶鲁巴伯差点打进墙角里: “殿下,老臣不记得把您教育成了这副样子啊?您怎么----” 耶鲁巴伯看着自己的学生和他全部的心血像个小丑一样委顿在埃及王的阴影下,几乎要吐血了。他为实不能接受一个事实:为什么那波殿下就这样扶不起来,难道人真的有天命吗?! “寡人一直听闻耶鲁巴伯大人是我巴比伦最贤德的人。我儿也经大人一手培养---”埃及王非常善于挑刺,气得耶鲁巴伯一下冲上了王阶。这位从前的权臣立即被两边的埃及侍卫按在了地上。 “殿下,殿下,我巴比伦不是埃及的属国!您怎么能由埃及王,您的客人这么羞辱您?” 埃及法老奸笑着:“巴比伦的确不是寡人的属国,因为她以后要成为我埃及的一个部分。寡人非常喜欢巴比伦城,想着把王都从底比斯搬过来也是个不错的主意。王儿可以继续住在他原先的宫殿里,大家一切照旧,寡人不嫌弃先王的小花园和荷花池。” 老迈的耶鲁巴伯嚎叫着,用头撞着地面的石头,几乎见血了,但是他的学生还是缩缩着。 “还不来人?把耶鲁巴伯大人送回家去?不可让大人的血玷污了法老的圣颜。”王后的太监阿苏讨好的向埃及王谄媚。但是埃及的武士们却把巴比伦的武士都防在殿外,根本上不来人相助。 最后,两个埃及武士在前,两个埃及太监在后,把不断挣扎的前权臣拖了出去。 朱木齐看看外面的回廊,站起来,对埃及王举起酒杯:“伟大的埃及王,阿蒙的人间化身,伊西丝女神的爱子,让我们为埃及与巴比伦的友谊干杯!” “干杯!不过,不是友谊,而是联姻。” 埃及王嫌弃的看了一眼那波王子的生母,他想壮起鼠胆,蹭一下王太后的光,把这说成是他和足足可以给他当娘的王太后的联姻。可是眼见围猎的母狮子王进来了,他又不由得气馁了:“埃及与巴比伦要成为一国,我埃及是巴比伦之父,巴比伦是我埃及之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王太后不但不发怒,还浮起一丝微笑:“我儿总要长大。”然后,她接过左右递过来的一只狮爪型底座的圆口金杯,把里面的酒一饮而尽。母狮子对着埃及王阿普里斯举起杯子:“哀家对陛下是无尽的感谢,朱木齐大人务必要好好招待埃及王,要按照我巴比伦的风俗,设喜宴七天款待!晚安!” 说完,她面含微笑,领着她的宫女们安静的、挺的笔直的退出了大殿。 埃及王看她出了宫,才松了口气。这个老太婆全身一点破绽都没有。他不由得感到庆幸,要是这个女人是个男人,那么自己怕是已经灭国身死了。亦或者,她要是有个亲生儿子,那么----但是转念一想,埃及王又笑自己今晚确实喝多了。是不是亲生有什么紧要?多少父子母子都是亲生的,还不是到头来,父母要取儿女的命,儿女处心积虑的要杀死父母吗?王太后同名的那位亚述女皇不就是被自己的儿子给除去的吗?几百年前的亚述女皇赛米拉米斯和自己的儿子决死斗,现在的巴比伦王太后、同名的赛米拉米斯还不是跟儿子决死斗?! 想到这里,埃及法老忽然生出了“取名字也很重要”的感慨。那么,跟自己同名的法老们都怎么了?或者是酒上了头,法老决定暂时不想了。眼前的各种丰盈和阿谀冲昏了法老的脑袋。他决定接下来的几天,他可以好好摆布巴比伦。 接下来的几天,果然也很顺利。在绿眼睛的阿苏的帮助下,埃及人顺利的梳理了巴比伦王宫和司库帐内的所有资产。当然了,泥版书摞得太高,倒下来,不但砸坏了好几份,还砸死了两个埃及的书记官。 第六天的晚上,巴比伦王宫继续灯火通明。那波王子在得到了王后之后,对弟弟的愧疚感开始消失了,既然弟弟没有跟他的王后圆房,那么他们的婚姻也就没有真的成立,他也不算盗取了弟弟的妻子。顺带着,他对埃及人的羞耻感也开始适应了。现在趁着埃及王在跟朱木齐搭腔,他一边啜着果子酒,一边看着胸前戴着蛇形项链的王后,回忆着这几夜的美妙胜利感。在他的耳边,绿眼睛的太监阿苏不断的诱惑着他,好像每晚在他和王后的枕边那样说写情话。所以,他根本没有留意今夜大殿里的变化,只是隐约听见朱木齐身边的一个大臣禀告说: “伟大的埃及王啊,您的士兵还有马匹,我们都已经安置好了。您需要送回埃及的金子也已经清点带上来了。” “我的好大臣啊,您这话不准确,寡人早就宣布了,寡人现在不单单是伟大的埃及王,是吧?王儿?”埃及王阿普里斯得意的呼唤着干儿子那波王子。 那波王子忽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以为自己是起来的猛、酒上了头,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瞬间袭上来的羞辱把脸憋红了。刚才还被他幻想为王后身体的软塌子,现在,在屁股下,就犹如犹大监狱里的刑具。他唯有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眼前。巴比伦的大臣们招呼着太监们把一口口的大箱子抬上殿来。 “嗯,不错!” “王太后陛下还特别着小人为陛下准备了特别的礼物,就收在您下榻的花厅!” “奥?”埃及王趁着几份酒精,得意的从巴比伦王座上站了起来,领着几个近侍和太监,随着朱木齐等人去看。 等法老一行人一进去,巴比伦的侍女和太监们就一刻不停的往里面搬箱子。不到半刻,原本就不是太大的花厅里被占的就快只剩下箱子了。法老在一头,他的人,除了近身的两个侍从外,都被箱子挡到了殿外。门外甚至还聚集着外国使臣打扮、看热闹的一圈圈闲人。由树形的灯架上的油灯照着,花厅里洋溢着一股格外温暖的气息,还混着细细的甜香气。 “寡人听说巴比伦先王宠爱犹大太监?最有名的是个美人?”埃及王阿普里斯拍着箱子里的黄金,心满意足之余还想挑事。 “我伟大的埃及王,那起小人已经被王后陛下流放出了城!” 朱木齐在门口回答埃及王,他用眼神扫了下他的学生塔尼乌尔。他的学生塔尼乌尔立即站到了他的一侧,把唯一勾连埃及王的花厅跟外面的最靠近的一个埃及侍卫隔开了。原本立在外面、那波王子和王后身后的绿眼睛太监,似乎嗅出什么气味,他非常有技巧的把自己进一步向后缩,慢慢隐退到侍女们的行列后面。 箱子里的黄金如同太阳,温暖着埃及人的心。侍卫们只顾赞叹,幻想着自己的份额,放松了警惕。就在法老挤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箱子中间的时候,忽然一个盖子猛然自己打开了,一把利剑从里面戳出来、刺入了埃及王的脖子。血混着金色,在殿中闪耀着。 朱木齐依旧微笑着,看着不知所措的那波王子。 那波王子的人都慌了神。绿眼睛的阿苏已经不知去向了。 () 第305章 106. 七期的开始 箱子里蹿出来杀人的,正是土匪头、前宫廷侍卫长撒以马那。他虽然并未痊愈,但是却好像一簇从地狱冲出来的恶鬼一般,用左手里握着的另外一把刀利索的劈开了埃及法老的肚子。他的敌人惊恐的在自己的血中翻滚。殿外,埃及人刚想往里冲,就发现他们被打扮成太监和侍女,以及各国使者的人包围了。从午夜到第二天黎明,荷花池的水都变成红褐色,刀和剑都没有停下来。 等尸体被搭着一具具从花厅里搬出、宦官们把池子里被血泡的翻肚鱼捞出来、换了干净的池水,带着人杀进来的土匪头子撒以马那才带着人出来。太阳已经西斜,王太后带着她的侍女坐在她离京前经常坐的柱廊下,凝视着儿子从前每天进进出出的回廊。 “撒以马那大人,很久不见。” “王太后陛下!”土匪头对王太后行了一个单跪:“陛下,您的儿子遣我来替他回宫---“ “叫你逮捕我?” 朱木齐的侍卫们包围了王太后,跟从太后的侍女都紧张起来。 土匪头举着国王的印章指环:“不得对王太后陛下无礼。”他靠近他的女主人:“陛下只是想知道他是否猜对了。“ “我儿想猜什么?“ “陛下想知道您是否会亲身回到宫里。” 王太后的眼睛忽然红了。她使劲顿住了自己的眼泪:“然后呢?“ “没了。“ “什么叫没了?“ 土匪头低着头,他嘎在一对别扭的母子中间,觉得难为情。他携着他的新土匪帮,甚至包括了大胡子、小驴、罗伊师傅、阿尔斯兰、塔娜和但以理他们,达到卡尔加美什的时候,战斗早已经结束了。比他早来一步的巴比伦水军和阿治曼的人先找到了巴比伦王。王除了受了一处箭伤,并没有大碍。土匪新成员罗伊师傅还帮着王敷了伤口。干瘪大耳朵的老修士一直在小心观察王的脸色,等着机会去向他进谏。但是就连他这个刚见到王的人,都知道现在不是时候。王常年为伴的老狮子死了,王的脸色看起来比死人好看不到哪里。罗伊师傅只得先咬牙憋住。 等阿治曼把又去打劫了埃及人辎重队伍的土匪他们引到王帐时,王甚至没有回头。 “撒以马那,不要告诉我,也是母后送信叫你过来的。” 土匪头看看阿治曼,他摸摸鼻子,看来这位军团统帅是收到了王太后的提前预警。所以,王派去紧急召他来的人才离开卡尔加美什,就在路上遇见带着军团火速赶来的阿治曼。土匪头只有低头不语。正尴尬,阿治曼的手下把驻地的武官伊拉辛-拔模押了进来。 伊拉辛-拔模耷拉着脑袋,他原本是要在事成之后先逃回米迪亚边境、等待朝廷诏安的,可是没想到王会掉进河里。保命的当前,他脑子里要背叛巴比伦的想法也只是好像一丝光划过。他作为一个驻地武官,其实并没有真的去考虑投靠埃及人。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反串奸角!这是因为他不忿太后被逐出王城,他们这些常年为王尽忠的勇士,被掌权的朱木齐划进来后党行列、而失去了晋升的途径;而且,他也想通过太后重掌大权,获得一个真正的军团,成为一地真正的镇抚使。说到底,既然陛下都可以重用那些外来的犹太人,为什么自己这么忠心又有干劲的人却会被打发到变成了废墟的卡尔加美什?! 可怜伊拉辛-拔模并不知道其实王早就下令重修这里,只是掌相一直阳奉阴违,坚决不执行罢了。当然贤明的朱木齐不肯复修这里也有他的理由。太后主政的时候,把战略要地无不一一都交到了自己手里的能人手中,让他们成为王朝的外藩。那么,他朱木齐夺权后,自然需要把这些外藩从王的跟前剥离。这些外藩毕竟离着王朝的中心很远,朱木齐想要得手,有着物理方面和地理方面的优势。而且,从另外一个方面说,如果太后手里的能人都获得王的赏识和宠信,他提拔的人怎么上位?如果他朱木齐不能在宫廷布置自己的人,那么他又怎么能彻底的把太后从王身边赶走?不赶走太后,他掌相作为中枢的作用不就都弱化了吗?!那么,他的王霸天下的理念又如何实施?! 朱木齐的阳奉阴违,也为王太后留了伏笔。王太后轻而易举的说服了卡尔加美什的驻地武官伊拉辛-拔模唱一回反叛。王太后对武官的说法是这不过是场兵谏,让王从围绕他的亚述奸佞手中清醒过来。所以伊拉辛-拔模才提前召集了多到可以包围埃及王先遣队的人马。(巴比伦王一开始发现的那些不明来由的烟尘就是这些偷藏起来的士兵过境留下的线索。)既然伊拉辛-拔模知道这不过是场兵谏,自然他也不会允许王真的被杀。因此,在巴比伦王往河边冲的过程中,无论如何凶险,王自己都没有被伤到任何要害。至于跟随王的亚述侍卫,就被伊拉辛-拔模当成朱木齐的党羽,被杀的一个不留。 当然,伊拉辛-拔模和跟他处境相同的太后党武将们不会知道这些宫闱阴谋后的每一步。他以为自己唯一的漏算就是看似胆小的拉鸿居然敢偷袭王上。驻地武官只顾带着人去搜救,却没想到被后来赶来的阿治曼军团和对岸过来的巴比伦水军拿住。现如今,伊拉辛-拔模也不知道该为自己怎么辩解。因为现在事败,再老实的话听起来都像是花言巧语。难道跟王说:这都是您母后要发起的兵谏,并伺机铲除王室中其他有机会问鼎您王位的男性继承人吗?难道王和他的将军们会相信,并宽恕自己和自己的人吗? 武官只有耷拉着脑袋,等死。忽然他听见一句几乎是耳语一样的问话: “您是想告诉我,母后要给我一个教训,是不是?” 王低下腰,两眼看着伊拉辛-拔模。伊拉辛瞪大眼睛,不明白王上是怎么猜出来的。 巴比伦王看着守将满脸的惊讶,确定自己猜对了,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这其中有两个疑点点醒了他。首先,叫堂兄弟尼布巴拉丹到这里来,成为第一个牺牲品,这个套路,仔细想来跟当年弟弟托里亚的死何其相似?!其二,从会盟大帐一直冲到河边,伊拉辛-拔模有数百倍于自己的人手,自己却能一路活下来。身边那些难得的勇士却都壮烈牺牲了。这可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或者勇士们视死如归的保护自己,而是伊拉辛-拔模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杀死自己。从这里再往下想,他来卡尔加美什路上、心中对这次会盟的所有疑惑都解开了: 他的敌人埃及王想除掉自己,联合了朝中以那波殿下为正统继承人或者想除掉他的势力。 他的掌相朱木齐是在利用这个局促成巴比伦与埃及尽早正面决战,成就亚述人心中的伟业(看见但以理也过来了,他明白朱木齐也是在顺势打击自己在朝中的政敌:得宠的犹大人)。 他的母后也顺势掺和进来,想要让他知道小人朱木齐如何蒙蔽自己,而且还要除去任何有可能跟他争夺王位的隐患:只要让那波皇子的杀心满世界都知道,那么王兄即使不死也再不能威胁他的王位。所以,母后要在这个谋反的局里,把王兄的后备、他们唯一的堂兄弟尼布巴拉丹也拽进来,确保尼布巴拉丹不能成为下一个那波王子。 另外一边,阿治曼的人已经拔出匕首,就等王一声令下、就取下伊拉辛-拔模的脑袋。 叛将被王的眼睛看得无地自容,他忍不住大声呼号:“小人----小人确实有罪,没有想到拉鸿那厮偷袭陛下。在陛下落水后,小人也率领人手四处搜救----小人不敢为自己辩解,但求陛下宽恕小人的手下。” 巴比伦王却看向了土匪头:“撒以马那大人,母后说她想要退出朝政隐居的?为何有这么一出?” 土匪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带来的阿尔斯兰却在一边问:“母亲们还有隐退的那一天吗?” 这话太天真,在政治家们看来。深谙权力滋味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有父母儿女朋友亲情呢?!在政治人物看来,王太后之所以这么做,自然是为了重回权力中心(这或许也是对的)。 土匪头刚要呵斥不懂规矩的阿尔斯兰,就被巴比伦王打断了。他放下眼前的死狮子,走到土匪头带着的几个新人面前。 “这些都是新来的?” 走到大胡子眼前时,王停了下来,仔细的看着他:“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大胡子刚想搭话,就被土匪头按倒地上:“陛下,这只是个非常卑微、非常无知的小民。” 巴比伦王伸出手,摸摸大胡子的鼻子尖和下巴尖,露出一个非常吃惊的表情,但是他却自己岔开了话题:“撒以马那,您立即替我回王城,潜入宫中,配合下一步计划。另外,我想知道我母亲是不是现在正亲自待在那里。” “陛下,如果王太后诚如您所想、亲身回到王宫里的话,要如何----”撒以那马说不出“处置”两个血淋淋的字来。但是这似乎也是无可回避的结局。只是王的回答也让他大吃一惊: “如果母后在的话,您顺便跟她说我已经知道了。如果朱木齐要处置她的话,您就带着我的王戒,告诉朱木齐,他该适可而止。” 然后,王扭过头,拔出阿治曼的佩剑,用剑尖挑起了叛将的下巴,看着他没了生气、就等着死的眼睛:“伊拉辛-拔模,处决你真是太便宜了。你和你的人,要流血也必须只为我巴比伦的国运流血。直到你为本朝斩杀百倍于被杀的侍从为止,你和你的士卒都不得离开前线!” “呜呜----陛下!”叛将不顾下巴前的剑,一下抱住了王的脚,大口亲吻起来:“小臣至死效忠!” 阿治曼厌恶的咧咧嘴,拨开王的剑,一脚踢开伊拉辛-拔模:“那么,我们呢?继续向被包围的犹大进军吗?这一次,我们要踏平他们吗?” 王没有说话,仍旧看着地上的武官。这份沉默,其他人都忍受得了,唯有一边列队的老修士罗伊师傅忍不住了。他觉得现在就是决定所罗门王修建的圣殿存亡的火线时刻。他作为主的忠实仆人,必得为主做些什么。于是,罗伊师傅猛地扑倒在王的跟前:“陛下,陛下,小人有句话!求您听小人一言!” “大胆!”两下的军士立即冲上来,按住了老修士。 阿尔斯兰也想从队列里跑出来,却被土匪头一拳头捣在地上。他了解王,知道王不至于为了罗伊师傅冲出队列或者说一句话而下令处死老头子。 罗伊师傅却觉得自己是必死的,于是他撕心裂肺的大喊:“陛下啊,您如果毁掉耶路撒冷,您如果毁掉里面至圣之所,您就是公然与神为敌!您是凡人,怎么敢跟独一的至高者为敌呢?救救您自己,也救救您的王朝吧?” “住口!妖言惑众!”王两边的将军们断喝着。士兵开始要把罗伊师傅往外拖。但是老爷子却愈加激动,他满脸通红,眼睛都鼓了出来,如同他脖子上冒出的青筋。 “陛下,您围攻耶路撒冷,已经是在围攻上帝自己了!” 王蹲下身体,看着被按倒在地的老修士。这倒是让罗伊师傅忽然恐惧起来,因为王的眼睛从刚才的哀伤,变成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本能的想闭上嘴,但是眼前忽然浮现起圣经上所记载的围城惨状,他唯有闭上眼睛,继续喊: “陛下,您----如果----攻击耶路撒冷,并焚烧那城里的圣殿,您就会成为上帝的敌人!会被夺去心智,赶到旷野里去!” 他还没有说完,阿治曼、阿治曼的副将和伊拉辛-拔模等人一拥而上,差点没把老修士踩死。 “这个老头子肯定是埃及人的奸细!陛下,我听说从前蒙您从奴隶中提拔、又在卡尔加美什背叛您的那个埃及人蒙特霍特普正在驰援犹大。”阿治曼的副将大个子大声喊。别看他身材和面容都给人蠢笨的感觉,这个人却一点都不傻,知道什么话最刺挠王的心。他故意在这一片王曾经大战了两回的地方,挑出这个叛徒的“事迹”来,为的就是怕王又宽宏大量,饶恕胆敢背叛的人。毕竟在亚述的文化里,并没有宽恕叛徒这一说。背叛的人,必须遭到最严厉的惩罚。 伊拉辛-拔模也激动起来,他听出大个儿是话里剑锋直指自己的反串奸角的事情,登时满脸通红,抱住了王的脚:“陛下,蒙您恩赦!求您让我作为先遣去跟埃及人一见高低。” “是啊,陛下,我们不把那个混蛋埃及叛徒剁了喂狗!” 巴比伦王却好像没有听见这一段揭疮疤和表忠心。他只是挥挥手,赶开了过于激动的将军们。他望着老修士。但是老头红红的大耳朵和眼睛睁开后露出的熊熊火光,让他明白这个芦柴棒老头不是在编瞎话吓唬自己。 成为至高者的敌人吗? 王抬起手、捂住了脸,从前的回忆,都好像滚开的水那样咕嘟咕嘟的涌上了眼前。遥远家乡里父亲寒酸的小祭坛、亚哈谢年节上会供奉的那些更加可笑的、用捡来的麦粒堆起来的小贡品,又回到了眼前。他们家太穷,亚哈谢连自己都是属于别人的奴隶,自然连一样像样的东西都没有办法拿来、去贿赂他本民族那位号称唯一至高者的、看不见的神!所以,神也早就离弃了他们一家。 对于巴比伦王,神才是第一个背叛他的! 王好半天才把手拿了下来:“就这样吧?我跟以色列的上帝为敌也不是第一天了。” 然后,王把自己的印章指环拔了下来,交给了身边的撒以那马:“撒以马那,成功之后,卷入毒杀先王一案的所有人,包括母后和您的叛国罪都将被特赦。但是本王凯旋之日开始,众人不得再进入王宫。” 想到这里,土匪头才回过神来,尴尬的看着王太后,只得照着原话复述了。 “王上没有宣判处死反叛者?”太后安静的问。 土匪头低着头,不敢看母狮子的目光:“陛下,您的儿子,我巴比伦的君王大赦了伊拉辛-拔模,命他一同去出征犹大,将功折罪。” “那么,哀家呢?王至少该流放哀家去死地吧?” 土匪摇摇头,不得不把刚才才宣的口谕再传一遍:“陛下只是下旨:等他回朝后,太后不得再入王宫”。 王太后大怒,罩头一巴掌:“混蛋。” 朝臣和卫士们从没见过太后这么激动,大家不免慌了手脚。 王太后把高冠扔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不让哀家看到他成为一个伟大的君王?他的软心肠迟早有一天要毁了他!啊----啊-----” () 第306章 背叛 等王太后被搀走了,大臣们满脸严肃的聚集在一起。朱木齐却在圈外安静的看着土匪头子: “撒以马那大人,这是当您的流放结束了吗?” “等太后陛下平静下来,我会护送陛下回叶城去。” “这也是王上的意思吗?” 撒以马那回望着他:“一山不容二虎,大人。难道您还真要跟陛下的母后决出一个生死吗?” 优雅的大贵族笑了一下,离开他,回到了大臣们堆里。对于如何处置反叛,所有的人都各执一词。但是,巴比伦王出身于亚述,身边环绕最多的是亚述旧臣。亚述旧臣对如何处置反叛,向来得心应手: “把所有参与反叛的人,无论是巴比伦人还是埃及人,都剁掉四肢,剥下皮来,挂在王宫的外面。” 这不是巴比伦人处置反叛的做法,是亚述的做法。巴比伦大臣们立即惊骇了。但是出奇的,并没有人提出异议。这有两个原因,其一,亚述朝臣实力强大,得罪他们,有可能会令自己也被划入谋反的行列;其二,大家都知道王虽然生在亚述,却有着一副软心肠,在杀人的方法上一直不愿意向故乡靠拢。这样的处置反叛的方法,等王回朝时正可以当成打击亚述派的好把柄。 “领相大人!领相大人!都是您主人的兄弟唆使我们的,我们是您的忠仆。”那波王子的近身侍从们哀叫着,扯住了巴比伦各位大臣的脚或者衣襟。其中喊的最响亮的就是那波王子的亲信拉鸿。 拉鸿不是想背叛自己的主人,而是从多年以来的相处上知道王对自己的哥哥总是存了份恻隐,不会真的要杀死那波王子。而且,撒以马那带的口信里,也并没有下达杀死那波王子的命令。既然如此,想必把责任都推到那波王子头上,朝臣们就不能在王没有班师回来之前宰了那波王子。更何况,满朝中还有不少根正苗红的巴比伦系大臣,谁又忍心看朝廷处决了先王唯一的没有疑问的骨血?! “也对。”朱木齐看看自己的学生。 塔尼乌尔立即明白了。他上来,一把为被拖住衣角的老师解了围,踢开了这个狡猾的亲信。他又从撒以那马的手里,接过他手里那把砍人砍钝了的刀。然后,掌相的继承人兼学生把这把刀塞到台阶下、目瞪口呆的那波王子手里:“我巴比伦帝国最尊贵的皇子,我巴比伦王的亲哥哥,下臣听说,王曾经向耶鲁巴伯起誓说,他在位的时候都要保护您的平安。是有这么回事吧?” 被吓坏了的安达尔王太妃赶紧拉住了儿子,大喊:“殿下,殿下,您说话啊?!” 那波王子含着眼泪,点点头。 安达尔王妃和她的女官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听见狡猾的塔尼乌尔继续说:“不过,王法对所有的人是一致的。毕竟我国是实行圣王汉莫拉比王法典的圣朝啊!” 他笑了一下,大家都毛骨悚然,不知道这眼前的这人要说什么。 “既然如此,还烦请您自证清白!” “我儿如何自证清白?”安达尔王妃最先闻出了背后的血腥气,一下抱住了掌相学徒的膝盖。 “我朝最美丽的王妃啊,就由这贼人来代替您尊贵的儿子、来验证殿下的忠心。您的儿子亲自行刑。当然,臣下也不想累坏高贵的王子,只要那波殿下把这一个乱党”,欣长的塔尼乌尔指指那波王子的贴身侍从拉鸿说:“把他剥了皮就可以了。” 巴比伦系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朱木齐垂下了眼睛,浮起一个淡的都看不到的微笑。亚述大臣们则像喂到血味的鲨鱼一样涌了过来,开始倾心向那波王子传授剥皮的艺术。然后,在塔尼乌尔的监视下,这几个亚述大臣有说有笑的半押着那波王子去了行刑的作坊间。一个人帮那波王子把剥皮用的架子搭起来,两个人指挥着士兵把发疯一样又喊又叫的拉鸿拉成一个大字型、捆在架子上。最后一个人帮那波王子,把那把砍得都卷了刃的刀,在水池中冲了几冲: “不断涂点凉水,是最好的剥皮办法了,不黏不打滑---” 好像,他们说的不是要揭掉一个活人的皮,不是那波殿下最信任的朋友的皮。那波殿下木吃吃的看着眼前这群嘻嘻哈哈的家伙,怕的都快站不住了。但是他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死的勇气。于是,他,在众人的挟持下,举着刀走近了一个劲对他摇头哀求的朋友----- 到了夜里,那波王子不顾一身的血污,脱力的斜在墙上。 从小一起长大的侍从的惨叫声、向自己的哀求声、他被剥掉皮、血肉模糊的样子都在那波王子的身边环绕着,不肯离去。 那波王子痛苦的抱住了自己的头、没出息的对着墙痛哭起来。他知道自己对背叛了弟弟、占有了弟弟的妻子,心里是非常窃喜的。他也知道他做的这些事情,根本算不上战胜弟弟。王后,在实际成了他的妻子以后,甚至拒绝再跟自己见面。那波王子在黑影里想象着:在他心里酷似大公主的王后领着一群鸽子一样的侍女从眼前闪过,要去投向自己真正的丈夫的怀抱,模样好像当初自己刚与大公主订婚时一般。 剥皮和被抛弃的感觉,始终萦绕着那波,像吸取他精力的鬼魅一般。 那波王子不吃不喝、嚎叫了整整一夜,好像他自己也被剥皮处死了一样。那之后,王子就委顿在家里,连起床的勇气都没有了。 朱木齐大人听见这样的报告,难得的夸奖了一句自己的学生,然后他问塔尼乌尔:“撒以马那呢?” “老师,他已经带着王的指环,回阵前了。”塔尼乌尔甄字酌句的回答。 “你也觉得我不需要考虑王太后的事情吗?” “老师,为何陛下不处置王太后呢?” 这听上去似乎是个问题,其实,朱木齐知道学生是在回答自己。他朱木齐享受大权在握的感觉,而太后也是个政治家,一样也喜欢掌控时局。因此他必然与太后势成水火,没有办法各退一步。眼前,太后因为参与了这个局,陷在自己的掌中,她的亲信也没在王城中揭竿而起,王本人又尚未回到朝廷。这一切看起来真是除掉太后最好的时机!可是这么一做反倒笨拙。与其自己拼劲全力去除掉母狮子,为什么不留机会给母狮子自己养育出来的少壮狮子来发起最后的致命一击呢?他觉得塔尼乌尔是个良臣,已经具备了继承自己的能力: “答得好”。 “那么老师为何愁云密布呢?”塔尼乌尔非常善于揣摩老师的心思。 这倒是叫朱木齐多少有些不快。虽然他很高兴学生的能力,但是这不啻于说这个家伙比自己还聪明,能看透自己。于是,他一沉吟,没有把任务布置下去。在他看来,该是时候除掉阿苏这个绿眼睛的小人了。但是学生这么狡黠,自己该不该留下阿苏作为防御自己的爱徒的盾牌呢? () 第307章 少壮狮子 远在卡尔加美什的巴比伦王,暂时也并不关心对那波王子的处置。他必须要让自己疲劳的一沾地就睡着。不然,他就要看见在河里奋力拱起自己的狮子。然后,它死在了河岸上。要不是有阿治曼他们的救护,它的尸首都会被其他路过的狮子拖走。从前的生活留给自己的最后温暖都消失了。 想起那个帮他包伤口的老头子临走前趴在他脚前的哀求,王差点笑出了眼泪。他父亲的神,曾经有为他做过哪怕一点点事情吗?难道不是这位神,打从他一出生,就选择与他为敌的吗?王阴郁的搓着自己的脸,直到它看起来跟眼前的死狮子一样肿胀。然后他顺带想起了当年由他从埃及战俘中释放、交到小个子阿治曼麾下的埃及人蒙特霍特普。 这个埃及人的样子,特别是那口白生生的牙齿,猛的出现在王的眼前。 “阿治曼,我记得蒙特霍特普在背叛了你以后就成了以前的法老尼哥二世的女婿、现在的法老的姑父?” 来营救王的小个子将军依旧想像往时一样贫嘴: “陛下,什么叫背叛我?他明明是背叛了您!大地的主人呀---” 这“大地的主人”的称呼如果摊在别人的嘴里,会以为是对王的尊崇,但是到了小个子阿治曼嘴里,王都能听出其中全是戏谑。 “你准备怎么处置这个人?” “我肯定宰了他,省的您再一次宽恕----” 小个子想继续插科打诨,但是他在王的脸上看见了一丝陌生又熟悉的表情,赶紧住了嘴。连他都看得出:活下来的巴比伦王一天比一天陌生,好像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虽然这种变化可以配得上亚述人认为的勇武,但是却让阿治曼背后发凉。就在要拔营出发前的晚上,王忽然对来送饭的小个子阿治曼吩咐: “请给我一把刀,那种剥皮用的小刀子就行了。” 王面前是送来给他最后过目的狮子的尸体,全是血洞,内脏也流了出来,一起发黑僵硬着膨胀起来。阿治曼知道这尸体已经开始腐败了。即使他不看这样子,也能闻到阵阵肉发臭的气味。 军中的手下赶紧找来一把军中刑具,送到军团将军手里。 然后,阿治曼亲手递给了巴比伦王。 王接过刀子,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好像没事人一样,把狮子的皮开始往下剥。 整个大帐里弥漫着一股越来越重的死肉的味道和内脏腐烂的恶臭。将领们在大帐门口看着王在来来去去的整理他的皮货,目瞪口呆。 “陛下,这皮已经不行了,您就不必辛苦---” 阿治曼的一个副将想劝劝,就被小个子拖出了大帐。内官长但以理等人本来还在帐篷外等候着,看见这情形,也都知趣的纷纷退开了。 等狮子的皮全剥下来时,大帐里只剩下了王自己和一堆黏糊糊的骨肉。整个营盘里静悄悄的。(所有碍事的人都被阿治曼撵到了营盘的最外面。) 本来要跟着先遣队回巴比伦腹地的大胡子,发现小驴临走前被军士留下干活,没还给他。他于是偷偷溜回营地,想把小驴偷出来。却看见在空无一人的大帐附近,那头不长眼的小姑娘脾气驴子走到了王的大帐跟前。大胡子只有壮着胆子,蹑手蹑脚、想偷偷去牵它,正撞见王在整理狮子的皮货。 眼前的血腥,让大胡子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幻影。他终于明白:在幻影中,为何狮子会变成一堆褐色的血肉,然后又变成那个被毒药烧烂了脸的美男子。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一直通过幻影偷窥巴比伦王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但是大胡子却觉得自己是贴着王的灵魂生长。忍不住,他哭得都要把心都吐出来了。分明,他觉得,王其实不是在剥狮子的皮,而是把他自己的心一点点剥了下来。这场整理皮货进行到最后,小驴似乎受了惊吓,把头埋在大胡子的怀里,看着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啊呼啊呼----” 这一叫可就把外围伺候的将军和士兵们召唤来了。小驴和大胡子在明晃晃的火把和刀子底下,瑟瑟发抖。 王扭过头来,看着这帐外被包围起来的一人一驴,他放下刀子,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手,也走了出来。他看向小驴问大胡子:“这是您的宠物?” 大胡子摇摇头。 “那么是您的牲口?” 大胡子又摇摇头:“撒以马那大人说,您是伟大君王,有一头狮子;我是个卑贱小民,有一头驴子。” 这话意外的让君王笑了起来,他起先是哈哈大笑,然后像噎住了,呛出了眼泪。痛觉,已经从他身上消失了。亚哈谢死的时候,他知道神是虚幻的假说,现在老狮子死了,神对他来说,是虚空中的敌人。末了,王把两手架在眼前,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驴子的朋友。” 说完,他站起来,接过一个侍卫手中的火把,走进大帐,把狮子的尸骨加上灯油点着了。 很快,火苗把大帐的顶子,并里面阿治曼特地放在王面前的宝物,也一并燃烧了起来。 “陛下,陛下!”臣子们自然大惊失色。 阿治曼阴沉着脸看着王的背影,他觉得自己的君王开始发疯了。 等整个帐篷顶子都要着起来,王才卷着血腥的狮子皮,退了出来。他看着眼前的熊熊大火,眼睛闪闪发光: “阿治曼,你整发我们驻扎在犹大和西奈的所有军团,我们首先要去好好感谢感谢我们的朋友们,特别是犹大王西底家跟他亲爱的靠山埃及人。”王笑吟吟的看着眼前熊熊燃烧的大火。 “陛下,可是埃及王和那波已经往巴比伦城前进了。虽然您指派了撒以马那回去处理,您看我们是否需要跟在后面赶回去呢?毕竟还有埃及的其他军团在向我王城移动了---” “不必,只要那些军团知道阿普里斯的死讯就会满足。你不是已经快马找人去联系朱木齐了吗?他这一路一定会用好酒好肉招待巴比伦王的儿子和他的支持者,让他们慢慢的享受巴比伦的美景。”王奇怪的说,好像他在间接承认自己不是巴比伦先王的血脉、不是那波王子的兄弟。 “陛下,那个埃及人蒙特霍特普有将近一千士卒,听说他的身后还有四个的埃及军团。我军要先跟他们硬碰硬吗?”阿治曼的副将小声问:“毕竟,巴比伦城那边------” 小个子“喝”一声制止了手下,因为眼前的王,不再是他认识很多年的那个小孩。他甚至比阿治曼从前的主君都德亚里斯更多了一份血腥气。 “巴比伦城的事情,母后会处理。至于蒙特霍特普,他身后的埃及人会替我们料理他。”王还是听见了,拍拍副将的肩膀:“你们只管去找找我们朋友的乐子。” “是啊,陛下,前方的军团已经包围了他们快两年了!” “那个靠着我们上位的西底家不是已经在犹大的王位上坐满十年了吗?!” 将帅们马上附和起来,但是他们的潜台词都是:千万别在最后关头心慈手软。 巴比伦王继续看着大火,想了一下,忽然又有了个想法:“我要把‘尼布撒拉旦’的头衔送给最忠心于我的人,要让他成为我的禁卫军总长,还要让他名流千古。” “啊?!陛下,我们要如何竞争这份大荣耀?” 阿治曼并众将,还有但以理等人都看着越来越疯狂的王上。 他却露齿一笑:“你们可以猜!”,此时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要拉着神(或者众神)成为他的陪葬。 不需要巴比伦王猜的事情倒是有一桩:之后被撒以马那杀死的埃及法老阿普里斯,并他手下人的尸体,都被拖去了巴比伦对开的荒野喂狗。相信必须保存尸体以等待每夜复活的法老,怕是再不能想象到会有这么一天。他远在埃及的后宫也没有想到,她们和阿普里斯法老曾拥有过的一切,很快都尽数归了一个平民爬上来的军官,也就是后世称为亚赫莫斯二世的家伙。 亚赫莫斯二世登位第一件事就是平定“内乱”,换句话说就是铲除先王朝的男性后裔和法老阿普里斯嫡亲姐妹的儿子们。可是清洗的涟漪却不断扩大,所以迎娶了埃及公主的蒙特霍特普也顺带成了巴比伦和埃及共同的敌人。如巴比伦人预计的那样,埃及军团们不但抛弃了驰援耶路撒冷的计划,也抛弃了先到达耶路撒冷城外的蒙特霍特普和他的小股军队。这些人在耶路撒冷高大的城墙和巴比伦围军之间成了第一批牺牲者:为了讨好城下围攻他们的巴比伦人,犹大将军诱骗蒙特霍特普进城,然后把他和他的人,按照巴比伦王生长地亚述的风俗,剥了皮,然后砍下脑袋,挂在城墙上,正如同二十年前耶利米先知所预言的那样。 当然,战争不会因此止息。 整个埃及上下都惊骇的望着她的东北方:巴比伦军团好像一桶烧开的滚水一样浇了过来,先倒在了埃及的属国犹大身上。埃及甚至来不及把羞愧的脸捂起来。 后世流传的《圣经》中的历史书《列王记下》记载: (犹大王)西底家背叛巴比伦王, ------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率领全军前来攻击耶路撒冷,对着城安营,四围筑堡垒攻城, 城被围困,直到西底家王十一年。 四月初九,城里的饥荒非常严重,当地的百姓都没有粮食。 城被攻破,士兵全都在夜间从靠近王园两城墙中间的门逃跑出城;迦勒底人正在四围攻城,他们就往亚拉巴逃去。 迦勒底的军队追赶西底家王,在耶利哥的平原追上他。他的全军都离开他溃散了。 迦勒底人就拿住王,带他到哈马地利比拉的巴比伦王那里;巴比伦王就判他的罪。 巴比伦王在西底家眼前杀了他的儿女,又在利比拉杀了犹大全体的官长, 并且挖了西底家的眼睛,用铜链锁着他,带到巴比伦去,将他囚在监里,直到他死的日子。 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十九年五月初十,在巴比伦王面前侍立的尼布撒拉旦护卫长进入耶路撒冷, 他焚烧了耶和华的殿、王宫和耶路撒冷的房屋;用火焚烧所有大户人家的房屋。 跟随护卫长的迦勒底全军拆毁了耶路撒冷四围的城墙。 那时尼布撒拉旦护卫长将百姓中最穷的和城里所剩下的百姓,并那些投降巴比伦王的人,以及剩下的工匠,都掳去了。 但尼布撒拉旦护卫长留下一些当地最穷的人,叫他们修整葡萄园,耕种田地。 耶和华殿的铜柱并殿内的盆座和铜海,迦勒底人都打碎了,把那些铜运到巴比伦去; 他们又带走锅、铲子、钳子、盘子、勺子,和供奉用的一切铜器; 杯、火盆、碗、锅、灯台、勺子、酒杯,无论金的银的,护卫长都带走了; 还有所罗门为耶和华殿所造的两根铜柱、一面铜海,并座下的十二只铜牛,这些器皿的铜多得无法可秤。 至于柱子,这一根柱子高十八肘,厚四指,周围十二肘,中间是空的; 柱上有铜顶,每个铜顶高五肘;铜顶的周围有网子和石榴,也都是铜的。另一根柱子与此相同,也有石榴。 柱子四面有九十六个石榴,在网子周围,总共有一百个石榴。 () 第308章 凯旋日 王在前方胜利、即将班师的消息像风吹一样,吹遍了巴比伦的大小角落。 从这些消息到达王城那一天开始,那波王子就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中。每到夜里,那波王子就会再度被从拉鸿临终时的惨叫声、哀求声、和他被剥掉皮后血肉模糊的样子萦绕住。这些曾听过、曾见过的景象,就像后世的电影回放那样怎么都不肯从王子的眼前撤去。 “王就要回来了,他要想对对拉鸿那样对待我---” 王子唯有一日接着一日,痛苦的抱着头,对着墙,以泪洗面。 这样反反复复的十几次后,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太妃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这天快天明的时候,安达尔太妃趴在儿子的背后哆嗦着,她知道再这样下去,儿子就会先发疯。可是怎么办呢?就在她一筹莫展的当间,她听见了一个细小的声音: “太妃殿下,您看见了。我说错了吗?您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绿眼睛的太监阿苏在阴影里,好像太妃自己的影子。 在他的内心,阿苏觉得,自己比起眼前这对母子,要更加痛恨王。巴比伦王不禁无情的撕碎了他的自尊、将之视如蔽履,他听说王最近还亲近了一个“一无是处”的丑怪乞丐大胡子。现在,拜这位王所赐,自己曾经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也如东流水一去不返,连个像样的容身地都没有。在他拱怂米迪亚大使把王后送给那波王子、那波王子又失势后,米迪亚的大使已经不愿意再看见他或者王后本人了。 在听见巴比伦王即将归来的消息后,米迪亚大使更把脑筋动到了王后的小姑姑,同在巴比伦王宫的施马莉她们身上。这几天,王后总是看见不断有米迪亚来的珍贵首饰和礼物被送进宫里,不过不是给她,而是给自己的媵妾小姑姑们的。 以泪洗面的王后自然把这笔账算到了阿苏的头上,她一边拔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嚎叫:“把这个小人,把这个害的本宫生不如死的小人,从本宫眼前轰走!” 阿苏不傻,他知道自己的敌人远比朋友多的多。毕竟,他在巴比伦王掉进会盟圈套里的角色,还有跟领相朱木齐在这件事上的关系,都不是完全保密、无人知晓的。这些小把柄能成为随时剥掉他的皮,把他的血肉挂在城门上。 好在朱木齐大人似乎暂时忘了他,使得阿苏有机会逃到这个愚蠢的安达尔王太妃宫中。现在,这个老妇太需要人出谋划策了,而耶鲁巴伯又因为当庭喊她“愚蠢老妇”得罪了她,所以安达尔王妃才收下他阿苏,默许他像只耗子一样寄居在自己宫墙的夹壁内。 “告诉我,告诉我,贤德的阿苏大人,我要怎样保护我的儿子?”安达尔王妃像看见救星一样,抓住了她身后、绿眼睛的宦官。 “这并不困难。王还没有到京城。他的身边有很多机会。” “可是,我---我没有武器!” “您有的。”绿眼睛的宦官笑了一下,他掏出了怀里的一个金质莲花型粉盒。这东西是他从伊玛目神殿得到的毒药。这毒药是他去求驻颜秘药时的副产品。在钻心的寻思如何报复王的煎熬中,阿苏发现自己的美貌也在急剧流失。白色的皮肤甚至出现了暗绿色的?裂。他不得不去埃及神庙哀求。他现在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之前曾帮助伊玛目大神官去逼供山洞医生一事,大神官似乎觉得他非常有才华。所以,虽然鱼干老头到现在都还没有吐出王的秘密,但是伊玛目大神官仍然愿意提供阿苏秘药、保持容颜。 “每个人都有极限。”胖光头指点阿苏说:“要是他知道王出了事情,那么就无所谓保密了,不是?” 阿苏诧异的看着大神官,不得要领。 一个服侍光头胖子的年轻鳗鱼过来,把一包药粉,包在莲花叶子中,交给了他。 “这是毒药?” “准确的说是一副奇药。让人在昏睡中想起很多他们已经忘记,或者渴望忘记的东西。使用的办法也很简单。”大神官拍拍耳朵,做了动作。 阿苏立即心领神会。现在,他们只差一个机会。只要王回到京城,那么一切的等待就都有结果了。安达尔王妃一家和他得报大仇,而他的施主光头神官得以获得鱼干老头深藏在心里的关于王的秘密。 至于大神官为何要囚禁老友、探求王的秘密这种事情,阿苏明白不是自己该打听和了解的。他是个心地邪恶的小人,因此,可以离着几十里远,就闻到大神官身上的危险气息。 巴比伦王班师凯旋巴比伦王城的时候,正是盛夏的末尾。王的悬苑完全建好了。设计师甚至特别叫人在最顶层留出一个小小的沙地,因为王提前要求他那里必要种上亚述城外底格里斯小支流附近特有的狐尾草。站在花园的最顶一层,甚至可以俯眺到靠近亚述城的河湾。不知道是不是想特别展现自己的威势,巴比伦王甚至还特别准许他的臣民在每个月月亮最圆的日子,登上大花园的顶层。当然,王国绝大数臣民平时只看会见花园的最下面几层。但是那装饰着硕大的植物和贴着琉璃狮子砖的富丽堂皇,就足以让百姓们山呼万岁了。 于是,王的车驾进城的日子,满街都是高呼和追着王军队列奔跑的男女: “我巴比伦的荣耀。” “王就是神在地上的化身!” “何止啊?!神根本是神王马杜克!” 四处都喊叫着、阿谀着、狂欢着。 巴比伦朝堂上的大臣们纷纷说: “为了庆贺我巴比伦的荣耀,我们势必要举办一次大宴!规模超过亚述先王亚苏尔纳西帕尔二世的大宴会!” “上次他们用了1000头公牛、1000头牛犊、1000头雄鹿,1000头羚羊,并无数的羊羔、鸟禽、水果和蔬菜……” “我们的大宴一定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是却没有一个人说,几百年前的那场持续了10天的迁都大宴会,正是导致亚述中王朝衰落的罪魁之一。 巴比伦庆祝王凯旋的国宴开始那天,整个王国都披挂着埃及新法老亚赫莫斯二世送来的彩色棉布,所有的石头和木头建筑物上都刷着金子熔了调制的金漆,在太阳下照耀下直晃的人睁不开眼。街上的小水沟和低洼的地方,布满了红的褐的、黏糊糊的液体,漂浮着泡沫,又混合着烤肉味道、宰杀牛羊的血气、葡萄酒舀出来发酵的气味。各国来宾们一边惊诧着,一边在引导的仪仗后面窃窃私语。曾经被拖到巴比伦的战败国君王们也都从奴隶的困顿中释放了。这些曾经失意的人更是大放厥词般的奉承着,在宴会的各个角落流连--- 宴会上,人人都能看得出王后的脸色很难看。她曾经投向了王的哥哥,所以看见丈夫归来、开始担忧王不再理睬自己。这个烦恼也算不上不靠谱,因为从王班师进城,到现在确实也没有召见她,或者叫人给王后捎个只言片语。 这还不止!最近一个月,王后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的丈夫、巴比伦王的种(当然,也不是王的哥哥,跟王后有几夜夫妻之实的那波王子的孩子)。王后不停的在宫闱的阴影下发抖:自己会被逐出后宫?自己会被关进地牢?她看见施马莉跟其他几个媵妾,正在跟米迪亚大使一边祝酒聊天,一边得意的抿嘴偷笑。她甚至看见施马莉在得意的望着自己。 这个时候,她的乳母很是时候的过来了:“我的王后,巴比伦王的挚爱----” “王的挚爱?我吗?本宫已经见弃了~陛下再也不会见我了。你没看见施马莉的得意劲吗?”王后小声的嘶吼着呵斥着乳母。但是她也不敢提自己有孕的秘密。她只敢在心里埋怨这全是乳母的愚蠢所致,让她“不惜一切”跟米迪亚和解的结果!为了讨好米迪亚大使,王后接受大使的建议,让大使的儿子成为她王宫的近卫官和自己的爱人。但是,每天黎明后,这选择只会叫王后愈加恐惧和愈加厌恶自己! 这使得她开始想念阿苏在身边、可以出些更实际的主意的日子。 乳母却浮起一丝神秘的微笑:“陛下,我有好消息。既可以保住您的王冠,也可以保住陛下的爱。” “什么办法?”王后紧紧拽住了乳母的袖子,让乳母靠近自己的耳朵。 就在这一对主仆正在商量对策的时候,精明的朝中椋鸟们都发现国王自己至今还没现身今晚的大朝会。 倒霉的巴比伦王回到自己的寝宫,看见宫内曾有的一草一木被内臣挪了窝!理由是这些东西和物件曾被埃及王沾染!可是这大清洁只是让巴比伦王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陌生得无法忍耐。 现在,曾经的老狮子,变成了一张皮,静静的躺在他的对面。 整个宫中,并没有人可以诉说王放在心中的烦恼。 现在的朝廷里,已经没有他的朋友了。 朱木齐是一方,但以理是一方,阿治曼是一方,母亲虽然淡出了朝政,但是她的人也是一方。不管这几方是否会反叛杀死自己,但是他们都在等着利用自己、甚至挟持自己、去咬死另外一方。这叫他觉得十分疲累。 看着静静躺着的癞皮狮子的皮货,王想起了大胡子和他的小驴。这个乞丐,非常奇特的跟自己很亲近。王在触摸大胡子的时候,居然觉得是在触摸自己。也因此,他才特别下旨,不准大胡子和土匪头他们再进王宫,因为他不想去怀疑这最后剩下的几个、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陛下,各国的大使都已经到了,等着向您祝酒!”但以理把王的袍子捧了出来。 王无奈的套上,装起自己的面具,到谒见厅上与众人见面。但是人人都能看出王的疲态。特别是混在埃及神官侍从后面的绿眼睛宦官。他马上找了机会溜出来,跟安达尔王太妃接上了头。 “殿下啊,您也看出王的疲劳了吧?今晚就是时机!只要把那药投进王的耳朵里,那么,您的儿子和他就会各归各位了。”说着,他拍拍安达尔太妃手里紧紧握着的金莲花匣子。 “我这就去!”那波王子的母亲四下看看没有人,迫不及待。她心里全是复仇的快感。 阿苏给了她一个灿烂又诡诈的微笑:“或者,我们亲爱的王后愿意帮助我们也说不定?” 安达尔太妃不明白什么意思。 阿苏笑着看看王妃的女官,女官一下得到了下毒的要领。她趴在王妃的耳朵边嘁嘁喳喳起来。 其实下毒计划早就落好了。阿苏已经跟王后的乳母搭上了线,不过是另外一套说辞: “现在真是糟糕呢!要是有人报告王上,陛下怀了那波王子的孩子,您说王后陛下要怎么自处?”绿眼睛也知道自己是信口开河,王后跟那波王子的事差不多过了快一年半了,怎么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是个连孕肚都不显现的状态。当然阿苏也不想让女官就这么装傻的糊弄过去,于是他意味深长的干笑了起来。 “你---” 王后的乳母没想到绿眼睛消息这么灵通,连王后私通米迪亚大使之子的事情都知道了。她险些昏倒,但是转念一想,女官有些明白了:“您有什么办法?是不是有安全的落胎药?” “您真是!这对王后太危险了。”绿眼睛的宦官笑着:“只要王回宫的第一夜,与陛下共寝,那么那个孩子岂不是神的礼物?还能是其他别的吗?王后诞下长子或者大公主以后,肯定更得王上的欢心。那施马莉什么的就都不在话下。” “可是,可是,王上还不知道陛下成年了的事情。不会跟陛下共寝啊?” “所以,我有个好消息告诉您,这是个秘方!安达尔太妃当年就是靠它得到了肚子里的那波王子的。” 乳母立即明白了,她的嘴不由的张开,成了个O的形状:“可是安达尔王妃她----” 她想起当初她们跟安达尔王妃因为闯进太皇太后陵寝的事情,在朝廷上大打出手的过往。 “难道王妃她不想隐瞒王后肚子里的孩子的事情吗?要是那波王子跟王后的事情传出去,那波王子的人头怎么办?放心,我去替您接洽。您只要说服王后即可。” 乳母欢天喜地的把这话全当了真,一字不落的禀报了她的女主人。王后没得选择,只能同意。大家开始密切观察迟到早退的王。 巴比伦王本人一如往常,不喜欢大宴。他总会提前离席,退回自己的小花厅。今天也是一样,他在月光下静静的看着即将凋谢的荷塘。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过于忙碌,忽然松散下来,眼皮居然这么沉。于是,他叫侍从掩了门,自己打个盹。 这时,一个小侍从急忙禀告:“陛下,王后陛下说在等待您的召见。” 月亮,犹如他在荒野里遇到狼群的夜晚一般,从云里出来,又大又亮。 巴比伦王把身体团了一下,点点头,让侍卫把王后请进来。在这个间歇,他忍不住睡着了。月光之下,一个人影先走近了巴比伦王,悄悄的把一些药粉倒进了王的左耳朵里。这时,王后和王后的侍女也进来了。人影赶紧消失在花丛树姗之后。 “陛下好像睡着了?”王后本能的想靠近丈夫,却被乳母拉住了。她从下面递给王后一枚戒指。打开上面那颗大颗粒的珠宝戒面,里面就是她向安达尔王妃讨来的验方: 雄蟾蜍晒干碾成的粉末、麝香粉末和桃毛的混合。 “这是非常灵验的媚药!只要投入王的耳朵里。”乳母偷笑着叮咛:“这些都是从前安达尔王太妃勾引先王用过的,非常有效果”。然后,两个人趁着左右没有人,就把这些混合的药末倒进了王露在外面的左耳朵当中。 半夜的时候,宫里的人都听见一阵阵好像是人的吼叫声,又好像牛的牟牟声。 () 第309章 明君的下场 王凯旋的大宴没几天,宫里人偷偷传说:巴比伦王发了疯,以为自己是头牛,光着身子,四肢着地。领相第一时间带着他的学生塔尼乌尔和几个大臣都来瞧看过。权臣不得不下令将这“野兽”先关在他自己兴建盖好的大花园里。只是,这事情太过离奇,太出乎这位贤臣的想象。他的学生却觉得或者这是巫蛊诅咒也说不定。 “老师,我听说王上在出征犹大以前,曾经有个跟着撒以马那大人的老头子向陛下发预言说,如果王上进攻耶路撒冷,并毁掉城里的圣殿,那么就会发疯---” “塔尼乌尔,你怎么也迷信起来了。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也相信犹大还有什么所罗门王指环之类的胡话!” 可惜,被召进宫的御医里,没有一个能诊断王的病情。 “王曾经御用的山洞医生呢?”朱木齐开始病急乱投医,想起了自己打击倒的敌人来。 他的学生忍不住提醒他:“老师,如果您复起他,或者是给王太后一党提供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呢!” 这么想其实不错。王看来恢复的机会非常渺茫,而偌大的王朝如果失了钢骨,则会瞬间分崩离析,好像最近发生内乱的埃及第二十六王朝一般,被武将篡了国位。他朱木齐就算想独撑大局,可是身前身后都是敌人:在王出征犹大和埃及的战役中,各军团将领都急剧冒起。比如,阿治曼这小贫民从军的将军,甚至获得了仅次于王的头衔“尼布撒拉但”的称号,获封为王军的近卫总长,成了朝中最有势力一派的山头,因而也就成了他朱木齐不得不严防死守的政敌。如果王发疯的消息,被王太后藏在内宫的人散布给这些在外拥兵无数的将军们,那么他们哪一个说不定又会成为巴比伦的亚赫莫斯二世呢?! 朱木齐觉得心乱如麻,他甚至来不及想学生这话背后的逻辑,就同意了。 “那么就把‘它’看好。” “长远来说,老师,我们还必须一了百了。” 这话叫朱木齐不得不感慨:塔尼乌尔在各方面都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包括狠心的程度上。看着学生去布置如何囚禁“野兽”,让掌相生出一个已经很久藏于他的心底、如今终于浮出水面的想法,他必须除掉塔尼乌尔。除了他是巴比伦王的掌相、应该以王朝为重外,现在继续留着塔尼乌尔,对自己也愈加有损。 但是朱木齐自认不是个狠心的人,这个要去掉学生的想法,让他很是伤神。而害怕对方先看出自己的计划、而对自己先下手为强的担忧,更叫他心神不安。就在出悬苑大门的时候,他差点踏空,忽然看见了绿眼睛的阿苏站在门口等自己。 “阿苏大人啊?真巧?” “掌相大人,我是来为您道喜的。” “什么喜事?” “王后陛下已经怀孕了。”阿苏恬不知耻的笑起来,因为人人都知道这个孩子没有可能是刚回来的王上的亲骨肉。 果然,朱木齐也想到这一层。最近几个月,他总是听说王后似乎在王宫和米迪亚大使的府邸间来往的十分频繁。大使在任上带着几个英挺的儿子,听说其中不乏勾引女子的高手。王后近来就任命了其中一人担任自己的近卫官。不过,政治家的野心使得朱木齐迅速同意了阿苏和塔尼乌尔的想法,不必理会这孩子的来历,只要有用就好: “先保守秘密,等合适的时候再公布。” 阿苏笑着俯下身体,给掌相行了个大礼。他能看见,从此这国家的命运就要掌握在他阿苏手里了。 原本已经弃绝了自己的王后,因为有投毒陛下的小秘密掌握在他手里,不得不再次对他言听计从。虽然巴比伦王出事后,她处于愧悔、曾下了决心要打掉肚子的孩子。但是王后叫宫内阴谋吓坏了,面对她的乳母和太监长的两下夹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她相信了乳母那套所谓“依靠母国”说辞,把能跟远在米迪亚的父亲重归于好看成第一件大事。如果肚子里的孩子能继承王位,则米迪亚的父王自然不会离弃自己。终于,王后抹着眼泪同意留下孩子当自保的工具。这么一来,她原先爱着王的内心也产生了根本变化。现在,王后只想知道丈夫何时死、以至于自己能够安全。 于是,消息被按住了两个月。王后的孕肚已经开始明显的隆了出来。 等王后怀孕消息公布后的第二个月,王城里荒破天的在新年之前举行了一次大祭。名义是祈求国运长久。因此,使用的祭品除了平时常见的各种牲口外,还加了一头人形牛。他被绑在一个大台子上,全身涂了漆胶,并黏上了动物毛发,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真面目。队伍一路行进,他一路发出牛一样的叫声。不少人都忍不住爬上沿街的高台或者路边搭设的祝棚顶上,以便靠近这个被绑的结结实实的家伙,一窥究竟。 “好像不是头牛,是个疯子啊!” “啊,是疯子?” “那么,怎么能当成是祭品,送给神庙呢?” 大家都偷偷议论着。 到了正午,队伍的最前面就要达到祭台,整个活动接近献牲祭的时候,这头人形牛叫的更响了:因为不知道哪里有乌鸦飞近,在他的头两侧停下来、好像要啄下他的眼睛。 于是看热闹的人都哈哈哈的笑起来。 “哈哈哈,连乌鸦都害怕!” “别叫唤了,一会一刀子下去,会更疼!没了眼睛,反倒不害怕了!” “哈哈哈哈,疯子,疯子,疯子!” 甚至有好事之徒,把能吸引更多乌鸦和鸟雀来的炒坚果、杏仁糖粘,甚至鸡蛋扔到人形牛被绑着的台子上。那头动物自然发出了更大的、更凄厉的叫声,招了更多的笑闹: “哈哈哈哈,疯子,疯子,疯子!” 大家正欢笑,一队侍女不知道打哪里钻过来,不但扒开人群,还挡住了祭司的道路。在她们身后,一个魁梧的老妇,头发散乱的披了一背,连鞋子都没有来得及穿,就急急忙忙推开众人、扯住了抬着人形牛的祭司们里最前面的两个人。整个游行队伍不得不停了下来。后面的人不满的向前面推挤,整个王城里开始鼓噪不安。 这个高大的老妇也不等侍女传话,就大喊:“哀家是帝国最高职位的女神官!哀家是王的母亲!” 大家刚要笑,就看见走在神像右侧的马杜克神庙大神官急忙跑过来,在披头散发的女人面前跪在了地上。显然这个疯子一样的老妇真是王太后,旁观的百姓和贵族也赶紧跪下。老妇自己倒不理这些礼数,还没等抬着祭品的神官放稳,她就扑到了人形牛的身边,一手一下,把乌鸦先赶跑了。然后,她想用自己的衣襟把人形牛盖起来。但是怪物却不知道感激,一口咬住了老妇的耳朵。 “啊----” 刹那间,老妇的左脸被血沾了,她的半只耳朵被人形牛咬了下、吞进了肚子里。侍卫们刚要把人形牛按住,老妇就不顾自己的伤痛,紧紧抱住了他: “都不要动!不许伤害他!” 百姓开始议论纷纷,什么人能叫太后这样做?太后是个没有亲生子女的老寡妇,这个人如果不是传说中的太后的面首之一,难道会是王太后藏起来养的私生子?大臣们也开始偷偷议论。朱木齐在队伍的后面,听见这前面许多议论就要赶过来。怎奈太后吸引来了更多的人。整个王城最宽大,可以并排跑十六辆四轮大城的大道上,竟挤得水泼不进。朱木齐只有先打发侍卫报信给前面的人,无论如何要先稳住王太后。 走在人形牛祭品后边几个人距离的塔尼乌尔,看看自己的老师还来不及赶过来,他于是揣了一条有迷药的手帕、并握着自己的匕首,走到王太后的身边。 () 第310章 心魔 “尊贵的----” 可惜还没有等塔尼乌尔把话说完,就被王太后一巴掌打在地上,两眼跳金星。 “啊------” 朱木齐在后面打发来的亲卫终于挤了过来,十六个人强行架开王太后的女官。可是太后本人却不依不饶,像头失了幼崽的母熊,谁拉也坚决不肯松手。 塔尼乌尔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脸上确实火辣辣的,但是都比不上他肚子里的烧心感觉。在他看来,自己是未来的掌相,朝廷上的第一人,掌握所有人生杀大权的人,居然被被当众打脸?塔尼乌尔的脑子迅速转了起来,原本,他想用那条迷药手帕。但是他转念一想,有了一个更好的主意。王太后是掌相的天敌,也就是自己将来继承的权势的敌人。现在正是个一箭双雕、除去太后的好时机。 于是他故意装出关心的样子:“太后陛下,陛下,您难道认不出小臣了吗?” “呀,太后陛下!呀,太后陛下被人形牛施了法术,迷了心智啊?快来人,护送陛下离开?!” 说着,塔尼乌尔故意上来拉扯,他知道太后越不肯松手,越会被众人当成被施了法术、夺了心智的女疯子。这不但报了刚才的一巴掌之仇,还很好的利用了太后的怒气,让她也陷在网罗里面。果然,这个办法很奏效。太后越是护着人形牛,周围看热闹的大家就越是惊骇: “啊,贤德的王太后、我巴比伦的大皇后都被人形牛夺了心智?这人形牛不是鬼魔吧?” “太不祥了!” “必须保护王太后啊!” 侍女和士兵一拥而上,硬是要把老太太强行从人性牛身边扯开。太后的两只脚都被侍女和卫兵从抬着人形牛的台子上拽了下来,但是老妇的两只手就是不撒开。于是塔尔乌尔过来,拿出匕首就要扎下去。忽然一个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塔尼乌尔的手腕,两下一拽,匕首掉在了地上。塔尼乌尔定睛一看,这个人居然是王太后从前的亲信、王原先的侍卫长撒以马那。 “来人啊!有奸贼潜入!” 掌相的学生本能的大喊。他不是忘了土匪头因为诛杀埃及法老有功而被王下旨赦免的事情,而是迅速记起王在凯旋日下令要把撒以马那等人赶出“城”的大事来。 塔尼乌尔身边的大臣和士兵迅速围了过来。但是土匪头带着的男男女女也不是吃素的,两边拿着祭典用的礼器、祭坛准备烧火用的木头和各种能抄到手里的家伙式混战起来。塔尼乌尔原先以为自己也算是个战士,但是却在近身肉搏中吃了一个蓝灰眼睛的青年好几棒子。他一扭头,发现太后和人形牛已经被土匪头手下的人护到了身后。 塔尼乌尔急中生智,大喊:“来人啊,召弓箭手过来!有人破坏神圣的大祭!格杀勿论!” 现场立即加倍混乱起来。本来还以为自己是吃瓜子看戏的百姓和贵族们也慌不择路。大家急忙夺路要逃命,对着周围挡住自己的其他人又打又踢。整个现场瞬间失去了秩序。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一个老年男声大喊。 “住手!” 原来是阿治曼领着人进城了!他的军团在王太后的队伍后面挡住了祭司和士兵们,并迅速分成两列,把人群强行分开。嗡嗡的人群虽然吃了几下,但是看见有人强力来管控混乱,也渐渐安静下来,现场很快得到了控制。 朱木齐终于挤了过来,他微笑着向自己的旧相识和新对头打了招呼: “阿治曼大人,不,尼布撒拉但大人。” “朱木齐大人,您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太后拿出匕首?是要谋反?” 阿治曼却不理掌相对自己的抬举,一边叫手下人去把人形牛和太后都接管过来。 塔尼乌尔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像是开了果子铺,脸上有红有青,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里面彩色的内衣都露了出来。他看见阿治曼的军队也进了城,大吃一惊,赶紧躲到了他老师的身边。 但是朱木齐的侍从们挡住了塔尼乌尔。掌相冷静的看看自己的学生:“来人,把大胆狂徒立即拿下。” “掌相大人?”塔尼乌尔怎么也不相信。他期初以为老师不过是在人前装装样子,但是下一句着实让他瞪大了眼睛。 “这个人不但公然行刺太后,还污蔑陛下,可见用心不良!来人啊,立即将他就地正法。” 在人群狂热的欢呼声中,聪明的塔尼乌尔掉了脑袋。到死,他都没有想明白老师为什么要害自己。落在地上的头颅上,眼睛依旧瞪的大大的。 阿治曼对着正法塔尼乌尔弄出来的一地血,眨了眨眼睛,接受了朱木齐的邀约:“既然是陛下想要的东西,您何妨把这个祭品送给王太后陛下?她毕竟是我朝地位最高的女神官。” 两位大权臣对了一下目光,看来,他们俩都明白这个人形牛是谁。但是既然已经疯了,那么一旦传扬开,亚述-巴比伦王国的敌人们难道不会群起而攻吗?虽然阿治曼不像领相那么决绝,但是他自己的利益心也忍不住对自己说,既然贤明的王发了疯,那么救他的肉身,或者也是一种羞辱。顺势,他很好奇,那个从耶路撒冷圣殿内院翻出来的小盒子去了哪里? 攻取了耶路撒冷后,圣殿里的大祭司们为了活命,曾经向他的王献上了一枚大名鼎鼎的“所罗门王的戒指”。那东西不是说可以用来指挥天上地下的神明的吗?既然他的王都疯了,可见这传说也不过就是个胡说罢了!阿治曼看着人形牛和披头散发的王后,在心里咕嘟着。 不过,刚才看见太后不顾自己的体面、年龄、还有安危,紧紧抱住人形牛,就是看见匕首斩下来都不撒手,阿治曼还是有些感动。以前他也像众人一样觉得太后不过是把养子当成巩固自己位置的工具。自认为还有良心的小个子将军觉得:自己不好对向自己求援的王太后这么绝情。毕竟,自己曾经失去过孩子,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阿治曼走近王太后,行了个礼:“陛下,您把它带回去吧?” 王太后一脸鼻涕、眼泪和血迹。她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明白了。她马上松开了人形牛,把自己的仪表修整了一下,挺直了后背:“来人,把它---把这个祭品带走。” 她的儿子疯了,但是她没有。现在是救他唯一的机会。但是“它”这个字出口的一瞬间,王太后的眼泪还是忍不住。现在,自己,即使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唯一的孩子是个“它”了。 人群起先还在唏嘘王太后的横空夺宝,但是很快,人民就注意到朱木齐和阿治曼一起走到了祭司送祭品的队伍最前列。这个位置原本是王的。看来,现在,国家要转到这两个权臣的手里,好像埃及的国政被转到臣子手中一般。以后的巴比伦将是这俩人共治的世界了。祭司和神官们开始一个接一个的走到两位权臣面前,跪下亲吻他们的衣襟。甚至马杜克大神庙的大神官都自觉的退到了这两人的身后。 等进到大神庙预先立好的祭坛上,阿治曼把怀里曾经由王亲自赏赐的匕首拿了出来: “领相大人,我还真是一直在想陛下何以送这样的宝物给我?” 马杜克大神官立即十分识相的把匕首接过来,交给祭坛上准备献祭的神官们。原本该是王向祭司们献上杀牺牲祭品的刀具的。但是,现在也并没有人指出这是军团首领小个子的大大僭越。 朱木齐莞尔一笑:“接下来,我们还需要一个---继承人。” “不是说王后有孩子了吗?”阿治曼也不聋,早听见了这个故事,他瞟了瞟站的不远的绿眼睛阿苏。 “但是那还要等一段时间。”朱木齐平静的说:“您看,那波殿下如何?” 阿治曼打了个哈欠:“他?跟王后肚子里的那个,有区别吗?只要您觉得您辅佐的来,我们也可以辅佐。” “我一直以为您是个军旅。”朱木齐惊讶这个人并非自己想象的一根筋、只知道效忠打仗的老粗,原来到了关键时候,也是个知道夺权重要的政治人士。 “您过奖了。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一手努力的结果,就这么付之东流。”阿治曼有些调皮的眨巴一下眼睛。 “那么,您准备让‘它’-----” “您何必太绝情呢?让老寡妇失去自己的指望,是很残忍的,会要了老人家的性命。”阿治曼不知道是正经说话,还是意有所指,总算让朱木齐闭上了嘴。在他们俩的眼前,一头头极其惊恐的动物被翻了个肚子朝上。神官拿着阿治曼给的匕首,一下割断了最前面的一头小牛的脖子,血呲的到处都是。另外一个神官用一个专门盛血的盆子,接起了咕咕涛涛的血,那头小牛还瞪着眼睛,继续扭来扭去。 朱木齐叹了口气,在他看来,这头小牛,就是他们曾经贤明的君王。 太后的车驾勉强走到西城的伊玛目神庙跟前。原先带来的侍女和卫兵,竟有泰半不见了,身边只得一两个女官还在。太后只得捂着去了一半的耳朵,喘着粗气,亲自爬上大台阶,去拍打神庙的大门: “来人啊,来人啊!姆瑟摄拉大人!我儿子需要医生,他需要救治啊!” 但是始终没有人来开门。 她的两个女官也爬上了一起拍门。 等太后回身,却发现自己的车驾被揭了顶子,人形牛已经不知踪影。一瞬间,王太后想起了很多人的脸,有托里亚皇子的母亲、自己的弟妹,米迪亚大公主二公主的母亲、丈夫的母亲,还有自己的亲妹妹西塔。她颓然扑倒在大门口的灰白石头地板上,嚎啕大哭:“神啊,宽恕我吧,宽恕我吧?是我杀死了别的女人的孩子,夺走她们唯一的希望,是我干的。心怀险恶的人是我呀!” 就在王太后哭得就要昏倒的时候,一个细条鳗鱼从里面“咿咿呀呀”的打开了神庙大门。一个中年光头胖子出现在太后和侍女的眼前: “陛下,您一直是米迪亚的骄傲,先王的血液如同熔化了的金子一样在您的血管里涌动。如此尊贵的您,何以对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这样念念不忘呢?” 太后看着他,抓住了他的豹子皮: “姆瑟摄拉大人!姆瑟摄拉大人!这个世界上还有比您更明白为何他是我妹妹的儿子,而不是我的吗?您曾经在我成年之前对我父王说,我会成为手握这世界最大权力的女子,我妹妹西塔将会替我生下戴上王冠的儿子。现在-----都应验了啊!我把权力---还有一切都让出来,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吧。要不,求您取走我的灵魂,让他醒过来吧?” 胖子光头俯低上身,靠近王太后失去的半个耳朵,小声说:“唉,陛下呀!那只是个吓唬您父王的玩笑罢了。您始终无子,他也不是您的孩子。” “可是----” “是您父王和您自己对那个玩笑笃信不疑,自己努力实现了个胡话。”大神官笑眯眯的,好像咧开嘴等猎物跳进口中的尼罗河凯门鳄。然后,他好像抚摸一头动物一样摸摸王太后乱糟糟的头发: “忘了他吧?您始终是个无子的女人,好像绝了指望的、枯死的无花果树。” () 第311章 顺心如意 光头大神官刚要对太后伸出手,就听见大台阶下传来了极其粗劣的男人喘息声。然后,一头灰色的长耳朵小动物,灵巧的一步跨几个台阶,越过趴在台阶上直喘粗气的大胡子,先冲到了神庙的大门口。它“啊呼啊呼”大声吵叫着,一脑袋把大神官从王太后的身侧顶开了。 大神官并没有发怒,他嬉笑着对王太后点点头,就进了神殿,并着人关上了他身后的大门。 在神殿的里面,阿苏正站在一边低着头、逼着手,恭敬的等待大神官。 “你们捉到它了?” “是的!大人,小人预备把它送到老头子那里。” 绿眼睛的宦官想想变成了人形牛模样的巴比伦王,心里就乐开了花。他真希望大神官不要马上弄死这个发了疯、以为自己变成牛的君王,给他阿苏一个机会,先拉着他满街游行,然后再一刀一刀的片了他。 大神官满意的点点头:“就由你全权处置吧。” 阿苏赶紧亲吻了下大神官的豹子皮衣角:“那么外面的几个----” 大神官好像没有听见他的问题一样,自顾自的走了。 等大神官刚一走开,阿苏立即收起了自己做小俯低的模样,吆喝着自己的几个随从:“去,把那个疯子,送到地宫里关着的那个干瘪老头子那里去。再过几天就又是月满的日子,这个神殿下面一定全是水----呵呵呵呵” 等他回到宫中,马上有谄媚之徒送来更加喜人的消息传来: 朱木齐大人带头把王冠戴在了那波王子的头上。 王后也参加那波王子的加冕,并握着那波王子的脚,发誓忠于他,并宣布当晚将在伊士塔尔女神殿祭司们的见证下,在神殿的大门口与那波王子公开交合。(这是信奉伊士塔尔女神的一种旧俗,通常被视为先王的寡妇改嫁新君、婚礼仪式的最后一步。) 那波王子作为新王,也立即宣布了他的新政: 1.立即拆除内宫中不彰显国威、娘娘腔的花厅等宫殿,空出的地方和材料将用于改建符合巴比伦“宏大”气象的新宫殿群; 2.立即将王国中兴修水利的工程停工,以减少浪费; 3.立即废止王城和各省实行的保民站制度,将粮食归入国库和各地领主总库; 4.立即召集军团准备出征推罗等“反贼”; 5.立即处置毒害先王的反叛,比如: 原司库、胖大臣阿萨加百利因为死硬不改,被没收了全部家产,流放到沙漠地。 宫中但凡与王或者太后有任何关系的人都被轰出王宫。 废止对王太后所在的叶城的一切供给。 等等。 那波王子只差宣布将亚述派大臣重新变回奴隶了。巴比伦派的大臣中不少都幸灾乐祸,他们觉得这一天或者也不远了。现在只要是归属了那波王子或者他母亲安达尔王太妃的人,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借着这个机会,阿苏也捧出王后的玉玺,公开宣布他们早就在干的坏事:半死的山洞医生和居鲁士被关在神殿地下水池边,等河水涨水,就淹死他们。 唯一遗憾的是,服侍王的但以理又逃走了。 不过,绿眼睛的宦官转念一想,既然,王和他忠于他的人马上都要在地宫下面淹死了,那么,但以理以后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他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忽然他觉得嘴角好像发干,他贴近镜子一看,原来他白皙的皮肤又开始?裂了。而且,他的手也失去了以往那象牙一样的光泽。 阿苏赶紧找出药匣子。只是,里面的驻颜秘药居然都吃完了。绿眼睛的宦官觉得这些都是他为了扳倒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君,而付出的代价。他忍不住在心里赞美自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对抗强暴的英雄。 但是想归想!就算他成了英雄,阿苏也不能舍弃自己的美貌。 这时,忽然有个光头在门口伸头伸脑。阿苏认出他是伊玛目神庙地宫里负责看管山洞医生和居鲁士的神官。这提醒了他,那快死的山洞医生可能也会配置埃及人给自己的秘药,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时候把方子要过来,从此不必受制于那个伊玛目神庙光头胖子大神官呢? 于是他把看守犯人的神官叫了进来:“怎么了?你怎么过来了?那个老不死的和小不死的见到那怪物了?” “是---是的。大神官已经叫人把那怪物送给了那波王子,不,王上!王上已经下令将它当成陪葬品,关进为王预备的陵墓中!” “这样啊?”听见巴比伦王不是在自己的掌握下被水淹死,而是要被自己的哥哥活埋,阿苏觉得十分惋惜:“那你就是来报这个小消息的?你就这么来我这里,那个老不死的怎么说?他终于要说实话了吗?” “大人”,看守神官又挪进来几步,低着头,哆哆嗦嗦的捧上一只小口袋,“那个---医生说:这怕是您急等的东西。” 阿苏用绿眼睛斜了看守神官一眼,光头赶紧把东西放在地上,背过身、闭上眼睛。阿苏这才接起袋子,打开、倒出来一看,是一只有小孩拳头那么大的黑色甲虫,已经僵死了,但是黑皮上还是泛着黄绿色的光。他小心闻了下,有股淡淡的荷花香味。那山洞医生很清楚他需要的是什么,而且把样本都送来了。老头子都被关起来了、居然还有这东西在身上,原来他也是留了一手,只可惜他瞎眼看错了自己。 阿苏叫神官先出去了,才小心掰开甲虫仔细查了又查。他把虫子合上曼陀罗花蕊和其他两三种干花一起用银挑子炖了、吃下去又等了一个晚上,方才叫看守神官再来。 “那个老东西没有提他要的条件吗?”阿苏知道老头医生之所以送秘药给自己,当然有所求。 “大人,医生说怕说给他人听不妥,要您亲自去听。” 阿苏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和已经恢复乳白色柔嫩的像婴孩一样的皮肤,嗤笑了一声:“这是个老糊涂!” 于是他就带上两个人,跟着神官一起进到到处都是悠悠水影的神殿地宫引水配殿里。因为接近满月,地宫里开始涨水了。阿苏知道只要把地宫引水的水阀打开,这里就会在满月的效应下变成一片泽国,就算把头顶着地宫的屋顶,都不可以爬出水面,只有死路一条。他忍不住得意的偷笑起来。 快到关押老头和居鲁士的地方,阿苏停下脚步,看看穿过地道、有些湿了的绿鞋,对看守神官说:“过一会,我会叫你把那小东西放了。你记得,要把他带到一边的引水渠,然后把他的头按到水里,数十下。要是数完十下,他还活着,你就继续按着再数十下。懂了吗?” 看守神官赶紧点点头,不敢看阿苏舒的绿眼睛。这叫这个宦官很得意。 阿苏没有留心,自己手下的一个小太监顺手把一包垃圾塞住筐子里,交给了宫中做粗活的杂役。这个做粗活的杂役是个皮肤溃烂,个头很大的女子。因为模样太丑,绿眼睛的宦官连多看她一眼都没有兴趣。等这个女人背着其他的垃圾出了王宫内院,外面就有几个大汉在等着接应她了。其中一个模样英俊的中年人,指挥着大家细细的搜筐子里的垃圾。很快,大家就在垃圾中找到一件烂了的衣衫,上面写着:“墓道”。 中年男人的脸立即僵住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新王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已经疯了的王关进陵墓里。 “撒以马那大人,找到阿里了吗?”做粗活的大个子女人看见英俊中年男愣住了,想起了她更关心的问题。 英俊的中年土匪头子摇了摇头。他们在大祭的时候,原本说好要在伊玛目大神庙前集合的,但是等他带着土匪帮到达西城神庙门口时,就只看见了昏倒的王太后和两个女官。大胡子和小驴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办?头儿?那个半路跟着我们的老头子和蓝灰眼睛的,也不见了。他们不会是奸细吧?”塔娜的男人巨人土匪发现老婆对大胡子这么的关心,不由有些醋意,开始把火头往明显是大胡子一伙的罗伊师傅和阿尔斯兰身上挑拨。土匪头子却皱起了眉头。他也很想找到大胡子他们,但是,现在他们没有时间了,必须马上出发去王陵抢救巴比伦王才行。忽然,他灵光一闪,想起那个大胡子的本行就是盗墓贼,他该不会先摸进王陵了吧?于是他赶紧吆喝着大家出发。 () 第312章 盗墓之夜 跟很多文明一样,巴比伦人也相信人如同太阳和星辰东边生西边缒一样的,经历出生、死亡、复活重生、再死亡、再重生的循环。但是他们却因为幼发拉底河道穿流城市的原因,并没有把王陵清一色的摆在王城的西边城外。再加上,那波王子的父亲是本朝的开国皇帝,因此到那波王子坐上弟弟的宝座,也不过只起了两座帝王陵和三四座后妃陵而已。因此,要准确找到这几座墓,对曾经担任过王室近卫军头领的撒以马那,并不困难。但,要从这五六座陵寝中,再找到巴比伦王被活埋的地点,就不是很容易了。撒以马那唯有企望能在王陵门口找到专业盗墓贼大胡子。 好在撒以马那的直觉很好,人也走运,很快他就在卫兵把守的王陵附近发现了逡巡窥伺的三个熟悉的身影。他刚要带着人偷袭大胡子他们,就被在灌木后面溜达放风的小驴发现了。它直起长耳朵就要叫唤,被塔娜跳过来一把抱住了脖子,在脑门亲了一下,它旋即安静了下来。 “你们真的在这里?” 巨人不甚友善的看着塔娜对大胡子亲切的招呼。 “我们听见神殿里的神官说,胖光头把王交给了那波王子,王子就下令把陛下活埋在陵墓里,可是----”阿尔斯兰以为巨人他们是嫌弃他们三个还没有发现王在哪里,所以赶紧辩驳。 “你们一直在这里,都没有看见卫兵把王带进哪座陵墓吗?” “没有,我们只看见兴修陵墓的工人和材料进出前面的这座王陵和右边那座小些的陵墓。”罗伊师傅本来很生气巴比伦王不顾好人言,烧毁了上帝的圣殿,觉得他被千刀万剐都是应当的,但是真的听说那位王被活埋了,还是觉得很不忍心,决心要把他挖出来,再教训他。 但是大胡子对这两座陵墓都觉得很陌生。他记得自己曾经两次进入古代世界看见的那座陵墓,跟眼前的位置都不同。他的直觉是王没有被埋在这里,但是阿尔斯兰和罗伊师傅认识的近卫官告诉他们:只有这里才有王陵。 “或者,他们是利用工人和材料掩护、把陛下关进陵墓这件事的?”一个土匪寻思。 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大胡子只好小声提问:“既然----既然那波殿下已经当上王了,他还会遮遮掩掩的处置人形牛吗?” 这话听起来也很有道理。土匪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换岗一班班走过的士兵:“这里一共有六座陵墓,我们可以先去查看一下封印。毕竟把人运进去,肯定要拆掉那土块封印的。” 说着,他就安排自己手下带着60几个土匪分成两班,每班再分五组,每班各出一组负责探查每座陵墓和放哨。六座陵墓中除了正在兴修的两座陵墓外,其他陵墓的封印都没有新打开过的痕迹。大家唯有探进这两座还在赶工的大石窟。看着巨人对大胡子的不怀好意,土匪头特别把这几个麻烦揽进了自己的组里。大家就要行动,但大胡子在后面拖着小驴,扭扭捏捏。 “你别带着它了,我们现在是去盗墓,你怎么说也是个盗墓贼!” “嗯,撒以马那大人,我---我觉得他们没有把陛下关在这里。” 大胡子抚摸着小驴的尾巴,鼓起勇气:“你知道,我两次进到这个世界里,都是从一座奇怪的王陵进来的!那座王陵上还有一幅很大的浮雕壁画。” 大胡子还没有说完,就被负责放哨的巨人嗤笑了:“切,胆小鬼,你要是不敢干,可以不进去,别在这里叽叽歪歪,挡住我们!” 土匪示意大胡子继续说。 “-------你还记得那座陵墓在什么位置吗?”土匪头在做正经事的时候就是个正经人。 “我----”大胡子想起自己是个路痴,只得努力回忆当时的点点滴滴。 好在,两次进入这个古代时间的情景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大胡子怎么也忘记不了:自己蹲的那个洞口,对面的墙上刻着几只奇怪的动物和人物。其中一大片浮雕壁画是已经上好色的,描绘着一个头戴金色的高冠、卷着黑色的胡须和头发大个头男人,拿着一颗好像松果一样的东西,要去点亮一棵点缀着各种奇怪物件的树------ 洞口外就是他家东面曾经的废墟,那座总在他眼前刹那间鲜活过来的城市。远处的那座高塔,上面种满了植物,趁着背后滚滚的乌云,远远看去,真的像是植物都悬挂着栽种在天上一般。城中蓝色的琉璃大墙和金灿灿的青铜大门,好像故意要把人眼睛映花了一样。四处又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高楼广厦!男男女女,抬着奇怪的木偶,一边唱一边跳,露出大腿和胳膊,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可惜这些都说了出来,还是不能帮助大家定位。 忽然,大胡子想起这座王陵,应该就是当初阿尔斯兰也被吸进去的那座吃人的王陵,他赶紧把住了自己的好兄弟:“你还记得那座吃人的王陵吗?就是当初你要去找指环的那个?” 阿尔斯兰看着大胡子,然后又探起身体,朝周围看了看:“好像不是这里啊?我记得它离着其他的王陵还有很长一段路来着。”然后他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王城,“好像,那座陵墓就在城里---” “别扯了,谁会把死人地府盖在活人住的城里?”又有一个土匪嘲笑他们没常识。 但是大胡子不理他:“我---我也是这么觉得,因为每次我从那陵墓一出来就能看见跳舞的人群----” “什么样子的跳舞的人群?” “额---好像是一大帮子的男男女女,穿的都很少----”大胡子的回教意识又袭上心头,想起那些从自己身上擦过去的光胳膊光大腿,他羞红了脸说。“还抬着一些模样奇怪的木偶,他们总是唱---” 那些男女歌唱的声音似乎出现在了他的耳朵边: 到那不归之乡,阴间皇后艾里什基伽尔的领地, 伊什塔尔,月亮的女儿,下决心要去那里。 到那黑暗的屋子,伊尔卡拉之居, 到那个进入之后无人离开的幽室, 走上一条不归的路, 进入一个进入之后就不再有光的屋儿, 那里,尘土是他们的开销,污泥是他们的菜肴, 那里他们不见灯光,常在黑暗里居住, 那里他们象鸟一样被麻衣包裹,以翅膀为着装, 门和门栓之上散布尘土。 大胡子忍不住唱了出来,却看见土匪头惊骇的连嘴都张开了:“七层地狱?” 撒以马那当然知道大胡子和阿尔斯兰描绘的地方只有一处。那里就是王在登位前被骗进去的、曾经的马杜克大神庙下面的地宫,号称“七层地狱”的阴间女神艾里什基伽尔的神庙。 “啊,头儿,那地宫神庙不是在王被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塌方了?”其他的土匪都吓得六神无主,因为从古至今,他们只听说过一个活人从那里面活着出来过,但是就算是那独一的幸存者,仍然在出来后就陷入了昏迷,最后才奇迹般的醒来。所以,谁也不敢去,因为谁也不想死! 撒以马那皱起眉头,如果大胡子他们猜的是真的,他倒是明白了那波王子何以将发了疯的弟弟活活的关进陵墓中。王子其实是在后悔当年去那地宫神庙前挽救弟弟的事情。看来,他如今的祈愿是当初弟弟就应该死在那地宫里。“现在再把它关进去,不过是拨乱反正。” 土匪头想了一下,就叫巨人顶替他的位置,负责带大家在这里继续“探查”,自己则带着大胡子他们去找那座由地下神庙改建的王陵。 () 第313章 七层地狱 “我们不用带着塔娜他们一起去找那地方吗?”阿尔斯兰跟在土匪和罗伊师傅身后,忽然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土匪扭过脸来看一下跟在最最后面、连气都快喘不动的大胡子:“你不如骑着那头驴子算了!” “我们难道不需要人手吗?”阿尔斯兰抓住了土匪头的衣袖,希望他正视自己的问题。 “我们需要,但是他们是雇佣军,不会做没有好处的事情。”撒以马那看看他和罗伊师傅:“他们都知道那座神殿是有去无回的。如果他们真的跟着我们来了,我反倒会怀疑他们被我们的敌人买通了,准备伏击我们。” “那些人不是你的朋友吗?”阿尔斯兰不能理解,因为他听见跟塔娜在一起的巨人说,他跟随撒以马那都快30年了。 “-------”土匪头挠挠自己的发心,“如果你们不想死,也不必进去。”转头他就对大胡子喊:“你到底还要走多长时间啊?!” 罗伊师傅看看土匪头的背影,又看看眼前这栋巨大的神庙矗立在黑夜里的轮廓,好像一头吃人的巨兽一般,他拍拍阿尔斯兰的肩膀:“你---不要进去了。” “可是-----” 老头子修士却不想和他争辩,只是问土匪头:“就是这里了吗?我们需要绕到前面进去吗?” 土匪等大胡子终于爬着赶过来,才回答了罗伊师傅:“这座地宫的前门已经在很多年前塌方了。因为马杜克大神官的要求,几年前,王下令另外新建了一座神庙送给马杜克神,并安排他的哥哥,就是那波王子,负责修缮这里的旧神庙。”说着,他在黑夜里古怪的笑了:“有时候,真不该小看那些没有什么能耐的、却自己以为自己该做大事的人。” “那么这里不是王陵了?”罗伊师傅很好奇的问。 “也不能怎么说,我听说,那波王子曾请求王,在这地宫的最外面修上可以安葬王族的墓室。” “可是,不是说是有去无回,那么怎么会有工人进去修葺呢?” “他们都是在最外面的部分整修。”撒以马那把自己的围巾和外衣脱了下来,递给了有些怕冷的阿尔斯兰:“你就在门口给我们放哨就好。另外,”他指指小驴:“负责看好它,省得阿里吱吱歪歪的。” 末了,他扭头看看大胡子:“这里是阴间的入口,进去最深处的人,十之八九都回不来。你可以选择。” “那么----”大胡子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又看看罗伊师傅,最后问土匪头:“那么您呢?您不是说您最大的愿望就是自由自在的活着吗?或者王早就死在里面了----” 撒以马那吊儿郎当的把手抱在后脑上,大啦啦的从神殿的一个侧门走了进去。罗伊师傅跟在了后面,大胡子把小驴的缰绳交在阿尔斯兰手中:“我们---我们会回来的,你别把它弄丢了。”说着,也跟在后面咕咚咕咚的跑了进去。 这座神庙,跟伊玛目神庙很不同。它的外围是用泥砖垛起来的,直到要进入地宫的门口,才看见了粉红色的花岗岩和深绿色的玄武岩筑起的走廊。撒以马那深吸了一口气,低身爬进石头走廊大概狗洞大小的门口以后,才点燃了顺进来的火把。大胡子被卡在洞口,只得红着脸,由罗伊师傅帮着拽了进去。 好在,进到地宫里的土匪头并没有打趣他,只是紧张的打量着左右。 这里虽然是地宫的一部分了,但是天花却高的好像苍穹一般。顺着楼梯往下走,就开始听见有水滴滴滴答答的声音。土匪左右照了一下,发现墙的两边,向左右都凿出了各一间的耳房,里面堆着一些杂乱的箱子和家具,都东倒西歪的。再继续向前走,忽然大胡子看见那堵他两次见过的大壁画,其中一大片浮雕壁画是已经上好色的,描绘着一个头戴金色的高冠、卷着黑色的胡须和头发大个头男人,拿着一颗好像松果一样的东西,要去点亮一棵点缀着各种奇怪物件的树------ “撒以马那大人,就是这里---就是这里!” 大胡子小声呼叫着土匪头和罗伊师傅。可是等他一回头,两个人却都不见了。那只原本在土匪手里的火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别到了墙上插着的火把笼台上。 大胡子看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心都抽抽了起来,他小声的喊:“有----有-----有人在吗?” 接着,他听见了回音:“有----有-----有人在吗?” 大胡子只有哆哆嗦嗦的从墙上把火把拿到手里,勉强又向前走。他觉得自己太蠢了,撒以马那要当英雄,那么就自己当好了,他又为什么要进来呢。但是现在既然已经进来了,他必须得找到出去的路才好。但是他却不知道回去的路在哪里。这不能怪他不认路的毛病,而是他的背后居然像一团被散开了的绳子一样,有好几条岔路,他不知道自己是跟着土匪走的哪一条路。大胡子忍不住想,该不是土匪他们进了其中一条岔路了吧。 他用火把照了照,几条岔路里面也是一片漆黑。 大胡子只得小心的退回到壁画的前面,想着这里应该离着他两次出去的洞口很近。但是在火把的照耀下,他什么出口也没有找到。到处都封得死死的。原来,他原先出去过的洞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用混着铁枝和青铜的泥水糊住了。大胡子毕竟做过盗墓贼,知道这是一种一动就会倒下来的机关封门法,说不定这附近还有什么其他的防盗机关也说不定。但是,这么新的封印,说明他们找对了地方,这里就是他们把疯了的王关进来的地点了。 大胡子的胆子又壮了一点。他发现洞口还遗留了工人干完活剩下的绳子和筐子什么的。他于是赶紧把火把放下,把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塞进一个大筐子里背在背上,然后朝着他觉得对的方向走过去。 “陛下,陛下,您在这里吗?” 大胡子小声呼唤着,他开始觉得这个甬道里似乎不只有自己一个人了。他猜得的确没有错。在火把之下,他看见了二三十个人,每个都极其惊恐,好像是瞧着吃人的野兽一样看着自己。最靠边的,居然是他见过两次的地宫维修监督官。 “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大胡子问监督官。这个大胡子立即像看见亲人一样投到了小商人兼任盗墓贼的同样是大胡子的家伙怀里。 “求求您,求求您,我家里还有老有小,不要把我们关在这里等死,让我们出去吧?!” 大胡子明白了,原来是封闭墓门的时候,把干活的人一起关在里面了。 “那----那您有看见两个人刚才进来吗?一个长得很漂亮的中年人,一个又高又瘦,还伸着两只大耳朵的老爷子?” 所有的工人,包括监督官在内都一个劲的摇头。 大胡子于是又问:“那么,你们有没有看见一头怪兽,被关进来啊?” 所有的人这下都撑不住了,他们有的嚎啕大哭,有的上来要抱住大胡子的小腿:“陛下,陛下,我们不会把这个陵墓里的秘密说出去,求您开恩,让我们出去吧?” “啊?”大胡子彻底糊涂了。他刚要问这些人是不是认错了人,谁知道这些刚才还抱着他脚的人,却好像幻影一样穿过了他,向门口的壁画跑去。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好像被壁画或者它上面描绘的树吸收了进去,不见了。大胡子“呀”尖叫着就要往外冲,但是才跑了十几步,就听见上面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传过来。然后他听见了士兵的刀剑碰撞铠甲发出的一种闷声,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了。他唯有躲到了壁画墙穿过去耳房里面的一个犄角里。 这时,他听见了一个细细的声音,有些耳熟: “你们确定老头子周围没有其他人,除了那个波斯孩子了,是吧?” “阿苏大人,是的,确认过了。那个老头看起来确实就要不行了。” “嗯,派到那波跟前的人怎么说?”原来这个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总是害人的绿眼睛太监阿苏的。他用一种贬斥的口气称呼着新的国王。 “大人,那个家伙下令把那头人形牛关进了‘七重地狱’了,又叫人把里面干活修缮的人都关在了里面,叫人封了门。原以为他是个软心肠的,没想到这么狠?” “--------”绿眼睛似乎停住了,然后发出一声很闷的敲打声:“要叫他陛下!提醒你们要注意几次了。” “是,小人记下了。” “软心肠?那是在他不得志时的假象罢了。所以啊,不可以让这等小人得意。王还是太年轻太不知道好歹了。早宰了他的话,哪会有今天啊?!不过,那样的话,我倒是会有些头疼---”绿眼睛得意的小声笑起来。 “是,他们哪里有您英明!从此以后这偌大的王朝就都由您来操劳了。”另外一个侍卫的拍马屁技巧远胜第一个人。但是他一样逃脱不了绿眼睛的呵斥。 “大胆的东西!胡说什么!是由陛下来操劳,下次别再说错了。人要记得把自己的嘴和心分开----” “是,小人就是太老实了,一不小心总说实话!那么,那个居鲁士,不是说是有天命的吗?” “哈?天命?今晚等水涨起来,什么天命也都到头了。不止这里,整个王城里所有的地宫和洼地里都会涨满水。说到底,神也好,天命也罢,不都是上位的人找的理由和借口罢了。” 接着,那脚步声和说话声开始慢慢走远了。 () 第314章 医生最后的处方 阿苏继续朝着关山洞医生和居鲁士的地方走去。 进到关这两个犯人的小牢房,里面弥漫着破烂因为潮湿烂透了的味道,阿苏用手遮住了鼻子。他站在看守神官和两个打手的前面,看着几乎不能动了的山洞医生和蹲在一边发抖的居鲁士。山洞医生眼里的光完全消失了,他看上去几乎是具已经死了很久的干尸。 “我听说您有话对我说。不知道您决心把那东西的秘密说出来了?可惜啊,王已经下旨把‘它’关进陵墓里去了。死人的秘密,其实也没什么价值了!真是辛苦您!”阿苏虚伪的笑着。他不知道,这话只能说明自己其实不过是个无知者。 医生艰难的喘息着,比起绿眼睛的阿苏,他知道光头神官姆瑟摄拉要的是什么。如同王的朋友埃及的阿杰赛特王子很早以前说过的,姆瑟摄拉是个不断靠着以秘术吸食活人灵魂而在世上游荡的东西。但是,却也因为他的能耐,和伊玛目历代神官通灵的能耐,使得伊玛目神庙在各国君王面前都得仰仗不少。这位可怕的存在,按照闲聊中大神官自己的话,他之所以离开锡瓦绿洲远赴亚述城,就是为了获得一个特殊的灵魂。 那时,山洞医生的女主人亚述的先皇后还活着,他也还不像现在这么衰老,但是却也一样寡言少语,他是所有埃及陪嫁到亚述的臣子中唯一不追问姆瑟摄拉大人“这特殊的灵魂是怎么样的特殊”的人。或者也正因为如此,大神官对医生,比对待其他人亲切、更爱和他聊天: “我的主人曾经许诺我,获得这个灵魂,我们就会获得永生----”胖光头诱惑医生说。 大神官的主人?医生在心中思忖了一下,就是说的那些黑暗中的“邪恶神明”,比如二十二王朝的柏柏尔特人最尊崇的赛特神,那位主宰沙漠和风暴的鳄鱼头神明?伊玛目神庙崇奉的全都是有能力实现信众的愿望但邪恶的神祇。但是神官和信众们却只看重这些神明的力量,并简单的按照他们的力量决定崇拜他们的次序,完全不看他们到底有多么邪恶和恐怖。医生知道这是世人的一种实用主义态度,他觉得自己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所以他不打算批评大神官: “那么,您为什么要告诉我?”医生整理着草药,扭头看了一眼大神官在黑暗里闪光的胸饰,问。 “因为您将是我收割这个宝贵灵魂的铲子。”大神官笑眯眯的说,“您要亲手照料他,直到那天到来。您可以分享我们的生命,一直活在这个世界上。” “------”山洞医生白了大神官一眼,决定不搭理这疯言疯语。 大神官于是绕到医生的桌子前面,用手拨拉他的草药:“改信了至高神的阿德阿大神官、伊士塔尔神庙的总祭司和您三位,不都曾经听到过一个有趣的预言吗?” 医生大惊失色,他的耳边回响起这个预言并不隐秘的开始部分: “看那,神将把他的仆人,就是他用来惩罚列国的仆人,如出生的婴儿带到我王的御座前。那位高贵者将倾覆全地,把两条大河的王冠并尼罗河的王冠都戴在头上,他如今的治世要被称为黄金时代。然后至高的神要让他在人眼中由尊贵降卑,然后再复归荣耀,直到他见神的日子-----” 后面的部分,无论过去多少时间,回想起来都让他浑身战栗: “这显赫的王,就是那吞吃了分别善恶之果实者的苗裔,穿过这世界与那世界之间;既得了永恒生命,就可以永远不死,又可以倾听读懂人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灵魂。后世要称为他为服役的灵中第四位,因他手中是这世上的战争、饥荒和瘟疫。至高者将这权柄交在他手中,并呼唤他为‘*******’,必死凡人中无得呼唤他的名字------” 医生赶紧岔开自己的记忆。他虽然全身冰冷,但是服侍宫廷的经历,让他很快就克制了颤抖,继续拨弄草药。 光头胖子的秃脑瓜在黑暗中、映着微弱的天光,开始发亮:“这个秘密里有一个极其隐秘的、不可以为凡人知道的名字。只要知道了这个名字的真正意思,就会知道那传说中同时拥有分别善恶和永生不死的结合地在哪里。找到的,就会吞噬它,以获得无比的力量。” 说着,大神官把眼睛从草药上抬了起来,观察着医生从容的脸和僵硬的后背,露出了笑容:“与其说告诉你们这预言,是那位至高者的先知对你们三个的祝福,倒不如说是诅咒。听见这预言的,难道不都挠心挠肺、挖空心思的想要凭着它脱离死籍吗?而且这种焦虑只会随着每一天的过去,而变得愈加强烈,因为怎么都是离着死亡的大门越来越近。” “--------”医生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他整理草药的手却停了下来,并微微发抖。 “别觉得不好意思。在您出生以前,就不断有大君王要获得这份力量。凡人叫它的附着体为‘所罗门王的指环’!将来,您必要背叛诺言,用它去诅咒你发过誓要保护的。”大神官拍拍医生的后背,“不过,在我们则不同!只要您肯让我们来分担这个秘密,我们就会愿意让您永远分享我们的生命,不必见识死亡的恐惧-----” 那个时候,医生打心底里还不真的相信这预言,以为不过是段修辞过于壮丽、以至于让自己战抖的史诗传说。即使到他打伊玛目神殿的鳄鱼池边救起这个生在亚述王座前、由亚哈谢舍命捞上来的孩子,医生的心里也没有太活动。可是,这个孩子的种种机遇,偏偏又总是显为神特别赐给他照料的人。于是,山洞医生开始会时不时记这预言中的鳞爪。可宫廷医生的职业又叫他看足了人间的冷暖,非要把自己硬生生逼成个没有血泪的利己人士。这种职业惯性让他忍不住以为亚哈谢、还有小神殿里那个王的养父,以及所有爱过王的人,也都是因为也疑心这个传言,才把这个流落异乡的娃娃当成心头的宝儿。因此,当亚哈谢被亚述的亡国之君毒死、王伤心得醒不过来的时候,医生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的怀疑当成真事,安插在亚哈谢头上: “您就是那必要戴上两条大河皇冠的君王!这个奴隶是因为知道您的天命,才乐意照顾您直到如今。现在是求仁得仁。只是运气不好,在您能报答他以前就死了。这是他的气数,与您并没有关系。” 虽然王因为这个谎言,从痛苦中苏醒过来,但是山洞医生却在往后的日子里看得出,这个接着预言的边边角角编的瞎话吞噬着王的灵魂。所以大神官每每故意来向他打听“王的秘密是什么”,这话都是在拷打医生的心。王现在发了疯,成了压垮老头子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山洞医生觉得自己正是把他害成这样的始作俑者。 医生在临终前仍旧被记忆折磨着,他渴望得到宽恕而不可得,于是他愈加恐惧死亡。他努力回忆自己做过的好事,却最多只能记起自己一直在用“王也知道这个秘密”诱惑伊玛目大神官。(医生觉得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大神官才不惜几次“埋伏”救助幼年的王,就是为了窥伺他的灵魂,从中获得秘密!) 老头子医生只觉得眼前开始模糊,光正一点一点的散去,大概是死亡的黑夜终于在他眼前张开了翅膀。可是,他还没有获得王的宽恕,他的良心和灵魂都不得安宁,他不能去死啊。不能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开始支配了医生的大脑,他想不出别的了。本能的,他想对阿苏说出实话,换取大神官所谓的生命。所以,这一刻对医生来说变得非常特殊,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舌头会抖出什么音来。或者再等一刻,自己也会因为求生欲,把这个秘密和盘托出?! 忽然居鲁士伸出双臂抱住了自己的脖子,那体温好像他把还是个小婴儿的王,从亚哈谢的筐子里掏出来时体会到的拥抱,又好像是王特别打发来陪他作伴的居鲁士像个小狗一样的喋喋不休。温暖从老头子临终的喘息中流过,慢慢的拂去了罪恶感的苦涩,把垂死者吻醒了。死灰慢慢褪去,女主人的笑靥、阿伊女官、亚哈谢、撒以马那、阿萨加百利、甚至巴比伦王太后的脸都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最后是王上自己,却混着大胡子的脸,好像回过头来看着他。不是怨恨,恐惧,而是憨傻的微笑甚至带着一点不知所措。大胡子那个好像感冒了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浮现在医生的耳边: “无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愿意宽恕---您。” 医生微微张开了嘴,他知道必须先下手为强,不单是对伊玛目那恐怖的姆瑟摄拉大神官,更是对他自己。 “我…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老头成功的诱惑了绿眼睛的毒蛇。阿苏马上联系到的是他自己个人的需求。 对阿苏而言,只有自己的权势和美貌,才要紧。再说,王已经疯了,还被关进陵墓等死,那么当年老头医生为了把还是个孩子、得了失心疯的王从痛苦中唤醒所说的话,还有什么要紧?阿苏不明白邪恶的光头大神官为什么要打听这样的无聊事。所以,面对着快死的山洞医生,还是获得自己的妙药更紧要! “您真是好人啊,不知道您想交换什么?” “……” 山洞医生倒了一口气,含糊的呜呜着:“请----您-----把这个孩子放走,他与整件事没有关系。” “这样要紧的时候,您居然会顾惜他的生命,莫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下一个有天命的人吗?”阿苏笑嘻嘻的揭发山洞医生说:“可惜,就算居鲁士是神指着名字、预言要成为大君王的人,您都不会亲眼得见了。所以,何必呢?” “……”老头没有再说话,像是在默认阿苏的话,这叫他更加得意。 “好吧?我也是个祭司,怎么能不看看神的面子呢?看守神官,今晚是个满月,我已经下令叫人把水闸都打开了。很快这里就会充满了神圣的幼发拉底河水。你把这小东西带出去,让他通过流水游到外面去。如果他真的是神所许诺的伟大王子,自然就会活命。不然,死了也是神的旨意。”阿苏假正经的说,又对看守神官眨了眨他的绿眼睛。 “……” 山洞医生开始倒气倒的厉害了,居鲁士抱住他痛哭起来。但是看守神官却一把把他从山洞医生身上扯下来,拖出了关他们的小洞。等他们的脚步远了,阿苏才扭头看着山洞医生:“我需要的东西在哪里?” “……” 山洞医生完全说不出话了,他用枯干的眼睛微微斜了一下床脚边墙洞里一个横着塞的罐子。这罐子的另一头,就是大胡子和土匪头曾经寄居的那间密室,现在里面已经塞满了医生准备送给阿苏的礼物,自然中间的那道门也封死了。 阿苏叫打手过去打开罐子口看看。 “大人,里面都是些黑乎乎的虫子。”打手过去检查了一下,都吓了一跳,声音开始发颤。 阿苏笑了,那张美丽的脸像魔鬼一样吓人,因为他决心做一次好事。他取下自己的头巾想要捂住山洞医生的脸,却发现这个老东西很是时候停止了呼吸。他有些不相信,把头附在老头子干枯的胸口听了一下,确定他确实死了。 “死的真是时候。”绿眼睛的宦官朝老头的脸吐了一口唾沫,接着他听见了两个打手的尖叫:“大人…大人…” “怎么了?”阿苏不耐烦的回过头。他也吓坏了,那罐子口里,不断涌出一只只大人拳头那么大的黑甲虫来。 “快堵上那个罐子!”阿苏大叫着指挥他的手下,自己却想夺路而逃。但是罐子口早就堵不住了,甲虫爬满了两个打手!他们起先还挣扎,一小会就倒在地上嚎叫起来。阿苏舒踩着自己的头巾,勉强想去打开关医生他们的那扇门,却发现门在外面被反锁住了。 绿眼睛的宦官急的大喊:“混蛋,谁在外面!快放我出去!” 接着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腿,他马上变成了另外一种声音:“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啊,我---哎呀---放开---放开--” 外面看押居鲁士的神官听见这声音才松了口气,放开了已经是个少年的居鲁士的肩膀。 “他们怎么了?医生大人怎么了?”居鲁士本能的想跑回去救老医生,却被神官一把扯住了。 “大人说,一定要把您送出去!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了。”说着,看守神官哽咽起来。他拖住居鲁士,把他强行扯出了地宫。 等神官把居鲁士扯上了小山岗,居鲁士看见:巴比伦城通明的灯火,几乎把天上的星星都照的快看不见了。那火柱一样的观天塔神庙耸入云霄,好像是天梯一样。 曾经庇护他的伟大君王被一个癞皮狗一样的东西取代了,还被活活的关进了陵墓里。这件事和眼前的景象彻底改变了居鲁士对世界的看法。曾经这壮观的美丽,今夜在他眼里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幅模样,好像开始腐烂的果子。居鲁士觉得他才是真的理解王的想法的人!其他的人不过是些庸碌的东西!因此他有义务匡正天下!这么一想,少年心里忽然生出一个想法:自己才是继承伟大君王志向的人,因此,自己才是王真正的继承人! 居鲁士擦擦满是鼻涕眼泪的脸,看看雄伟的巴比伦,下定决心有一天一定重返这里、并戴上巴比伦的王冠。然后,他爬上看守神官牵着的骡子,跟他往边境去了。 另外一边,有人把王下令将人形牛关进陵墓的事情报告给了朱木齐。这位无论发生何事都把自己打扮的风度翩翩的大臣,第一次耷拉下了脑袋。他没有说话,只是叫人去把他最喜欢的一片亚述叙事诗泥版书找了出来,然后静静的看着眼前跳动的灯芯火苗。 “大人----” “还有什么事?”朱木齐擦拭着泥板书,小声问管家。 “大人,王刚才叫人套了车,亲自去了封上的陵墓门口。”管家小心的靠近权臣说。 “他都带了谁?” “好像说是就带了一队十二个随从,您看,是不是要找人去保护陛下?” 朱木齐抬起手来制止了:“不要说出去,我们不知道王出宫的事情。” 说着,他把书又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直起了腰,心里燃起少许希望。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今晚的事情证明那波王子也能成为一个明君,或者今晚的事情能帮助那波王子,像诸位先王一样,成为天上划过的流星。 () 第315章 地狱与地狱之间 那波王子打了喷嚏,他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晚上夜色如水,冷风吹得他有点感冒。望着远处一步步走近的马杜克大神庙的旧神殿,很多回忆忍不住浮上了心头。他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在亚述城大街上看见弟弟的情景、几个兄弟第一次上课的事情。他甚至想起当初带着弟弟一起随父亲出征、停歇在底格里斯三角洲小平原上的往事。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成为一个好兄长、可以关照弟弟们。但是到底是哪里走错了,使得他被弟弟远远的抛在身后,使得自己只有嫉恨他的份儿的? 虽然自己没有叫人把弟弟用塞进棺材的方法活埋,但是把他和那些工匠们就这样关进坟墓,自然也撑不了很久。要么被憋死、要么被渴死、要么被饥饿的同类吃掉,或者在吃掉同类后终于饿死------ 就快要到马杜克神庙旧址跟前时,他忽然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呼唤自己:“殿下,殿下!” 然后他发现一个从没有见过的青年领着一头驴子,像是从后边绕过来,出现在这座神殿的龙门外(龙门就是马杜克神庙用来让远方站着的信众都能望进神庙内部的、一个十六人并排站宽度的、没门落地平台)。这里就是那波王子下令封闭入内的大门口。王子记得自己明明下令将所有知道地宫路径的人,都关进地宫里的,这里怎么会有个漏网之鱼?他的随车两个手下立即跳下车,把青年按住了。 “殿下,我是阿尔斯兰,您曾经救过、又让我在您身边服侍的阿尔斯兰啊!”阿尔斯兰并不知道他又从起点开始,这那波殿下现在还不认识他的事情。 那波殿下自己也糊涂了,他问蓝灰眼睛的青年:“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 阿尔斯兰本来不信软心肠的王子会把自己的弟弟活活关进陵墓,于是脱口而出:“他们说您把陛下关在这里了?” 那波王子脸上马上变了:“来人啊,这是个奸细!立即交给有司!” 阿尔斯兰完全糊涂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见远处有几个火头出现在了那波王子和侍从的身后:“殿下,小心啊!” 紧接着,一群模样各异的大汉,从神殿对开广场上的石像后面蹿了出来。为首的是一对个子异常高大的男女。特别是那个男的,简直就是个巨人,他举着一大块好像驴腮骨形状的铁锤,一锤就把那波殿下的马劈倒在了地上。女人又上前把那波王子的一个侍从也砸在地上。 那波王子慌了,口齿不清的喊:“来人啊,行刺!” 他剩下的一个随车侍卫用剑和盾持护着王子,马车下的十二人立即朝偷袭的人冲了过去。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对方有六十几个,而且各个凶狠。那波王子的侍卫很快就落了下风。就在女人要拿住那波王子的时候,阿尔斯兰忽然冲上来拦住了她: “塔娜,大家是误解了那波王子的。他从前在王跟前吃了很多苦,所以才想报复的,但是他原本是好人啊!” 那波王子也赶紧点头:“是啊,本王是先王的嫡子,是真正的王位继承人啊。” 可是,他看着眼前的匪徒,知道光这几句话,不足以逃脱性命,于是他大喊:“你们如果是来救它的,我愿意把地宫的地图给你们~” 说着,那波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带字的皮卷,但是这群男女都是文盲,看不懂。阿尔斯兰也看不懂这个时代的楔形书写,不知道这份地图应该怎么看。王的随车侍从明白了他主人的想法,他从塔娜的手里直起腰:“我可以领你们进去,我可以的。只要你们放了殿下,不,陛下!” “怎么办?”一个烂嘴的土匪问巨人。 巨人看着黑乎乎的大神殿,也没有主意。他知道这神殿下面的地宫是人称“七重地狱”的恐怖所在,他担心土匪头子撒以马那进去的越久就越没有机会出来了。他们毕竟是几十年的兄弟,他不忍心撒以马那为一个君王把命都搭上。他想来想去,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拿着地图,进去救人。于是,他嘱咐塔娜待在外面,他和几个最亲近的兄弟,跟着侍卫和地图进去救人。 随车侍卫在黑影里对那波王子做了个暗示,叫他退的远点,然后对巨人说:“里面的封门是新弄的,容易挖开,但是得有足够多的人手。”他朝着王子带来、已经被砸得爬不起来的人努努嘴:“可是,他们都受伤了。” 巨人狐疑的看着他,没有马上搭茬。 “要是不把这道门挖开,那么我们是进不去的。”侍卫装得非常老实的低着头。 土匪帮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派出巨人和他挑选的几个人,跟着侍卫先进神殿地宫挖封门。不过土匪不傻,他们把那波王子也挟持上,一起拽进了地宫。就在这个空档,一个侍卫趁着乱哄哄、大家不备,偷偷溜回去搬救兵了。 随车侍卫、巨人、烂嘴子土匪、阿尔斯兰和那波王子以及后面殿后的两个土匪,举着火把,找到了之前大胡子见过的那道机关封门。 “就是这里了。”随车侍卫示意巨人给他一把剑,他先动手。 但是土匪们不那么容易相信他。烂嘴子细细打量这道墙,他觉得这道封土有些不寻常,但是他不是职业盗墓贼,不明白其中的要害。 剩下的几个土匪也不清楚。 巨人唯有同意侍卫的主意,把佩剑给了他。侍卫也很老实,他从墙角边最不紧要的地方开始挖。他的目的是以拖待变。于是,磨洋工了快一顿饭的功夫,墙角才被磨出一条缝子来。巨人不高兴的吆喝他: “你抓抓紧!” 一支利箭,突然从背后射过来,正中巨人的肩膀。大家猛然回头,发现原来外面挤满了带着火把、骑着马的王宫禁军。洞外面的土匪,包括塔娜,都被禁军拿下了。 “你们这些反贼!速速投降!” 烂嘴立即一下跳起来,踢倒了挖墙的侍卫,夺过他手里的剑,架在了那波王子的脖子上,把他逼到了龙门入口最外面的地方,为的是让禁军们能看见这个人质。 外面的禁军头目,是一个褐色卷发、身材魁梧健美的米迪亚年轻人。即使是在远距离的火把照耀下,大家都能看见他粗犷但仍旧俊俏的脸上全是得意的神情。禁军头目笑着看看眼前动弹不得的那波王子,挥了挥手。立即,禁军就手起刀落,把神殿外面已经就掳的土匪都砍死在地上。那些正在殊死搏斗着退向龙门的土匪则被飞来的箭矢射倒。他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啊----” “啊-----” 巨人听见了塔娜的喊声,从里面冲到龙门口。他一手提着自己的武器,一手提着挖墙的侍卫。眼前的惨状是他无法承受的。他一起多年的土匪兄弟们像打猎后展示的猎物一样,东倒西歪的躺在地上,有的失去了脑袋,或者半个脑袋、有的身上插着刀剑、或者箭矢。大家都死了或者马上要死了。塔娜看了他一眼,就把头垂进了眼前的血污中。 巨人觉得自己的心裂开了,他辜负了撒以马那对大家的良苦用心,是他把大家带到了死地。巨人的眼睛红了,他看见塔娜倒在地上的一瞬间,一拳把挖墙的侍卫捣在墙上,砸成了一具尸体。然后,他拾起地上的地图,掷到神殿里面,扔给阿尔斯兰。最后,巨人发出了一声极其野蛮的吼声,好像一头大象一样朝外面冲去。可是,还没有跑几步,巨人就被射成一个巨型的刺猬,轰然倒地。 烂嘴子却笑了,他对阿尔斯兰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领着剩下的几个土匪,押着那波王子走出了地宫洞口。 “大人,王在我们手里!让我的人活,我就把王放了。” 烂嘴当然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小。 那波王子抖得跟筛糠一样,让禁军头领哈哈哈大笑起来:“好吧,你们把陛下放了,我给你和你的人每个人几匹马,送你们走。” 几匹马果然被牵了过来。 于是烂嘴子把那波王子交给了禁军的人。还没等大伙跑起来马来,禁卫军最后一排就射出弩箭来,把土匪们都射到了地上。然后,禁卫头领叫人把土匪们都捆了:“把他们每个人都栓在四匹马后面”。然后他大叫一声,士兵就拿长矛去戳马,马嘶鸣着把烂嘴子他们撕成了几片。 血和似乎还在扭动的肢体,散落在月光之下,好像是倒在一片白雪之上,又好像是倒在一片灵动的银粉世界中。 那波王子崴在地上,吓得合不拢嘴。 禁军头目上来,随便的把他扶到了一辆送来的战车。他的卷发在那波王子的眼前晃悠着:“陛下,您毕竟是我米迪亚先王的外甥,也不能活的太仁慈了。” “本王-----”那波王子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甚至不知道米迪亚大使的儿子何时做了王宫禁卫军头目。 “您要说什么?”禁军头目做了个笑脸,拍拍他的一个手下。手下就驾着马车,把惊魂未定的那波王子送回了后宫。 一个禁军武士问年轻的米迪亚头领:“大人,我们还要不要进去再搜搜?” 他却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他们巴比伦人说,那里面是阴间女神的地宫,人人都说的七重地狱。进去的人反正是死路一条。你只要守住洞口,不要叫人出来就好了。” () 第316章 再见了,蓝灰眼睛的朋友 隔着土匪们的尸首,和王宫禁军对峙的只剩下了阿尔斯兰。他全身发着抖,不知道该怎么好。 忽然,他听见了大胡子的声音,从侍卫磨洋工挖出来的缝隙里透过来:“原来,洞口在这里啊!哎,出去的洞口在这里!” 阿尔斯兰唯有小声的把嘴靠近那条缝:“别出来,外面全是---全是禁军!” 然后,他又听见了土匪头的声音:“死鬼!你们都死哪里去了。这不是有路吗?!出口就在这里!” 阿尔斯兰全身都湿透了,他再一次的把嘴伏在那条缝上:“别出来,外面全是---全是禁军!” 这时,他听见了罗伊师傅的声音,于是他第三次把嘴伏在那条缝上:“别出来,外面全是---全是禁军!” 就在他把手和脸都趴在封土墙上的时候,阿尔斯兰发现这墙砌得很奇怪,里面的铁枝和木头等都是不规则的跟夯土混在一起嵌在墙身里的。一开始,他只是以为干活的人不小心混进了杂物,但是他靠近墙身才发现这些铁枝和木头碎等都是长条行的、布满了整个墙身。 阿尔斯兰记起几年前因为自己“没有正经事情干、整天吃闲饭”,被韩弗莱打发了去跟着几个埃及的建筑师修卡纳克城的城墙。其中,曾有一个黑黝黝的建筑师开玩笑,说起自己跟其他老乡一起去盗墓的事情: “呀,你知道,那墓里都很邪乎的,设了好多机关。其中有一种好像一堵封土墙,里面故意插着很多东西。不识货的人去挖,一挖,那墙就会向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一下子砸下来,里面的武器啥的都会跟着插下来!” “被插中会怎么样?”阿尔斯兰还记得自己天真的问过这个问题,结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自然是死路一条呗,不管有多少人都救不得的。” 阿尔斯兰攥紧了那份地图,缩在墙下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他听见外面的禁军开始朝神殿开拔了。外面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又听见了几个人跳下马来的声音。 “大人,不是我们不进去了吗?” “没办法,刚才宫里传出信儿来,那波那个蠢货把重要的东西落在洞里了。” “反正又没有人可以进来。” “嗯,要是那样了事就好了。父亲说是那是准备给我米迪亚王的国书和巴比伦金库的细节。是那波自己的亲信弄的,朱木齐他们都不知道,所以自然不好再叫他重新弄一份了。” “大人,万一里面有人,我们----” 阿尔斯兰从墙角里勉强站起来,他看看那所谓的地图和佩剑,摸到了封土已经被挖得薄弱的地方。他小心得把佩剑插进了缝隙里,用胳膊把它推成60度的角。然后,他看见背后有火把的光照了过来,他也不理睬,只是对墙面壁,紧紧的按住那把剑。现在唯一的愿望,在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看来,就是保护墙后的朋友们。 然后,他看见地上有火光的影子朝自己靠过来。 “哈哈哈,你看,我们还真抓住了一个!” 看见阿尔斯兰站在墙边面壁,举着火把进来的禁军的头目乐了,哈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手下也都进来,在这个狭小的洞里围着阿尔斯兰大笑。 “这个人是怎么了,看见我们进来也不跑,还对着墙站?难道是被钉在墙上了吗?这是?”头目继续揶揄他,一个禁军上来,就要按住蓝灰眼睛。 忽然,这个年轻人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到了剑上,整个封土墙抖了一下,就整个坍塌下来,土块混合着石头和尖利的铁枝,把一洞的人都砸了进去,土和血,四处都是。阿尔斯兰勉强看了一眼封土墙后面露出来的、洞里的壁画墙上面雕刻着三顶形态各异的王冠: 三顶王冠上又各描绘着一只动物。 第一只是一头像熊的东西,半身侧立,口里的牙齿中有三根獠牙。 第二只如豹,背上有四个鸟的翅膀,还有四个头。 第三只野兽非常强壮,露着大铁牙,好像要吞吃嚼碎眼前的人,剩下没吃完的还要用脚践踏。 然后,阿尔斯兰满意的闭上了眼睛。虽然,他要使母亲、罗伊师傅和韩弗莱失望、没有活下去,但是他有生以来觉得自己第一次挺起胸膛做了一件自己想做又知道是对的事情。一个人的生命,换了自己的三个朋友,真是太值得了。 这墙塌下来的轰鸣声,在地宫里传的非常远。 罗伊师傅先听到了,他刚要循声跑过来,就发现自己头顶的整个天花都晃动了起来,他不得不扑倒在耳房的墙角里。 然后,远处的土匪头撒以马那也听见了,他刚要往声音那里跑,就听见了人的尖叫和马匹的嘶鸣。然后他脚下的石头地忽然也跟着晃动起来,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被不知道那里滚过来的一张猫头形状的躺椅压住了。 最后,大胡子在最深处也听见了这轰鸣声。但是这声音却非常耳熟,尤其是配着这地宫里的一砖一瓦,他觉得自己肯定不是第一次进到这里来,也不是第一次听见这地宫塌方的声音。他举着火把,刚要朝着声音过去,就看见自己对面,不知道打哪里漂过一个人形的彩色盒子。这个盒子非常眼熟,怎么看都像是光头胖神官在幻觉的船上躺过的那个大盒子。金银之色又配着各样彩色的宝石、半宝石和火山玻璃等,极其光耀。但是大胡子提醒自己,这是石头地,又没有水,怎么会有大盒子好像在水面漂浮一样的事情呢?肯定也是幻觉。他于是用腾出来的一只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很疼。 盒子还是在眼前。 大胡子不敢往前一步。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在黑暗的尽头,有一个光亮的好像月亮一样的脑壳出现了。笑吟吟的光头大神官穿着他的豹子皮衣服出现了。这一次,他还举着一支火把。 “我们又见面了。” “光头!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们了!” “您这话太粗鲁了。负责教育您的人都要哭死了。”光头笑嘻嘻的说。 “你又鼓弄什么玄虚?这大盒子----” “奥,我知道您在找东西,所以就暂时借给您用用的。”光头对大胡子招招手,示意他走过去。大胡子不想过去,但是他又隐隐觉得这个盒子里有什么是自己必须现在就看的。等他好像蜗牛一样的挪过去,光头示意他打开盒子。 大胡子却大喝:“明明是你叫我看,你打开它!” 出乎大胡子的意料,光头神官非常配合,他继续擎着火把,弯下腰,用一只空闲的手推开了盒子盖。里面赫然躺着全是土和血的阿尔斯兰。一根长长的铁枝穿过了他的左胸,还有更多的木头渣子或者其他的尖利物品、好像嵌石镶刻在一座雕像上一样,布满了他的身体。大胡子的眼泪流了下来,滴在了阿尔斯兰已经没有知觉的尸体上。 “您非常难过啊?” “呜呜呜---------” “您是唯一一个可以救他的人呢!”大神官把一个变成黑色的圆盒子伸到了大胡子的眼前。 “你什么意思?”大胡子含着哭腔问。 “您替我打开这个封印,我替您把他从太阳神拉的夜晚里唤醒----”大神官笑的像一头鳄鱼,阴森森的盯着大胡子。 大胡子哆哆嗦嗦的接过盒子来,里面依旧是一团干肉一样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团子。 光头示意大胡子用嘴咬。大胡子看看已经僵硬了的阿尔斯兰问光头: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只需要您帮一个您欠了我很多年的小忙而已。只要咬一下,我们的交易就成交。我保证您可以把您的朋友从死地带回来。” 大胡子不知道光头是不是在骗他。于是光头叫他再靠近些,然后他把手放在阿尔斯兰的尸体上,那只叫石头和土块砸的变了色的手忽然抽动了一下。 “怎么样,不是骗你吧?”光头神官笑着说。 大胡子小声问:“可是,我并不认识你,怎么会欠你很多年呢?” “您怎么不认识我?您每次一出生都认识我。”光头咧开嘴,越发像头鳄鱼了。 大胡子不知道他在嘟囔什么,只得把那个团子放在嘴里。他的牙齿才碰到那东西,大胡子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好像被咬到的是自己身上的肉上一样。大胡子重重的倒在地上,他的鼻子和耳朵里开始出血。地上很快就汇集出一条红色的溪流,在火把的光下,出发粼粼的波光,流到了胖子的脚下。 大胡子在火把的火光照耀之下,发现大神官竟然没有影子。 () 第317章 指环下的灵魂 大胡子害怕的大喊起来。 就在这时,洞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蹄子跺地板的声音。长耳朵的小驴猛的冲了进来,一下把大神官顶到了一边。跟上次一样,大神官没有发火。甚至,这一次,他还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也很佩服!每次都有救兵!” 大神官对小驴露出了牙齿,但是小驴还是挡在大胡子面前一步都不让开。 “不过,每次都是起不来用处的救兵!山洞医生还以为赔上他自己就能保护那个秘密?!不过他终究是个凡人!现在我已经不需要知道那个秘密了,因为我已经拿到了它的核心!” 大神官从地上捡起那个团子。在大神官的手里,团子上的干肉一样的包裹被生生的扯了下来,每扯一下,大胡子都会在地上打滚、嚎叫一阵子。等整个干肉包裹都掉在了阿尔斯兰的尸体上,大胡子已经虚脱了,全身大汗下,皮肤都泡得浮起来一般、身体几乎无法动弹。 团子的里面是一枚骨头色的指环。大神官笑着,看着大胡子和小驴,把指环没在了地上流过去的血中。立即,整个甬道里就布满了大风。大神官的火把在这么大的风里,很快就失去了光亮。但是地宫里却变得更加明亮了。淡淡的蓝色的火,从阿尔斯兰的身体上、还有洞口的方向,升了过来。然后,那些蓝色的火团忽然合了起来、跳出一个有一人高的大火焰。那巨大的火焰里,不断有大瀑布砸石头一样的声音发出来。 大胡子吓得靠住了小驴的两条后腿。 光头神官在这光线下也不再是原先的那个中年胖子了,而是一大群人,高矮胖瘦不等、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仿佛他们攒成一团,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从这一群人的肚脐位置上穿了过去,生生的连在一起。每个人影都在扭动,好像要挣扎出来、摆脱把他们连在一起的东西一般。每个人都在声嘶力竭的吼叫!虽然他们的脸都好像包裹着厚厚的蒸汽一般,十分模糊,但是大胡子觉得自己在这些人堆里,居然也看见了几个相熟的面容:死在哈丁的雷蒙德、死在耶路撒冷保卫战中的典狱长、还有当初在他家乡打劫他帐篷不给钱的金十字架骑士、并很多人,还有死在巴比伦大祭上的塔尼乌尔----- “您都看见了我的本来样貌,还要伪装您不认识我吗?”大神官的声音也变成了合唱一样,不再是一个人的声音。 大胡子摇摇头:“那么我是谁?” 大神官笑了,好像无数个人在笑一样:“您是谁?这是个---人人到这个人间来都会问的问题。包括那唯一摆脱了必死的命运,由凡人成为大天使的‘明亮的晨星’。” 大胡子恐惧的完全缩在了小驴的屁股后面。 “明亮的晨星啊,您听。”大神官忽然指了指地宫两边,大胡子就听见那瀑布落下来击打石头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了。一条瀑布,似乎变成了无数条瀑布。然后,不同颜色的光,仿佛炼钢喷出来的火花一样,从蓝色的大火焰中不停的射出来。每一条冲出来的时候,大胡子都听见了一段一样的歌声: 神啊,打开了七个封印?。 打开第一个封印的时候, 第一个天使说,用像雷鸣一样的声音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白马。 那骑马的拿着一张弓; 他被赐予了一顶冠冕,就出去,得胜了又要得胜。 打开第二个封印的时候,第二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火马。 那骑马的从地上夺走和平,使人们互相残杀。 打开第三个封印的时候,第三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黑色的马。 那骑马的,手里拿着天平。 “一升小麦一个银币,三升大麦一个银币;油和酒不可糟蹋!” 打开第四个封印的时候,第四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灰绿色的马。 那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伴随着他。 他们统管了地上的四分之一, 用刀剑、饥荒、瘟疫?f和地上的野兽去杀害人。 打开第五个封印的时候,祭坛底下被杀之人的灵魂大声呼喊说: “神啊!你不施行审判,不为我们的血向住在地上的人讨回公道,还要多久呢?” 打开第六个封印的时候,大地就我们一样舞蹈, 太阳如夜,月如血殷红。 天上的星辰坠, 好像无花果树被大风摇动,落下它未熟的果子。 天要被卷起来; 一切山岭和海岛也都从原处被挪开了。 地上的众君王、乞丐、 富有的、贫穷的、 所有的自由人和奴隶, 都藏在洞穴里和山岭的岩石间。 他们对山岭和岩石说:“倒在我们身上吧! 好躲避坐在宝座上那一位的震怒; 因为他们?震怒的大日子到了,谁能站得住呢?” 大神官俯下身体,对躲在小驴背后的大胡子说:“您记不记得,就在这个地宫的外面,大祭之上,我同您怎么说的?这是天使的歌声。” “天使的歌声?” “对,他们在唱要发生的事情。不过,对于你们这些永远都不会死的存在来说,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是现在!你们可以随意穿过时空,到达你们内心想去的任何地方。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必死的人来说,则不同。” 大神官的集体大合唱声音继续说。 “不过,只要我们联合足够多的灵魂,那么即使我们人类也可以享有您一样的力量!” “----------” 大胡子只觉得自己还在听那恐怖的天使唱歌,至于大神官说了什么,他老实说,听进去的不多:“既然---既然是天使唱歌,为什么他说:‘那骑马的,名叫‘死亡’,要用刀剑、饥荒、瘟疫?f和地上的野兽去杀害人。’这些不是一直都在发生的吗?!” 大胡子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祖母、路上那些被挂在枪上示众的死人、耶路撒冷围城的前前后后,还有他在幻觉中看到的巴比伦王的过往。失去亲人,看着别人死去、却帮不上忙的痛苦和内疚撕扯着他的内心,他不明白这些一直以来都存在的悲剧,还需要再特别宣传“以后会继续发生”吗?! “我刚才说的每一句,您都听不见。这些都要加倍的在您下一次人间旅程中发生。我们人类把它称为新世纪。”大神官好像在说话,却听起来好像是狮子在吼叫。 “大家会用新发现来武装自己、比以往多万倍的互相杀戮!有人要死在战争里、有人要死在战争引起的逃亡中、有人要死在他的邻舍为了壮大自己而引发的饥荒和瘟疫中----” “不!”大胡子一下从小驴屁股后面扑了出来,把大神官赶到了人形盒子的后面:“你这个魔鬼!” “您过奖了。作为反抗上天的堕天使首领之一,您才是后世人统称的‘魔鬼’!刚才您看见那些冲出去,唱着歌的,都是您手下的堕天使。他们会飞满整个人间,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他们就是那灰绿色的马,是战争、饥荒、和瘟疫!他们要大大的吞噬性命!” “我-----” “您是他们的领袖,当然可以阻止!不过就要辛苦您去到不同的时代,把它们挨个回收回来了。那个过程可不好受。不但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要掉到人间、变成越来越卑下的样子!这就是造物要惩罚你不服从他的七期。” “七期?”大胡子忽然想起:这个词不是罗伊师傅在比尔师傅的小教堂里诵读的、关于巴比伦王要发疯的期限吗?怎么轮到自己了? 大神官笑着又靠上来一步: “明亮的晨星啊,为何我要把发疯了的王交在那波王子的手中、又叫他把王关在这里?您以为在这个地宫里,当指环的封印打开,天使们等待他们的主人发出命令的时候,还会有另外一个被称为‘明亮的晨星’的人吗?” 大胡子还是很不明白的看着大神官。 “您是大洪水时代的大君王、被神提拔成为大天使;您是这个时代的大君王,人人都要称您为‘黄金时代之主’的尼布甲尼撒!可惜从现在开始,您‘要被降为卑’,您变成了世上一个卑贱的盗墓贼,受人唾弃!接下来,您还会继续沦落、以至于成为人间一个最低贱的女杂工,不得不受各样无赖的欺压----直到七期结束。” 大胡子目瞪口呆,他想起了他领着阿尔斯兰进这个吃人的王陵时,在幻觉中看到那个打扮奇怪的女子。笃信回教的小商人兼盗墓贼,觉得自己的心都砸在地上了。出身贫苦已经够惨了,难道还得再变成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人?(大胡子的时代仍旧把女人看成牲口。) 大神官得以再靠前一步,终于站到了小驴的身边,紧靠着大胡子:“我都替您惋惜,谁知道这七期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尽头呢?!” “说到底,我们跟您更接近。我们也是想要获得永久生命的人类!加入我们吧!有了您,我们就有了无限的生命,就可以吞吃更多的灵魂~达到无限!这样,我们就能永远永远的处在世界的最顶端、呼风唤雨!终有一天,我们就可以掌管一切,我们说的是一切!您不但永远活着,不必向下沉沦,还能获得更加伟大的权柄!别人要称呼您和我们为神!” () 第318章 求仁得仁 大胡子没有意识到马上要临到他身上的危险,他问光头神官:“吞吃灵魂就能变成神明?” 光头点点头:“灵魂原本就是从神上释放出来的力量。那些越有权势的人,他们的灵魂就越有功效。” 他趁大胡子不备,又靠近了一步:“不然,您就只能是个为别人收拾残局、却没有人会感激的卑微下作角色,一如现在的盗墓贼,一如您要变成的女杂工。那些被您帮助、却不知道感激的凡人还要不断作践您!” 说着,光头神官向大胡子吐出了长长的舌头,好像一条毒蛇。大胡子动弹不得,小驴想顶开光头却被光头好像空气一样的穿了过去。 就在这时,洞口的方向传来一声大吼:“魔鬼,我凭着主的名字,命令你退下!” 罗伊师傅托着胸前的陶土十字架朝光头大神官跑了过来。 光头大神官的脸终于沉了下来,他发火了,手一挥,整个地宫就摇晃起来,天花上掉下来石头,把罗伊师傅砸在了后面。光头大神官刚要继续享用他等待已久的美味,就又有一个人从后面跳起来、把住胖光头的背、勒住他的脖子:大胡子和小驴发现,土匪头撒以马那也赶过来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跑啊!”土匪头红着眼睛大吼大胡子。 大胡子却吓得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一边的小驴一头把他顶了起来,驮到了背上。可是还没有等小驴跑过那个地上盛放尸体的人形盒子,土匪头就在大神官的背后耷拉下了脑袋,全身僵硬。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渐渐地他的内心也开始发麻。从前,自己杀人的经历一幕幕的出现在了眼前,包括下令把那位苦苦哀求他的将军和他的战马活煮了的情景。是了,他不是什么好人,何必在最后一刻假扮好人呢?! 土匪头觉得每喘一口气,都听见被杀者嚎叫、疼极了的声音和自己得意的咯咯笑声。渐渐地,他的肺部都麻了,好像溺水,再也没有力量呼吸了。撒以马那想闭上眼睛,放弃自己的灵魂。就在这时,忽然一个新的带着各种颜色和气味的画面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竟是他跟大胡子打趣的月夜:“唉,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我的主人也能为我当牛做马,受我欺负!哪怕是几天也好啊。” 他甚至都能闻到说话当间、耶路撒冷城外荒野里吹过他和大胡子的夜风的气味。 然后,他听见了卡丽娜姐姐的话:“主要恩赦你,使得你如羊毛般洁白。” 土匪流出了鼻涕,然后“哈哈哈”的笑出了声音,难道这个恩赦就是把自己送到自己时代之后1000年的世界,去实现那个叫他的主人,伟大的尼布甲尼撒王为他当牛做马的迷梦吗?伟大的君王变成了一个卑微胆小的匪类,而且还形象猥琐?真是越想越生气,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大胡子和惊恐的小驴:“我的主人是伟大的君王,他有一头狮子;你只是个卑贱的盗墓贼,你只有一头屁股都被咬开了花的蠢驴!” 光头胖神官叹息了一下:“撒以马那,你跟你哥哥一样,都是个不会看死活眼的白痴,枉费了我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好意!”说着,他挥了下手,土匪头就像被抽掉了魂儿,动弹不得。他先是无声无息的被提到半空,像个纺锤一样飞快的转了起来,然后被狠狠的甩在地上。 接着,地,大大的震动了起来。 光头还想越过掉下来的石头,抓住大胡子,却只能看着他和小驴消失在掉下来的石头和灰烬的后面。整个地宫传来了人不得不紧紧捂住耳朵的轰鸣水声。很快,整个山洞里充满了淡淡青色的大水,漂浮着芦苇和水边的泥巴气息,毫不犹豫的把大胡子、小驴、土匪头、罗伊师傅,并关在地宫中还没有死去的工匠们和有生命的都一起冲了出去。 “救命啊!” “救救我!” “救救我,我不想死!” 光头神官浮在水面上,狠狠的拍打着人形盒子面:“混球阉人!谁叫他偏找这个时候打开水闸!早不开、晚不开!”大神官万没有想到他默许绿眼睛宦官阿苏打开水闸杀人的大计,最后却挡了他自己迈向永生的道路。 到处是人哭爹喊娘的呼救声。 忽然,一条褐红色的暗流从青色河水的下面喷涌了出来,在青色的水中耍出一个漩涡,把悬浮在水面上的人形盒子,特别是上面趴着的光头胖神官,吸了进去。大神官和他的人形盒子“咕嘟咕嘟”的沉到了水底。他刚要向水面上升,就看见了几个穿得奇怪、剃着平头的大块头,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在这混进来的暗红色水使劲扑腾,叫这水流中散发出一股浓烈糖味。 “头儿,头儿~” “多恩少校,救就我!” “王丽逃跑了吗?!” “别射箭!” 其中,有两个平头还在对着大水和虚空吼叫。 亟需生灵的光头神官,刚要接近这两个落单的牺牲品,水中就卷起一个浪头,把光头和他的人形盒子狠狠拍到了水的最下面。 “咕噜咕噜~” 足足两顿饭的功夫,地宫里的大水经过的轰鸣声和人呼喊救命的声音才止息了。又一顿饭的功夫,水流变缓了,地宫墙上半腰开始又出现在水面以上。又过了一会,水退到了一个成年男人小腿肚子的位置。大神官才从自己的人形盒子下爬了上来,他吐出了不小心呛进去的水,居然还真的混着那些奇怪暗红色水流特有的药味和甜味。 光头神官四下一望,地宫里已经没有一个活物了。他气冲冲的斜了一眼已经死了的阿尔斯兰,把他的尸体从人形盒子里扯了出来,扔在地上,任凭剩下的、还没退干净的流水托着他的尸体,向洞口流去。 另外一边,掌相的府邸里,书房的灯火还没有熄灭。到了下半夜,管家又进来了。 “还有什么事?” 管家刚要靠近掌相的耳朵,就被他推开了:“现在不必顾忌了,说吧?” “大人,阿苏大人叫人打开了伊玛目神庙下面的水闸。小人听说他倒现在都没有回来。” 朱木齐示意他继续说。 “小人还听说,阿治曼大人以及几位军团将领都改变了行军的方向。有人说,他们是准备往各个首府去接管各地的实权去了。” 管家以为这是军阀割据的大消息,但是掌相依旧不为所动。原先计划是将那波王子这个无用的滥好人当个傀儡,结果对方真的戴上皇冠后,居然变成了凶暴的昏君:把疯了的先王活埋非但没有好处,更是在宣告天下、自己得位不正。 “还有呢?” “宫里传出消息,工人们已经开始----拆先王的谒见厅了----” 朱木齐的眼睛湿润了,他的伟大君主要彻底消失在历史的灰烬中了,甚至包括他那间配着荷花,白鹭、游鱼的花厅。现在看来,新王是要彻底泯灭一切关于真正的尼布甲尼撒王的印记了。他朱木齐的两条大河王朝的迷梦也破碎了。他抱着那片亚述叙事诗泥版书,慢慢站起来,朝门口走去。 管家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小声问:“大人,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啊?” 朱木齐看看他的管家:“你带人回尼尼微去吧。” “大人,尼尼微城20几年前就烧毁了啊,您这么说,是?” “奥---” 从来自以为贤明的大臣没有再说话,就自己驾上一匹马拉的小车出门了。 曾经那座由他朱木齐的君王,特别打发大商人亚哈扩大过的巴比伦王宫偏殿、紧邻王的内卧的花厅还在,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来这里了。 新的“尼布甲尼撒王”想要更加勇武的宫殿。朝廷已经安排了大臣和工程师,在下个月月初的好日子,就来把这个修着池塘、种着埃及荷花和对口庭院里种着各样植物的花厅拆除。所以,这个花厅里间,特别曾是王内卧的地方,树形金灯台和王收藏的各种抄本都被人搬走了。院子里曾经有过的动物和鸟雀,也无影无踪了。 朱木齐看着着颓唐的黑暗,现在愈发确认:这些都跟他的帝国梦想一同消失了。 () 第319章 哀歌 掌相看看还没有被排干的水池里依旧葱葱郁郁的荷花和大叶子水草,想起他的君王从这里,顺着长长的荷花池、穿到谒见厅接见各个使者的情形,以及他出征胜利的样子。现在,这一切都像云彩一样的消失了。他朱木齐的王不但变成了野兽,吃草如牛,被世人追赶着、丢着石头,最后还被关进了陵墓、被赶离了人间。 朱木齐擦擦眼睛,继续朝他的王曾经处理政事的谒见厅走过去。到达的时候,就发现那里已经叫人拆去了屋顶,只剩下了四周的空墙和通向花园的柱廊。墙上用琉璃嵌出来的壁画也敲碎了,落了一地的渣子。朱木齐顺手捡起来一块,看见了上面的鸟雀和花卉图样。又见有狮子和其他猛兽图案的琉璃砖被切了下来,堆在一边。看来,这次大修的监督官很好的贯彻了新王的想法:只有勇武的图案和形制可以保留。多可笑啊,一个胆怯无用的懦夫,居然就靠着“勇武”的图案来装点门面。朱木齐越想,就越觉得喉咙里好像着了火一样,因为他知道,眼前的这一切破败,自己“居功甚伟”,是他和他的自以为是,毁了他多年来建立在王身上的梦想和伟大治世。 越往里走,垃圾就越多:拆走石料木料的工人,显然把这里当成是临时仓库。他们甚至把一些油料渣滓和破布烂木头堆在墙角里。不时有几只老鼠跑过去,肚子都好像擦着地,在黑暗里好像月亮亮光下容易看错的鬼影。 朱木齐刚想再走进一步,就发现黑影的尽里头,还蹲着个人,脚前是一根快要燃尽的蜡烛。 “谁?”对方也发现了他。 借着地上的小火苗,朱木齐看见:那蹲着的人是他多年以来亦敌亦友的同僚耶鲁巴伯。 “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要去隐居吗?”朱木齐锋利的问他的同僚。 “那您怎么在这里?您不是继续保有您首相的高位吗?到前朝的废弃之地来干什么?难道这里也有权力可捞?”耶鲁巴伯讽刺朱木齐说。 朱木齐看看他,没有回答,只是颓然的坐在了地上。 “如果您不把那个小人引进宫来,陛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您的那波王子现在是王了。”朱木齐小声回答,不知道是想安抚耶鲁巴伯的怒气,亦或者是在揶揄自己。 “那波殿下—殿下并非君王的材料!您一早就知道!”耶鲁巴伯的怒气更大了,他开始好像一个要对着一射之外的敌人叫阵的武士:“殿下原先是个软心肠的好人,现在他王位都没坐稳,连宫里的禁卫军都管理不了,就居然想要去讨伐海上的推罗!?” 前权臣忽然说不下去,抱着地上的烂木头咳嗽起来。 “讨伐推罗是陛下原先就有的计划!” “他能跟陛下相比吗?!我是教过陛下和殿下的人!您是要告诉我,我不了解自己的学生们吗?”耶鲁巴伯万没料到朱木齐还能拿他的君王做挡箭牌!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站在那波王子一侧的,但是他潜意识里却只记得一位君王,就是变成了疯子的先王。 “如果王上不戴上皇冠的话,陛下会连命都保不住…”朱木齐继续强辩着。“王上憎恨自己的兄弟抢夺了他的名字、命运、未婚妻和皇冠。现在他都夺回来了,应该…” 这干巴巴的、明显是理由的解释,让耶鲁巴伯觉得他的天灵盖都要炸开了: “应该什么?!你这亚述小人,别给自己找理由了!王上被自己的兄弟活埋了!这就是您为王筹划的结果?!我真是替他谢谢您!你把王上和国家害到什么田地,还在这里大言不惭!” “--------” “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人!全是你!还有你的那个好学生塔尼乌尔!你们俩明明深受陛下的大恩,也有治国的才能!却专门不做人事!” “------------” 耶鲁巴伯还想继续骂,就看见了朱木齐流下了两行眼泪。 “您说的没错。如果没有我,朝廷上现在就不会想着立即去征伐海岛上的推罗城…更不会想着穷尽全巴比伦的财富去修筑新王都和宫殿。”朱木齐看着被拆的乱七八糟的谒见厅,哭号起来。 前权臣万没想到一向优雅的朱木齐会当着自己的面这么失态,他的火气不由得消了:“…老实说,这不全是您的责任,是我常年以来一直跟殿下说,不要活在他兄弟的阴影下面的。” 耶鲁巴伯也垂下了头。 两个老头坐在废墟和垃圾中,看着老鼠在眼前的废墟中跑来跑去。 “这只是个开始…”朱木齐叹了口气,他也没有想到让凡人以为自己成了神的后果会是这样的。他拿出自己心爱的诗史小声吟唱起来。 “说不定陛下还活着?…或者我们可以劝说殿下打开陵墓,把他的兄弟放出来?就算把王轰赶到野地里去---”耶鲁巴伯异想天开的说。 “或者是把他的人头直接从陵墓里拿出来?”朱木齐小声补充了一句,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他们说,殿下很快就要亲征推罗了。”耶鲁巴伯仰头叹息着。 “---------------” “去死更多的人,花更多的钱。” 朱木齐两眼无神,像死人一般。好一会,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穆得伸出一只手,像疯子一样挖自己喉咙,都挖出了血痕。耶鲁巴伯赶紧上前去扯住他,不叫他继续自残。 “你这是做什么!” “-------------” 就在这时,有巡逻的人发现了他们,对他们大喊:“什么人在这里瞎晃荡?” “是---是我们。”耶鲁巴伯只有先放开朱木齐,站起来迎着巡逻的人,朝光亮的地方走过去,想解释。 “原来是贤明的耶鲁巴伯大人啊,您怎么跑到陛下已经厌弃的地方来了啊?” 巡逻的人是新来的,不知道宫里的种种故事。他们只是听说陛下终于远小人、亲贤臣了,却不知道真正的王发了疯,被他的哥哥那波王子替代。大家都以为那个在学牛叫的疯子人形牛,不过是只是神庙里豢养的废人。再说,太后上次想接走人形牛不成、最后仓皇退回叶城后,也就没有什么人再去议论这茶余饭后的闲事了。 就在耶鲁巴伯和巡逻的人还在对答的时候,忽然背后飘来一股焦胡的味道。巡逻的人大喊起来。 王原先的谒见厅不知道怎么烧了起来。一个人型火球在里面跌跌撞撞,在耶鲁巴伯的老眼前慢慢的倒下,跟着其他倒下来的火焰,最后烧成了一团。耶鲁巴伯趴在黑焦炭一样的火场残余里嚎啕不止,没有人救火。因为王后的乳母听说此事后,就告诉巡逻的人:不必救火,只要火不烧到其他宫殿就可以了。 天亮以后,全城的人都看见了王宫方面冒出的灰白色的烟柱。先王的小宫殿和花厅就这样消失了,连同辅佐过他的朱木齐一同倒塌在了灰烬中。等火完全灭了,耶鲁巴伯一个人满身是灰,在烧倒了的灰烬中四处扒洞。 “现在神庙里跑进宫里的疯子真多,之前有个学牛叫、四肢着地的人形牛,现在又多了只老狗,四处挖洞!” 宫里的侍从们都在耻笑耶鲁巴伯。 巴比伦王看着一朝如狼群一样包围自己的当权者们,手不由得紧紧的抓着曾经是弟弟王座的狮子头把手:“召御医去看看他吧?寡人觉得---” 他甚至动了“慈心”,想召人去把马杜克神庙地下的七层地狱封土门挖开。坐上王位这几天的遭遇,让他忽然品尝到了一种混合的复杂感。原来这王位比自己在犹大监狱遭遇的刑具椅子舒服不到哪里。他对历代的国王们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因此,要把弟弟困死在陵墓里面的事情,折磨着他的心,但是巴比伦王又不敢说出来。他注意到米迪亚大使好像狼头儿一样、在狠狠的盯着自己。 没有人告诉王,米迪亚大使的儿子(就是王后的姘头)被砸死在了封土门的下面。自然也没有人告诉王,那马杜克神庙地下的七层地狱封土门,昨夜已经被挖开了。更没有人告诉王,连洞里的劳工都逃出了命来,自然真正的尼布甲尼撒王很有可能早逃了出去。 米迪亚大使瞅着巴比伦王,对在朝的巴比伦大臣说:“耶鲁巴伯大人年纪大了,得了失心疯,把他送回乡下老家吧。” “是啊,他已经老了,不能辅佐陛下此次出征了。” “陛下出征的事情刻不容缓,后天应该是个好日子---”米迪亚大使获得了王后一侧的襄助,背后又有强国米迪亚的支持,俨然成了巴比伦新王朝上真正的决策者。巴比伦王只得耷拉着脑袋,眼看自己又变成傀儡。但是他不甘心,于是他决心去军中,把大权夺回来,于是同意了在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仓促御驾亲征推罗。 尼布甲尼撒王的第十五年的新年,王后诞下她第一个孩子(大公主)。又过了几个月,王宫里再也没有一个王在撒玛利亚就认识的官员留任了。不久就传来了围攻推罗、出师不利的消息。这是后话。 () 第320章 领主家的儿子 胖子把故事讲完了,太阳也快升到中天,阳台上热的好像烤箱一般了。阿萨加百利摇晃着他肥胖的身躯,跟着美貌的宫女回到内室。一个土匪跑过来,趴在胖子的跟前说了些什么。 “什么?王上要出发去跟埃及王会盟?” “是的,不过地点还是选在了我巴比伦境内!” 大胡子也赶紧跟了进去,只有阿尔斯兰像丢了魂一样,趴在阳台上。好半天,他吐了半句:“真羡慕他!” “什么?”胖子身边的土匪问。 阿尔斯兰不再说话,他的心里真希望自己也有像巴比伦王太后或者刚才故事里说的阿芒达王后这样的母亲。要是自己的母亲也有这么凶暴,那么自己也必然能像巴比伦王或者他们说的那个叫居鲁士的孩子一样拥有天命,至少是个一方的领主。 “大人,既然陛下和您把居鲁士交给他的母亲阿芒达王后了,那么米迪亚使者和刚才的骑士团长为什么找巴比伦要人呢?”大胡子不是个容易迷失在故事里的人,还在追他要知道的内容。 “啊!你这个人,还让不让人享受一下生活了!”胖子也怒了,呼哧着他的皮癣指挥土匪在内室追打抱着头躲藏的大胡子。 “阿芒达王后非常狡猾,知道安息不能对抗她的父王,所以就把那个孩子送来给她的妹妹,我巴比伦的大皇后。等王回到王城,那个孩子比他到达的都早。”英俊的土匪头撒以马那也进来了,挡住了胖大臣、土匪和大胡子的捉迷藏。 “陛下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交给米迪亚王呢?” “------”土匪头垂下眼睛看看大胡子:“他们说你是个商人。你是做什么买卖的商人呢?” “我是-----” “我还听说你亲眼见到了居鲁士,是吗?他们说你从鳄鱼嘴里救了那个孩子?”土匪头子的消息不是一般的灵通。“医生他还好吗?” 阿萨加百利也抓住了大胡子的衣服:“你看见了医生大人吗?” 大胡子唯有偷偷点点头,这叫阿萨大人立即对他亲切起来,不但不揍他了,还拉他跟自己坐在一个榻子上。土匪和侍卫长也围着胖子。于是这外屋里很多侍者也凑了上来,很快胖子的周围就像太阳一样辐射出一个人头的圈子。阿尔斯兰扭头看着这一切,既惊讶又羡慕。 “他---那位医生看起来---”大胡子原本想实话实说,可是看着阿萨加百利和撒以马那的眼睛,就不知不觉的把话咽了回去。 “你至少可以带我去见见那医生吧?”撒以马那皱起眉头问。商人被土匪头子眼里和眉角的杀意震慑住了,他唯有惧怕的点点头。 “咦,你这是要抛下我?”胖大臣很吃惊朋友的想法,他是来投奔王太后的,但是跟随太后的撒以马那却要求回巴比伦城。“你知道的,如果朱木齐抓到你,你不但会没命,而且会是以最惨的方式没命。刚才他们说,王最近马上就要出发去跟埃及法老会盟,不会在京城,救不了你!” “------”土匪头子没有理睬阿萨加百利,他看看胖子,又看看围着他们的人。在一众人眼中,他被阿尔斯兰眼中的嫉妒热光吸引了:“孩子,你呢?他是个小商人,你是什么人呢?” “大人,我是领主的儿子!”阿尔斯兰抬头挺胸,这里没有人知道他是私生子。 “你父亲的领地在哪里?”土匪头子接着问,这叫阿尔斯兰语塞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他只好解释说自己的父亲掌握着约旦河通往耶路撒冷大路上的一大块土地。只是,土匪头子的眼睛像锥子一样刺着他的脸皮,他不由自主的垂下眼睛。土匪头子不再追问。 “大--大人,我可以跟您一起去见那位医生吗?”阿尔斯兰红着耳朵问。 “你还想去追那波殿下啊?”一个跟他们一起来的土匪也凑过来,打趣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忘了他吧!” 阿尔斯兰整个头都红了,甚至包括他蓝灰眼珠周围的眼白。他开口想大吼,却发出干了嗓子、嘶哑的声音。土匪们开始嘻嘻哈哈起来,这叫他更加愤怒。 “可以带着你。”撒以马那撇了下嘴角,打发开了围着他们的手下。 胖大臣也从榻子上站起来,扫了扫阿尔斯兰锅着的后背,对土匪头兼卫队长说:“我以为你在死前会先去耶路撒冷呢?你不是一直说想去那里吗?” “我会有时间去献祭的。”土匪头子冷冷的回答。 “你听见了,他是在城里有鳄鱼的地方见到医生他们的。你知道他们是跟伊玛目神庙的那帮鬼怪在一起。他们精通幻术!你根本找不到他们的!” 每个人似乎都显得不在意阿萨加百利的反对,只有大胡子商人觉得背后冷汗直流。这种莫名的恐惧,让他晚餐都没吃好,总觉得胃里绞痛不已。他总觉得土匪头子像野地的野狗一样在逡巡自己,好像自己是一头走迷路的小牛。最后,连阿尔斯兰也发现大胡子的恐惧,他拍了大胡子的一把:“你不舒服吗?” “没----没----” “我就不会像你一样胆小!我是为荣耀而生的。”灰蓝眼睛的年轻人看着酒席上献舞的年轻姑娘说,他的眼珠本能的跟着女孩子的腰肢转动。 大胡子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很羡慕领主儿子出身的年轻人。他也痛恨自己的胆怯和过于敏感,或者自己对土匪头子过分担忧了。自己不过是个小人物,人家能打自己什么主意。也许是过于愁烦,大胡子商人忍不住使劲灌自己酒。因为他原本是不可饮酒的回教徒,所以没什么酒量,不一小会就醉倒了。眼前的人和食物都扭曲起来,无论是什么,都发出一股让人恶心的臭气,他忍不住大口呕吐。吐着吐着,小商人就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忽然发现自己似乎在移动中。 旷野中,野茫茫。呼吸出的气,都是白色的。天马上就快亮了。 自己屁股下是阿萨加百利骑过来的老骡子,自己的前面有一个人骑着马,举着火把、并拽着自己的骡子。无论怎么看,这个人都不是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年轻人完全不见踪影。整个野地里,除了自己跟眼前的人,再没有第三人了。 “你还真能吐!我以为你会把自己吐死!”同行者是土匪头子撒以马那。 “大人,大人,阿尔斯兰呢?” “别跟我说他是你的朋友,你跟他根本是两种人。”土匪头也不回,“他是他自己说的领主家的儿子,你是你自己说的小商人。” “您不是说----会带着他吗?” “是啊,我之后还会去耶路撒冷,到时候,他可能有用处,这就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他自己说的通往耶鲁撒冷大路上的领主之子了!”土匪头子冷笑了一下。 “大人,万一我们被抓了怎么办?”大胡子忽然想起去叶城路上的历险,怯懦的问。 “那么,我们就会被先剥皮,就是那种剥皮剥得血呼啦的,嗷嗷叫的。然后就在你以为你已经在地狱底了,再被砍下四肢,倒挂起来,你会看见自己的血倒流出来,把脸和眼睛都漫过了---”土匪头子一边默写着大胡子的恐惧,一边说的饶有兴趣。 “我-----” “所以,我不能拿自己的命给所谓的领主之子冒险。我需要个能帮上忙的人,比如你!” “大人,大人,我----” “毕竟,你知道医生大人在哪里。” “您是要把医生大人也接到太后那里吗?”大胡子诺诺的问。但是土匪头子却不再回答他。 () 第321章 潜入的贼人 并不像大胡子想的,两个人并没有继续走。中午以前,土匪头子就把商人和自己卸在了旷野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下面。土匪头子把自己英俊的脸完全盖了起来,然后又扔给大胡子一个水囊。这个水囊特别大,他甚至没有力气举到自己的嘴边。等好不容易喝了一口,却发现又涩又苦。 “嘿嘿,不是给你的。这是给你去饮马和骡子的。”土匪头子在袍子下面嘻嘻笑着。 可是等大胡子刚要去给土匪头的马和自己骑的老骡子喝时,却发现也不对劲,这两头牲口都不会直接从水囊里喝水。他看着好像睡着了的土匪头子,张口嘴,却说不出话来。 “商人,很快就有人会过来了。他们会有牲口。” “可是----” “------”土匪不再说话,好像他不渴,大胡子也不渴,两头可怜的动物也不渴。等太阳都快偏西了,一大队商人才出现在远处。大胡子本能地想朝他们跑去,但跑了几步后,他停了下来,然后又退回了大石头下面。马和骡子都渴坏了,闻着他手里的水囊,都不安分的又撩蹄子,又嘶鸣。 很快,远处的商队就发现了他们,朝他们过来了。 “喂,大胡子,你们是商人吗?”商队的头领,是个看起来50几岁的人,虽然依旧强壮,但是曾经的黑头发都斑白了。他骑着一匹骆驼,商队里也多是骆驼和骡子,但是他身边却非常奇特的拴着一匹小小的枣红马。即使天色暗了,大胡子还是能察觉这是匹好马,而且养尊处优,怕是一直吃燕麦长大、没挨过打的。 “是的,我们是商人。” “你有水吗?”商队的头领看见了大胡子抱着的大水囊,明知故问。 “嗯----这是给自己的马喝的。”大胡子也不傻。 “得了!它们都渴坏了。要是你真的是给自己的牲口喝,又何必等在这里呢?!我知道你们是专门候在半路、卖水的商贩。” “我们就只有这点水,也不够你的驼队喝的。”大胡子露出狡黠的微笑。 “好吧,我给你一块金币,巴比伦城的金币。” “------” “两块!不能再多了。”商队的头领回头看看耐不住的小马,像哄孩子似的的摸摸它的头颈。 “这样,我也是讲理的人。”大胡子知道这样的商队大都是有武器的,这里又是旷野,对方如果买不成,打劫自己也是可能的:“您给我一块金子,我卖您一半水。虽然这些水不多,但是足够您走到巴比伦城了。” 商队头领一愣,然后大笑起来。他拍拍自己的骆驼,点点头。他的仆人就赶紧上来,给了大胡子一个水桶和一块金币。 大胡子就把水倒出一半来。等枣红马喝完水,他又把水囊中剩下的一部分水倒出来,提给了老骡子。等老骡子喝完,他把剩下的水给了土匪头子的雄马。 “老弟,你这是在用我的水桶!”商队的头领看得有趣,大声嘲笑他。 “大人,求您可怜,它们都渴坏了,不喝点水,走不动了。” “那么,你该给我多少?” “我---我----我可以在您的商队里帮忙,作为您仁慈的报答!”大胡子低着头,小心的奉承商队头领。 “你的朋友呢?”商队头领指指睡在一边的土匪头子,问。 “大人,大人,也包括他。他就是困了,我们俩都能干活!”大胡子赶紧说。但是他发现商队上下都不看自己,却使劲的去瞅全身盖起来的土匪头子,好像认识他一样。 “好吧。”商队头领忍住笑,答应带上他们俩人。 这商队看来是常跑这条路的:等进到巴比伦城卫城的时候,守门的士兵看看他们的骆驼和商队头领,就放他们进城了。再加上黑夜很快就到了,城里没有什么人理睬跟着混进来的土匪头和大胡子两个。 商队在卫城门口附近的一处空场搭起了帐篷。毗邻着他们的,都是其他的商队。所以这里到处是架在帐篷外的红通通的篝火,弥漫着烤肉、发霉的皮囊和动物便溺的骚味。大胡子忍不住跟土匪头学习,把头包起来,又跟在他身后,帮助商队把货都卸了下来。 “行了。你们俩!” “------”土匪头并不回答,大胡子赶紧低着头:“谢谢您,仁慈的大人!” “这是你借用我水桶的工价!我们两清了。但是水的价钱,你还没给我!”商队首领忽然提高了嗓门。 “仁慈的大人,我不明白?”大胡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说一半的水,要一块金子吗?” “是的。” “你的骡子喝了一半,你朋友的马喝了另外一半,你不是欠我们两块金子吗?”商队首领的眼睛,映着火光,闪闪发亮。他邪恶的望着土匪头子,笑着。 “您这是---水本来就是我们的。”大胡子觉得这个人是在讹诈自己。 “喂,大个子!”商队的头领只盯着土匪头:“你把这个大胡子卖给我,抵债吧?不然,我就大喊起来,叫官府来---来评理!”商队的头领故意这么说,但是他的话外音,大胡子也听明白了,商队头领早已经意识到自己和土匪头是故意跟着商队混进城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他是我的仆人呢?”土匪头不动声色。 “你骑着一头漂亮的雄马,他骑着一头快老死的骡子。你负责睡觉,他负责向路过的商贩兜售水和讨价还价。” “你准备出多少钱呢?” “哈哈哈,你还准备收钱?” 土匪也笑了,他把头靠向商队头领:“我们是去找一位非常非常厉害的医生。这个人,是认识路的唯一一个人。而我是医生多年的朋友----”,然后土匪头子张开手,摊了摊:“毕竟,病人最需要的是一位好医生。枣红马可以献祭,但是你怎么知道神会悦纳这献祭,而医治你家的病人呢?” 商队头领的脸色,立即变得好像附近篝火上烤糊了的馕饼。 “我不---不明白你在胡说什么!” “我听说犹太商人爱财。不过,财宝再好,不能让人起死回生。” “我---只是想把那匹马卖个好价钱,你想错了。”商队头领还是嘴硬。 “那好吧。你去叫本城的守卫来吧。或者我帮助你大声喊。”土匪头子在包着脸的布后面偷笑。 “你---你这个荒野里的匪类!”商队头领咬牙切齿,但是声音却非常小。看来,他原本就在怀疑土匪头的身份,要让他陷在天敌商队的营地上插翅难飞。没想到,现在却被对方反将一军。 “我怎么知道你的医生能治好我老婆?” “他是埃及原先的御医首领,一路持护王的人。”土匪温柔的说:“要是他都束手无策,你以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救她?你以为你的神能救她?你的神连你的国都交在巴比伦王手中的。现在的犹大王不就是巴比伦王立的嘛?!” 商队首领唯有不甘心的低下头。 大胡子总算出了一口气。他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但是那个在路上给他水桶和一块金币的仆人,却在篝火边隐到了黑暗中,很快就在商队里再看不见了。 () 第322章 大祸 第二天一早,土匪头、大胡子才跟着商队进了恢宏、直插如云的宝蓝色城池。城门四周,引了幼发拉底河的河水,使得城市的每个角落都生机盎然。远处的天,金色的阳光,蓝色的城墙,绿色的植被,卷曲在一起,好像一位半躺的女神,披着蓝色的袍子,戴着缀满蓝宝石和绿宝石的金冠和腰带,连接着人间和天堂。大胡子并非第一次来巴比伦城,但是每一次看见这座大城,他都忍不住发出赞叹。因为这里,跟他的时代的废墟相比,好像是另外一个地方。其间是生机和腐烂的差异。 “喂,该你了。”等进了城,商队首领只带了两个人,叫上土匪头和大胡子去找咸鱼干一样的医生。土匪头还很不客气的把大胡子踢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我?” “你带路,我们去找医生大人。”土匪头子仍旧包着脸,但是他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直偷偷四处观望。 “我----我只是记得大概的方向,是一座献给伊玛目祭司的神庙。”大胡子只顾着看土匪头在找的四周,不小心交了底。 “好吧。”商队首领挥挥手。 忽然,大街上的人群骚动起来,街道两边摆摊的,和行人互相拥挤着,呼叫着,东西也滚得满地都是。大胡子两次差点被脚下的果子滑倒。原来有士兵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站住!站住!” 土匪头子立即抓住大胡子,往另外一群人里挤。 “哎呀!我的布!” “来人啊,我的轿子!快稳住我的轿子!我是巴比伦的贵族!” “我的栗子!” “我的猴子!” 大胡子被土匪架着,在动物、蔬果、布料、皮革、筐子、和行人中,好像一条抹布,挥来挥去。他的胃好像翻过来一般,翻江倒海。好在他昨晚基本没吃东西,想吐也吐不出来。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断气时,土匪忽然停下来,把他丢在路边。 大胡子刚要抬头,就发现刚才的大呼小叫都远去了。他抬头一看,原来他和土匪都被重甲的士兵包围了。每个士兵都举着弓弩,对着他们。 “我---我们不是坏人!”大胡子赶紧大喊,士兵对着自己的弓弦处在随时放开的状态。 “------”土匪头却一言不发。 城墙的一个小门打开,一个穿着宽大袍子的老头,保持着极其优雅的姿态,站到了城楼上正对着他们的位置。城门下面还站着商队头领和昨天晚上就找不见的商队仆人。 “撒以马那大人,没想到我们会这样相见。”这个优雅的老头,大胡子在宫中见过,就是人人称为掌相的朱木齐。他原本黑色的头发,现在基本都白了,却依旧茂密。他的皮肤虽然起了皱纹,却依旧光洁。他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挺直了后背,走路平稳,好像仍在壮年。 “-----”土匪头解下了自己的包布,露出脸来。“朱木齐大人,我们确实很久不见了。” “是啊,上次也是在这里。您跟陛下说,您选择自我流放。您当然也记得,如果再入巴比伦王城,等待您的结果是什么?” 土匪头看看周围的士兵,又看看大胡子:“这个人,跟我不是一起的,大人是贤明的掌相,请放过他吧。” 朱木齐看看大胡子好像小老鼠被拿住的模样:“我会把他交给有司。他是上次被指为行刺埃及公主的来路不明之徒。陛下现在正在外与法老会盟,解决因这个人行刺公主所生出的大事。” 他的话音刚落,立即有士兵上来拖拽大胡子。 土匪头一把把拖拽大胡子的士兵打到在地:“掌相,王上一直是要求按证据审判人的。您这是做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用劲过大,他在荒野里被小个子弄伤的左肩疼了,他用手按住了左肩。掌相的眼睛也很尖,他对身边的将领说了两句,几只利箭就射下来。其中两支箭射中了土匪头的右臂和左边的小腿。他痛苦的哼了几声,却怎么都不肯倒地。 “来人,把这个谋刺先王的歹人和他的同伙都抓起来。”朱木齐仍旧优雅的笑着,但是大胡子却觉得他根本是在伊玛目神庙见过的鳄鱼,“另外,把这个商人送到伊玛目神庙去,告诉大神官,这个人需要一位好医生。” 等两个人被士兵押进地牢,大胡子觉得自己浑身发抖,土匪路上的话在他的耳边一遍一遍的自动回放。 “那么,我们就会被先剥皮,就是那种剥皮剥得血呼啦的,嗷嗷叫的。然后就在你以为你已经在地狱底了,再被砍下四肢,倒挂起来,你会看见自己的血倒流出来,把脸和眼睛都漫过了---” 这话叫大胡子想起有时在通往圣城的路上看见的尸骸。那些东西,在艳阳和风沙下,成几个月的挂在长枪上,脸早就看不出长相了,因为被揭了皮,肉也干了,烂了,狞凶的扭曲着----他们活着的时候,大都是些夹在回教军队和十字军中间的所谓“探子”。想到这里,大胡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呕---呕” 他一边的土匪头子却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的按着自己的伤口。 几个士兵路过他们的牢门,特别用火把朝里面使劲照了照,晃得大胡子和土匪头睁不开眼睛。士兵笑嘻嘻的:“我真想看看他的脸皮下面有什么?喂,土匪,你就是用你这张脸去诱惑了王太后的吧?她的味道怎么样啊?” “我把你的皮披在身上,你说,王太后会不会也对我张开腿呢?” “哈哈哈,她在嫁给先王以前就是个老太婆了呢!” 士兵们猥琐的笑着,忽然最外头又挤进来一个,满脸的得意。 “怎么了?” “来了个埃及的光头。掌相大人特地叫来的,说是不把他们俩剥皮了,而是交给他们要见的人,去喂鳄鱼。” 大胡子停下了干呕,不相信的看着牢门外的士兵:“我---我什么也没有做!” “你是这个反贼的同伙!” “我----”大胡子很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土匪头刚才带着自己逃跑的体温好像还在自己的肩膀上,这叫他说不出这话来。他总是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有这种不合时宜的良心。于是,他大喊:“这个人,这个人是曾经照顾王的人啊!他是王的朋友啊!” “哈哈哈哈-----王的朋友?” “你们听过这样的话吗?他是什么,配做王的朋友?” “他是癞皮狗!” “王?”最后一个士兵更加嚣张,他特意等同伙走开,又倒回来,把头靠在栏杆上看着流血的撒以马那:“他是个杂种!跟你一样!来路不明。我听说,你哥哥是他的“娘”,是吧?” 大胡子听得糊涂,却看见一直不动的土匪,忽然伸手从栏杆里要去抓士兵的脖子,结果,却被士兵用棍子狠狠戳了一下小腹,不得不倒在地上。 “呸!我还听说,你们家被诅咒了,都不得好死!怎么说的来着,‘你们家的男丁都要死在荒野里,被豺狗和秃鹰啄食’!”士兵咧着嘴笑嘻嘻:“等我们的主君继位,一定把吃你的鳄鱼供奉起来!” 说完,士兵抛下他们,把架在墙上的火把也拿走了,地牢里一片漆黑。 这空旷的地牢里出了人的呼吸声就是滴答声。大胡子以为那是土匪头还在流血,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勉强扒下上衣,摸着,给土匪包了小腿和右臂上的伤口。 忽然,他听见了一阵细小的声音,好像是哭泣声。大胡子呆住了。 但是黑暗中,这阵声音,怎么听,都是呜咽声。他唯有不再出声。 “你---你叫什么?”好半天,土匪头子问。 “阿里。”大胡子很想安慰他,可想不出话来。 “奇怪的名字!你有家人吗?” “我---我有个儿子,五岁了。”大胡子不是故意撒谎的。 “父母呢?有兄弟吗?” “我是个单蹦儿。”大胡子感觉到土匪有些颤抖。他忍不住把手搭在土匪的肩膀上,对方并没有甩开。 “我有几个兄弟,他们大部分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都是被杀的。我不记得有几个是喂了狗,有几个是被人弄死了,因为我们家的儿子都长着漂亮的脸!最后只有我和亚哈谢了。他----最后也死了。看来那诅咒真的是灵验的,我家所有的男性都要痛苦的死去,没有人为我们哀哭,我们死了以后也没有人记得----我们一文不值!” 然后,他就不再说话,原先的玩世不恭又回到了他的嘴角。 () 第323章 幻境(上) 地牢里只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在等待每一滴水落地的间歇,都像过去了一千年。大胡子越来越害怕,他唯有用跟人聊天的办法,让自己舒服些。他试着找了几个话题,土匪头都不回答他,只是闭着眼睛,好像在养精蓄锐。这样过了好一会,大胡子终于鼓起了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很想问土匪投的这个问题: “您真的毒死了先王吗?” 现在毕竟两个人都要死了。 “你是说我罪有应得吗?” “-------” “奇怪了,我唯一不后悔的就是为王太后许下的忠心。”土匪在黑暗中自在的说。“我怕是我们家同辈中最该死的那个。不过我却是活的最久的一个,你说好不好笑?我们家的圣人,死的最惨,我听说他还没有断气,就闻到自己腐烂了的味道了。” “那么----那么----” “他是为了回护那个小子死的,可是,那个小子依旧忘了他。”土匪说的有些倒三不着二。 “啊?要是我就不会忘了---” “哼,所以你成不了大事。那件案子发了的时候,那个小子都没有追究是医生大人的药毒死了我家的那个圣人,说是不记得他死的时候的事情了。” 这时,大胡子看见一处火光移动了过来。土匪也住了嘴。几个光头,披着豹子皮,卷着鳗鱼一样的身体过来了。这些光头鳗鱼分明就是自己在伊玛目神庙的大湖中看见的那几个人。水中鳄鱼阴沉的样子、它们锋利的牙齿和刮脸的厚甲马上浮现在了大胡子眼前。他不能不想起博学骑士的同伙是怎么被鳄鱼拖走的。这么想着,大胡子没有注意到自己吓得连裤子都尿湿了。 光头鳗鱼用火把照了照撒以马那,就点点头。刚才用棍子戳他们的士兵,不知道从哪里也钻了出来,就带人进来把土匪头子和大胡子铐上锁链,交给了光头鳗鱼。 几个人也没有出地牢,只是继续沿着地牢里一条黑又狭长的道儿继续往前走。大胡子在光头鳗鱼的火把下,隐约看见一间奇怪的屋子,只有窗户,没有门,好像是刻在路边的墙上一样。跟他们走了个对面的,是一个小个子,苗条的身形,捂着脸,只露出一对碧绿的眸子,十分妖娆。大胡子忽然想起这个人不是在宫中见过的什么阿苏大人吗。他刚想求救,就看见妖娆的绿眼睛邪恶的看着他们,并用手挑起了受伤的土匪头子的下巴: “等你见到那个所谓的美人,记得告诉他,我的美貌。” 土匪头子却不说话。 “他怎么了?”绿眼睛问押解他们的士兵。 “阿苏大人,他知道自己这次一定要喂鳄鱼了,泄气了呗!” 绿眼睛还想继续嘲笑挖苦,就被光头鳗鱼给打断了:“阿苏大人,您不是还有要务得处理吗?您和诸位大人留步吧?” 说着,光头鳗鱼就接过了土匪头和大胡子身上的锁链扣,引着他们进到了一处看起来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很快,背后的人就在黑暗中不见踪影了。眼前只有黑乎乎的水面。大胡子听见间或什么东西在水中滑动,吓得都站不住了。 “呜呜,各位大人,我们---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不要---不要把我们喂鳄鱼。” 但是光头鳗鱼们没有理睬,兀自上了一条靠在水边的船。其中一个光头点燃了船上的灯,大胡子发现船上面居然有一个人形的大盒子,极其鲜艳。一个胖子光头从盒子里推开盖子,坐了起来,居然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伊玛目大神官。 “大人---大人,小人是您救过的啊!”大胡子有一种或者能绝处能逢生的奢望。 光头胖子却没有理睬他,只是看着土匪头子,笑了。他用一种听起来很年轻,而且非常悦耳的男人声音说:“侍卫长大人,您处心积虑到这里来,真的能实现您的计划吗?” 撒以马那满脸惊讶:“你---你怎么用他的声音说话?!他早就死了!” “可怜你这样的勇士,却连你哥哥的名字都不敢提。”胖子光头说,他的声音又恢复到大胡子上次见到他时的声音: “你故意叫他去等那个亟需好医生的商人,你一直以来的仇家。你知道他一定会去通报朱木齐大人,也会向掌相要求你所说的好医生,变相提醒了朱木齐大人来找我。你还真是算准他们会把你交给我。”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机?”土匪头子吊儿郎当的回答。 ”你当然有,这样你就会被送来这里,不费吹灰之力找到居鲁士,那个先知预言为下一个伟大君王的王子。我不得不说,我敬佩您对王太后的忠心!” 土匪头听见自己的计算都被光头胖子揭穿了,他也不隐瞒:“没有办法,我知道你的幻术厉害。要是你不找上门,我怎么能找到你把他们藏在哪里呢?” “呵呵,你跟亚哈谢一样看起来不着边际,但是底子里却都是聪明人。看在他是我的老朋友的份上,我愿意帮助你!” “你想要什么?大人,你不也是那个负责照顾居鲁士的老头医生的朋友吗?” “嗯,可我对试图打破命运这种事,更好奇。亚哈谢曾经跟我说,你们以色列人相信:人总有一死,且死后都有审判!”光头胖子说。 土匪头阴沉的看着光头胖子:“他们在哪里?” “就在水的另一边。”说着,光头胖子就又爬进了人形盒子里。“我带你们过去。” “就这么简单?”大胡子不信有这么好的事情。 “是啊。”光头胖子咧开嘴,笑起来就像一条鳄鱼,让大胡子心里十分恐惧。他本能的不想跟土匪头一起上光头胖子乘坐的船,他害怕这里的一切,特别是那个人形盒子,大胡子总觉得里面还有很多可怕的东西等着爬出来。好在,等光头的船到了对岸,也没有东西从盒子里爬出来。大胡子觉得松了一口气。 水的对岸,果然是上次大胡子救小孩脱离鳄鱼嘴的地方。因此,下船的时候大胡子架着土匪头,脚下格外小心,就怕一不小心掉进身后的深渊里。 光头胖子没有下船:“你们就在这里等待审判吧。” 然后,载着一群光头的船,就隐身在水面的黑暗里。 忽然,大胡子听见了一个极其活泼的小孩说话:“早告诉你们了,这里是埃及那帮子搞巫术神的地方!”这话和这声音何其耳熟! 接着,大胡子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我说,就算---这神官于王有大恩,王上也不用这么费事吧-----” “我也这么跟老头子说过,他总是叫我慎言!”小孩也赞同。 然后,在大胡子的眼前,他看见了自己、博学的骑士和他的同伙,还有小孩。而且,四个人都朝自己的方向爬了下来。大胡子揉揉眼睛,就看见骑士的同伙想先冲下来,就听见小孩大喊:“别动,这是真的水!下面有鳄鱼!” 大胡子完全傻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吗?难道眼前是幻觉?自己怎么可能同时在一个地方出现两个身体呢!土匪头从腰带里取出了一把薄薄的刀刃,拿在手里,然后朝男孩和其他几个人摸了过去。 就在这时,男孩他们也看向了大胡子和土匪头的方向。刚才那个跑下来的骑士同伙居然指着土匪头和大胡子说: “那条船上不知道有什么?我们下去看看吧?” “太危险了!” 可是,骑士的同伙坚持说:“只要我们走在白石头路上,应该没事。” “是啊,我也好奇。”骑士也赞同。 “老头子不让我过去!” “那么我们下去,你在这里看着!” 小孩的眼睛也闪着,看来他也想下去。 “我---我有家小,我---我---”大胡子眼前的自己比自己想象的还熊包。 “你是孤儿变的光棍!哪里有家小,胆小鬼!”骑士的同伙得意着,第一个扑向了大胡子和土匪头藏身的地方。大胡子看着当初的自己缩缩着一个人在后面。骑士同伙的话像刀子一样割着他的自尊心: “别理他,他就是个胆小的小商贩!一辈子没出息---” 看着没出息的自己,大胡子的鼻涕都快流到胡子最下面了。他看见当初的自己赶紧用袖子擦擦,把脸埋在袖子下面。 “------”小孩诧异的看看大胡子胆怯模样,然后,他扭过头回到了当初的自己身边。这个孩子超乎同龄孩子的多了一份善解人意:“好吧,我们一起等!”然后,他把手臂环在当初的自己背上,把他的体温输送过去。 大胡子想起了小时候家人的温暖。这种感觉他好久都没有摸到过了。他看着当初的自己和这个小孩一大一小,蹲在台阶的下层,望向现在自己和土匪头站着的位置。 “全是金子呀!”骑士同伙像中邪了一样向大胡子身上的锁链伸出了手来。 刹那间,水面开始有些小小波澜了。原本离着大胡子和土匪头站着的路面还有一些距离的水晃悠着涨起来。 骑士发现了,赶紧叫同伙一起往回跑。 “你疯了吗?这里都是金子!” 说着,同伙把手伸向大胡子,把他身上缠着的锁链,往怀里塞。 “快跑!”骑士死命拖住他,往回拉。大胡子也抓住土匪头拼命跑,想追上前面的两个人,因为他知道很快鳄鱼就要出来了。四个人才跑到快到上面石阶一半的地方,水已经没到路面了。 “快跑啊!快跑啊!”小孩也着急了,跑到离岸最近的石阶上,大声呼唤他们。大胡子看见当初的自己胆怯的把紧了石头阶梯,一动不动。 就在四个人快要跑回岸边时,水忽然加速涨了起来,一下淹没到四个人的小腿位置。不知道是水的力量太大,还是路滑站不稳,骑士同伙一下掉进了路边的大水中。大胡子想去帮忙,就听见他大喊: “救命啊,救命啊!” 骑士的两手想把住岸边的石阶,却差了一小段。小孩想去拉住他。就在孩子要抓住他的一刹那,土匪头冲了上去,对小孩举起了手中的利刃。 () 第324章 神谕 另外一边,仍然是汪洋一片。 在无边大水中,大胡子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没法浮起来。原本青绿色、带着河水中特有腥气的味道,忽然转成了一股没有来由的暗红色。大胡子起先以为自己流了血、把大水染成了这样。然后,他又以为水底有鳄鱼追来,咬了他,越发的两手并两脚加紧扑腾。所以,其他的人都被冲了出去,只得他一个人在湍急的水流里,好像被发疯的磨盘夹住了一般,在王陵地宫的入口和壁画墙上之间使劲的旋转着。 恍惚间,那壁画墙上浮雕着的三只戴王冠的怪兽,一只一只把脸贴到自己的脸上来。但是,自己跟它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如水的透明层,它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进到自己这里来。几头怪兽朝着自己尖利的呼着气,那声音怎么听都像是他诵读比尔师傅送给他的那本圣经的语言: “你曾是那么荣耀,如今却是人人嘲笑的疯子了。” “是呀,你能倾听天上地下一切的灵和活物的灵魂。可是偏偏就是没有人类要跟你说话。你就尽情的跟鸟儿,兽儿,爬虫,并海里的鱼说话吧,疯子!” “现在,你知道:把永远不死和能够分辨善恶的能力都捏在手里、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了吧。多孤独啊!” “只有愚蠢的人类才以为成为天使是将好事~” “加入我们吧?让我们成为你的同伴,让我们来永远陪伴你---” 大胡子刚想回答,就扎扎实实的吞进了一大口水。然后,他咕咚咕咚得朝水的下面沉了过去。在暗红色的水中,他忽然又看见了一个不同的世界,四处看来看去都那样的雍容而不可思议。一定要说的话,是个远比他见过的巴比伦王城最热闹最辉煌的时候还要让人赞叹的世界。接着天一般的高楼广厦,通体透明,从里面透出各种颜色的强光来。还有他不知道是什么的铁鸟一样的东西,在透明墙身外的天空中飞翔,一样的放射出大光,照得他和这黑夜都睁不开眼睛。 这个世界或者就是听起来都好像热闹非凡。可是,等他侧耳去听,四处却没有声音,但又似乎透着无尽的躁动。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个世界里看不见的地方狂欢。 于是,大胡子叹了口气,以为自己真的死了,并且进了天国。忽然,他听见一个年老男性的声音在身子底下大声呼叫:“要是再不悔改,40个昼夜以后,阿特拉斯之域就会被神消灭------”他翻身去看,只见墨绿色的地面也是通明的,可以看见下面一层以及下面再下面的所在,但是却看不见一个人人影。然后,大胡子才骤然发现自己和身边的一切,原来是在一栋接着天的大厦中的最高一层。他立即产生了一种畏惧高处的恶心感。他忍不住蜷缩起来,大喊:“太高了----” 接着,地面就发出一阵极微弱的淡黄色光线,开始向下柔和的移动。 等大胡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地面二层的位置上了。他的脚下是一片由不知名的亮白金属和同样是墨绿色透明材料修建的一片广场。广场的最角落里,杵着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老者留着黏糊糊都打绺了的花白胡子,也站住在脚下完全通光的深绿色地板上大喊。他的周围,偶然有椰子形态的东西和一两个人模样的家伙路过,也只是瞟他一眼,然后就好像老者根本是隐形的一样,默默离开。没有人给他一丝回应。 大胡子刚想趴过去看得更清楚一些,就看见背后伸过一双大而白净的手,抓住了他的后手肘: “这只是个疯子,您是英雄中的英雄、统治着一切的乌鲁克-伽吉美什,不需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时间。” 大胡子诧异的扭过头,看见了一个俊美到全身都要发光的高个子年轻人。只是他的眼睛看起来却很沧桑。 “这里是什么地方?” “陛下,这是您的家族乌鲁克的治世——阿特拉斯之域啊。”极其俊美的男子眼睛微微睁开,露出深蓝色好像大海一样的瞳子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在等您---” 大胡子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男人的眼瞳却把他吸了进去。大胡子像中邪了一样跟着他走出了大厦,径自下到了地面。 黏糊糊胡子的老头立即发现了他们,急忙跑过来,对大胡子伸出两只手:“王---王啊,您如果都不听神的警告,神就会用毁灭这个世界!” 大胡子很慌乱,但是他身边忽然冒出很多人来。刚才那个极其俊美的人立即叫人把老头押走:“不要叫乌塔那比斯蒂姆在继续煽乱人心!很快就是新年了,民众都要到无忧宫来欢庆,并选出新一届的王。” 大胡子终于有机会开口了,他问美男子:“还能选举王?这里不是天堂吗?” “我的陛下呀,您是被小人迷惑了吗?这里是帝国的权力中枢无忧宫啊。” 美男子浅笑了一下,小声叹息说:“选举与否有什么要紧?那些自以为自己是主人的蚁民,只看得见自己一点蝇头小利。再怎么选举,您也是会继续坐有您的王位!” 大胡子觉得自己真的是死了,不然眼前这个不能理解的世界又是什么?!大胡子一回头在周围的透光的墙身上看见了自己的模样。他吓得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脸:原先模样猥琐的大胡子,不再是腆着肚子的未来胖子,而是一个四肢极其匀称优美的男人,留着一头好像月光披被一样的头发,甚至有一张比刚才那个美男子更加无可挑剔的面孔。就连大胡子都知道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现在看见的这个身体:“完美无缺”。 “这里离着巴格达,不----离着巴比伦有多远?” “?” 换美男子听不懂大胡子的问题了,他用深蓝色的眼睛盯住了大胡子。 “额,你难道不知道这两个地方?那么耶路撒冷呢?”大胡子开始挨个地方试验,他本能的觉得,自己怕又不知道给送到什么怪年代怪地方来了。 “------”美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睛,他朝人群最后面望了一下,似乎什么人在那里等他一样。大胡子去看,去仍旧只看见一堆脑袋。 大胡子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模样振作了自己的心,他忍不住鼓起了勇气:“这里到底是哪里?您是谁呢?” 美男子的眼睛闪烁了一下:“陛下,您确实该休息一下。我是您的配饰——贝德安,是完全按照乌鲁克家族的命令设计和生产出来的。在您上一位配饰人被回收再造后,被送来服侍您的。未来也将继续服侍乌鲁克家族的继承人,如果您愿意继续留下我的话。” 大胡子茫然的看着美男子。他完全糊涂了,这都是些什么话啊。 美男子似乎在大胡子的满脸无知中确认了什么,于是,他指指被逮捕的老头子: “这个人,是自称为先知的乌塔那比斯蒂姆,一直在这个科学昌明的时代讲什么神的惩罚,其实是个暗地里要推翻乌鲁克家族治世的坏人。”说着,美男子贝德安拍拍手,他的手下就放开了这个叫乌塔那比斯蒂姆的老头,并把他提到了大胡子的眼前。 被押过来的花白胡子又开始像猫头鹰一样在这个总是夜晚的世界里继续叨叨: “要是再不悔改,40个昼夜以后,阿特拉斯之域就会被神消灭------” “要是再不悔改,40个昼夜以后,阿特拉斯之域就会被神消灭------” “要是再不悔改,40个昼夜以后,阿特拉斯之域就会被神消灭------” “王啊,您看,诚如刚才所言,这个人是疯子。”美男子贝德安一边说,一边把大胡子和老头中间挡着的侍从拨开了。 “乌塔那比斯蒂姆,你是怎么知道神要毁灭这个世界的呢?”又有一个人似乎起哄一样的在大胡子身边对癫狂的老者挑衅问。 “呜呜呜-----”又有几只手故意捂住了老头的嘴,叫他无法做声。老头的情绪更加高涨了。 “陛下,我们还是先回去讨论一下接下来的----”美男子作势要把大胡子引回原先那栋大厦里时,却顺势一侧身,把身边的位置让了出来。叫乌塔那比斯蒂姆的老头,立即像一头疯狗一样,扑过来咬住了大胡子的左脸颊: “要是再不悔改,这个世界(阿特拉斯之域)就会被神消灭------” “要是再不悔改,40天以后,这个世界就会被神消灭------” 侍从们立即对这个失了理智的老东西一阵拳脚: “真是个疯子!我们悔改什么?难道要像你一样天天在这里也不事生产的大声嚎叫吗?” “他是疯子,居然跟我们这些精英来讲‘悔过’?要我们悔过变成你这样的叫花子吗?” “说实在的,这么昌明的时代,还有人宣扬什么‘神鬼’的---” “人要是不振作起来,自己实现自己的未来,那么就是得救了,又有什么用处?跟你一样像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 “哈哈哈,疯子~!”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围着老头大声嘲笑,大胡子反倒觉得不舒服了。他捂着脸回到了高楼最顶端。美男子随着他也回到了这座无忧宫的最高层。 第二天醒来,大厦外面仍旧是黑夜。 如是,又过了38天,每天醒来外面都是黑夜。虽然流光溢彩却总是暗色。大胡子终于忍不住了: “这里怎么没有白天呢?” “陛下,当然有白天了。不过那东西对我们乌鲁克家族没有好处,所以,我们做了处理。在这个世界和大气层间及水层之间都进行了密闭隔离。”美男子贝德安自己进来回复他说。 “不明白?” 美男子仔细检查了一下大胡子的伤口,笑了:“您的家族,乌鲁克,掌握着制造光的能源和水的生意。如果外面能看见白天了,那么怕对我们的来源有损害。换句话说,如果这里有了白天,那么对光的需求就大大减少,也不再有人会视乌鲁克家为能为人类带来生命必须的光的来源了!” 美男子终于说出了大胡子可以一直稳坐王位的一个重要原因。原来,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连光都不再是免费的了。 “明天----明天---真的会是末日吗?”大胡子想起明天就是那个狂人老者说的第40天,忍不住问美男子。 “陛下,您疲劳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是新年重新选举的日子。您切不可让您脸上被那个老东西咬伤的地方继续发炎!不然,人民会觉得您不再完美无缺,就会选别人来代替您的。毕竟您是在最洁净的环境中生活,那起下等人全是都是病菌----” 说完,美男子检查了一下大胡子被咬的脸颊。见伤口基本已经痊愈了,他反倒有些迟疑。 “如果我被他们取代的话,会怎么样?”大胡子对贝德安说的都不明白,于是继续问。 “那样的话,”美男子意味深长的说:“关于我的一切都会结束。我会被送回去再造,再也没有贝德安了。”他看着大胡子,眼睛颜色忽然变的更深了:“毕竟,您的族兄弟们都不喜欢我,您的治世一旦由他们接管的话,我就会被消失掉。” “怎么再造呢?” “就是将配饰人分解到----最小的粒子状态,然后再重新流回培养中心进行再造。”美男子虽然说得平静,但是他脸上的肌肉刹那间僵硬了,似乎非常恐惧这个过程。“换成你们的话,简单的说就是被杀死。” “你这么不受欢迎吗?”大胡子天真的问。 这话似乎激怒了贝德安,他连头也没有回,只是冷冷的说:“这是因为我一直努力侍奉您的家族,把一切都管理的井井有条,所以人人都不喜欢我。不过也有人需要我,知道即使是配饰人也可以治理国家!只要将社会上有用的几股力量结合起来,无论我是不是您的家族乌鲁克设计和创造的,我都可以表现跟现在一样出色。将来配饰人也可以获得该有的地位,不再是背后的影子一般的存在---” 美男子忽然压低了声音,多余的帮大胡子又清理了一遍伤口。然后离开了大胡子所在的顶层房间。 () 第325章 大洪水时代 第二天,还在迷迷糊糊睡觉的大胡子听见有人尖利的喊叫起来。 “啊-----------啊!” 他想睁开眼睛,却觉得整个脸都又酸又麻,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只看见周围一片橘红。 “啊-----陛下出事了---他的脸化脓了----” 接着,又有好几个模糊的人影跑过来,围住了大胡子:“坏了,今天是选举的日子,不能让选民看见他这副鬼样。” “怎么办?陛下昨天还好好的,伤口基本都愈合了的!” 然后,大胡子听见了美男子的声音:“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去!取那个面具来,给他别上。” “可是,贝德安大人,您的主人发炎的这么厉害,戴上那个光面具,就会要他的命的。”另外一个人说。 叫贝德安的美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静和温和:“那有什么关系?只要过了今天的选举,他以后是死还是活,对我们意义不大----我们将在乌鲁克家族里再挑一个样貌没有缺陷的单纯孩子出来,坐在王位上。国事依旧要仰仗各位和各位的家族继续处理了。” 这显然是一句定心丸。 说着,原本服侍大胡子的人就过来,按住大胡子,又七手八脚的把一个怪东西套在他的脸上。大胡子只觉得那东西在吞噬自己的脸,他一边去拽,一边嚎啕大喊。但是在那怪东西之下,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只有一边打滚一边继续去拽。 这时一个水滴掉在了无忧宫的透明天花上。 贝德安抬头看了看,指挥手下:“去跟中央管理系统发个指令,隔离层好像出了点毛病。居然把水也漏了进来。这么宝贵的资源,怎么能免费的就这么滴下来呢!”说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无忧宫的顶层,去盯防选举去了。 大胡子在恍惚之间被众人抬了出去,像个木偶一样的跟其他几个人一起摆在台上,每个人都坐在一个青色椰子一样形状,但是却有一个人多高的座位上。大胡子听见周围的人管这个叫做“公民议席”(但是私下听见的名字却是“选举座位”),是按照预先提名分派出来的。 台子下面全是又喊又叫又唱又跳的各色领袖们。他们的身后全是套在这样的选举座位里面的人。每个人都看不见模样,只是一个个好像椰子一样的存在。好在大家都带着各种颜色的标语,能露出脸的领袖们的脸上、身上和露不出脸和身体的普罗大众外面包裹的椰子座位上,都图画跟领袖手里的标语一样的颜色。 虽然大胡子在面具下依旧眼前朦胧,但是那些颜色却好像火把一般照的他只想流眼泪。接着他听见离他不远,有个人似乎吼叫的似乎天雷那样响: “亲爱的主人们,今天是五年一度的大选日!今天我们将选举新的王,也就是大家新的公仆之首,为大家的权益和利益而战!” 原来是选举台子上一个人先开口发言了。然后台下五颜六色的人和“椰子”们,都发出了热烈得叫人觉得虚伪的回应声。 “乌鲁克,乌鲁克!乌鲁克家族是当之无愧的~” “乌鲁克家族的王,是万无缺憾的!” “要当选的新王必须没有任何缺失!” 台下的人和台上的人一同高喊。大胡子甚至听见跟自己一样坐在选举椅子上的其他候选者中也有人这么高喊。如果是这样,那么自己为什么还得在这个吃他的肉、让他的脸全麻了一样的面具下呻吟。他刚要张嘴呼号,就听见这面具替自己说了一句,虽然微弱,但是的确出声了: “要是再不悔改,今天以后,这个世界就会被神消灭------” 台下的人和“椰子”们忽然噎住了。台上的人也发出了不相信的嘤嘤声。 一个最靠近他的人,似乎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什么?你说,今天之后世界会被消灭?!看来,大家说的都是对的。这个人疯了!乌鲁克家的伽吉美什发疯了!”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要再推出别人来替换大胡子,就又有一个水滴掉在选举会场的地面上。 挖苦大胡子的人立即大声宣布:“安奴-乌鲁克家族一直霸占着宝贵的资源!光和水,都是他的家族在控制!大家如果选我做下一任王,我就把这一切从现在开始还给你们!” “你怎么还?” 挖苦大胡子的人指着地上掉落的那滴水:“大家看哪,我们‘新人民力量’已经开始行动了。很快,这个世界的隔离层就会被打开。便宜的水会源源不绝的流进来,大家可以尽情享用。” 说着,第四滴水掉在地面上。 美男子贝德安忽然大惊失色:“苏美尔大人,是你在破坏隔离层?你疯了吗?” 但是挖苦大胡子的那个被称为苏美尔的男人,却哈哈哈大笑着,引领着手下的人鼓掌。台下的“椰子们”也努力的做出各种姿势跺地板、来发声。 “哗哗哗-----”(椰子们的跺脚声,他们套在窠里面,只能有跺脚发声) 鼓掌和跺地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大w w w . t x t 8 0 . c o m胡子却听见了这声音下隐藏的声音,虽然非常细小,但是却好像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不断裂。这声音细小又绵长,咿咿呀呀的,似乎。大胡子努力直起身: “什么---什么东西---好像要破了-----”这一回,面具终于准许大胡子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是啊,安奴-乌鲁克的儿子迦吉美什,是你骗人的面具要裂开了。”说着,苏美尔大人瞟了一眼一边的贝德安,一把把紧紧贴着大胡子左边下巴的面具撕了下来。 接着,台下传来一阵阵惊呼: “真恶心啊,这个人居然一直带着面具欺骗我们!” “他的脸都烂了!” “不对,他本来就是这副烂样的!他的名字不是伽吉美什,而是恩利尔~!他是一头不知道哪个荒野里拱出来的野人!他一直在欺骗大家!” “恩利尔?喝,这么下贱的名字!这样恶心的面容,还想继续做王?” 台下的领袖带着追随他们的“椰子”们发声说。 大胡子却听见那悠长的声音非但没有终止,似乎越来越大声:“出---出事了----什么东西要裂开了----” () 第326章 方舟 还没等他说完,大胡子就被两边的人架住,从选举的台子上推了下去。甚至还有人连他坐过的选举椅子也被一起推了下去。大胡子还没有明白一件事:在这个奇怪的时代里,颜值即绝对的正义。长得丑,就是不完美、没有用处的第一个表征。一个丑人无论说什么,在这个世界都是没有人理睬的。甚至,人民要对丑人说的话做出鄙夷的样子,要按照相反的方式去做。稍有相貌的人都成为了各阶层的精英,而且相貌越出色的,就被视为越完美的,可以在社会上担任更高的职位。平民百姓因为“不完美”,于是都自觉自愿的把自己装在椰子型的“人民议席”中,成为人民这个复数词里的一点点没有脸的小分子,以摆脱其他人的指指点点。如他们所愿,他们都成了“人民”,并不是一个个的人。 “这个人不能再代表安奴-乌鲁克家族了!必须由完美无缺的人来做王位的候选人。” 大胡子还没有来得及直起身子,就由无数个狂热的社区领袖把他从台前的地下拽起来、丢到了会场的最外面: “这个大骗子!” “好好教训一下他!” “身为乌鲁克家族旁支的苏美尔大人给我们带来了宝贵的便宜水源!应该是下一位王!” “不对,那些水是属于安奴-乌鲁克集团的财产,你们这些不劳而获者,真卑鄙!” 大胡子在模糊的视线里,又看见那个花白胡子、叫乌塔那比斯蒂姆的老者。他原先黏糊糊的花白头发和胡子都洗干净并打理的非常干净,穿的也十分华彩,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赶到了选举台子前面: “我们反对苏美尔大人担任下一任王。他是个无神论者!也不尊重世人!” “加入我们,到我们中间来吧?人民才是未来的王!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这些吼叫声好像浓雾一样,包围了大胡子。一个跟随老头的家伙,粗暴的把大胡子打到墙角里,把他曾经坐过的选举椅子搬到肩膀上,连扛带拖的送到乌塔那比斯蒂姆的屁股底下。然后又有一大群人把乌塔那比斯蒂姆连同选举椅子一起抬起来,要推上选举台。选举台上的人和原本就占领了台下最好位置的选举领袖们则挡住了乌塔那比斯蒂姆和他的支持者。 “不能乱来!” “乌塔那比斯蒂姆没有权利参选!他没有竞选经理和竞选文宣,也没有缴纳竞选押金!” “乌塔那比斯蒂姆是先知,当然有权利!” 几派人大大出手,四处都是喊叫和打架声,以及各种各样的口号声。大胡子只觉得全身,特别是自己的心,都像是浸在夜幕下的冰河当中。他忍不住缩起来,依旧听见周围的欢呼声音,而且这声浪更大了: “看那,是神为大家送来了免费的、宝贵的水!到处都是这免费的资源啊!大家以后再也不用受独吞了资源的财阀们倾轧了!” 民众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知道谁先冲了上来,配合着乌塔那比斯蒂姆的人和苏美尔大人的人一起向这个世界所谓的隔离层发出了冲击。紧接着,水和日光就像奇迹一样的遍满了选举台子的左右。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开始欢聚过来,有的跟在他们的领袖后面,有的跟在他们不认识的人身后,还有的甚至跟在他们原先的敌人身后,向隔离层发出了冲击。 “加油!加油!加油!” “加油!我们才是世界的主人!” “人民无所不能!” 到处依旧是震耳欲聋的口号声。甚至开始编入了号子和打鼓的声音。只是,刚才还细小缠绵的声音,终于变成了尖锐的吱吱呀呀------的吼叫。 然后,吼叫变成了一种大家都从没有听过的轰鸣声。 天光和水,从四面八方开始奔涌了过来!四处从没有这么明亮过!每个人(包括椰子们)的外表都在光中看得清清楚楚,每个人都沐浴在免费的日光下,狂喜着。而水则很快就灌满了这个世界的地面部分。台上的选举椅子在会场的四处漂浮着,大家在水中又唱又跳: “自由了,我们自由了!” “哗哗哗---”(椰子们的跺脚声,他们套在窠里面,只能有跺脚发声) “人民才是主人,我们现在掌握了安奴-乌鲁克家一直独霸的资源了!” “哗哗哗---” “我们再也不用工作了,这个世界上以后全都是无限的资源,我们可以-----” “哗哗哗---” 没等这最后的欢呼结束,刚才还涌动着欢欣的水流就变成了无处不在的噬人怪兽,四处喷射着扑了上来,白色和淡蓝色的水花,好像一条条蟒蛇一样四处缠绕嗜杀着。人群的欢呼变成了嚎叫。 “救命啊,救命啊!” “来人,把隔离层重新打开----不能再任由这些水就这么流了!” “哗哗哗---” “水太多了,我----” “咳咳------” “哗哗哗---” “救救我------” “来人啊,我不行了---快---快把隔离层打开-----” “救命啊!” “哗哗哗---” 大胡子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见过大水,因此也是唯一一个多少了解一些常识的人:“快---快去找那些漂浮的球----不!选举椅子来。快啊-----” 在慌乱中,他抓住了一只一个人高的选举座位,那个选举座位可以在水中漂浮。 然后大胡子把周围能抓住的人都拖到了选举座位的旁边。但是,这也是徒劳的。水太大了。那些选举座位在大水中打着转。原先一直隐身于这选举座位里面的椰子们,终于慌了神。他们争先恐后的想从套在自己身上的选举座位里爬出来。但是猛地一打开选举椅子的内壁门,水就涌进去,然后这些“椰子”们就呈现半开的形状,加速沉入了水底。 里面的平民,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太久,他们都困在这层自己以为是保护套的“人民议席”下,久到临死时都只能想到去跺脚,好发出“哗哗哗”声,连救命怎么喊都忘记了。 大胡子自己也呛起水来。人群(即除了“椰子”以外的精英们)被大水推挤着,从透明的建筑里冲了出去。然后原先那些巨大的接着天的高楼都像融化了一般,倒在大水中,很快就消失成了一片泡沫。 外面,原来是一片极其浩大的水面,连个边儿都看不见。 不少人都努力爬到其他人的身上,靠着其他人去解救自己。可惜,水太大了,无论他们如何往上挣扎,从天上和地面不断涌动出来的大水都把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没入了水中。大胡子则抱着一个选举座位,在水中或载或沉。在天雨和大水的夹击下,他已经看不清前路了。只是模糊的看着一个半圆形在水上浮着。然后,他看见了一艘从没有见过的大船,整个船体好像一个碗,上面加着个密封的盖子。 跟之前见过的琉璃世界不同,这艘大船是用一些极其粗鄙、好像沙漠里有时会看见的干枯致死的树或者掉落下来的树皮、芦苇席子和藤子一类的破兮兮的东西搭起来的。只是原先那些精巧夺目到让人以为进了天堂的建筑都消失在水面以下,而这些好像随时都能爬出虱子来的东西做的大船却在水面上漂浮。无论天上落下来的雨有多大,水下涌动出来的暗流又多急,这艘破烂船都继续在水面上行驶。还没有淹死的人纷纷向它伸出手,大声呼求起来。 “救救我们!” “救命啊!” “救我,我是乌鲁克家的嫡亲儿子---” “咕噜咕噜---救----” 大胡子终于明白了,自己原来竟然是进到了上古传说中的大洪水时代,眼前的这艘碗形状的大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方舟。 () 第327章 永生的办法 “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大胡子也对着碗一样形状的方舟大喊着。这呼喊声混着雨声和波涛声,听起来与自然界的声响并无二致。大胡子于是奋力游向方舟。但是水流却把他往另外一边撵。就在大胡子绝望的瞬间,一个大浪从最下面拱起来,把方舟朝大胡子的脑袋上方扔了下来。大胡子以为自己会被方舟砸死,但是方舟却翻转着从他身边漂浮走。大胡子不甘心的抓住了方舟外缘的一条藤子。 “救救我们,这里还有---还有很多人----救救他们-----救救他们!” 大胡子一边大叫,一边对方舟拳打脚踢。 方舟依旧不回答,在水中转着圈子,带着大胡子向前漂移。 雨越来越大,大胡子在上下两片大水的夹击下失去了力气,他不知道自己的脚和手还在不在,全身早都没了知觉。他闭上眼睛,倒卧在无极汪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发现自己居然在一片镜子一样的世界里漂浮着。周围不时有一只又一只的好像椰子模样的选举座位漂浮过去。大胡子抬头向上看,只见该是天空的地方,是一片天水相接,镜面一般的反射出水的颜色来。于是,天上也有水色,水中也有天色。光芒当中似乎有什么对着他微笑。大胡子使劲去看,居然是一对年老的夫妻。他们俩都简单得裹着一块抹布一样的衣服。男人在脖子上挂了一片绿色的小树叶,女人在耳朵上挂了两条细细的好像银子做的蛇形小耳环。 “你怎么了?”女人温和的问大胡子,但是她的眸子却是一股子暗红色,好像快熄灭的炉火,从炭块里忽闪着、露出来一般。 “咳咳,我遇见了大洪水----”大胡子勉强回答。 男人把大胡子从水中像捡起一块手帕那样捞了出来,把他放在了自己身边一片小小的陆地上。他的眼瞳却是乌黑的,好像两块刚刚打地底下挖出来的、还闪着些微云母光的努比亚玄武岩。 “还有---还有很多人---救救他们!”大胡子精疲力尽,根本连爬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所以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对男女和自己正在用比尔师傅给他的那本《圣经》上的语言进行对话。 “可是,他们是必死的凡人呀”。 “那么就告诉我,怎么才可以不再当必死的凡人!”大胡子嚎啕大哭。 女人顺便喊了大胡子一个名字,这个名字听起来好像是乌鲁克家族的儿子,又好像是巴比伦的皇子,还好像是荒野中的盗墓贼,也像是大陆上的女杂工,但是细听却哪个都不是,又哪个都是。 “你们是谁?”大胡子吓得想坐起来,但是一侧身,他在镜面一般的水上看见了自己,他的右半脸全腐烂了,惨不忍睹,左半脸则露出了他大胡子本来的面目,又恢复成了他原本的猥琐胡须男。 “别害怕。每个地方的人都叫我们不同的名字,有人叫我们‘吉鲁博’,有人叫我们‘看园子的’,也有人叫我们‘两仪’,管他叫‘太阳烛照’,管我叫‘太阴幽荧’----” 女人一边说,一边手拔掉了大胡子脸上的腐肉。然后,她还从怀里掏出一枚蛋圆形的银盒子,把盖子拔下来,给大胡子当镜子用。 大胡子迟疑的接了过来,因为那样东西分明就是他在比尔师傅的后院水窠中发现的那个都发黑了的盒子。现在这枚盒子盖却十分白亮,光可鉴人。大胡子在这盒子盖的反光下,看见脸上那右半腐肉下面露出来的,居然是巴比伦王的面孔。 被叫做“太阳烛照”的男人也过来了:“既然你能来到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的中间,我们可以告诉你永生的秘密。但是你必须先完成一个任务,向我们证明你能当得起这个秘密。” “什么任务?” “说来也不简单!在往后的七天里,只要你一直保持清醒,不睡着,我们就告诉你永生的秘密。”女人有点狡猾的笑起来。“放心,只要你通过了考验,你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做你的英雄、拯救那些洪水中的人们。” 大胡子虚弱的点着头,同意了。他把手放在嘴边,决定用咬自己的办法,保持清醒。但是女人才从他眼前离开,困倦就席卷了他。他觉得眼皮特别沉重。于是,大胡子咬着自己的一个手指,好像个熟睡的孩子一样,翻身倒在地上,一边流口水,一边发出了呼噜声。 女人推推男人,朝大胡子的后背笑着憋憋嘴:“这么快就睡着了。” 男人叹了口气:“让他睡吧。” 女人刚要离开,男人就又叫住了她:“不过,人类都不老实。等这人惊醒了,一定会说,他根本没有睡。到时候我们俩就来事了,还要跟他争辩。” 女人笑着点点头:“不如他每睡一天,我就为他做一块烤饼。这样他醒了,我们也可以当证据给他看看。” 女人每天用狐尾草的草籽为大胡子烤一块饼,放在他的身边。 就这样,大胡子睡着睡着,忽然在梦中闻到一股馊了的味道,他非常不高兴的蹭蹭鼻子。接着,一样东西倒在他身上,砸的他生疼。还没等他睁开眼睛,又有好几样石头一样硬邦邦的东西打中了他的头和全身。他大吼一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被埋在一座好像是饼山一样的东西下面。 “你们也太过分了。我不过就是闭眼养养神----” 大胡子挣扎着从饼下面爬出来。他发现最靠近自己的饼都已经干裂了,还发着黑绿色的干毛。中间的,是还带着比较新鲜的霉菌,最外面的是看起来还有些弹性,微微带着白色或者绿色霉点的饼。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乌鲁克家的儿子啊,”男人背着手走了过来,“你终于睡醒了。” “什么呀!我只是闭眼养神,你们在一边干啥,我都知道。”大胡子想证明自己清醒着、没睡着。 女人却露出牙齿,笑了:“孩子啊,你每睡一天,我就为你做一块饼。你数数这饼山的数目,就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了!” 大胡子绝望的看着摊在地上、仍旧比自己站起来还高的饼山,哑口无言。 男人向大胡子伸出手:“来,我们把你送回人间,那里的大水已经退了。虽然你救不了别人,可是还可以跟方舟上幸存的人和动物一起去新的世界生活----” “永生不死,不是凡人所该求的。” 女人则背过身去,把男人脖子上戴着的小小绿叶投入水中。 大胡子却疯了一样,立即跟着那片晃晃悠悠的小绿叶跳进大水当中。他猜那就是这对古怪男女所知道的永生不死的秘药。很快,绿叶还浮在水面上,他却变成了姓“沉”名“到底”。大胡子使劲扑腾。但是再怎么狗刨,他也扑不到那片小小的晃眼的绿色。就在他努力挣扎的档口,一条长长的黑影,带着四条细长尖利的爪子和大尾巴,出现在了大胡子的身后。 “啊----咕嘟咕嘟----” 大胡子才张开嘴,要尖叫呼救,就灌进了更多的水,加速向水底沉了下去。曾经在伊玛目神殿里见过的水中怪兽,好像鳄鱼一样的动物,出现了。很快,在它的周围,样子差不多、但是个头更大的水兽们也出现了,都缠绕着他,发出嘶鸣的声音。终于,最开始的那条,就是那条个子最小的水兽,先向大胡子扑了过来。大胡子在慌乱中把住了它的上下两片嘴,使劲撕扯。而那东西则要咬住大胡子,好开始鳄鱼般的死亡旋转。其他的水兽则团团包围了这厮打的一人一兽,并不急着上来一起吞噬大胡子。它们甚至好像在说: “别挣扎了,加入我们吧?” “只要加入我们,你便有永恒的生命了---” 围观的水兽们击打出巨大的水花,好像在大声呐喊:“来吧,加入我们,加入我们一起获得永恒的生命吧!” 就在大胡子分神的一刹那,袭击大胡子的水兽终于咬住了他的前襟。大胡子跟这条水兽面对面,眼睛对着眼睛,靠近着。大胡子看着它的眼睛,褐黄色中有一条立起来的缝隙一样的眼瞳,好像冰窟窿一样喒人。大胡子第一次觉得自己跟死亡这样接近。他的第一个直觉就是“我不想死”。大胡子本能的使出吃奶的力量,他一头拍向水兽的鼻子,水兽扭头躲开了,却没想到这个疯子咬住了它的脖子。这部分肉是水兽下颚下面一块极其柔软幼嫩的部分,大胡子甚至觉得有鸡肉的味道。于是他嚼出了滋味,也让水兽不由得使劲甩脸。无赖大胡子趁机从水兽的下腹面、搂紧了水兽的脖子根,用脑袋顶住它的下颌,并用两条腿夹住水兽的腰、使劲并拢摇摆。水兽被大胡子拖住,无法游动,不得不向下沉没。 就在这时,别的水兽倒是朝它的后背扑了过来,把小个儿水兽的后腰和后脚都咬出了血来。这条小点的水兽只得一边挣扎,一边带着大胡子冲出包围圈。但是其他个头更大的水兽并不放过它,越来越多的血水从小个水兽的周围洇出来,在大胡子的两侧打出一个个涟漪。 小个子水兽终于吃力不住了,它不知道是想自己逃命,还是死也不叫其他水兽占便宜,它一个飞身,把大胡子摔回了男人女人所在的干地上。 “啪----” 大胡子一个狗啃表情,被砸在了地上。接着,刚才那片小小的绿叶似乎也被水浪送回了岸边,就落在大胡子触手可及的地方。大胡子微微睁开眼睛,小小的绿叶,满是生机,甚至青翠的逼住他的两只睏眼。 现在,离着永生,似乎就是一伸手和一瞬间了。 大胡子先是四处望了望,水兽们在大水中不知道是消失了,还是游到了水下,不在水面露头。大胡子心里一松劲,立即就觉得所有的酸痛都袭上了身。他忍不住先喘了口气,仰脸倒在岸上,朝着天色休息起来。等他总算把气喘平了,才朝绿叶伸出了手。就在他马上要摸到了那小叶子的一刻,一条细细的小水蛇忽然打一边冒出头来,擦着他的指头,一口吞下了绿叶。 大胡子目瞪口呆。 只见那条小水蛇就全身开始发光,很快就褪下一条肮脏的旧皮,然后换上了一身好像夜空繁星一样的新身体。在那新的身体上,大胡子不知道是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还是看见了宇宙的浩瀚星海。脱离“无能的自己”的机会就这样擦肩而过了。大胡子对着小水蛇,绝望的伸出两只手,嚎啕大哭。 女人过来,拍拍他的后背:“你瞧,无论人多么努力,始终不能承受得了它。” () 第328章 伊甸园 大胡子却愤怒的打开女人的手:“你们骗我!我可以!----把永生还给我!” “永久的生命,不是给必死的凡人那纤弱的身体和灵魂准备的。刚才你在水中已经看到了。”男人也对大胡子伸出手。 这番善意,换来的却是大胡子血红的眼睛。他还记得伊玛目的那个可怕的光头跟自己说,自己在大洪水时代曾是伟大的君王、天使的后裔。但是自己其实只是个被那个叫贝德安和其他仆人困在无忧宫最顶层的软弱傀儡。狗屁伟大君王!就是那巴比伦的尼布甲尼撒王也是个莫名其妙发了疯、被无能者活活关进陵墓的主儿;自己呢,则是个微不足道的盗墓贼,被小镇上的其他商户和大小顾客欺压,更不用说自己的下一站是个女---杂工!!不但无能,而且要愈加的无用!自己永远是这个世界的垫底儿,甚至看见身边触手可及的人都要死了,也无能为力!大胡子就不信一个人能活的这么窝囊。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再也不能继续做无能的窝囊废了! 于是,大胡子嚎叫着向男人和女人相反的方向连滚带爬的跑了。 “快回来啊,那是你不该去的地方!”女人扯着嗓子在后面高喊:“特别是现在!” 男人还想把大胡子追回来:“那是永生神的园子!从没有活人能面对面看见神,都会死!” 可是大胡子受了这些刺激,再也不能忍受现在的生命了,脚底下越发像踩着两块黄油,擦过一条光溜溜的钢下坡一般,跑得比东郭俊兔先生还快。男人和女人追了一阵,不得不在他身后叹息着,放弃了追赶。 男人说:“或者,他根本来不及看到神,就先被那些反抗的灵吃掉。” 女人望着大胡子越来越小的背影,倒是多了一份疑惑:“他明明才在水里经过了那么一场搏斗,却还跑得这么有力气?!说不定-----他是专门来这园子参加天地大战的呢?毕竟就有人专门要加入堕天使的行列、去拿好处,而且未来还有人继续这么做。虽然,他们最后还是什么都失去了----” 这些叹息,大胡子自然听不到了。他跑着跑着,他发现眼前的镜子一样平的世界变成了一座无边的树林,而且里面全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树木,样子都很奇怪。有高有矮,各种形状,枝丫相连接,好像一片模样奇怪的蜘蛛网一样;每棵树,都跟其他任何一棵完全不同,哪怕有一点点相似的树都没有。它们有着不同的颜色,因为都在发着不同色彩的光。仔细看,居然还有一棵小灌木后面好像有一团自己正在燃烧的火焰,灌木枝叶非但没有烧着,还在轻轻的旋转舞动着。 “阿里啊----”火焰中似乎有个小小的耳语声在轻轻呼唤大胡子。 大胡子万没有想到这里还有人知道他的本名,而不是把他喊成前生今世的其他人。于是,他忍不住凑了上去。 “你为何想要获得永生?”小小的声音还是那么安稳。 “------”大胡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好半天叹了一口气:“要是我能获得永生,我一定会更好的去----拯救这个世界。” 火焰温暖的看着大胡子,这叫他心虚了。大胡子喏喏的在心里抄了抄底:“我不想----再当窝囊废了。要是我能像天使一样,获得永生,就能当个有用的人了。”这话甚至说的自相矛盾,但是大胡子却察觉不到。这一刻,他只想获得一份可以主宰自己、逃脱无能的力量。 “即使你必须从此惴惴不安?”火焰里的光比大胡子更清楚,他心最底下追求是不过是安全感。 “--------”大胡子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看不见如何燃烧的火焰。但是过往的记忆,不止是他大胡子自己的、巴比伦王的、还有那个乌鲁克之王的记忆都是那么的苍白孱弱。他们作为凡人,在地上的日子,就好像大水中被冲得到处跑的一只蚂蚁。无能的被人欺压着。而且死后就更无能、更叫人悲怆: “我害怕----可是,要不然,等我死了以后,不是连地上的野狗和秃鹫都能欺负我了吗?还有蚂蚁都会来吃我的---”大胡子的语气里满是绝望。 “地上的一切都无法承受永生的下压力啊----” 这暖暖的声音,让光团听起来好像是大胡子出生以前就熟悉的人。这种没来由的熟稔敲打着大胡子心里最底下的位置,大胡子原本的恐惧居然一瞬间淡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从没有过的安全感,甚至比他记忆中的父亲加祖母两个人绑在一起,更叫他踏实。这暖洋洋的、极其亲切的温暖,充满了他的心,让他顿时孩子气的提高了嗓子,好像一台机关枪一样喊叫起来: “但是,但是!大家都不想死!” “我什么都能承受,我能行!” “只要我有了永远的生命,从此以后就不会再害怕了!” 下一秒,大胡子甚至还想在地上打滚,绑架自己当肉票,威胁这团让他很安心的火焰。 “-------”火焰一样的光似乎微笑起来。它从小灌木上朝大胡子轻轻跃起,用它的光,好像手臂一样抱住了满脸倔强的凡人。这光虽然异常的灼热,摸到的时候却好像烧的刚刚好的洗澡水,瞬间融化了大胡子心底里最最后的恐惧。于是,大胡子也伸出两条胳膊,搂住了这团光。 心里装满了的踏实感,居然让大胡子不说话也能坐住了。接下来的好一阵子,他只是静静的抱住光,靠着它,如同在黑夜中依偎在母亲怀里的婴儿。这份说不出的安稳让大胡子闭上了眼睛,很快发出了鼾声。睡梦里,他甚至忍不住咬住了那团光,仿佛幼儿咬着他们最心爱的枕头毯子绒毛爱宠,把口水流了光团一身。 “我再也不想这么没出息了----我------我-----要为其他人伸张正义---”大胡子小声的嘟囔着梦话。 就这样睡了多久,忽然一股凉气儿包抄了过来,让大胡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原本亮晶晶的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淡了下来。天上似乎有云,在地上投下一些奇怪的影子。而且这些影子在光下似乎在飞快的撞击着彼此。撞击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弄得整个林子都似乎在跳舞旋转。大胡子以为是自己饥混了头产生的幻觉。光团的事情,他似乎也不记得了,只是想找吃的。他后悔没从男人和女人烤的饼山里摸出几块还新鲜的来。但是再回头,来路早不见了。他唯有继续在林子里迷路。偶然看见树上有果子的,那枝头和树身都特别高大。大胡子又不会爬树,只能在树下望果子兴叹。 忽然一低头,大胡子发现:地上舞蹈着、撞击着的光影,居然黏在了他的身后,好像吃人的野兽在跟踪自己。他不得不使劲逃跑。可是树林太大,这些追来的光影又越来越多,大胡子绝望的停了下来。然后,他饥肠辘辘的抱着一棵树倒在地上。就在这时,一颗小小的果实不知道从哪里飘落下来,掉在大胡子脚边。然后又有好些个这样的小果实掉在地上。每颗都只有一个龙眼大小,白生生的。大胡子捡起来,按了两下,软软的又有弹性。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这东西极其甜美! 大胡子忍不住贪心的把地上能找到的这些小白果子都捡了起来,放在衣兜里,好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简直都没过喉咙就吞进了肚子。等把衣襟里的白果子吃了快三分之二后,剩下的果子再咬一口,嗓子眼就泛出一种苦涩,让人直想呕吐。大胡子以为自己吃撑了,他撒开手爬在地上,想吐点出来,却什么都吐不出。他只得拿手抠自己的嗓子。终于吐出了点,却都变成了一团灰绿色的粘液,里面好像青蛙的卵在水中漂浮、就要孵化出蝌蚪前的模样。然后,真的有东西从粘液里爬了出来,都是一些只有光和影子、却没有具体形状的东西。然后,这些光影开声了,问着迷迷糊糊的大胡子: “乌鲁克的儿子伽吉美什啊,光明的晨星啊,告诉我们,你想要的是什么?” “----呃-----我不想死,不想再当一个没出息、总被人欺负的凡人---”大胡子习惯性的、又模糊的把心里的愿望说了出来。 “光明的晨星啊,你既是那吞吃了分别善恶之果实者的苗裔,又穿过这世界与那世界之间;既得了永恒生命,就可以永远不死,又可以倾听读懂人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的灵魂。人要称你为被封印的灵中第四位,因你手中是这世上的战争、饥荒和瘟疫。” 这话着实把大胡子的魂魄都唬了出来,他忍不住想起了光头神官叫他听的天使之歌。 “神啊,打开了七个封印?。 ---- 打开第四个封印的时候,第四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灰绿色的马。 那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伴随着他。 他们统管了地上的四分之一, 用刀剑、饥荒、瘟疫?f和地上的野兽去杀害人。” 大胡子原本只是不想再混得这么窝囊而已,只是想有机会也去小小的压迫别人一下而已。仅此而已!他并不想成为掌管刀剑、饥荒和瘟疫的家伙。他是想救人,是想替代造物主来拯救身边那些一样被人欺压、一样无法获得公平的小人物而已。大胡子觉得自己肯定是刚才贪嘴吃坏了肚子,犯晕。他于是更加使劲的呕吐,却再也吐不出什么来。 () 第329章 天使战经 在他头顶上和四周围,光影们就像炸开的火炭一样,弹射得到处都是,跟地宫里大神官揭开了指环的封印以后一个样子。 大胡子害怕了,他想在树林中把光影都追回来。但是这些光影去的太快,他唯有赶着离自己最近的几个光影,使劲跑。可是,这些光影却离他越来越远,似乎也都加入了刚才的光与影的撞击中。 林子的舞蹈,也从开始的杨柳依依般的扭动,变成了一种电闪雷鸣、火山喷发一般的抽搐和震荡。似乎又有什么东西烧着了,好像大胡子在耶路撒冷围城战中见过的那些烧着了的巨石那样,像傍晚归巢的鸦群一样从天空中俯冲下来,轰鸣着,直接冲进地底。在这轰鸣声中,大胡子听见奇异的歌词: 凡有耳朵的,听啊, 这是光明之子与黑暗之子的战争! 灵役全体会众的喇叭上应写:“至高者所招募的”。 天使军官的长号上应写:“神的王侯”。 点名的号角上应写:“上帝的军队”。 贵胄的喇叭上应写:“宗团各家的家长”。 光辉的翼者到礼堂的圆号上应写:“被神召到圣会”。 各营盘的长号上应写:“至高者的平安在圣众的营中”。 指挥前进的喇叭应写:“主的大能驱散仇敌,使恨恶正义者逃遁,他要赏赐忠诚爱神的,并使恨他的羞愧”。 整队准备打仗的号角应写:“神所排列的队伍能以向黑暗之子施行愤怒的报复”。 当“战争的门”开启,步兵将进攻敌阵的小号上应写:“纪念至高者指定要施行报仇的日子”。 刺杀号上面要写:“神在战争中的大能手臂,能使一切不忠的人被杀倒下”。 埋伏号上面要写:“神隐秘的能力,能毁灭邪恶”。 追逐敌人的号上要写:“上帝已经打败了黑暗之子,如果敌人不全部消灭,他的怒气必不止息”。 当他们从战场撤回到营地时,撤退号上要写:“至高者的军队已经凯旋”。 …… 大胡子不知道这就是后世所说的死海古卷中记述的《天使战经》。这古卷记载着堕天使反叛之役。根据这个传说,后世人臆想出一个色彩更加斑斓的故事:居于神的右手边、地位最尊崇的炽天使长为了获得与造物并肩的位置,就率领天使中三分之一的133,306,668名天使,发起了天界政变。然后,他们就从天上降下,进入了掌管一切与造物的光明相反的世界中。 还没等大胡子想明白这歌词是什么意思,地面上的光影忽然停了下来。树林又回复了刚才的明亮。一个马上要没入地下的五彩光影似乎发现了他,就一点点的冒回了地面,出现在大胡子的眼前: “‘光明的晨星’啊,你既然获得了永生的力量,就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行列!” 大胡子被眼前这极其光耀和艳丽的光影震慑住了。他甚至来不及想自己是何时获得永生的。他也想不出自己是怎么获得永生的。毕竟那小绿叶被插队的蛇吃下去了。难道永生的秘药是刚才那小白果子,就是那吃起来甜美、然后就苦掉嗓子的东西? 五彩的光影,如同云后的太阳,才不过瞅了片刻,大胡子就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忍不住对着光影伸出手,想摸摸看对方是否有个实体: “你是谁?” “人人都说我是最近似至高者的,将来必有一天与至高者等列的----” 艳丽色彩的光团没有回答大胡子他的名字。那美妙又威严的声音,跟灌木上的无名火焰的声音完全不同,仔细听起来居然有一种利剑切骨的疼痛感。 “加入我们!”五彩光影抓住了大胡子的手。刚才弹射出去的灰绿色光影和地上没来得及进入地下的黏糊糊的东西,都向这个大光影汇集过来。它们也一起说着: “加入我们吧?顺服我们吧?我们一起登上最高的天际-----” “加入我们,你也会与造物等列!”光影向大胡子又走近了一步。 大胡子恐惧的想把手缩回来:“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仆人。” 但是,强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大胡子只能一边眯着眼,一边努力挣扎。被抓住的手,好像被老虎钳子夹住了一样。无论大胡子怎么努力想把手抽回来,都做不到。反倒是,大胡子越挣脱,这光就越扯得紧。大胡子被一步步的拉进了五彩光影之中。那极其光耀的光抱被在身上,就好像火烧一样疼,又好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吃他的肉。就在大胡子眼看要被这无限彩光吞噬的一刹那,那光后面忽然探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把大胡子团成一个团子,牢牢的缝在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的黑暗后。 大胡子大声嚎叫!他在黑暗中扭曲、并使劲挣扎,却发不出声音:“-------(这是哪里啊!救命啊!)” “(来人啊,救命!救命!)-------” “(救救我-)---” 黑暗中什么都没有。安静的连回声都没有。 大胡子一下想起当初来找寻所罗门王指环的人说起的那个海中瓶子里封印着魔鬼的故事。莫不是自己也被封印在那样一个瓶子里了?他急的抓耳挠腮。急中生智,胖光头叫他咬开银盒子里面那个干肉团子的画面出现在大胡子眼前。于是,他赶紧对着黑暗和虚空四处下嘴。大胡子想用嘴杀出一条血路。可惜,这个世界根本没有边界和围墙,他无处下口。 “难道自己永远出不去?哪里有一成为天使就被关起来的事情呢?这不是比他当凡人的时候,更加窝囊吗?!为啥自己越努力,就越不济?!” 大胡子只得努力安慰自己,想记起点让自己高兴的事情,以便暂时让自己安静下来。 但是,想来想去,却也只是一些过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自己之前的生命里的旧事。其中有好些,连个“好”字都靠不上。比如:被挟持着去看邻居宰杀牲口!门口的果树都被个大个子锯断、唯一留下的两棵,上面的果子涩的没法吃!自己和阿尔斯兰在荒野里被土匪们拖走!还有,自己被小驴用驴屁股鄙视---- 这些糟糕的事,好像蜻蜓翅膀上偶然忽闪出的亮儿,居然也慢慢的也发出一丝丝光来。 () 第330章 每个人的善与恶 (上) 大胡子本能的朝着光跑过去。没想到,在光缝子的后面,他居然看见了一张留着瓜皮发型的睥睨脸。大胡子再仔细看,这厮不是曾经被他和土匪头在路上打劫走小驴、又在去卡纳克的路上煽动人欺负卡丽娜姐姐的那个修士吗? 大胡子搓搓眼睛,这个人果然是那个四肢纤细,肚子不小的瓜皮修士。 大胡子又扭头看看四周,黑暗已经褪去了,自己身在一片荒野中。日光白拉拉的,热得眼前能看见的一切似乎都在摇摇晃晃。大胡子刚想坐起来,就发现自己正趴在一辆车上,他的背后还压着一个嘴巴都起了皮,低头耷拉着腮帮子的络腮胡。他的脖子和后背都是很久没有长合的伤口。虽然是个背影和侧脸,大胡子仍然觉得这人很眼熟。仔细想来,这个络腮胡haix 在瓜皮修士的骡车边,落过去一大群人,看起来像是流民。他们有男有女,有的穿着草鞋,有的用破布条子包住脚。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四个膀大腰圆的家伙,看起来不是打手就是家丁。他们身后是几十个壮年男人。虽然这些人中也有不乏魁梧英挺的,或者看去有些曾经的贵气的,但是现在脸色都十分颓唐,好像没家的狗儿。在这些壮男的后面,基本穿插着老人、女人和孩子。大家都穿得跟破抹布一样。队伍的最后面还有一群完全耷拉着脑袋,脚都抬不起来的男人。大胡子原以为这些人是打赤脚把脚低下都磨烂了,走不动路。可是仔细观察,他们中不少都穿着皮条子编的鞋子。而且,偶然一两个人似乎还在拿眼角四处偷偷打量,一份贼头贼脑的架势。 “喂,老爹,你要去哪里?”为首的高大男人问路上经过的瓜皮修士。 “当然是前面的市场啦。”瓜皮修士撇撇嘴:“预备把这俩个东西卖了,换一些钱,照顾主的羔羊,额,不,是月神辛的仆人们。毕竟我是神庙的高级神官嘛!” 瓜皮修士真不愧是个混社会的老油条,才进到古代没多久,他就抛弃了基督信仰,转身投入古代的众神崇拜中,当上了月神的仆人。 高大男人听见他是个神官,态度更亲昵了:“那么我们是同行了。带着这些货,在这里走了四十几天了,穿着鞋都把脚都磨破了。” “四十几天?你们哪里来的?” “他们是-----原本想去埃及地,谁知道埃及又败给了巴比伦。好不容易走回巴比伦,没想到巴比伦居然也衰败成这样!过了十几个村镇,连个活人都没有见到。” 看来,大胡子又回到了古代巴比伦的世界。他不知道,从他上次在地宫里被大水冲走到现在,其实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日子。因为新的巴比伦王(那波王子)发举国之力去征战推罗,巴比伦陷入了壮劳力短缺的窘境。又加上新王以为兴修水利是浪费钱财,河道和堤坝的维护更是瞬间垮了架子。于是,不靠水的地里,只有老幼病残耕种,旱的长不出东西;而靠近河道的地方,又遇上洪水,把什么都冲走了。再加上,新王在推罗战役中,如同他曾经参与过的任何一次战斗一样,输的灰头土脸。对推罗的战事失利后,海水商道叫巴比伦的敌人拿走了。 善于打劫的米迪亚立即想到:现在吞并巴比伦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强大的米迪亚骑兵与巴比伦的各路军阀,把战火一路从苏撒烧到了巴比伦城外的地方。很快,路上的商道断绝了。现在就是连做买卖都出不去。以商业和征服立国的新巴比伦帝国,陷入了饥荒。 整个巴比伦都开始议论纷纷: “真奇怪,王在位这么多年,除了在位头两年与埃及作战失利后,就再也没有遭过败仗了。现在怎么会?” 不少人对将军势力抬头、大商人欺诈小户百姓已经不满了。现在神殿又因为没有收到供给,也加入了不满者的行列。 “您听说过一件奇怪的事情吗?他们说现在的王并非真正的王。” 一些神官开始添油加醋。他们中最活跃的要数一个刚成年的男孩,他虽然长着黑头发,却有对褐色眼睛。虽然是个神官,却有一身结实的肌肉,好像一个年轻的士兵。 “拿波尼度!这种话可不能胡说。”他年纪大点的月神神庙的同僚一边这么说,一边对他挤眉弄眼,显然是帮他在本地的领主贵族面前演双簧。 “怎么是胡说!我们亲眼见过真正的王。王以前亲自来过我们神庙。”拿波尼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刻有王头像的玛瑙纹章给周围的人看。纹章上的王好像个孩子,有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没有胡须。 “咦,王年轻的时候,看上去跟你还挺像呢?”为拿波尼度唱双簧的神官故意说。 “嘘!我听说老神官说,拿波尼度是王特别嘱咐照顾的人,他从小虽然住在神庙里,却有一个专门的老师教习武艺和骑术的。” “难道…” 其他神官同僚们看着拿波尼度,在来进香的贵族和地主面前故作惊讶。 “我听我母亲说她是年轻时与王相识的。”拿波尼度垂下眼睛。他这话不全是谎话,不过是打个擦边而已。他是王儿时的朋友、阿卡德的遗腹子。他的母亲是上河城领主的女儿。 “王后还十分介意此事,有几次来送贡品的时候,还特别降低了给月神庙的供奉。”这话倒是真的,王后向月神庙的供奉下手的事情可谓苏撒人尽皆知。 苏撒城和附近的贵族和地主又找人四处打听了一下,觉得这是奇货可居。很快,他们开始向月神庙增加奉献物资,为的是与拿波尼度结交。比如,离着落霞溪不远的楠楠特大人。他是积极攀上拿波尼度这棵大树的典型投机地主代表。很快,从楠楠特那里,人们又听说:拿波尼度的外祖父曾是亚述首屈一指的大贵族上河城领主,尊贵的血统可以上溯至亚述中王朝时代。不少被王后贬斥出巴比伦王城的亚述贵族也开始积极向拿波尼度靠拢。在王出征推罗第三年、王后生出来王太子后不久,从巴比伦腹地甚至远到下埃及和米迪亚山区的人,都听说了巴比伦王位的真正继承人在苏撒。 这话当然也传进了宫里。 “现在四处都在传说,王真正的儿子是在苏撒月神庙里。” “这---”乳母的脸红了。服侍王后的人都知道宫中产出的王太子是米迪亚大使家的种儿。这是件王后侍女们都知道、又都害怕别人知道的事情。先前,她们只是对月神庙的年轻神官身份抱着个疑影,现在听见两件事情并提就先慌了手脚。 乳母吩咐米迪亚来的亲信说:“这个人决不能活下去!必须铲除。找一些手脚干净的巴比伦侍卫去---” 可是手脚干净的巴比伦侍卫才到苏撒就变了节,把王后指使他们行刺拿波尼度的事情宣传的人人皆知。因为推罗战事,宫中费用紧缺,连粮饷都只发米迪亚来的侍从的。所以,宫中早就分出了巴比伦派与米迪亚派两拨力量出来。现在又单单打发巴比伦侍卫做这样的恶事。巴比伦侍卫就都长了个心眼,知道将来肯定会被杀人灭口。见报复王后的机会来了,岂有不好好利用的? 行刺拿波尼度的事情更坐实了他是王位真正继承人的口实。 国内也因为拿波尼度事件,不少领主贵族都打着勤王的旗号自立了。有的依附了米迪亚人,有的笼络着各地的军事大员企图自立。可惜军费开支庞大,很多只知道打仗的军阀在抢遍了附近后,只得“罐子里养王八,越养越抽抽”。没了用度,手下的士兵也益发成了流寇,四处设关隘打劫路过的人口。等巴比伦王领着残兵败将刚进到国境,就已经被盯上了。 现在正式成了尼布甲尼撒王的那波,偶然发现自己这么快就长出了白色的胡须。他照着镜子,似乎照见了他多年不见的父王。想到这里,跟弟弟相关的很多往事袭上心头。他想起了自己的保护人和师傅耶鲁巴伯。至今,他也不明白师傅照顾他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倒向弟弟,甚至选择弟弟生长的落霞溪镇附近的三角洲隐居。于是,他决定绕路过去,跟耶鲁巴伯当面聊聊。等他带着一队60人的侍卫浩浩荡荡的进到了耶鲁巴伯在的村子,那里看起来倒像若干年前他到访过的落霞溪,遍地土房子,只有几棵树,不够遮头的。四处又有着极穷的人,只在腰上围着破布,从土洞或者土墙后面偷窥自己和自己身上的金冠和金剑。 好不容易找到了耶鲁巴伯的破屋子,却没有人出来迎接王。于是王的卫士一拥而上,几乎把这土房子都推到了。 () 第331章 每个人的善和恶 (中) “耶鲁巴伯大人,请快出来,尊贵的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驾到了!”无论王的侍卫再怎么喊,都没有人出来迎接君王登门。侍卫长不耐烦了,很快他的人就把村长捉了来。村长是个干瘦的小老头,见到这么一大群顶盔冠甲的武士们,自然吓得浑身发抖,爬在地上不敢抬头。 “这里住的人呢?”一个侍卫凶恶的问村长。 “您说的是?” “一个被贬斥的神官,叫耶鲁巴伯的!” “他---他早就死了。”村长颤抖着说。 “胡说!怎么死的?”侍卫看了王一眼,继续逼问。 “额,大人,他因为是被贬斥的罪人,家里都没什么人过来和他走动。再加上,官府也不送他的供给来,日子穷的没法说。这个---人又不出门。有一天,忽然有野狗进去拖出一条腿来。大家才进去看。不过人早都死了,连尸体都腐烂了,所以招来了野兽的---” 村长声音越来越小。 侍卫也赶紧低下了头,因为王居然把眼泪和鼻涕流到了他庄严的胡须上。耶鲁巴伯就这么死了。一个曾经叱咤巴比伦王庭,一直被哲士们视为领袖的权臣就这么窝囊的走完了他的一生?那波不敢相信。更叫他不敢细想的是,耶鲁巴伯多次背叛了他兄弟,真正的王,都没有被处死,最后居然死在了他一生精心维护的人手上。 王哽咽着,下了马,让人把尘封已久的土房子打开。里面口无一物,角落里原有一个水缸也被人搬走了。好一会,他示意把自己过夜的家伙式都抬进去,自己要在这里为师傅守夜。 “王上,晚上不可在这样不祥的地方过夜啊。人死在里面,不知道---”侍卫长看看这破的根本不能住的地方,劝阻王。可是,王就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侍卫长拗不过,只好叫人把王的仪仗和器具搬出来。虽然是远征失败了回来,可是王家的器物还是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让村子里的村民和流民看得眼花缭乱。几个人打量了一下那波的侍卫后,有了主意。他们一边留下自己的眼线,一边乘人不备去召唤他们的人手,准备打家劫舍了。这边厢,宫里出来的侍卫都是旧巴比伦贵族出身,打仗也不过应景儿,不太看小百姓的死活眼,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侍卫长还吼叫着村长把村子里最好的房子腾出来,打扫干净。 落日后的三角洲,夜里气温可以接近零度。没有人愿意把屋子让出来,自己露天冻死。于是,村民连哭带号,四处告饶。 “可是,大人,我们住在哪里呢?又有老人,又有孩子?”被留下来的一个眼线,看起来更像是个强壮的男村民,他反问说。他其实是在乘机试探水温。 “混蛋!你在跟谁说话!把他的眼睛和舌头都挖了--”侍卫长依旧看不明白,他只顾拿着鞭子指着居然敢分辨的男人。 “我做了什么?您要这么做!法典上都没有这样的规定!”男人一边与士兵挣扎,一边大声喊。忽然一块小石子,打中了士兵的后脑。侍卫长一看,居然是些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兮兮的流民和半大小子,在朝他做鬼脸,挑衅他的权威。侍卫长立即气炸了肺,叫自己手下的武士全力捉拿这些大胆的狗贼。很快,60个侍卫就追着人,跑走了一半多。看着狗贼被撵开了,侍卫长气更足了,他一鞭子朝争辩的男人抽过去,把男人的脸都抽破了。男人偷偷用眼角看看四维的人员对比,心里有了计谋。他故意摸了一下脸,看看手上的血迹,直着嗓子的嚎叫:“你们都是死人吗?!就这么白白给这些巴比伦当兵的欺压?你们好歹也是亚述英雄的后裔啊!” 悄悄围到村长家门口的壮男们,听见这话,又看见眼前的巴比伦侍卫去了一多半,都拿出了胆量。他们一边跟巴比伦士兵争持武器,一边呼朋引伴的,很快就召集了百十口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了。 侍卫长心虚了。他用鞭子指着巴比伦王那波,对越聚越多的平民喊:“你们在王面前,还敢如此无礼吗?” 本来还挣扎不已的男人看见那波以后忽然停下,不说话了。然后,他故意露出几次要挣扎到王面前的样子,摆出一份要仔细看看他的架势。自然,他被侍卫撵开了。然后,他扭头对着人群点点头。这时,一个女人就在人群后面喊: “这个人不是王!” “大胆女人,居然敢无礼!”侍卫长还想呵斥,就看见这话在这群人中发了酵。越来越多的人涌了商量,还都开始交头接耳的。又有人跟着一起大喊:“这个人不是王!我们有一年新年的时候蒙王接见过的!这个人不是王!” “那么他是谁啊?” “反正不是王自己!” “王年纪大了以后会不会模样也有变化,你们认错了?”侍卫长愈加心虚,态度也软化了。 现在包围村长家院子口的人已经看不到边儿了,少说有上百号人。王的侍卫虽然有60甲士,但是被包围在中心的却只有三五个人。这时,先出声、揭发王的女人挤到了那波王的跟前,瞪大了眼睛对着他左看右看,然后问:“您认识我吗?” 那波王子看着这一大群越来越多的横眉立目,心里自然也消化了。他不得不努力扮出一样威严模样:“好大的胆子,居然在本王面前…”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愤怒的人群撕扯起来。几乎所有靠近他的人都拿拳头打他,大喊:“你这个假冒王的!假冒者!” “你们这些人真的认错了,他真的是王!我们刚从推罗回来呀!”侍卫长也大喊,却没有底气。 “相亲们!这个人是冒牌的。几年前王为我老师家声张过正义。我老师被她那无良贵族废物丈夫谋夺了嫁妆,还要赶她出门。就是王亲自在新年里为我老师断了此案,把嫁妆发还给了他。后来有一天,王在大祭的路上,隔着那么多的人,都认出我了!还问我,‘是不是也被图钱财的英俊男人骗了嫁妆?!怎么跑到大街上来卖熏肉了’!”女人越说越气壮。 那波完全说不出话了。关于弟弟审结女人要回嫁妆的案子,他的确听说过。再说,这口吻,听起来完全是弟弟会说的话。看来,这个女人确实见过真正的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那波王子灰心丧气的想“原来,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过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拙劣的冒牌货。”他甚至没有动脑子思考怎么就这么巧、遇到刚好被弟弟断了这个案子的苦主?那波王子垂头丧气的样子,佐证了女人的指控。被抄起来的怒火迅速在整个村子里燃烧起来。就连刚才还胆战心惊的村长都号了起来。村子里的人和混进来的流民兵匪很快就把王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了。 离这里不远的楠楠特,听说三角洲的村子里发现冒牌王,就赶紧报告了月神庙的人。神官们自然立即带着人赶了过来。这些神官是从苏撒总神庙分到附近神庙的,他们曾经是支持过那波王子的人。可惜,那波王子总不记得给他们任何回报。于是,月神庙祭司们心里对他的怨气比谁都大。现在既然加入了拿波尼度一伙,对那波王子的报复心自然是最大的了。神官们来的时候,顺便带来了神殿里的各种刑具,并在那波和他的侍卫面前一一打开了。这些孽杀刑具,反照着火把的火光。还剩下的二三十个侍卫们吓得都小腿抽筋。 所以,每个侍卫都不得不殊死搏斗,没想到居然也以一敌十。其中三个侍卫被赶到村子的一条干涸的河道上。因为太久没有水流过,地面下本该有的淤泥部分都干住了。侍卫和追赶他们的流民抱住脖子、掐住腿,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厮打,而且拳拳到肉。因此,也没有人留心身子下面旧河道的微微颤抖,也没有人留心远处似乎有些奇怪的声音。等那波和其他几个人也被撵到这里的时候,村民迅速形成了合围。河道上一下聚集了差不多两三百人。围在人群最里面的村民、和冲不进去的人手,都对那波和侍卫们,又是抓又是敲打。 趁着所有的人都不防备,一根尖头的棍子朝着那波的后心伸进来。眼看就要插下去的时候,一个侍卫的后肘突然一晃,不小心把他的主人打倒在地上。尖头的棍子从侍卫的身边擦过去,扎中了一个村民的脖子根。他立即血流如注,嚎叫着踩住了还没有来得及爬起身的那波。被踩中的那波失去了知觉,头重重的敲在河床上。 他不知道就在昏倒的一刹那自己是不是在发梦,居然听见了30年前跟着父亲,带着弟弟一起经过这附近去讨伐亚述时的喊叫声: “别---别把他扔下,耶鲁巴伯!把尼布扔在这里,他会死的!救救他,救救他啊!” 然后他听见了轰鸣的水声。十几里外的干枯河道的上游涨满了水,如同沙漠中流过的大河一样,在雨季再一次旁逸斜出。泥巴色的河水,夹杂着银白色的泡沫,像一条沙色大蛇一样从河床的一次轰然喷射过来。众人躲闪不迭,不少人都倒在了泥泞里,挣扎不起来。等好容易爬起来,又被卷过来的土块石头块大木头根子一类的东西打中了脑袋或者四肢。 夜色下,河水更汹涌了,如同它的名字底格里斯(“激流”的意思)一样,湍流着打着漩涡的把河床之上一起能卷走的都卷走了。想打劫那波王子的兵匪和流民们,刚趁乱要把王子的仪仗家伙式都搬起来,也被突然冲下来的大水追上了。兵匪、神官和村民,以及王子的仪仗、宝物都在大水下或浮或载。这些人和东西,顺带着,又把努力想扑腾出来的人狠狠拍在岸边。 远处还想过来增援的神官外围,见这样大的水,也都做了鸟兽散。 第二天,大水退回了主河道,村子边的旧河道上只余下潺潺细流。一个刚才没有跑远的神官,见着这里水退了泰半,也没人了,才敢偷偷跑回来。他拉着一辆骡子大车,一看就是来打扫“战场”的。虽然早上太阳才刚出来,可是很快就晒得人冒汗了。这个神官哗啦着自己的瓜皮发型下满是油汗的脸,在地上翻捡财物。可惜这次泄洪实在太突然、水流又大,能找的可以换点钱的,就只剩下了两个全身泥泞的“俘虏”。一个是那波王子。另外一个,是个插在河床边的淤泥里、脸上烂叽叽看不出模样的男人。于是,瓜皮头神官就把那波王子和泥巴沟里趴着的家伙,擦洗了几把,再扶上他赶来的骡子车上,准备自己卖了人口得好处。 没想到,天作巧合,把那波王子和大胡子都拉到了一起,又在路上遇到了掳掠人口的楠楠特家的家丁们。 ----------------------------------------------------------------------------------------------------------- 关于伊甸园和两条大河----摘自《圣地资讯》 伊甸的位置至今仍是一个谜,在古今地图中都无法按圣经上所记载的条件,定出它的位置来,也许那是一个在大洪水毁灭前的地区,地形地物必然都会有所改变。在创世记第二章十至十四节中,列举了七个地名,其中包括:今日伊拉克国中的幼发拉底河,和幼发拉底河东边的底格里斯河。两河的源头都是亚拉腊地,都是向东南方流入波斯湾,此两大河之间之地即是一般称之为两河流域,或者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圣经中则称为米所波大米。其下游则是示拿地,中段是亚述,上游则是亚兰。 依照传统的说法,《TheMoodyAtlasofBibleLands》一书对伊甸园的位置有两个不同的建议,其一是北方的乌拉图地区,另一是南部的苏美地区。前者位于亚腊拉山之西,区内是四条河流的源头,各名为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AraxesRiver(向东流入里海),ChorukRiver(向北流入黑海)。后者,即是示拿或苏美地区,位于波斯湾的北端,是四条河流的入海处,各名叫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KarunRiver(发源于撒格罗山脉,流入波斯湾),KerkhaRiver(发源于撒格罗山脉,消失在底格里斯河以东的平原中)。第四条也可能是新发现的科威特古水道。究竟何者是伊甸的正确位置,仍有待专家们的努力。 圣经-创世纪第2章:第8小节:“耶和华神在东方的伊甸立了一个园子,把所造的人安置在那里,有河从伊甸流出来滋润那园子,从那里分为四道,第一道名叫比逊,就是环绕哈腓拉的,第二道河名叫基训,就是环绕古实全地的,第三道河名叫希底结,流在亚述的东边,第四道河就是伯拉河,耶和华神将那人安置在伊甸园,使他修理看守。” 圣经-创世纪第3章:第23小节:“耶和华神便打发他出伊甸园去,耕种他所自出之土,于是把他赶出去了,又在伊甸园的东边安设吉鲁博,和四面转动发火焰的剑,要把守生命树的道路。” () 第332章 每个人的善与恶 (下) “买卖难做啊!”楠楠特的家丁头儿拿出一只水囊和一块饼,对一样是人贩子的瓜皮修士说。“这起子人还老打架,只有把他们分开了。”说着,他朝队伍最后的低头族努努嘴。 瓜皮修士却只看着他手里的食物和水:“让我给你们祷告祷告就好了,月神--辛是最听祷告的了。” 接着,修士就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 “我的神啊,伟大的独一的听人祷告的耶和华神啊,请给我们都预备一个有钱且大方的买主,买下这两个人和这头骡子。再帮助这位兄弟和他的朋友,卖掉这些烂货!好叫我们离开这该死的地方,找个人能过日子的去处舒服生活---” 瓜皮修士虽然抛弃了基督信仰,当上了月神的仆人,可是祷告糊弄人的时候,他就不由自主得把上帝抬出来。大胡子也抬起头看看天,觉得神要是真的在,就该一个雷劈下来,劈死这个该死的修士人贩子。所以,他没有留意到后面的人堆里是什么人挑唆了队伍中间的一个女人。这个不看死活眼的女人,只听见了瓜皮修士祷告的最开头“耶和华”三个字,就以为他是个可以依靠的好人。女人对着一样是人贩子的瓜皮修士大哭: “大人,大人,您救救我们吧!他们要拖走我的孩子!” 瓜皮修士被女人抱住了手脚,只能停下了骡子大车。后面整一大堆流民百姓,就闹哄哄的围了上来。虽然吵闹,大多数人只管缩着脑袋,用嘴出声。特别是队伍前面的男人们,依旧像咩咩叫的羊群一样惊恐,并不敢真的反抗。 “我们不是奴隶!” “我们是被朝廷赦免了的人!” “救救我们啊,大人!” 楠楠特的家丁头儿不耐烦的吼道:“什么朝廷!我就是朝廷!” “这些东西可不值什么钱?就是卖去给屠户塞香肠,都没有肉啊?”瓜皮修士缺德的开玩笑说。他在试探家丁头目,想着怎么才能占到便宜。 家丁头还没有回答,他手下的一个打手就冲上来,生生掰开了抱住瓜皮修士的女人,把她扔到一边的地上。就听见“碰”一声,女人的头撞出了血。很快,整个人就好像从染缸里捞出来的一样了。家丁头皱皱眉,看看女人快翻白眼了,就叫手下把她抛到路边: “你们就是奴隶!她就是你们的榜样!想活命的就别再给我惹幺蛾子!过了前面的落霞溪,就到楠楠特大人的镇子了!你们死了这条心!” “不!我们是蒙王赦免了的人,是王准许我们留在耶路撒冷看园子和栽种果树的!” “那么,你们怎么自己跑到埃及的?没有王的命令,就私自逃走的叛党!所以说,你们现在就是奴隶了!”楠楠特大人的家丁一不小心说露了嘴,这些人是他们在路上打劫来的流民。居然在光天化日下强掳为奴?大胡子在心里撇撇嘴,然后,他看见背后一直不出声的络腮胡子也抬起了头。这络腮胡果然就是王的哥哥那波王子! 一边的瓜皮修士故意挖挖耳朵,对为首的家丁说:“我是辛神庙的高阶神官,备受前面城里武备官尼布撒拉但,就是阿治曼大人,的赏识----” 瓜皮修士摆出大人物来,就是想趁着家丁说漏嘴,把他们唬住,自己趁火打劫。 “阿治曼?那个老**子还没有饿死啊?我听说他的人都断了粮!哈哈哈哈,怪不得你要拿我的人去灌香肠呢!这些东西是巴比伦王原来留在耶路撒冷的犹大人。他们不老实,造反杀了巴比伦的总督,自己跑去埃及。我的主人楠楠特大人他从关隘那边收买过来的---” 这话一半真,一半假。瓜皮修士眨了眨眼睛。家丁头目明白了,修士是想跟自己做笔生意。或者他们哥几个可以从中捞他主人楠楠特一笔油水。于是,他压低了嗓子,对瓜皮修士搓了搓手指:“不过,只要价钱合适,我可以把他们让给你,怎么处置都没关系!” 然后,其余的三个家丁扭头对着哀叫的犹大人大声喊:“你们都是奴隶!谁的奴隶都一样!” 包围着骡车的男女老幼都开始啼哭。大胡子非常郁闷,他不明白这一大群人数是家丁们的百倍不止,他们怎么就被四个家丁绑了票?! 背后的络腮胡--那波王子发出了一声大吼: “这里是我巴比伦的治世!是有着圣王法典的国家!怎可这样无法无天?!” “无法无天?尼布甲尼撒王早死了!”楠楠特的家丁头目听见那波王子这样说,忍不住笑起来。他不知道那波王子说的圣王其实是更早的一位君王汉莫拉比。 “啊呀,我们也怀念尼布甲尼撒王的时代啊!偏偏!他们说了,那个现在的王,其实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冒牌货!所以,现在都是什么世道啊!” “听说,实在熬不住的人,都跑去叶城投奔王太后去了。” “就是啊,尼布甲尼撒王的时候,咱们怕过谁啊?!”第三个家丁接上说。“女人都比白痴冒牌货强!” 这些话刺破了那波王子最后一层伪装起来的骄傲。他哽咽着激动着,想从车上冲下去,为人民带头抗争四个家丁。但是人群里却没有一个人响应他。家丁头目和他的三个手下看看这个络腮胡满身的伤口,上去就是几拳几脚,把他拍在地上。那波王子受了刺激,尖叫着,不顾家丁们的拳脚,想弹射着扑上去继续来过。 “大胆小人!我是王!我是巴比伦王!” “瞧这X样!还真以为自己是尼布甲尼撒王呢!王翘起一个小脚拇指甲盖儿,都比你的头高!” “是啊,你要是王,我还是马杜克神呢!” 大胡子叫大家说得满脸发烫。虽然他总是提醒自己,自己只是阿里,但是他又明明的知道在这个时代,自己就是真正的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或者说一有人表扬尼布甲尼撒王的时候,大胡子就会向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这段生命靠近。小人物忽然变成大人物,这种骄傲感还真是不一般,迅速让大胡子红了脸。既然如今的自己被抬到了这样的高度,大胡子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再说,他现在是不死之身了,凡人又能把他怎么了呢?!大胡子忘记看看自己磨烂了一样、好像鹰爪的手,他从车上措起半身来,对家丁大声又沉静的说: “把人交出来吧。” 家丁头儿被大胡子的气势吓了一跳。然后,他反应过来,马上大吼:“你又是什么垃圾!来管闲事的吗?他们都欠了债。” 刚才那股熟稔的气味又出现在鼻子跟前。大胡子第三次瞅了瞅人群,还是没有找到除了那波和瓜皮修士以外的熟人。他于是以为那不过是一股人好久没洗澡丑了的味道。他忍不住想起,(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自己的那段以前生命里)自己也曾经跟这么一群破烂、散发着骚臭膻气的人堆在一起,由他负责挑头煽动大家伙“起义”的事情来。他顺着这股记忆,迅速行动起来。大胡子扭过头大声对像羊群一样咩咩叫的流民说: “你们都欠了楠楠特大人的钱,所以该被拖回去为奴。” 听见被这么一个东西戳自己的脊梁骨,人群立即发出了嗡嗡声,非常不赞同:“我们只是穿过这里的外地人而已,没有欠什么人什么东西啊!” “胡扯!你们这群活该饿死的,昨天不是喝了大人的水吗?”家丁回吼他们。 人群的不满升腾起来,间或有胆大的冒出一两句话来驳嘴。队伍最尾巴的那些低头族也抬起头来,满怀心机的朝大胡子他们看过来。大胡子看看这群人,觉得眼前的情形更眼熟了: “喝了人家的水,所以当然得为奴啊!像楠楠特这样的瘪三都能抢夺你,就是你!”大胡子指着流民堆里的一个看起来最强壮、最像个头脑儿的壮男说:“所以,你这一身的力气就被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瘪三,因为一口水,卖了当奴隶?你就配饿死!被卖去割了当香肠馅儿!” 被大胡子挑中的壮男,果然是这堆里最挑头的。他顿时通红了整个脸,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小看自己。 “所以,你!还有你,为了一口水,就把老婆顶给这几个瘪三的奴隶!好叫大家都看你没出息的笑话。”大胡子对流民中看来像是个读过书、贵族着草模样的说。这个人和他的兄弟也低下了头,不出声。可是指头关节都发白了。 “所以,你们一大群人,少说也有几百号人,被4个家丁欺负!就因为他们是一个叫楠楠特的人的奴隶!你们是活在我巴比伦的人,不是活在埃及的苦力!难道不知道我巴比伦从几千年来就有法律禁止瘪三欺负你们、强绑了你们吗?!就是见了官,官也得说这个理!”大胡子信口开合,但是这一段话却是从心里升起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出来,还这么顺嘴! 流民们想被打醒了一样,瞪着忽然渺小了很多的四个家丁。他们心中,原先因为害怕巴比伦官员和军队镇压他们、而不敢反抗四个家丁的那根保险丝一下断了。流民被大胡子惣动了!队伍最后面的低头男们忽然吆喝着,冲到了最头里,先动手开始敲打四个家丁。紧接着,前面的人也暴冲了上来。大家都怒火万丈的朝着四个家丁过来了,把他们围成一圈,一顿胖揍。 刚才还和家丁眉来眼去的瓜皮修士立即尖着喉咙:“好好教训这些恶人!居然敢大白天强掳人口!”他假装忘了自己也是给半路上捡人去卖的人贩子。更忘了自己还是个有一头骡子和大车的单蹦人贩子。等四个家丁被打得脸都看不出模样来的时候,流民中就有人大喊: “这个老东西和他们是一伙的!” 接着,刚才还围着瓜皮修士讨正义的流民就把他一把从大车上拉下来,掼在四个打手身边,好像捣蒜的蒜臼子,噼里啪啦的打。 络腮胡在人群里想拦住人,却是徒劳。根本没有人理睬他。跟刚才的打手差不多,流民中的人,无论是壮男,还是老弱妇孺,都把络腮胡那波撂在一边。如果实在叫他闹烦了,还会给他几脚。大胡子知道再这么下去,说不定他们一会就把那波和自己也收拾了,毕竟戾气挑动了就很难再压下。更何况眼前的人,被压抑的久了,都从殴打这些人中尝到了狂喜的感觉。 大胡子在外围喊了一嗓子:“再打,打死了,这些人就不能给你们干活了!” 围在最里面的强壮男人和好事男人才住了手。几个家丁和瓜皮修士被打的像是树上掉下来的熟李子,红又紫。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流民,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置自己。就在这个档口,流民里最先动手的几个人自己又打起来了,因为他们彼此都说这几个家丁和瓜皮修士该归自己为奴。 () 第333章 归乡 大胡子发现那些队伍最尾巴的低头男都不见了。他本能的想去看看他们哪里去了。再加上,最近几段兜兜转转的生命教给他一个道理:人是按着“什么于我有好处就是善,什么对我有损就是恶”来分对错的。所以,他知道面对这一大群流民,自己也该见好就溜。于是,大胡子也消失在了荒野前头一处已经荒废了的村子里。 奇怪的是,这里明明早就没有人了,四处都塌成了一堆黄土。但却是越走越眼熟。大胡子甚至觉得自己是回了幼年的故乡,就是祖母曾经替他做小陷阱、捕捉鸟雀的小村子。忽然,他隐隐听见了有人在唱歌,就是那首儿时不知道是谁总在自己孤单困顿的时候吟唱的诗歌: 我要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何而来? 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 他必不叫你的脚摇动;保护你的必不打盹! 保护以色列的,也不打盹也不睡觉。 保护你的是耶和华;耶和华在你右边荫庇你。 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 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他要保护你的性命。 你出你入,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大胡子忍不住顺着这歌声走。可是走了很久,依然看不到人影。于是,他只能在塌了的土堆后面努力找寻。结果,还真叫他发现了一座塌了的神殿。就剩下了院子里的两根柱子。柱子的下面,似乎原来还有个小园子,种着些个花草什么的。虽然它们早就土归土,尘归尘了。他接着走,顺着神殿入口往下去,又是一个地窖。这是这个地窖像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两侧居然有两道有拱顶的石门。 等大胡子爬进地窖,在墙里面居然有盏还有油的小灯和一小块打火石。他用火石点着小灯,地洞里立即有了一份人气,让他觉得这伸进去的地洞前面似乎还有什么。大胡子的好奇勉强着他继续往里爬。通道渐渐变成了一些土楼梯,他居然顺着里面爬到了已经塌了的神殿里面。与他见过的巴比伦神殿不同,这里没有任何雕像。只有一张非常寒酸的小祭台。祭台上放着一把已经结成一个球的土粒子,台子托盘下面还有一块样子不甚规矩的泥版,上面刻着那首歌: “我要向山举目;我的帮助从何而来? 我的帮助从造天地的耶和华而来。 他必不叫你的脚摇动;保护你的必不打盹! 保护以色列的,也不打盹也不睡觉。 保护你的是耶和华;耶和华在你右边荫庇你。 白日,太阳必不伤你;夜间,月亮必不害你。 耶和华要保护你,免受一切的灾害;他要保护你的性命。 你出你入,耶和华要保护你,从今时直到永远。” 泥版,早就硬的像石头一样,这一刻却忽然变得好像一颗活人的心脏,在大胡子的手里有节奏的跳动着。刻这泥版的人,居然是在求神看护保守自己来着,哪怕自己出生在这个时代后一千年!泪水模糊了大胡子的眼睛,又从他脸上掉到泥版上。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来这座早就荒废的村子。这里确实什么也没有,却什么都有。大胡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一段生命中巴比伦王虽然疯了,却实际上是从人世间的矫饰和伪装中清醒过来了。王冠和威势一旦被摘去,就消失的如沙地上吹过的风一般,一去不见了。但是,爱过他的、为他切切实实献上的祈祷却依旧留在这里,清晰可见。大胡子小心翼翼的把眼泪从泥版上擦掉,把它放回祭台上。 旋即,又有一个苦涩的念头钻进了大胡子的脑袋里。神真的会听这祷告看顾自己吗?毕竟,在大洪水的时代,自己盗取了永恒的生命,加入了堕天使的行列,在这个时代自己又是摧毁了圣殿还有以色列民族的大凶大恶之徒啊? 大胡子不由得垂头丧气,耷拉着头按照原路爬出地洞。顺着塌了的神殿石头门下往村路另外一头走,看见两排枯干了倒伏在泥巴里的树“干儿”。这些树干儿的外面、被土堆掐断了路的边上,居然还真有两棵没死的果树,上面挂着几只红果子。大胡子的记忆里一下涌出那个高大的男人,遮住了日光,在为自己扎栅栏、修一堵破门。一股亲切混着战栗的温暖流到大胡子的脚上。 忽然眼前又跑出几个游民来。看来他们是想打果子的。 “这果子不能吃,很苦---” 可是饥饿的游民却以为大胡子是要跟他们抢这些难得的食物。其实是这些人先发现的大胡子。当他们看见大胡子从墙里过来,以为他是原主,感谢躲起来,可后来看他是一个人,又变成一副凶恶的表情、蹿到树下: “这是我们先发现的!” 这是耶路撒冷口音,跟大胡子1000年后拯救过的那些百姓的口音仍然一般。这让大胡子一下怔住了: “你们也是从耶鲁撒冷来的吗?”看来,这些人是刚才自己救过的那些人中的一员。 “我们从哪里来管你X事啊?!” “我听说巴比伦王在各城设立了保民官,从各地迁来的人,如果自己没有营生,都可以从那里领到基本的钱粮的。”大胡子想起自己初来乍到骗吃骗喝的事情。 “你说的那是以前了!现在到处都吃不上东西,更不会有人管我们这些打埃及那边来的犹大人了。”一个流民哆嗦着他的嘴唇。 “喂喂!喂!你们快点过来,要出事了!”流民们刚打下果子,他们的一个同伴就来喊叫他们。 “出什么事情了?” “你知道那个胡须大叔!他跟一起跑过来的埃及女人好上了,居然打算跟埃及女人结婚!”流民做出很震惊的模样。大胡子却觉得只不过就是闲人小八卦! “他疯了啊?那个埃及女人还有个断腿的儿子。要是他跟那埃及女人结婚的话,那么这些人不是要一直跟我们一起、由我们养活他们吗?” “可不是吗?!所以刚才长老们合计了,要按照我们的律法治死他。”来报信的人说:“可是,你知道他朋友的女儿是我看中的女人…” “你难道要陪着一起死?”打果子的流民嘲笑报信的人说:“治死胡须大叔和替他说话的人后,可以顺便要求把埃及女人和跟他们一伙儿的女人都卖了当奴隶。到时候,你就可以占有那个女孩子,也不用担心她爹了。” “卖了那个埃及女人?谁会买啊?”另外一个流民嘲笑说。 大胡子只觉得自己的血全流到脚趾上去了。他为什么救这些恶人呢?!这些人刚才不是明明的被吓唬要拉去卖给屠户塞香肠的吗? 流民一边说一边得意的咬了口红果子,却呲牙咧嘴的吐了出来:“我呸!这是什么啊,这么难吃!” 说着,其他几个人尝了一口果子,也纷纷丢下,回去看处置“胡须大叔”的热闹去了。 大胡子看着地上被人扔下的果子,流下了眼泪。以前他是个凡人,不知道从天使或者“神”的角度看,人原来这么可悲可笑可叹。他觉得这些人下作到咬一口这果子都是在亵渎生命本身。于是他蹲下、把无论咬过没有的都捡到自己破的快成布片的衣襟里。然后,他发现那波王子跟在了他的身后,跟他一起捡起了果子。 () 第334章 为王的培训课 这是个奇怪的画面。大胡子不知道那波王子知不知道自己与他还有一段生命勾连,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是抢夺了他一切的一切的尼布甲尼撒王,同时又是被那波背叛、陷害关进陵墓等死的人?!各种记忆和感情,触动了大胡子的泪腺,让他一边咬牙切齿,一边哭得鼻涕泄泄的。他刚要站起来甩开那波,就听见什么人跑进了神庙的院子。一个人扭头看见了他们,大喊:“他在这里!” 接着,一群鹌鹑一样的“东西”涌了过来。 大胡子举头发现几十个流民男女满脸热切的看着自己。而其中挑头的就是刚才走没了影子的低头族中的几个。 “大人,我求您为我们做主。我们想要留在这里生活!” 带头的流民向几乎光着上身、看不出是人是动物的大胡子说。这叫那波王子很诧异,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些流民居然会来找大胡子商量这样的事情。 “------” 看大胡子没有回应,大家就继续包围着他和那波,直到那波王子也觉得众人的眼神太灼热,脸上发烫。 “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我们已经不想再流浪了,想在您的村子里留下来!就您让我们住在这里吧。”又有一个女人开口了。紧接着她,一个看来是她儿子的年轻男人也说:“您把我们从楠楠特大人的手里救了出来,不会就这样看我们遇害吧…” 没有等大胡子开口,就听见地洞后面又有人过来了,加入到包围他的人当中,大家开始七嘴八舌: “大人,您要为我们做主!” “是啊,那几个人仗着自己力气大,就把抓到的人拉去当他们的使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捞着!” 这话叫大胡子想起了刚才几个商量要去处置胡须大叔的流民,他打了个冷战。 那波王子却不忍了:“你们自己都不想当奴隶,为什么要拉其他人当奴隶!?” “可是,那是因为那几个人就是欺压过我们的啊!我们是报复!” “对,以牙还牙!” 那波王子听见这话,脸变了颜色。他偷偷摸摸的看了大胡子一眼,不再出声。大胡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听见了人心里的声音。原来那波王子也在为“复仇”伤害了自己的兄弟感到愧疚,甚至愧疚到听见类似的话就发抖的程度。那么,既然是这样的一个豆腐心肠的人,又为何做出那么凶狠的事情来呢? 大胡子正在出神,一不小心看见人群后还堵着几个人高马大的低头族,似乎是在遮挡一个用斗篷遮着脸的中等身材男人。他一下认出这个中等身材的男人是宫里从前的内官长但以理。显然,眼前的事情不止自己原本设想的那样简单!大胡子心里有了个主意,他决定要替自己的这段生命来捣鼓一下这个“兄长”。等所有的人都说的口干舌燥了,大胡子指指那波王子:“这个男人是王城来的大人,你们跟他说,让他给你们安排吧。” 他看见但以理身边的人果然朝那波王子看过来。而那波王子立即被众人包围了,他百口莫辩就听见四面八方的人大声争着说: “先安排我,先登记我!我是原来羽燕村的村长!” “什么话,我家原先比你还富!” “先安排我,我家里有要吃饭的小孩子!” “我,我!” 一阵阵口水,像雨一样洒在那波的脖子和前胸,他到最后不得不用手挡住自己的脸。他用眼角看见大胡子侧着头,浮着一丝微笑。投靠他们能有什么呢?他们一样是穷的连衣服都没有,可是人却渴求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一个可以仰望的对象,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自己以为能满足自己心里的愿望就可以吗?走投无路的那波王子只好领着一群流民去村子里没有塌了的地方去找草果、水源和其他能用的东西。 大家当然偷懒! 那波不得不回忆起当年耶鲁巴伯教导过他的所有技术来。他按着记忆,学着老师的样子,把男人分成两组、共十个人,打发到稍远些的大河边打鱼;年纪小些或者老些的男人五十个人,按五个大组、每组一个组长的样子,去平整塌了的房屋中还能看见个屋顶的村长家的院子和地窖;女人和孩子也按每五个人一小组、十个人一大组设立了组长管理,也都送到村子的各个角落去找事情做了。 这个时候,大胡子却趴在村长旧屋里,一动不动。不少人也想学样,但是顶不过那波王子派出的组长们的一次次教育,只得百般不情愿撇着嘴,敲敲打打的假装干活。到了第二天的傍晚,水也有了,吃的也分了,大人孩子都围着篝火唱起歌来了。那波王子忙昏了头,只想躺下不动。前几天抢了家丁和瓜皮修士的那几个强壮好事的人,也想掺和进来,都在一边陪着笑脸。然后,大约是看见这边有火,闻见了食物的香味,另外一组流民也过来了。他们绑着几个女人和孩子,想要来交换。 刚才还在赔笑大家的好事壮汉们先迎上去、挑头说:“这样的货色?这样的女人和孩子都是吃饭的货,我们不缺!” 又有几个打到鱼、觉得自己立了大功的,也跑出来比划。 那波王子勉强抬起头,就看见了前天打果子的人中的一个,押着那些吓坏了的女人和孩子。 吃饱了的人群发出嘤嘤唧唧的声音,闲话讨论着眼前这些要被卖掉的人口。 而那些要贩卖人口的犹大男人凶暴的戳着手里的“货”,叫他们张嘴、可潜在买家看看牙口。被押解过来的女人和孩子只得抽泣着哆嗦开两边干涸起皮的嘴唇,发出难听的哭声,完全不吸引买家。于是,要贩卖他们的家伙就拿着绑人的绳子当鞭子,狠狠的抽到瞎哼哼的孩子背上。紧接着,被押着的大大小小都嚎啕大哭起来,外面顿时乱成了一团。 那波王子从小习惯性由别人出来主持大局。这一回,没别人了,他只好去拍村长家的门,好把大胡子叫出来。等好不容易把门拍开了,却见门里站着的大胡子连脸都没有擦,还是像头野兽。人群安静下来看着这门外门里站着的两个人,好像他们俩是一个人和他映出来的倒影。因为大胡子不说话,那波看看背后都傻乎乎瞅着自己的人群,不得不轻声轻气的问: “这些人是属于你们的吗?谁叫你们来卖他们的?” 卖人的和挑“货”的都愣在那里。那波不得不提高嗓门,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半天才有一个人说:“是长老叫卖的。这些人坏了规矩!” “她们坏了什么规矩?”那波王子偏头看着大胡子的眼睛,问卖人的家伙说。 “她!”卖人的大个子指着人堆里的一个看上去40几岁的女人:“她诱惑我们犹大人,所以-非得处置了她们不可--” 那波王子习惯性的气短了,又去看大胡子。大胡子并不理睬那波,只是径自从门口走出来,走到了圈子中央的篝火前。所有来投靠的男女老幼本能的都跑到了他的身后,以躲避他们也不明白的恐惧。然后,那波王子也靠到大胡子身边。他原先总是不由自主的抄袭弟弟的每个动作,甚至超过了他当年想模仿耶鲁巴伯的心思。可是越学越不像,越不像他就会越紧张。 现在,那波看见就连面目猥琐的大胡子,都能好像君王一样气势满满,以至于叫自己觉得刚才大胡子站在众人面前,分明像是弟弟戴着一张面具出现,虽然容貌、声音和动作没一点相似的。有这样的大胡子在眼前,那波王子渐渐销了要模仿弟弟的心。于是,过于矫饰的表情和动作,都随着内里的自卑心的消失而消失了。被人诘问的紧张,也离开了他的肩膀。那波王子不由自主的把腰背挺直,抬起头,认真的看着贩卖人口的家伙: “被她诱惑的人在哪里?” () 第335章 七期的结束 众人齐刷刷的把眼睛转到了那波身上,等着他进一步拿主意。 “----------” 贩卖人口的家伙们看看众人都如此行事,也没了底气,不再争辩。他们互相商量了一下,就扭头找人不知道打哪里又拖来几个被打的像猪头一样的男人。这些被打烂了脸的男人们普遍身子单薄,一看就是原本就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现在更是连站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萎在地上,好像几片变色了的咸肉。 “如果他们坏了你们的规矩,把他们赶走好了。”那波大声说。马上有识趣的人去把受伤的男人扯过来,让他们靠近火边以便仔细查看伤口。大胡子被人群最后乔装捂着脸的内官长但以理吸引住了。从刚才到现在,但以理的表情已经变了几变。大胡子很想知道这个人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那波王子继续受大胡子的启发:“你们并非巴比伦的王或他的高官们,在这里没有治死人的权力。”他指指火边基本都昏死了的弱鸡们。 “可是,我们是至高神的选民!我们是圣洁的!…与你们不一样的…” 一个年轻的男孩对那波王子的说法很不满,在人堆后面喊了一声。然后,他分开众人,走到了那波王子的面前,说得越发文绉绉起来:“这个男人娶外族的女人,是要玷污我们整个民族,要让神对我们的烈怒继续!因为我们的民族被外族玷污,我们已经被神赶出了家园!现在,我们又被巴比伦人从埃及赶了出来,无家可归!这都是因为这些人害的!” 要卖人团伙里、无论老幼都是一脸肯定的表情。看来他们都同意这个文绉绉青年的话。 大胡子身后不少人也嘁嘁喳喳起来。听着,不少人赞同青年的想法。甚至,大胡子背后一个大汉向文绉绉的年轻男孩开始搭讪: “年轻人,怎么称呼?” 对方还是不满这个亲切但是随便的称呼:“我是犹大圣王大卫的后裔,是犹大的王族!”他的骄傲立即划破了刚刚才唤起的一层尊敬眼光: “切!什么犹大王族?犹大王族在我巴比伦地界上吓唬谁?!” 站在大胡子身后的另外一伙流民中有人不满了,他们大声喊叫。很快,两伙人就互相对骂起来。听来听去,原来跟着大胡子混的这群人中有人是摩押移民,是犹大流民最鄙视的死敌部族。两边人数仔细数,不算吃奶的孩子和老头老太婆,又差得不多,于是两边的人就跑出去各自呼朋引伴。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村长家前面空地上已经站满了人,而且人群还在越积越多,都在喊叫。 大胡子知道很快就要变成群殴的局面,于是他拍拍那波王子。 “都住嘴!”有人学狮子大吼。 两边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负责吼叫的那波。 那波王子刚想去看大胡子,就被大胡子掰到了人群的最前面。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可我听说犹大王大卫的祖母是摩押的女子路德。” 众人四周目瞪口呆!那波王子也吃了一惊,他以为人人都知道这个故事呢: “摩押的女子路德,先嫁了一个犹大男人,成了寡妇后,跟她犹大的婆婆来犹大地住。认识了犹大男子波阿斯再婚、生了犹大王大卫的父亲。这么说的话,你们的圣王大卫就有你们所谓的肮脏摩押血统了。” 众人开始小声私语。不少犹大流民开始遮住脸,而摩押流民露出了得意的喜色。 那波背靠着大胡子,自己也分明感到有一种胆壮了的感觉。从前跟弟弟们一起被耶鲁巴伯教育的事情回到了他的心里,很多他都忘了的知识似乎都到了嘴边。他开始滔滔不绝:“如果与外族通婚都得卖为奴隶或者治死的话,那么大卫的父亲是不是也该被卖为奴隶,犹大王族是不是该卖为奴隶呢?” 犹大听众的眼睛开始四处看。不少人酝酿着怎么反扑。摩押人刚想起哄,就看见大胡子举起他一只好像老鹰爪子一样的手,安静了下来。大家唯有继续听那波王子说: “为什么大卫可以成为犹大的王,而这个男人和他的朋友都必须被治死,女人和孩子必须被贩卖为奴吗?不是自古以来一条律法适用所有的人吗?我问你们!” 那波大声问。 刚才还在鼓吹自己王室血统的人又隐身回人群里不说话。 接着,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只是犹大流民中的不满,还是没有平复下去。讨论了一阵子,终于有人想到了新的借口:“就算这个人不为了这件事被治死,也该为了我们大家受的苦被治死。他…他是先知耶利米的书记巴录。他的主人说神叫我们投降巴比伦人,就有好日子。可是我们投降了巴比伦又怎么样了呢?巴比伦王把我们像羊一样屠宰,又从埃及地赶了出来!” “是啊,是啊!这个犹大奸!用石头打死他!” “你们投降过巴比伦?什么时候的事情?”那波觉得这话太可笑了。当年犹大明明投降了巴比伦,却伙同埃及把自己捉去、使劲侮辱;后来,他的弟弟两次围城了耶鲁撒冷,都预备着给他们机会投降,所以才围了那么久才攻破的城池。破城后,弟弟甚至还给这些剩下的犹大人分了耶路撒冷城里最好的地!而这伙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谋害了弟弟设立的高官,还掳了其他人逃亡到巴比伦的敌国埃及去!现在当了流民都还反咬一口?!那波王子满心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 犹大流民安静了。整个院子里除了小孩些微的哼哼声,就是篝火里的木炭炸裂、嘣出火花的“噼里啪啦”声。等了不知道多久,众人又在下面嘁嘁喳喳的了一阵,就好像没事人一样散开、各走各的了。犹大流民首领把书记巴伯和他的朋友丢在原地,却想把埃及女人和其他要被卖的人也一起拉回去。 “等等!” 那波按捺住喉咙里的颤音,对要卖人的犹大人努努嘴。犹大首领很看眼色的把待出售的女人和孩子都放下了。刚才还要一起走的犹大流民中,立即有好几个人一下跑到了那波的跟前。不管他是否衣着破烂,一下跪在他脚前: “大人,我们---我们也不想跟他们走了!让我们跟那些摩押人一起留下来吧。” 又有更多的人跑过来:“大人,求您收留我们吧!我们不想跟着他们--” 跑来的人扭头看看那几个所谓的长老首领,嫌恶的说。 那波王子想起自己在犹大监狱受辱的样子,他的嘴唇哆嗦了:“我不是你们的大人。” 他本能的想把脚从一个一下抱住他的犹大妇人怀里抽出来。对方却抱的更紧了:“大人啊,您是神打发来的,我们知道。” 那波羞红了脸,他以前总以为坐上王座的目的就是让自己不再受人的白眼。因为身边的人总是说,巴比伦王位是他出生顺序应有的权利,可是这份权利却被嫡母半路收养的来路不明的“弟弟”夺走了。母亲和乳母,还有周围的亲信,每天都在提醒他“一天不夺回王位,一天就是人人嗤笑的失败者”。可是,在心里,他也赞叹弟弟作为王者的才能,要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所以,每回见到弟弟处理事情,自卑心就别着他一定要朝跟弟弟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再加上,他天生一副软心肠,容易举棋不定,一被人包围着,他就会去找“领袖”拿主意。最早,他依靠的是耶鲁巴伯,然后是自己的弟弟,然后是埃及王,最后是米迪亚大使。现在,他站在最前排,被大胡子顶着无法回头,终于明确找到了一种他在弟弟身上见到的感觉。他全身充满了力量。那波第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作为组织者决断者,责任该大于权利。他必须要站在第三者的角度上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甚至必须无视自己的好恶或者感情。于是,他第一次没有扭头去看大胡子就自己行动了。 趁那波王子忙活安置这些新来的游民的时候,大胡子一个人消失在往坍塌神庙回的路上。那波王子越来越像一位王了。初初,大胡子以为只有自己是这么想。可是就在刚才,在人群最后面的那位内官长,也跟着大家一起眼睛亮晶晶的只盯着那波一个人。这个人起先是多么不把那波王子当成一回事啊。 大胡子扭头看着篝火映红了夜空的方向。他忽然觉得自己又是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了。尼布甲尼撒王经历的那些从出生以来的贫苦与富贵、挣扎逃命与意气风发、爱与被爱、出卖与杀戮,都流到了大胡子的心里,好像一个临死的人,会在死前迅速看一遍一生做过的所有的事情一般。或许尼布甲尼撒王以为自己要在死后才能知道有没有神,却没有想到现在与神在故乡的小路上相遇了。那声音轻轻的,仿佛小时候亚哈谢在他耳边歌唱的声音。他原以为神的声音会在地震、烈风或者大火中,如世人所传说的那样叫人惶恐惊诧。最后,却只是他那从小就熟悉的、一听见就知道是谁的耳语。“尼布啊…尼布啊…” 大胡子意识到:现在,那波终于可以为王了。而他作为大天使,就是“服役的灵”,终于完成了对活人所要做的事情。历史中,关于他的这段生命似乎要淡出了。以后历史上就只余下一位尼布甲尼撒二世,那就是那波王子了。这一刻,大胡子忽然明白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很多他想要见的人,比如土匪头、罗伊师傅,还有小驴。因为他在他们生命中,他们在他的生命中,互相要成全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离别的时候,居然是这样的酸楚。心底里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好像耳语:“阿里啊,你的七期结束了啊。” 大胡子刚想用脏手摸去脸上的鼻涕眼泪,就听见周围似乎有窸窸窣窣的皮革摩擦声。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一个布袋套住了脑袋。几只强有力的大手一下把他死死的按在了地上。 () 第336章 围猎的狮子群(上) “谁!谁啊!”大胡子原以为自己现在是大天使了,挣脱凡人还不是小菜一碟。紧接着,他就挨了一击闷棍,倒在凡人的手里。显然,世界,比他能理解的要广大和复杂的多。 在落霞溪外面的世界里,米迪亚王和巴比伦各路豪强们分食着巴比伦王国的领土。哪边都不想靠、又都不想得罪的墙头草贵族、地主和百姓,原本还想闷声过日子,忽然抬头再一看,战火已经烧到了大门口,只有把脚逃走。看来看去,唯一可以投奔的就是身处叶城的王太后了。于是百姓纷纷逃难到离着亚述旧城不远的叶城和以它为中心的底格里斯河两岸来。 米迪亚驻巴比伦大使立即统领着一支2000人的军队朝叶城进发。在他看来,只要逼得本国君王的大姑母把巴比伦王权交给自己,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月神庙的拿波尼度也想到了一样的主意:说不得王太后会看在自己兵强马壮的份上,承认自己是下一位巴比伦王呢。月神庙的军队1000多人也朝着叶城进发过来。他们抢得了先机:前锋约200多人先来到了才刚被那波王子领着流民修整过的落霞溪。为首的人一边举着火把,一边听着火把在呼口气都是白色的夜幕下,噼里啪啦的燃烧着。苍蓝中这一条橙红色明火线引导出来的军旅行程,远远几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大人,如果王太后不乐意把王冠交给拿波尼度大人,我们怎么办?”前锋侍卫为前锋拉着一辆战车,配合着他的战马,在这样都是土堆的村道上行驶,还很累赘。可惜,这没实际用途的战车是为了凸显神庙军前锋的地位,不能任意省了。 “那么,王太后就是老糊涂了。要是她真有本事,她就该征服周围混乱的各地区,让人齐享太平。咱们自然不要求她一定把王冠交给拿波尼度!”前锋梳着高发髻,一看就知道是个月神庙的高级祭司。他不时瞟着自己的战车,眼里满是自豪。 “要是她倒向米迪亚怎么办?” 这话还没有说完,前面一个推着车的人,就前锋的人马擦了身。小车倒了,里面的粪土撒的到处都是。虽然黑夜里看不清楚,但是那一道的臭气都快把前锋人马熏吐了。 “你这大胆小民,居然冲撞贵人!”前锋的士兵说着就要来绑推粪车的。 “你就是贵人,撞到了人也要赔偿!这里是巴比伦,是有圣王汉莫拉比法典治国的地方!”推粪车的火气也上来了,他露着一身即使在夜色的火把光下都可以看出有皮肤病的皮儿来,指着前锋:“你们几个到叶城里的法典柱子上看看,上面难道又说贵人走路撞翻了小民不用赔偿的吗?” 黄土梭梭的荒废城村两边,黑暗里居然也有看热闹的人。而且人还越来越多。 月神殿军前锋的随侍从暗自惊讶:“这些人哪里来的啊?”如果是有人的镇子,晚上有看热闹的还可以理解,这里明显是撂荒的村子,哪里会有这些看热闹的人呢?! “你们这里什么人在管理?!小民要造反吗?”前锋大声喊叫,他见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知道自己不该耽搁,打算用这个办法吓出条路来溜走。可是他那200号神殿军却得了意,都纷纷拔出刀来,朝看热闹的和推粪车的人冲上去。看热闹和推粪车把脚就跑。 “救命啊!” “杀人啦!” “两百号人欺负小民啊!” 叫喊声和东西落地的声音,以及大家在黑影里披头散发逃走的可笑模样,进一步刺激了神殿军的武士们。他们策着马、散开成几缕,追赶这些看热闹的和推粪车的小民。可惜,荒废的村子里到处是土堆,又兼着夜色重,骑马的神殿军很快就在一串串的土疙瘩后面迷了路,不小心就踩进了那波王子手下的流民圈子里。流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本来还在那波殿下的指挥下,准备今晚把村长屋子前的庭院收拾出来就去休息的。忽然之间,听见了马嘶人号。大家慌了神,发疯一样的朝那波王子站着的地方跑。 “大人,出事了。有军队过来了。” 那波王子还没有回过神来,神殿军就冲了进来,把他和村长院子里的百十号流民都包围了。因为神殿军跑的太急,后面的前锋统帅还没有来得及跟上来。前面的武士就不由分说的对着流民挥起了家伙。几个老弱病孺来不及跑,被砍伤、砸伤了,满地流血。剩下的流民就要嚎叫着往外冲。那波王子想学着大胡子忽悠流民反抗楠楠特的家丁的事情来,他大声喊: “大家不要怕!我们有一两千人,这里的士兵才只有这么几个!男人都到我这里来,把女人和孩子围在最后!” 可是流民太害怕了,都想做鸟兽散。于是那波王子只得扯住离着他最近的一个壮汉:“只要胜了这些人,我把他们都奖给你们---”,他火速指向跟壮汉一起的另外几个壮汉:“这些武士就是你们的奴隶了!还有他们的马和武器都归你们了!” 壮汉们看看自己,又看看比自己少的多的神殿军武士灿烂的行头,大家多少又有了勇气。那波王子软着脚,强装英雄的领着十几个人围住一个看起来最孱弱,个儿最小的神殿军,连拉带扯的把他从马上拖下来,缴了械。一个神殿军士兵落马后,其他深入敌军的士兵就害怕了,他们原本想骑着马赶紧跑。但是可惜他们孤身进村长的院子、闯得太靠里了,在土堆间难以跑快。再加上他们想撤退的模样,又大大刺激了流民。流民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可以战胜这些骑马的武士。于是就连女人和孩子都跟在壮汉后面一起操起白天干活的家伙,把武士们团团围住,死死堵在村长家的围场里。神殿军武士的喊叫又引来了他们的同伴。月亮还没有偏西,200多个神殿军前锋就基本都被那波王子的流民军给抓完了。男人们踢打着落难的神殿军武士,女人和孩子们上前把这些流着血、抽泣的士兵的甲衣拔下来,让他们好像刚出娘胎的婴儿一样,在月光下露皮露肉的。很快,寒夜的风就把这些落难的武士冻得直流鼻涕,全身都是鸡皮疙瘩了。他们缩缩着的样子,引得流民哈哈哈大笑。 大家刚要继续摆布这些俘虏,就听见村子外面有“唔-----唔------唔”的低音。这是军队吹出的号角声。流民们刚才还戏弄人的勇气立即散了,大家把脚又要逃跑。那波王子彻底打回了原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急忙去找大胡子,却才发现大胡子早不见了。一个中等身材的人,脱下他的罩袍走到那波王子面前。王子定睛一看,发现是内官长但以理。 “陛下!”但以理对那波王子行了个大礼:“您一如从前英雄,不愧为大地的主人,我巴比伦的大君王尼布甲尼撒!” 那波王子刚想纠正他,就听见背后又有人说: “啊!怪不得刚才我们能战胜这些武士呢?!原来这位大人是我伟大的巴比伦王自己啊!” “王打过不少胜仗的,收拾这么几个武士,还能算什么?” “外面就算来再多军队,我们也不用自己吓唬自己!” 原来,但以理的人正在流民中,假装其中一份子,大派定心丸。刚才想逃走的流民又兴奋起来。大家从交头接耳变成了喇叭一样的大声吼叫。 “愿我王万岁!巴比伦万岁!” “尼布甲尼撒王战无不胜!” 那波王子看着但以理,脸都红了。但以理在暗影中向他使了个眼色。那波王子只能故作镇静,点点头。紧接着,但以理就派出身边的两个人把在场的男女老幼都分成了几队。这两人原是那波王子认识的,是都曾经跟着弟弟打过仗的巴比伦将军。那波刚才悬着的心才重新回了肚子里。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扮演好一个运筹帷幄的君王,给大家壮壮胆,就是他的责任。 等武器分发了,流民军队枕戈,那波王子被但以理搓上了马背,他才偷偷问:“我们只有流民,能对抗军队吗?” 但以理微笑着小声回答:“殿下,今晚在这里的,可不只有您的流民!” 那波王子的心突突的跳。但以理又指派了刚才在人堆里扮演流民的一个人过来,替那波王子掌着马和武器。流民中的几个善于打架的壮汉,被认为首脑的,也被分派了马。这几个人骑上去兜了几圈,立即兴奋得打着唿哨尖叫起来。其余的流民也迎合着,吵吵着,两眼发光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流民队伍立即似样了不少。但以理的将军们数了数人员,满意的点点头:“我们现在有600人了。” 那波王子的心还是跳的飞快。 流民军队被分成三大组,依次被将军们带了出去。那波王子跟但以理骑马走在队伍中间。 这时,神殿军后面的主力也在村口也集结了,他们还有将近900人,又是带着全套武器的骑兵。但以理带来的将军,走在最前面,最先看见了这样的敌手,知道无路如何自己这些半路收编的流民军不是对方的敌手。他们叫人向但以理通报了情况。但以理望望还没有亮起来的天,知道因为是黑夜,谁也看不清隐藏在荒村里的自己到底有多少人。内官长有了一个计策。他拱着那波王子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跟神殿军打了个照面: “你们如果是巴比伦人,自然该向王顺服!” “王在哪里啊?”神殿军本来就是想自立的,自然不搭理这样的闲话。 但以理指指身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波王子。在火光和背后朦胧的人员面前,那波王子的相貌堂堂排上了用处。他看起来像极了伟大的先王们。神殿军有些气短了,开始微微倒退着。 “陛下深知拿波尼度大人的贤德,未来会把公主许配给他。”但以理趁热打铁。“至于月神庙,本来就是侍奉王十分勤谨的地方,自然是要大得王赏用的。” 那波顺着但以理的意思,就把当初祖母是怎么在月神庙长大,如何得月神庇佑,父亲是怎么挣下这份王国家业、月神庙于是怎么想方设法帮助自己上位的故事都说了出来。最后简直说得要叫听众一把鼻涕一把泪了。等那波说完才想起,这番话就是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曝露在了月神庙神殿军眼前。他害怕的看了但以理一眼。但是内官长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神殿军的头目也不理论,他只是大声问:“陛下还有其他的旨意吗?” 内官长不等那波说话,就接过话茬:“今晚,这里会有米迪亚人通过。他们是来毁灭我们巴比伦的。如果他们真的挟持了王太后,那么王冠就会落在歹毒的米迪亚人手里。所以,我们今晚必须与这些米迪亚人决一死战~” 两边,无论是流民军,还是神殿军,都发出了嚎叫一样的吼声。 那波被但以理拱着,回应众人说:“巴比伦是巴比伦人的巴比伦!我们必须祛除米迪亚人!他们在巴比伦就像野狗一样!把米迪亚人赶出去!” 但以理的人在人群中开始呼应,接着,两边所有的人都开始呼应。于是两股人马合成一股,朝也经过这里的米迪亚人前进。 () 第337章 围猎的狮子群(下) 米迪亚人之所以选择通过落霞溪村外的路赶去叶城,是因为他们伟大的先王,就是巴比伦王太后的王弟,曾经来过落霞溪。所以,服侍过先王的米迪亚将军们特别提出要从这里经过,好缅怀一下先王的丰功伟绩。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巴比伦王太后是米迪亚公主,她原本在米迪亚就有不少人脉和亲信,撺掇其中几个来说服米迪亚大使从这里经过,其实完全不难。 而掌控着巴比伦王后的米迪亚大使,蔑视着女人能有的智慧,轻敌了从前管理着米迪亚的大皇女。毕竟他年岁较王太后轻好多岁,没有亲眼见过年轻时的王太后是怎么在战场上斩敌破城的。最后,米迪亚大使是靠现任米迪亚王赏识,爬上高位的。换句话说,他们俩是一样的出娘胎就是公子哥儿的人,上位全靠人脉勾结下的小手段,对上战场这件事完全是外行。他领着自己踌躇满志的2000骑兵,以为自己星夜下可以千里奔袭叶城,一举逼迫王太后把王冠交到自己的手里。却没有留意到自己已经踩进了王太后精心挖的第一个陷阱里。 第二个陷阱,他也不知道:王太后在米迪亚的奸细在米迪亚王面前进谗言说,米迪亚大使有自立为巴比伦王的野心,还拿出了证据,就是巴比伦王后的两个孩子皆是米迪亚大使的孙子辈。所以当米迪亚大使的人通过底格里斯河平原的时候,他的后援就被米迪亚王终止了。米迪亚大使的2000多骑兵成了孤军深入。完全不见后援,即使是米迪亚大使这样没有真的带兵打过仗的人,心里也开始不安了。虽然他的人全拿着火把,在黑夜的荒原中矫健前行,米迪亚大使在自己的轿子里还是有些心虚。 “大人,我听后面的士兵说,他们看见哈尔帕哥斯团长带着人,在后面压阵了”。大使的亲信举着火把,兴高采烈的骑着马赶过来,报告。 “哈尔帕哥斯?奥~” 专门做权谋斗争的米迪亚大使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的王曾因为哈尔帕哥斯私藏了居鲁士、而活烤了哈尔帕哥斯独子的画面,还在他的眼前。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米迪亚王何以重新启用哈尔帕哥斯这个叛徒呢? “大人,有什么不妥吗?”亲信看出了大使的犹疑,问。 “他带了多少人?” “来报的人没有详说,估计是天色太暗,没看清楚。” “那么,怎么知道是哈尔帕哥斯带来的人呢?” “大人,他的骑兵团----是被称为鹰团的人!就是闭着眼睛听听马蹄声都知道是他的人啊!” 米迪亚大使愣了一下,终于想明白了。他气急败坏的大吼:“来人啊,叫停前面的人,立即撤退!”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在他的前面,横亘着那波王子和神殿军两支武装,在他的后面,追上了的不是他的后援,而是来要他命的米迪亚鹰团。鹰团的几位副将的老婆子女几年前因为哈尔帕哥斯被处置的时候一起受了牵连。还是自己担任的审批官!处置轻的,被发给了王室宗族为奴,处置重的,被发给了披甲人为奴。米迪亚大使后来听说,巴比伦王太后拿出了她儿子为她夺来的埃及宝库交换了这些人到自己的小朝廷去。所以鹰团大多数将领都隐姓埋名得归顺到了王太后的脚前。如果只有哈尔帕哥斯一个人,他未必会想到这第三重陷阱,但是听见鹰团来了,他岂有不知的?! 前面正在疾行的米迪亚骑兵不知道为何要停下。有的还在继续往前跑,有的停在原地,被后面还在往前赶的骑兵踩了屁股,正一肚子怒火。很快整条队伍就散了架子,2000多人,倒是绵延了快有几十个射程的距离,稀疏到每一步甚至都看不见个人。就在大家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才好的时候,忽然远远的听见了“唔----唔----唔”的号角声,米迪亚散开的骑兵立即大乱了。有人要抄家伙,有人要加速前行,有人要撤退!在没有天光的拂晓时分,马嘶人号。更糟的是,不知道谁在军中喊了一嗓子: “大人说撤退!大人已经叫亲信跟着他一起撤回巴比伦王城了!” “什么?” “有埋伏!” 众人慌了手脚。就在这时,后面有喊杀声响了起来。如雷般,地面发出了一种很大的颤音。从军的,都知道那是一大队重装骑兵接近的马蹄音。立即,米迪亚大使的军队,连心都消化了。然后,就有人尖着嗓子喊:“哈尔帕哥斯大人造反了!鹰团造反了!” 位于米迪亚骑兵队尾巴捎方向的哈尔帕哥斯,顶着羽毛盔,骑着一匹很好的糅合在夜色里的黑马,冲在骑兵团前线的第一位,挥舞着战刀,大吼着:“杀啊!!” 接着又有人喊:“前面的巴比伦人也冲过来了!” 米迪亚骑兵惊慌失措,不但没了队形,现在就连敌人在哪里,怎么去抵抗都不知道了。他们只是看见米迪亚大使的亲随们护着改骑马的米迪亚大使,在渐渐天明的微光下,朝着巴比伦王城的方向逃去。在他们的身后,弓似满月,箭羽如雪。在他们的前面,神殿军的骑兵在前,流民组成的步兵在后,朝他们压了上来。 天亮的时候,血把这片叫做落霞溪的土地染红了。不知道的会以为河水重新回到了这里,映衬着照样才这样红彤彤。米迪亚大使的2000骑兵和他们的马,基本都安静的躺在地上,身上开始团聚一点点的黑色蚊蝇。神殿军因为也是骑兵,在米迪亚军的包围下损伤最惨重,900多人最后还留下300到400人。那波王子的流民军是步兵,在黑暗中和土堆后面实施偷袭,所以除了不知道怎么打仗的妇孺死了些许外,基本都还在。于是流民们变得异常兴奋,牢牢的把神殿军的剩余人员震慑住了。就在流民中有人想趁着天亮打劫战场、发死人财的时候,大家忽然又听见了一阵号角声。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军队,分列成骑兵,骑马弓箭手,弓箭手和步兵,出现在了村子外的荒野尽头。 那波王子大惊失色。一个身上都是皮肤病的胖子骑在一头老骡子背上,出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胖子对那波王子行了礼:“殿下,好久不见了。” “阿萨加百利大人?您这是----” “奥,小人虽然蒙您流放到了死地,但是又被太后陛下赦免,现在是陛下亲自任命的叶城代管。”阿萨加百利直起腰,他微笑着对流民队伍的最后面招了招手。一个小个子,身后跟着个大个子领着人马,也出现了。那波王子这才警觉为何这些流民忽然这么多,又这么善战。这些人不是曾经害的自己流落到犹大手中的阿治曼吗? “你们怎么在这里?” 阿治曼斜眼看看那波,只得做样子似的的点点头:“殿下,小人尼布撒拉但向您问安!” 看看那波惊惧的样子,小个子倒是从容:“您也知道,当年您和小人同时身陷犹大,是王太后搬空了国库赎回来的。小人怎么也要在死前报一下恩德吧?”这话说得倒是三份真,七分假。然后小个子又朝但以理身后的流民军队挥挥手。流民中那些自认“摩押人”的流民男人就出列了。原来混在那波手下的人中差不多有一多半都是小个子的人马。那波不相信小个子是真的想报答太后,他觉得其中有诈。但以理看着阿萨加百利微笑了:“阿萨大人是位理财能手”。 那波王子明白了,小个子虽然善于带兵打仗,但是不知道怎么理财,如何自产粮饷。没了粮饷,手里的人就非但不是手下,而变成夺命的狼了。 现在局被揭开,那波王子委顿了下去。他原来以为自己终于成了一位弟弟那样的君王。但是其实自己、神殿军和米迪亚大使都不自知已经落在了王太后,一个女人,的棋盘上。越想越不甘心,那波开始挖苦但以理: “可是,你也不是王太后喜欢的臣下。” 但以理却很平静:“王现在不知道所踪迹,那么就该有一位合适治理国家的人出来挑头。小人信服王太后。” 这话一样说得很假。但以理与王太后也有一笔交易。这笔交易听起来很吓人,甚至起先也把王太后吓了一跳。笃信预言的但以理相信波斯的皇子居鲁士,是未来可以夺取巴比伦国运、并把犹大人释放回国的未来之主。所以,他以投靠王太后为代价,请求王太后把巴比伦王位许给居鲁士。 “但以理大人?您要我把巴比伦王位许给一个外人?” “陛下,居鲁士殿下是您妹妹西塔的嫡亲孙子。王没有子女,居鲁士是从血缘上离着王最近的王裔之一!而且,您不是总说西塔王妃是为您诞下继承人的人吗?您又怎么知道这个预言中的继承人不是指的居鲁士殿下呢?” 王太后的眼睛垂了下去。这个话里还有一重意思,是但以理不愿意说破,她也不愿意听见人说破的。这层意思曾经像一把剜心的钝勺子一样在她的胸膛里挖来挖去。她于是沉默的穿过但以理,出了叶城的小朝廷。眼前曾经是很多年前亚述亡国之君辛施里沙昆为了逗闷子、屠戮平民(包括亚哈谢)的小广场。太阳,如同那一日一样,发出白光,照射着这曾经吸饱了血,然后又焕然一新的地面。王太后一直面对着这广场一言不发,直到日落。 末了,她对但以理说:“您要求的实在是难,现在能给的只是巴比伦在平了内乱后不加害他。”这话对于但以理来说,足够了。他微笑着,向王太后深深的跪拜下去,并用头触到王太后的左脚。但是那只脚却冰凉得好像夜晚的河水。 () 第338章 智者们(上) 那波对但以理的回答,只能张张嘴,他发不出声音来。大家随着眼前的骑兵和步兵进到目的地:叶城。城门早已经大开,小广场上站着神官和朝臣们。等他们分开让出路来,王太后穿着她作为巴比伦最高女祭司的全套官服出现了。那波王子甚至想不起王太后把王冠戴着自己头上,让自己当弟弟的替身王,亦或者给弟弟加冕的时候,曾经郑重其事的打扮成这个样子。以往的金色高管换成了神殿里描画伊士塔尔女神神像上的角形冠,露出了整个胸脯,手里托着象征她身份的两个金环。她毕竟是老了,皮已经松弛了。虽然她依旧是领头围猎的母狮子,但是眼里却有一种属于寻常女人的软软的忧伤。 不过,从没有见过王太后的流民们,虽然在见到王太后的时候都赶紧跪在地上,但是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女人,在他们看来,虽然衰老,但是依旧好像正午的太阳,让人不敢仰视。她每朝人走一步,就越叫人想到一头领头打猎的母狮子。 王太后自然论功行赏。等将士们封赏完毕,每个人都对她山呼万岁的时候,王太后忽然话音一转,她身后就跟出一个比她年纪小不了太多的女人。这个老女人戴着高高的金冠,穿着一件大髦,手里托着一顶王冠。那波王子只觉得膝盖发抖,他差点跪在地上。因为王太后背后跟来的正是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太妃,王太后的庶母妹妹。那波不知道王太后要做什么。他拿眼角四处扫扫,想起眼前这个广场正是很多年自己亲眼目睹弟弟抱着被毒死的亚哈谢痛哭流涕的地方。难道,难道,王太后要在这里杀了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太妃吗? 那波痛苦在心里祈求,王太后千万不要伤害母亲。 “尼布啊,王尊贵的头生儿子,到本座这里来。”看到那波王子后,王太后露出了一个微笑。她甚至像招呼一个幼童那样对那波王子招了招手,并按照那波原来的本名呼唤他。那波王子踉踉跄跄的被搀扶到王太后跟前。两边立即就有神官上前,一人一边,把那波王子按在王太后脚前的一只蓝色的垫子上。 王太后把手放在那波的肩膀上,小声为他祝福了。然后又叫安达尔王太妃上前。安达尔王太后满脸笑的好像六月的花朵,虽然都是褶子。她亟不可待的把王冠拿了出来。就在她要给儿子加冕的一刹那,她微微张开嘴,看了看姐姐。王太后依旧温和的微笑着。于是安达尔王太妃的手落在了儿子的头圈附近,那顶那波王子一直渴望而又不可得的王冠戴在了他的头上。不是由王太后,而是由他的母亲安达尔王太妃!为王加冕是王太后的权力,这么一来,就等于王太后连最后的一份保护弟弟的权力都让了出来。那波的心从没有像现在这么难过过。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因为这么一来,弟弟就算以后找回来,也失去了存在的身份。他还算什么呢? 王太妃欣喜的拉起儿子,满眼泪光的宣布:“我儿啊,你以后就是巴比伦王,尼布甲尼撒二世了。” “可是?”那波模糊的看看已经退到母亲背景里的王太后。 王太后没有再说话,她似乎疲劳到连微笑都难维持的地步。只是让神官们在妹妹的身后,把象征自己的祭司地位的角形冠冕和金环也拿了下去,然后领着一个宫人,好像隐形了一样,默默的从众人的欢呼前,退回了小广场背后的宫殿。那波刚想追上去,就被母亲和神官团团包围了。各种香油、神庙祝福的法器和王的斗篷权杖都被一样一样的堆到那波王子的眼前。他无论如何都脱不了身,只能用眼角目送王太后走远。他没有留意到,小个子阿治曼跟在王太后身后进了宫殿里。 等王太后在能看到小广场的内室坐定,她向阿治曼伸出手来: “将军,我儿呢?” 小个子赶紧对着王太后跪在地上,“我主啊,您的儿子,巴比伦的主宰-----已经-----” 他说不下去了。但是王太后却没有理睬他对自己的同情,把问题重新包装了一下:“他们说,那个跟随过王上,又在伊玛目神庙前保护我的年轻人(指的是大胡子)在你的人手里?” 阿治曼身边的大个子赶紧把大胡子套着口袋,提到王太后的面前。 “别套着了。他刚才不是在人堆里也跟着一起看过哀家吗?”王太后抬起身体,示意阿治曼去把大胡子的脑袋从布袋里解放出来。阿治曼,大个和后面进来的米迪亚的哈尔帕哥斯大人六只手一起上去松绑,却差点把大胡子给掐断了气。 王太后看了大胡子一眼,又看看眼前的几个武将,挥挥手,叫他们可以退下去了。 大胡子却一肚子不甘心。他两眼直愣愣的看着王太后,心里很不是滋味。原来,这么快,王太后就不记得尼布这个名字是属于自己,自己才是真正的尼布甲尼撒王的吗?这么快,自己就被历史吞噬了? “年轻人,你有话要对哀家说吗?”王太后疲劳的微笑着,好像她马上就可以睡着一样。这话的语气和太后的微笑,让大胡子一下低下了头,只得蹒跚着跟上阿治曼、大个和哈尔帕哥斯一起离开王太后。就在马上要出内宫门口的时候,大胡子听见一个女官进去禀报: “陛下,您的妹妹,波斯的西塔王妃,亲自来看望您来了。” “-------?” “陛下,波斯说西塔王妃是专门来拜上您、最尊贵的皇女和巴比伦大皇后的。”女官甜美的把头衔都带在了女主人的头上,却没有换来女主人一个字的答复。阿治曼、大个和哈尔帕哥斯笑着道了个别,然后看着大胡子:“你什么年轻人!要是你这样的货,都是年轻人,那么我军可就没指望了。” “住嘴!”大胡子几乎是噙着眼泪哼哼着回答。 小个子扭头上上下下大量了他一会,忽然飞速的给了他一个拥抱,差点把他的腰掐断:“反正你比我年轻,不会像我这么老糊涂!”趁着大胡子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小个子阿治曼仰天大笑着,领着大个,瘸着腿还小跑步的冲下台阶,跑了。 这无疑是个“永别”,大胡子觉得自己的肺都满了泪水,他几乎抽不动气。可是说到底,他作为阿里,并不熟识阿治曼。虽然自己知道自己还有尼布甲尼撒这一重身份,所以跟阿治曼告别的时候才难过,难道小个也知道自己的这另一重身份,才这样跟自己告别的吗?大胡子刚要吸鼻涕,就觉得屁股好像被什么有弹性又非常有力气的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一回头,居然看见一头长着长耳朵,眸子里露出小姑娘一样光芒的驴子站在自己的背后。接着,他又看见了一个干瘦但是长着两只红色大耳朵的老爷子,微笑着对自己眨眼睛。 大胡子差点没叫出来,居然是小驴和罗伊师傅。 “您准备回自己的时代吗?” 罗伊师傅拍拍小驴的头:“这里才是我的时代。” “怎么说?” “这个时代的人都不认识神,我可以在这里为主做更多的工。”罗伊师傅恢复了他修士的本质。 大胡子点点头。小驴把前额顶在自己眼前,好像在鄙夷的看着自己。大胡子抱住它的嘴,拍拍它的脑门,对罗伊师傅郑重的说:“好吧,麻烦您以后照顾它。” 罗伊师傅刚要回答大胡子,就听见背后一个宫女急急忙忙的过来了。这个宫女穿着一件精致的羊毛编制的蓝裙子,一点也不像太后宫中普通的宫女。她细声细气的对大胡子说: “先生,太后陛下想见见你。” 大胡子也很想再见见太后,于是想都没想就跟着宫女回到了宫殿里。罗伊师傅有些担心他,忍不住跟在了后面。小驴也很不长眼神的跟在了罗伊师傅后面。所幸,宫中现在的人多半都出去看那波王子的加冕巡游去了,不在宫中。本来就不大的宫廷里,只剩下了如同巴比伦王宫里花厅一样的池子和环绕着的小园林里不时露头露脑的小动物和鸟雀们。它们对小驴就这么闯进来,并没有发出驱赶声或者抗议声。可能是准备午饭时候到了,大胡子在宫女身后没有看见其他的宫人,只是隐隐闻到一股生肉的味道。 () 第339章 智者们(下) 蓝衣服的宫女没有把大胡子引回刚才大胡子跟王太后告别的那间内室,而是带到了一间打扮得想帐篷的高顶宫殿正堂的外间。 “请稍等,我去向陛下禀告。”宫女说着就点着轻盈的脚步走进了里间。 大胡子、罗伊师傅和小驴三个无聊的在外面等。等了好大一会,也没有见任何人出来招呼他们进去。小驴调皮的把头伸进里面瞅了一眼。然后,似乎什么东西抓住了小驴的耳朵,把它使劲往里拉。小驴嚎叫着坚决不进去。大胡子记得抱住小驴的屁股,就往外拽。一边的罗伊师傅刚要掀开帘子,就看见里面忽然捅出一把宝剑,差点插中他。然后宝剑偏着锋,就朝小驴脖子上砍去。大胡子急的一脚上去把拿剑的人踹倒了。这人倒地的时候,因为一下抓住了里间和外间之间的帘子,居然把门槛上门整个亚麻纱帘子都扯了下来。 一个原本戴着金色高冠的老妇倒在地上,金冠滚到一边,她身上原本的大髦也扯裂了。老妇脸朝下趴着,一动不动,头发杂乱的批了一身。大胡子刚要冲过去看看她,就听见一阵不知道是人还是动物的吼声,从帘子下发出来。他扭头去看,帘子下原来也是个老妇,虽然比王太后和安达尔王太妃都年轻些,但是她的样子却更不像个活人。两只大大的褐色眼睛里全是血丝,头发也都花了,有的是白的,有的是褐色的,有的是发灰的金色,虽然被梳理开了,但是依旧乱麻一样。大胡子起先以为她疯了,但是她却很快把目光从罗伊师傅身上挪开,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原本是血丝和浑浊体的眼睛里,几乎通红了。她像对着仇人一样对着大胡子又是嚎叫着,又是挥舞着手里的宝剑和扯下来的纱帘。 “你是?”大胡子被罗伊师傅护着,无法靠近这个老妇。 “是啊,她是谁啊?”一个极其熟悉的笑声传来。大胡子和罗伊师傅发现,伊玛目的光头胖神官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出来了。他还是如往常那样笑眯眯的,好像一头鳄鱼。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他特别插着手,为的是让大胡子看见他最外面的那只手上戴着一只骨头色的指环。就是那只在地宫里由大胡子解开封印的所罗门王的指环! “你把王太后藏在哪里了!?”大胡子呵斥这个魔鬼说。 “啊呀,您这话!明明亲生母亲在前,居然先担心害了她一生的人。”光头笑嘻嘻的继续说。 大胡子看着这个发疯嚎叫的女人,明白了。她就是生了这个时代自己的那位波斯的西塔王妃。可是她不是在波斯、由居鲁士的母亲照顾吗?!光头神官似乎读懂了大胡子的疑问,替西塔回答了:“因为你留在这个世上的日子无多了,我特别帮你跟你的母亲见一面。想想你真可怜,在大洪水时代和这个时代,还有下一个时代,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什么样子。所以,我要来做个好人----” 说着,光头朝着大胡子和西塔都靠近了一步。 “老实说实话!”大胡子大吼。他意识到光头每靠近一步,身边的罗伊师傅的体温就下降那么一截。身上原本有的光芒,就会朝着大神官的方向消失一些。 “好吧,光明的晨星啊,既然你命令我,我就实话实说。居鲁士王子为了成为预言中伟大的王,说动了他的母亲,跟我做了个小交易,把这个老太婆交到我手里来。” 大胡子不相信的看着他,居鲁士还是个小孩,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 “他可比你像个伟大的君王得多,小小年纪就已经知道什么更重要了。至少他有亲娘在身边,告诉他该怎么选择。”光头又近了一步,揭出了小插曲的底牌。大胡子心里也冰冷的跟罗伊师傅摸起来差不多了。 “别替凡人难过,他们就是这样唯利是图和脆弱。”光头看看里面倒卧在地上的老妇安达尔王太妃,“虽然她也成为了王太后,可是灵魂的力量也差得太多。就是当个恶人都不够分量!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自己的妹妹吓死了。唉!” 说着,光头对大胡子伸出手来:“光明的晨星啊,看那,就是为了让你能出生,填补她没有孩子的缺憾,这个女人,巴比伦的大皇后,牺牲了两个妹妹。一个是安达尔,”他朝里面倒着的老妇努努嘴,然后又指着地上的西塔王妃:“一个是西塔。她就是为了叫你出生,才把她们的幸福都搭上了!” “胡说!魔鬼!不要听这样的话---”罗伊师傅努力想爬起来,但是就是全身冰凉没有力气。他知道大神官是试图迷惑大胡子,激发他心里的仇恨。人就是因为仇恨和贪婪,才会在灵魂上为魔鬼留出破口来。他虽然来到古代时间不长,待在王太后身边的日子也有限,但是他相信大神官的话里真实的成分远远要小于事实! 小驴于是努力用头去顶住罗伊师傅。 “人类总是相信他们想要听的!可是真话,他们就不信了。不是吗,修士?你跟人类说的那些预言,倒是真的,可是有谁信了?”光头用手抓住了西塔的头发,当她好像一片树叶一样的从地上提了起来,“她的父亲相信了一句蠢话:‘他的长女要成为手握这世界最大权力的女子,他的幼女要为长女生出一个统治大地的继承人来’。所以就把她们俩一起送给了安达尔的丈夫!还让这个庶出的女儿从一个没有名分的造反者的正妻,变成了没有名分的小老婆,连她生的儿子都失去了头生子的名分。” “米迪亚的长女,就是巴比伦的大皇后,一直口口声声把幼妹当孩子疼爱,可是听说父亲把她骗去巴比伦时却眼睁睁看她掉进圈套里。” “所以,西塔就这么被她以为爱自己的亲人毁了。然后,她的姐姐还假惺惺的把她赎出来送回波斯,让她备受人间的折磨----你看看她,她现在是不是活的比死了更痛苦?!”神官嘲笑的把西塔的脸拔起来给大胡子他们看。 说着,光头还白了罗伊师傅一眼:“修士,收起你的那些假惺惺的清规戒律!什么‘人的生命不属于自己,属于上帝,所以不可自杀’。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命都说了不算,让‘看不到摸不到的不存在’决定自己是不是该活的连狗都不如,这不是笑话吗?” 大胡子忽然有点认同光头神官了,因为自己也这么对人抱怨过、叹息过。谁不渴望至少能对自己的一生说了算呢。 罗伊师傅太虚弱了,几乎答不上光头神官的话,但是从他按住小驴要爬起来的手指关节都发了白上看,他就是不同意光头神官。 “你愿意认命,成为虚空的奴隶,那是你的选择!你的愚蠢!可是,我们不同,我们是有智慧的智者,要掌握自己的生命。”大神官对罗伊师傅虚弱的脸点点头,然后回身用戴着所罗门王指环的手一指。几个人(包括小驴)连同地上倒着的安达尔王太妃,就一起回到了刚才进行过加冕典礼的小广场上。只是,这个小广场看起来跟刚才很不一样。远远看去,地上还有些褐色的肮脏的污迹,大滩大滩的。 大胡子不小心一脚踩上,眼前立即出现了他在幻影中见过的那个美男子变成腐尸前的场景:不少人好像被屠宰的羊一样在这里被砍头剥皮,以至于留下地上无数的血污。然后,他听见了那个美男子的尖叫声: “嗷-----嗷----嗷” “嗷-----嗷----嗷” “嗷-----嗷----” “嗷---------” 大胡子捂住了耳朵,因为那凄惨的叫声就像是被人生生的从肚子里面开始往外掏,至掏到肚子里什么都流出来一样----听起来,真想让人给个痛快的死啊!大胡子无助的捂着脑袋,连眼睛都不敢闭上,因为怕看见亚哈谢的脸从原本的样子变成一个两个眼睛都烧成洞的腐尸模样。真想替他死啊!真想啊! “神啊,让我替他吧,让我替了他吧?” 光头把嘴凑在大胡子的耳朵边:“可是呢?虽然你在这个时代的生命那么祷告过,可是有神理睬吗?亚哈谢不是照样在你面前变成了腐尸吗?受尽了所有可以忍受和不可以忍受的疼痛后,就这么恶心的死了?哈?你还要告诉我们,我们不该追求可以自己说了算的命运吗?”说着,光头神官对着大胡子的左耳朵孔伸出了长长的细细的舌头。 小驴想顶开他,但是大神官的身体,一如上次一样,好像空气一样,穿过了小驴。他紧紧的咬住了陷入痛苦回忆而不能动弹的大胡子。另一边厢,他戴着所罗门王指环的手,变得红红的,伸向了地上昏迷的罗伊师傅。 () 第340章 永恒的生命 罗伊师傅抽搐着、身体越来越冷。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朝光头伸过来的手奔去。他本能的想把自己的力量往回拉,但是他忽然看见一边的西塔王妃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然后他看见站在他身边一直想支持住自己的大胡子,脸上开始发污,好像有光要离开他的身体,朝光头神官的身体蹿过去。那光里,他似乎隐隐看见自己一起祷告时所仰望的神。他明白这是灵魂在离开身体的关键一刻。 于是,罗伊师傅不顾自己的力量都要吞噬了,几乎喊破了嗓子:“魔鬼,我奉靠---主耶稣的名字,命令你-----命令你----退下!” 大神官本来是懒得理睬他的,因为大胡子那得了永生的灵魂实在是太甜美了。光头神官以前无论吞吃几个凡人,都有种饿死鬼永不超生的饥饿感,但是大胡子的灵魂让他吃的连心都乐化了。但是罗伊师傅的话,比从前听起来,忽然响亮了很多,居然犹如一把匕首一样的刺过来。大神官不由自主的分了神,就在这时,背后有人举着弓箭,朝大神官的后背射过来。 这弓箭的力量非常大,几乎把大神官的心脏射了个偷心凉。他不得不暂时停下嘴,回头来看。大胡子也模模糊糊的望过去。只见背后是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婆,散着头发,手向地面垂去。她的脚边还有一支模样非常奇怪的弓。而光头神官的心口上插着一支看起来都要朽了的箭。大神官想用手抚掉箭,但是它却异常顽固。于是大神官举起他那带着所罗门王指环的手,尖叫着,召唤出那些跟随在自己身后,被自己联合(或者说吞吃)的灵魂来。 众多灵魂被一根带子一样的东西,从肚脐的位置穿过去,连成一大串,好像管家婆的钥匙串。同大胡子上次看见的不同,他们虽然还是嚎叫着,挣扎着,但是他们的面孔和身体都不再是胡白色的半透明模样,而是附着着五彩颜色的星光点子,好像一团能孕育出星星的虫卵团子。 这些灵魂呼喊着:“你们这些自不量力的凡人!死到临头的凡人!” 老太婆努力朝大神官的方向又挪了两步,就被第三个人架住了。大胡子无力看清眼前的人,只是听见了土匪头撒以马那的喊声:“陛下,陛下!您别过去!您别过去!他是个魔鬼,您是凡人,过去是送死啊----” 这个老太婆果然是卸了钗环的王太后。她仍然朝朝着大神官的方向挣扎。大胡子听见她发出沙哑的呼唤声,好像把生命都喊了出来:“他们都在那里!放开我!” 光头神官身上的灵魂们咬嗫着射中他们的箭,好像一只蚂蚁在啃大骨头: “嚓嚓!这好像是那个叫什么伊利沙的先知临死前,留下叫以色列王敲打地面、向至高者请求力量的箭矢啊!” “咬不动啊----” “可怕的力量啊----” 光头神官听见这样说,就不再拔箭,而是把身体转向了王太后:“赛米拉米斯,伟大先王的血好像铸坊里熔化了的金银一样流淌在你的血管里。你配得上英雄王后裔的称号。现在你的父母、弟弟和妹妹都到我这里来了。很快,你那不是自你的肚腹里生出、却继承了你伟大英雄王血统的儿子也要到我这里来了。让我们一同永生吧?” 王太后又拖着土匪头向大神官的方向挣扎了几步。大胡子模糊的听见撒以马那大声喊:“陛下,被---他---吃下----灵魂的话,您-----” 撒以马那听上去比王太后还要虚弱,他似乎被冻僵了,说不出一个囫囵句子来。 “以色列家生出来的土匪啊,我曾经对你哥哥亚哈谢许诺过,邀请他一同来享受我的永生。现在对你也一样。来吧?你的女主人就要到我这里来了。你也一起!这样你在这个世界不能实现的愿望,到我这里来就都能实现了。” 土匪头的呼吸声都好像似乎消失了,似乎他接受了光头的邀约。 罗伊师傅气越来越弱,他努力的呼唤土匪头:“别----别听----这骗人的----你的心何必羞耻?!别听他的-----我奉靠主的名字,命令你---退开!” 光头大神官的笑意收敛了,他伸向罗伊师傅的手忍不住收了回来。他不知道怎么了,再一下对罗伊师傅失去了耐心。他一把把罗伊师傅从自己要吸收的圈子里甩了出去。在大神官的周围,立即出现了很大的风声。这些风声的下面,好有些许闪光的东西,慢慢的朝着大神官的肚脐位置过来了。另外一边,土匪头抱住王太后的手臂也越来越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把头靠近了自己仰慕的人的后背,彻底失去了意识。王太后颤巍巍的陀着土匪头,又朝大神官走近了一步: “姆瑟摄拉大人!姆瑟摄拉大人!您说的都对。我父王听说我会成为手握这世界最大权力的女子,所以他要不惜夺了安达尔的爱人,让我有机会成为架空夫家的大皇后,获得属于我自己的王朝!因为他以为这是对我最好的安排!” “他听说我妹妹西塔将会替我生下戴上两条大河王冠的儿子,他就不惜骗西塔到巴比伦来!他以为这能为选择爱嫁而給波斯小邦的西塔提供真正的保护。因为他以为这是对西塔最好的安排!” “要他听说安达尔的爱人要夺巴比伦的皇位,就把安达尔嫁給他,为的是给安达尔准备一条好出路。他知道安达尔的身份和性子都保护不了自己,所以让她成为庶妻。因为他以为这是对安达尔最好的安排!” “父母爱自己的孩子,就想着为他们的长远安排!哪怕这选择到最后是错的,要一直揉搓父母的心到碎了为止。您说的对,我是个无子的女人,好像绝了指望的、枯死的无花果树。直到如今,我才明白我自以为自己是儿子的母亲,却没有为他的长远考虑!” 王太后的手指尖摸到了大神官身上的豹子皮,大胡子就听见王太后的灵魂都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声,好像被人刀子片过的野兽在喊救命。 “是啊,您过来吧?这里有您的父母,弟弟妹妹,很快还有不因为您的权势而爱慕您的侍卫,还有您渴望生却生不出来的儿子---” 大胡子听见这话只想嚎叫,但是光头神官嘴里的细细的舌头紧紧的扭住了他的灵魂,让他想起在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之间那头要咬住自己的小个头水兽。王太后用后背顶开了失去了意识的土匪头,把手伸向了大神官。 “您真是英雄王的后代,其他的凡人若是离我的本体这么近,早就被吃下去了。您居然---”大神官像是在赞美一道菜,可惜他的话还没有完,王太后的手就握住了那支射中大神官的箭。王太后的脸都白了,好像被大神官连在一起的灵魂们、在蒸汽下扭曲的物件。她大声喊着:“至高的神啊,听我说,我把一切都献上来!” 金属一样的光泽,从王太后几乎要通明的瞳孔里迸发出来。大神官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到了,他嚎叫着想推开王太后,却做不到。无奈,大神官拿出了那只套了指环的手,向天举起来:“暗天使啊,我是手持所罗门指环之人,你们的主人!再一次听我的召唤!” 果然,不一会就有闪着霓虹彩色的绿光点子从地下朝神官的脚底传过来。大神官集聚了力量后,就把王太后好像一块砖头一样扔得远远的。王太后落在地上,一动不动。刚才还失去了意识的土匪头,似乎醒了过来,他虽然发不出声音,但手指头却死命伸向王太后。 “喝----” 大神官没有马上嘲笑土匪头对王太后的敬慕,而是先捂住了刚才被射中的地方,叹了口气:“啊,真不该太贪心!这个女人的灵魂,跟亚哈谢那个家伙一样危险!”等缓过劲来,大神官才踏踏地上的尘埃,好像那是亚哈谢留下来无法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 “可怜呐!”大神官戏谑的嘲讽着。 他身上附着的灵魂似乎在呐喊:“凡人还想与我们对抗---”。 说着,大神官再一次朝大胡子张开了嘴。“来吧,我们永恒的生命!” () 第341章 永生下的重压 只是这一次,力量进到大神官的身体就不像刚才那样细水长流般甜蜜,而是好像山崩地裂、泥石流或者海啸一样。大神官觉得这力量太大了,戴着所罗门王指环的手像要涨破了一样,无法屈伸。他迫不得已,只得用嘴去把指环衔下来。可是,嘴唇刚刚碰到那指环,那不断涌进大神官的身体的力量,就在嘴唇之间发出苦味,涩的好像要溺死的人还在大口灌海水一般。大神官只有把指环吐到地上,然后拿自己的脚霸住。但是,不断涌入他脚底的力量,终于超出了大神官能忍受限度。他只得不顾所罗门的指环、把脚想逃。可惜,他的身体,通过舌头,仍被大胡子紧紧吸附住。眼看那条细细的如蛇一样开叉的舌头就要被拉断了,他还是无法脱身。到最后,大神官只能无助的尖叫: “嗷------” “嗷------” 一如当初恶者撺掇亚述亡国君王辛施里沙昆在这里虐杀他人时,被杀者发出的嚎叫声一样。沙地上那些旧血污,似乎听见了喊声,开始共鸣起来。很快,大胡子的上下左右就都是嚎叫声,而且一声比一声更加凄厉。这叫他也跟着一起苏醒了过来。他以为随着这尖叫声,自己又要看见美男子被毒杀的一幕,没想到却是: 自己好像个孩子模样,趴在那个美男子的腿上睡觉,死在大河边的老狮子,还是一头半大狮子的模样,睡不醒的垫在自己的背后。自己的脚上很不应景的绑着一根带子,一条看起来好像壁虎一样的动物,配着冰凉的体温,在自己的脚跟带子间挣扎。 大胡子忍不住轻轻的把这小东西拿了下来。只听“啪”一声,小东西掉在了地上,摔得四角朝天。 这边厢,大神官也听见了“啪”一声,他这才好不容易得把自己跟大胡子之间扯开了距离。但是一抬头,他就看见大胡子全身都发出绿色的亮光,一开始好像是萤火虫那样的微光,然后是祖母绿在阳光下的艳色,最后是一种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强光,让他连眼睛都睁不开。刚才那从地底爬上来的绿色光芒们,从光头神官的前胸、两臂、两股和膝盖位置爬了出来,渐渐包围了射中大神官的那箭矢。然后,它们跟地上的冒出来的更多的不同颜色的彩光熔汇成一条绳子似的东西,拉住箭矢就往他肚脐的位置割去。大神官百般挣扎,还是没有还手之力。 只听大神官“啊”一声,那些原本通过肚脐位置与自己相连的灵魂一下被断开了,开始在自己的周围四散开来。然后,那些灵魂,就像被地下伸出来的大嘴吸住了一样,慢慢融化在了绚丽的彩色光影下。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小小的声音。 大神官对着那看得叫人眼前直发黑的光影伸出了两手,哀叫着: “啊-----主人啊!再----再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没等大神官哭求完,他的脸,他的手,他的身体,他的脚就成了碎裂的灰黑色。然后,就像燃尽的香灰一样,被一捏就散了,无声无息的、沙砾一般,被刮走了。最后,地上只留下那枚小小的指环。 大胡子目瞪口呆,他甚至比大神官还惊讶这样一个结局:虽然大神官和那些重多的灵魂都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努力强销死籍,离着永生是一步之遥,但是到头来却连一般老实过活的同胞都不如,消失的真是“灰飞烟灭”了。临了连多一分钟都不可得。他惊骇的差点倒在地上,却被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住了。原来,小驴第一个醒了过来,它还帮助大胡子把地上的活人一个个收拢了过来。依次是罗伊师傅、土匪头和王太后。西塔王妃和安达尔王妃倒在地上,好像幻影一样变得越来越淡,然后就连同她们的衣服一起消失了。 罗伊师傅勉强看看大家,拍拍大胡子的手: “别担心她们俩,她们只是灵魂被那个魔鬼弄过来的,现在都回自己的身体去了。” 大胡子蹲到王太后身边,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在风中摇荡着。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呼啦啦的把太后都袍子弄湿了。王太后微微直起身子,抱住了他的肩膀,好像那个林子中抱住过他的火焰一样温暖,却好像在说再见。 “--------”大胡子不敢出声,怕呼吸都会吹散了王太后脆弱的脸庞。这个女人现在老迈了,自己真的想留下来陪着她走完最后的生命。他伸出手来,似乎摸到了王太后的心脏。她只不过是没有通过子宫孕育出自己在这个时代的这段生命。但是她却拿自己去换来他几次活下去的机会。比如这一次战争,虽然王太后谋划周全,但是依旧是场豪赌。任何一个错漏就会要了王太后的命。毕竟里面夹杂的人物里,没有一个不是想除掉她获取更高权力的政治人物!即使如此,她依然愿意在自己老迈的年月里,为自己再征战一次。以至于到最后,她甚至愿意把王冠送给那波殿下,把他释放出来。这就是她对大神官所说的要为自己的孩子“计深远”。 好一会,王太后松开了他,由着撒以马那扶起来,颤颤巍巍的走了。 大胡子捂住眼睛,努力不去看他们的背影。 然后,罗伊师傅带着小驴过来了。大胡子把手从脸上拿下来,拍拍罗伊师傅的肩膀,没有能说出一个字来。他想说的,是怎么也说不全的。罗伊师傅也拍拍他,似乎在说:他都明白,所以他要继续留在这个时代。大胡子从地上把指环捡了起来,然后用自己身上所剩不多的布条缠成个团子,在嘴里咬了一口、当是上了封条,满是唾沫星子的塞给罗伊师傅。 “不该再让人得到这东西了。”大胡子轻声吩咐罗伊师傅。 “那么,你想我把它放在哪里隐藏呢?” 大胡子面前冒出了蓝灰眼睛的阿尔斯兰。这趟旅程到现在终于要结束了。但是那个曾经傲娇的年轻人,那个曾经要寻找所罗门指环去实现自己愿望的年轻人却在这个不属于他的时代,把生命留下了。不是为了成为他渴望的卡纳克的领主,不是为了要斗败他的人生大敌韩弗莱,而是为了要救护他们这几个一同旅行的伙计们。想当初,他、阿尔斯兰、土匪头和罗伊师傅是不认识的几个陌生人。命运却不可思议的跨过1000年时间的长河,把他们领到了一起。他又想起了小镇上的人、包括自己的同行盗梦贼、来寻找指环的骑士们、耶路撒冷城和一路上遇到的人、卡丽娜姐姐、比尔师傅-----无论喜欢的,不喜欢的,他认为是好人的,或者是恶棍的,都慢慢消失了,如同早上河面上的泡沫。 小驴蹭过来,照着大胡子的胳膊就是一口。 “哎呀!”大胡子想起,这趟旅程中还有这头打劫来的小驴!让自己从狮子的主人,成了驴子的朋友。他忍不住想摸摸小驴的耳朵,却马上被小驴就用屁股鄙视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罗伊师傅把指环放在阿尔斯兰那儿吧。当初我可是收了他的好处,要领他去找这东西的。” “是吗?”罗伊师傅点点头,接过指环,揣在怀里,默默走了。没有再出一声,也没有再回一次头。最后,小驴也撒开四蹄,跟在罗伊师傅后面,“踏踏”的走了。 等大家都走得不见踪影,大胡子才低下头,小声对自己的心说:“再见了,朋友。” 现在,小广场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大胡子掉头去看,旷野里鼓出了大朵的乌云。一条粉红色的闪电打了下来,再一会发出了隆隆的雷声,本地少见的雨水开始像线一样下来了。虚空之下,好像还有些没得形体的人。这些没得形体的人似乎也在急忙避雨。接着,天上打开了口子,像倒下瀑布来,到处都汹涌着雷声,不管是谁在下面哭喊,都听不见。 大胡子这才觉得这小广场不只是眼熟。这里正正就是当年亚哈谢被毒死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在时间与时间的间歇中。前面一分钟是亚哈谢死去了,再一会儿,他就能看见:他这时代的养父、落霞溪的老神官就会和他的那头老狮子一起,一瘸一拐的出现在自己身边,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的流进他没了温度的心脏里。亚哈谢的身体已经发臭了。腐烂的尸体,像拉一床烂了棉被那样撕碎了,发出一种种叫人作呕的气味,露出的骨头都是黑色的,一捻就像泥巴一样絮絮落落的掉下来。但是它却那样温暖的抱被着自己,好像一层厚厚的铠甲。接着,那位咸鱼干一样的山洞里医生也赶过来了,拿着养父的拐杖,对着自己的后脑就是一下。最后还给自己灌了一杯苦药,撒了个大谎,为的是把自己救活。 在这些温暖的臭味、酸味和辛辣气息下,他看见自己肚子里刚才散出去的光芒又回到了心田中。 在这里,大胡子觉得自己的几条生命被扭成了一条。在这里,深深在乎着他,不存功利心得爱着他的人存在过,甚至不惜把生命拿出来换取自己。这些爱过他、他爱过的人,对于自己,就如同大河上迎着日出、浮起来的泡沫一样,闪着耀眼的光芒却很快会散去。自己还在,他们却都不在了。 大胡子倒在沙地上,看着眼前急速轮回着的夜空、白日、蓝天、滂沱大雨、沙尘蔽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内里的酸楚提醒了他那句他已经忘却的告诫,就是在永生神的园子中,自燃灌木上的火团说的话:“地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承受永生下的重压”。于是,大胡子捂着眼睛,像个疼急了的孩子,呜咽起来: “神啊,我不比别人强,不能承受这样的痛苦!放了我吧!让我变回个也会死的凡人吧!” 大地之上,苍穹之下,什么声响都没有。 于是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要是您不能放了我,就求您为我预备一颗更强的心,让我下一段生命不这么难捱------” 正如吉鲁博说的,人是狡猾的。别看大胡子哭天抹泪的,他的潜台词却是“千万别叫我变成女杂工”。 () 第342章 强壮的下一站 “好啊,你会有足够的坚强去回收散失在地上的灵们---" 大胡子听见这回答,喜出望外!他赶紧拿下捂着脸的手、去看说这话的人,却只见眼前一片黑暗,除了黑暗就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他身上些许的微光正在向黑暗里头一处仔细看来比周围都更加黑暗的洞涌入。他忍不住走过去。这洞里先是渐渐有了些淡绿色或者淡蓝色的暗光。慢慢地,这些光变成了刺目的白色或者淡黄色。等大胡子好不容易适应了、能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却好像是大洪水时代那座所谓的中心建筑无忧宫:通明的如墨玉一样的大楼接着天际,好像伸手可以摸到苍穹的盖子。 一个男人,漂亮得好像大洪水时代的自己,披着一头月光似的头发,笑眯眯的站在他身后,把眼前的一切都指给他看。大厦的外面是一片海湾,下面还有其他的建筑、发着红色、金色、蓝色和其他数不过来的彩光。整个世界都灯火通明,十分繁华。 “加入我们,你就不必再麻烦的去回收什么逃散的灵们。整个世界都是你的!你要比你伟大的过去更加显赫!”然后这个长着自己从前面孔的人,就打开一扇窗户。大胡子顺着他的手,把头从窗户里探了出去。大风吹得大胡子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分明听见大厦的下方似乎有一个好像是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喂喂!姚明明,你们在哪里呢?我到了湾仔---就是税务局大楼对面了!怎么找不到你们说的那家餐馆啊?!” 趁着大胡子分神的一刹那,背后的人就附在他脖子根儿说:“别担心,跳下去吧。至高者会叫他的天使来托住你的脚跟,让你平安无事。” 说着,那人一下提起大胡子的脚,把他整个从大楼上扔了下去。 大胡子嗷嗷的在空着惨叫着,加速向地面撞去。他看见眼前急速转动着白昼与黑夜。他知道自己在迅速的穿过历史,向下一站扑去。忽然,他看见了那个在幻影中见过的、长得跟巴比伦王一个模样的女子正站在一段看起来肮脏不堪的天桥上。只是她胖大的胳膊腿儿以及胸脯更像若干年前的王太后,结实得很。大胡子甚至来不及“哎呀”一声,就撞在她的头顶上方,好像一个细瓷盘子从珠穆拉玛峰顶上一下落在山下冻土上,敲得粉碎。 天桥对面有一个瘦瘦的姑娘,好像一片肉干一样,对她挥挥手:“王丽,王丽!” “咦,小银子!你之前不是说今晚不得闲、教会有活动吗?” “我怎么能这么自私?光顾自己上天堂而看你们几个进地狱呢?”被称为小银子的肉干女孩狡猾的笑着,一语双关。 就在这时,一个用小推车推着废纸、哆哆嗦嗦走过来的老太婆,朝王丽和小银子的方向过来。可能这小车上的废品实在太沉,小推车开始发飘。等车子从王丽她俩之间经过时,车轮差点碾过了小银子的脚面。小银子刚想发作,但是看看这个岣嵝着背、好像一副骷髅的老妇,跟她吃力推着的好像小山和小山上的野树一样乱七八糟的废纸箱,只好改了口: “真是糟糕啊!今天电梯好像坏了。她难道要自己提着这一车东西从天桥楼梯走下去?” 小银子貌似商量的看看天桥尽头写着“维修”的电梯口,其实是在指挥王丽。王丽也懒得理睬她的小心机,只是把自己的包交给小银子,帮老太太从后面抬起下小车、扛到了楼下。 一个小子从后面朝王丽她们追了过来。不过,王丽起先没在意。她被一个奇景吸引住了。在老太婆和小车离开他们的一刹那,她明明的看见有两颗闪着绿色光芒的小星星从老妇小车上的垃圾里朝自己扑过来,然后好像落下来的小雪花般的,消失在从前戴过所罗门指环的小指头的位置。 “大妈!” 小男孩嗓子又高又脆。 王丽和小银子才发现这个家伙不是千亿集团托她们照顾的畅畅嘛! “奇怪,畅畅怎么也在这里?”小银子忍不住诧异。 “Vincent叫我的,之前他问我放暑假了没。” 王丽扭头看看,没有找到英文洋名Vincent的熊孩子。 “他不在这里呢。我本来和你家狗姑娘她们一起等的,但是你俩太慢了,所以我来迎一下。”畅畅开始露出一些贵公子们特有的懒洋洋气质来。 “那你刚才在哪呢?” “和烦人的人聊天。“ 小孩狡猾的一笑,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子,对着王丽眨眨眼。没等王丽明白过来,小银子就憋着一张红脸,拽着他俩在天桥下七拐八拐,冲进了一条细细的内街里。两边都是些灯光很暗、看起来不知道是在营业还是已经打烊了的酒吧和餐馆。街道上弥漫着一股啤酒和油炸猪排的味道。在路的最里面,有一家门口斜着挂了一张霓虹灯管招牌的店。通过靠着街道的窗户,只能看见里面光很暗,店员都隐身在店铺的后边,似乎只有一个桌子上有顾客。桌子边坐着两个姑娘。 “你疯了吗?”小银子一把夺过钱夹子。 小孩耸耸肩膀。 王丽张开嘴,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小孩就先一步冲进了餐厅,加入了里面坐着的王丽的两个室友姚明明和好学生。 小银子跟在后面快步的追,王丽也只好进去了。不知道畅畅跟里面的姑娘们说了什么,没等王丽张开嘴,姚明明舔着脸,把身体匐过餐桌: “老大,别废话!我们都饿了!” 说着,她把点菜的权力交给了王丽,这是在提前示意她今天负责买单。 “不是说Vincent请我们吃饭吗?”小银子看看周围的环境,觉得只有像熊孩子这样的人才会挑这么一个冷僻的地方聚餐。如果不是他说好了要掏钱,自己还未必会从保险公司走两站过来吃饭呢。 “额----”王丽想起之前熊孩子家境忽然没落的事情,没有接过小银子的话茬。这么想起来,最近一次跟熊孩子通话,话题也奇怪。他好像是嫌弃自己捣鼓什么鬼呀怪呀的东西,所以在暗示自己要离着他远点。熊孩子是明明知道她的那只骨头色的指环,在上次迷你仓被恩公但以理伏击后,就不知道哪里去了的,怎么会觉得自己跟与“鬼怪”这个话题有关系呢?况且,自己和这一大家子,又是他一向不待见的人。他怎么就突然想起请他们吃饭呢? “不是大妈请!”畅畅对小银子伸出手,想把从闹将那里偷的皮夹子拿出来做饭费,就被小银子照头一巴掌。“他爸,你看看!” “额----” “他们活该的! “胡说!两回事!小孩干这样的事情,被警察抓了怎么办?他们一遇到事情第一个要报警的就是他们!”小银子皱着眉头,小声嘶着气,两只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好在现在这家餐厅异常清闲,除了他们这一桌以外,连一个人都看不到。 “等明天,他爸你去警察局把钱包当失物交上去吧?”小银子不由分说的把任务交给了王丽,然后用眼睛镇压了一下胆敢有反心的人。果然,其他人都低着头看菜谱。王丽哑口无言,只能看着小银子把钱夹塞进苦力--姚明明的书包,或者是小银子所谓的“乞丐讨饭袋”里。 等菜都快上齐了,五个人也没有看见说好请客的人出现。畅畅跟女孩子们聊不起来,又不想被王丽问学校的事情,干脆拿王丽的手机找视频电影看。 坐在他一边的姚明明满嘴是肉,两个腮帮子鼓得好像一边塞了一只苹果:“这是什么?”她也爬过去跟畅畅一起看电影。 “《天朝王国》---”小孩的语气里满是瞧不起。 姚明明并不理睬,她指着王丽的手机问:“为什么他-----跟荒野里燃烧的荆棘说话啊?”(畅畅看得是未删减的加长版电影) 王丽觉得自己在哪里也见过这一幕。她也凑过来。畅畅很烦气的回放了一下,给这几个没有见识的人看。三位女士伸头一看,电影里的男主人公贝利安真的在跟一束自燃的小灌木说话。小银子在一边哼了一声:“你们不知道了吧?这个燃烧的荆棘是出自《圣经-出埃及记》的故事。摩西放羊的时候,在西奈山下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原来是上帝在叫他!摩西看见的上帝就是一团在荆棘里自己燃烧的火团!” “然后呢?” “然后?八十的老爷子摩西就被神招呼去埃及把以色列民族解放出来啦!法老就派追兵来杀他们,摩西手杖一指,红海就分开啦!”小银子说得眉飞色舞,比推销保险还起劲。 王丽兀自看看自己的双手,想起上次恩公但以理在迷你仓胡说自己是大天使人间化身。她真希望是真的,要是那样,自己就该有这种手劈红海的力量了。正当几个认叽叽喳喳的时候,餐馆的后厨过来一个侍者,把一只盖着银色不锈钢盖子的盘子,放在王丽他们围坐的那张已经被空盘子占领的小餐桌上。 “额,我们没有点这个----”细心的好学生知道他们的菜已经上齐、而且已经吃到肚子里了。 姚明明却异常兴奋,她把住王丽说:“老大,是你给Vincent点的吗?我先吃了,回头你再给他点热餐,行么?”这头伪金毛就差摇尾巴舔舌头了。王丽自然不能拒绝她,只得任由她打开了盖着盘子的银色盖子。盖子的下面,是一只小小的正方形黑色天鹅绒首饰盒子。王丽惊讶的把它拿起来,打开了。里面赫然装着一只小小的骨头色的指环。上面是刻着一对吉鲁博,每人有三对翅膀,一对飞翔着,一对遮着脚,一对捂着脸。但是王丽却觉得它们在翅膀下眼睛瞪得滚圆,好像烧红的炭块。 () 第343章 天使的力量 王丽立即怔住了。 指环连同盒子,“咔”一声落在地板砖上。这东西正是曾被抢走的所罗门的戒指。迷你仓里发生的一幕立即回到了眼前。 当时,迷你仓里混着一股河水混着水草的味道。所有的人都好像陷在淤泥里一样陷在迷你仓的水泥地板中。 恩公但以理就是当着大伙的面,从口袋里取出这个黑色绒盒子,取出这枚骨色指环,套在左手的小指头上,想要呼召出指环支配着的暗天使们。但是他的话,在王丽的记忆中只有模糊一片。她只记得看见了一对不年轻的男女,男的脖子上戴着一片青翠的逼人眼睛的小树叶,女的耳朵上戴着一对好像银色小蛇的耳环,眼睛如将熄未熄的炭块,眸子是火苗的颜色。他们对着自己唱: 神啊,打开了七个封印?。 …… 打开第四个封印的时候,第四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灰绿色的马。 那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伴随着他。 他们统管了地上的四分之一, 用刀剑、饥荒、瘟疫?f和地上的野兽去杀害人。 王丽惊骇的扭头去看但以理,不知道他听见这歌声没有,却只见他举起两只手,像投降的人一样,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进迷你仓来。他每走进一步,身体就慢慢向下下沉一点。快到自己跟前时,他的脚腕已经没入了地下。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划拨她的胳膊,用她的血把指环浸润了。男女的歌声就如同大瀑布从高处落下的轰鸣水声,震耳欲聋。所有清醒的人都捂住了耳朵,包括目瞪口呆的准将和团长。然后歌唱的那对男女,就像这指环上面的吉鲁博现在这样,一起抬起头,瞪着烧红了炭块一般的眼睛,瞪着王丽,好像要把她吸进去。 等王丽清醒过来,迷你仓里就只剩下了她和屋子里的室友们。奇怪的男女、美国大兵一伙和教会里林牧师他们都不见了踪影。至于小银子辛苦复原的石雕吉鲁博,则变成了渣滓一样的碎末,散得到处都是,被迷你仓管理处用工业吸尘器打扫了,还惹得历史专业的博士嚎啕大哭了两个星期。事后,大家又听说恩公但以理好像突然得了急病,被送回美国去疗养了。而教会林牧师吴姐妹他们则根本记不起有来过迷你仓。 现在,站在餐厅里,王丽看着这骨头色的指环,只觉得自己的气都喘不动了,她以为这一切的故事,都随着“恩公”但以理戴着这枚戒指、被送走而结束了。现在难道这一切又要重新开始?然后,她听见了姚明明和畅畅发出一种吐不出来的尖叫声。两个人齐刷刷的望着背后的侍者。他身材虽然不是特别高大,却异常的壮实。使者把厨师帽摘了下来,露出一个剃着平头的脑瓜。他长着一对沙鹰色的眼睛,脸边有一条刀疤。王丽也认出背后的侍者正是当初在电影院袭击他们的大兵罗伊! 紧接着,餐馆的门被打开,又有几个新的顾客走了进来。为首的人是一个精瘦的男人,他的腰挺得特别直。他身后一个高大的男人顺势打开了墙上的大壁灯。整个餐馆里就亮的晃眼了。王丽看见这个走在新顾客中帮忙开灯的高个子是围剿过自己的美国准将宙-杰克逊。准将的身后又是9-10个也剃着平头的大兵。 四个女士加一个小子全噎住了。每个人眼前都浮起一幅因人而异却都一样恐怖的记忆。 “王小姐,不要介意。是我用你的朋友Vincent的名义邀请你们出来的。”精瘦的男人柔声说。他身后就有一个平头拿出了一只屏幕已经粉碎了的手机。王丽的胃里一阵痉挛。 准将介绍说:“王小姐,请不要乱想。Vincent现在已经回了中国,只是落了这只电话。”王丽看着他的眼睛,看来不像是在撒谎。当然事实也绝不像准将说的这么平和。 精瘦的带头人瞅了准将一眼。准将赶紧过来介绍他:“这是五角大楼的邓肯先生。” 王丽的第一个反应是这人居然跟团长重名?然后她明白了准将的话里有话。这个人当然不叫邓肯,只是跟团长的工作性质类似!他又没出示头衔,显然是比有头衔的团长更可怕的存在。果然,邓肯先生只瞄了一眼,他的人就辣手摧花,把好学生、姚明明、小银子和畅畅分割包围起来,然后砸核桃一样的把他们的脑袋都按在餐桌上。 空气里迷漫着一种辛辣刺鼻的恶心味道。 “王小姐!我们的计划非常简单。请在所罗门指环的力量和你的朋友们中二选一。” 邓肯先生语气懒洋洋的,但是他手下的人,特别是带着刀疤的罗伊和其他几个平头,麻利的从桌上抓起餐刀,对准了几个人质脖子上脆弱的血管。准将弯腰把所罗门王的指环捡起来,并交在王丽的掌心里。就在指环碰到王丽的手心的一瞬间,屋里的灯火好像暗了下来。王丽看见这群进来的人每个都背了一身、那种刚才老太婆废纸堆上的绿色星星。好学生、姚明明、小银子和畅畅身上却最多只有一丁点的微光。这些绿色的星星和零星的微光都在吼叫: “选择吧!我们的君尊!你听啊,指环外的暗天使们都在歌唱!很快就有大事要临到这个世界上,人人要互相杀戮,互相仇恨,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们封闭在这指环中呢?” 难道真的像“恩公”但以理说的,自己是传说中的大天使?!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毫无神力呢?王丽呆若木鸡的瞪着准将手里的黑色绒盒子。 畅畅在一边哼哼着用英文说:“我们---其实也很想知道所罗门王指环的力量是怎么样的?很乐意跟您合作。” 邓肯显示按住他的打手先松开刀子。小孩接着说:“王丽也---她第一次见到指环的力量就是在九龙湾德福广场上面的电影院。那天--”他很是时候的停了下来,看着刀疤脸罗伊。罗伊却失了血色,嘴唇发抖,按着姚明明后背的手一下松脱了。姚明明一个没坐稳,倒在地上,砸中了罗伊的脚面子。他猛得一倒退,撞了按住小银子的大兵。好在餐刀不锋利,只是在小银子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红的划痕。她吓了一跳,“嗷”一声大叫出来。准将侧过身体,想劝劝邓肯,却被他一下把手甩开了。看来现在这里的绝对老大是邓肯。 王丽不明白畅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畅畅依旧望着准将捏着的黑色绒盒子,鼓着腮帮子,一脸他耍心眼时特有的无辜表情。这表情和这颜色提醒了王丽,让她想起了天桥上全身黑色的闹将们。诚如小银子之前说的,今晚正是这帮闹将们要分批占领各主要商业区的日子。难道畅畅想借他们一用? 于是,王丽对邓肯先生胡说:“我----乐意合作。”她虽然表现得极其软弱,但是准将眼前却立即出现了王丽在飞机上对付劫匪的模样。他偷偷别过头不去看王丽和邓肯先生。王丽也意识到眼前的这群人不是铁板一块。 “很好。”邓肯先生很满意,这几个东西跟自己印象中的中国人一样软骨头。但是他身经百战,不会这么容易放人一条生路。“你有什么条件?” “嗯----”王丽的脑袋迅速盘算着,她知道如果现在提自己的朋友们,他们就必死无疑了。“您知道有一位年轻的学者叫但以理的----他---” 王丽还没有说完,就看见邓肯先生咧开嘴:“太可惜了。他上次帮助我们工作后健康出现问题,不能来配合我们了。还有,多恩少校也不能来帮忙执行任务了。他和下士马可一起,已经被解职了。”说着,他的神情异常严肃:“他们几个都失败了,不能不说你非常有蛊惑人的本事。我们不得不对你小心点。我们原本计划把你的朋友Vincent带来,但是他却临阵逃到了深圳!现在又有这么几位小朋友,相信你为了他们几个也会老实一些,把我们想了解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王丽马上点头,表现得更加驯服。 “请告诉我们,我们怎么召唤使用这只指环?” “这只指环只听从它主人的吩咐。”王丽记得恩公曾经是这么说过的:“它的主人是被封印的第四位大天使!” 将军居然在一边点点头,看来他今晚被强迫到这里来的成分大过他心甘来执行任务的部分。 “可是,他们说你是指环在地上的宿主!”邓肯继续说。他似乎不明白被封印的第四位大天使掌握的是战争、饥荒和瘟疫。他们只是似是而非的知道这指环和它背后的主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可以为他们个人前程所用。 “就是说,我知道它的主人在哪里。”王丽瞎掰。“我确实只见过指环的力量一次!或者,您可以通过复原这个场景,找出它主人真正在的位置。”她顺着畅畅的话,说的就是上次多恩少校带着罗伊和马可他们在德福的电影院里抓捕她们的事情,所以自然望着刀疤脸罗伊。罗伊浑身发抖,豆大的汗水不一会就湿透了他的衣服领子。 () 第344章 电影院之夜 “如何复原?” 王丽指指罗伊,说:“我们一起---当初----在电影院就亲眼见识了指环的威力。罗伊知道所有的底细。”她甚至忍不住看了小银子一眼,这种拿别人顶缸的态度和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是小银子的真传。 罗伊立即好像又看见了那晚电影院里的景象。荧幕上当时放映的是《古墓丽影》系列。但是罗伊已经想不起电影具体的名字了。只记得最后一眼,瞄到女主角正在一条大河的瀑布上倒悬着。那个时候,他的任务行动队的头儿多恩少校对着王丽说: “你的房东徐先生说,他带来的人昨晚用浮雕做了一个非常精准的测试。证明指环就在你这里。” “怎么测试?” “他们说浮雕上曾寄居着一点指环的灵魂,昨晚把它撬了出来,浮雕立即就脱色风化了。他们还说,那点灵魂,像流星一样飞走了,说是找你去了。” 罗伊就顺着多恩少校的话,对王丽的朋友,一个高个苗条的女孩,伸出了腿。在他的腿肚子下面,女孩的身体又细嫩又有弹性,好像一头被陷阱夹住的汁多味美的小动物。罗伊非常享受折磨这个姑娘的过程。她越挣扎,他就越使劲;而且用她胁迫王丽,也确实有效。罗伊明白的看见,只有等这个女孩无法顺利呼吸时,王丽才似乎真的惊恐了。 “放开她,她不能喘气了呀!” 这才是罗伊想要的。原来所罗门王指环的主人也可以被他玩弄在指掌中。他从小就听自己家里老人讲家乡流传的波斯(现代伊朗)民间故事。这些传说中有不少就是在颂赞当年伟大的居鲁士王如何凭借神给的一枚奇迹指环、获得天下霸权的故事。所以他从小就神往这枚指环。等多恩少校告诉他来香港的任务就是去夺取这指环的时候,他就打定了算盘,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弄到这枚在他看来该是他罗伊继承的宝物,虽然他也知道自己跟古代的居鲁士大帝根本不沾亲带故。为了指环,他甚至花了几周时间去鼓动自己的人跟着他一起造反。 为此,他必须得“光荣牺牲”少校:罗伊觉得多恩全是凭着他那张白皮,才忝居少校和特别行动小队队长的宝座。这个人除了勇猛外,没什么长处,特别是在掌握人心方面根本是个外行。出勤前,罗伊趁机做了个测试,他把少校大部分直属手下换成了自己提前联系好的嫡系。少校果然都没有起疑!罗伊异常亢奋,渴望折磨人的欲望越发爬到了喉咙口。等看见指环的主人是个傻胖中国妞,他渴望折磨人的心思就在吼叫他,务必要叫王丽难受。于是他对姚明明一次次加重力道,让这个姑娘的眼睛都要突出来了。 多恩少校自然不知道罗伊的这些想法。他是个深信军人不是屠夫的理想主义者,并不打算弄死跟这件事没有关系的姚明明:“放开她。” 可是,既然罗伊都起了造反的念头,自然不会让少校来破坏自己的享乐。可是少校和他的“狗”马可却不消停。罗伊使了个眼色,他的人拔出枪对准了少校的头。 “你们俩疯了吗?罗伊、科克!” “你要的是功劳,我们要的是永远的力量!所罗门指环是我祖先所有的东西!” “罗伊,你是伊朗后裔!那指环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谁跟你说所罗门指环是现在那帮犹太人的东西?!” 罗伊一边吼叫吸引少校和马可的注意力,一边暗示自己的第三个同伙。趁罗伊跟少校对峙,这第三个人就从后面用手肘偷袭,打昏了多恩少校。没了人阻止罗伊,王丽只有自己去掰刀疤脸夹住姚明明脖子的小腿,好叫舍友喘口气。刀疤脸却攥住了王丽的手。他摸到了吉鲁博指环,翻到眼前。指环上居然是两个没脸的家伙,赤着上身,露着两个小鸡般的翅膀!罗伊忍不住故意使劲试试它,却没想到那戒指就断成了两半。 就在这时,电影里瀑布河流的声音,忽然被人无限放大了一样,整个放映厅里震耳欲聋。所有的人都伸手去捂自己的耳朵,在地上杀猪一样的嚎叫。少校座位上的可乐滚在地上,好像要配合着影片的声音,就如地下的涌泉一样射出来,并且越来越汹涌!不一会,就在放映厅里冲出一片漩涡,淹没了所有的人…… 罗伊分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又回到了电影院里,还是在餐厅里。他眼前和嘴里都是暗红色的可乐大潮。他和跟着他一起造反的人,在可乐大潮的冲击下进到另外一个世界,被船上射箭的人、水中好像鳄鱼一样的巨兽嘶咬,又被陆地上吃人的狮子和野狗追赶……血一样的画面在眼前不断轮回。 上一次,虽然自己运气好、三分活七分死的被找了回来。身边的几个伙计却在这些不知道是幻影还是恐怖片段中,被撕成碎布。虽然他们勉强被一个不认识的光头把残尸拼起来复活了,但是他们每到白日就发出好像被架在火炭上炙烤的模样和尖叫声。而且,这几个伙计就在他们执行完到迷你仓抓捕准将、团长和多恩少校后,就“土归土,尘归尘了”。这可不只是形容词,而是真的当着罗伊的面,连喊叫都发不出,变成了灰烬。 所以,罗伊害怕王丽要在电影院里再玩这一出,甚至怕到发不出声音的感觉。他见邓肯先生只顾盯着王丽,干脆想从餐馆里逃出去,但是马上就被其他的平头哥截住、按在地上。 而且,还有一个小秘密是他不敢叫邓肯先生知道的。当初在电影院里,自己明明掰碎了王丽手上的指环。如果五角大楼知道现在的这只指环是被人为修复过的(罗伊猜的),那么不会处置了自己,好像他们毫不犹豫的处置了掮客商人一样吗?!掮客商人的错误不过就是毁掉了握有指环力量线索的壁画。顺着,罗伊又想起了自己的上司,一直在伊拉克出生入死的多恩少校和他们的老伙计团长。他们不也是最后不得不黯然被解雇了吗? “放开我,我不会再去那家恐怖的电影院!我不!你们说好了,只要我帮助你们抓住她们几个,就让我自由的。”罗伊完全陷在恐惧里,狂乱地吼叫。虽然在这个屋子里,美国人一方,除了他,并没有一个人亲历过那晚可乐狂潮的恐怖。但是他直着脖子嚎叫的样子还是吓住了其他的平头大兵们。几个人开始惶恐的交换了一下眼神。这叫邓肯很上火。他对一个大兵打了个响指,对方一脚踹下去,罗伊就像软了的鳝鱼,蜷着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准将也张开嘴。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邓肯先生打断了:“宙,据我们所知那天晚上你只是在外围,不在现场。那么你就不必跟来了。这几个女孩子中有谁不在现场的,也把她们送到那晚她们该在的位置。我要让那夜尽可能的重现。” () 第345章 路上惊魂 王丽看看小银子,对邓肯说:“她---那天晚上是在拉保险。”她只是不想拖累舍友,着急之下,她只能想起这么个借口。但是事实上,那个晚上小银子是在家里替她接待要去找指环的美国人来着。王丽心虚了,她勉强自己瞪住准将,装成厉害的模样。 邓肯看看王丽,却以为她是在利用小银子做白手套向自己索要好处。不屑立即爬上了他的眼睛,这个可耻贪财的女人! 没等王丽明白邓肯的想法,准将在一边替她说:“我们过去的时候,的确看见那些保险的宣传材料了。这个姑娘”他看了一眼好学生说,“也不在。” 小银子还是喘不上气,接不上话来。 邓肯点点头,叫两个大兵把小银子、准将和好学生送走。自己带着姚明明,畅畅和王丽还有几个手下,包括昏迷了的罗伊,坐了两辆七人座的黑色保姆车,说是要去到九龙湾地铁站楼下停车场。(那座电影院就在这停车上上面的德福广场上。) 但是因为是周五的晚上,大街小巷都是夜生活中的车流和人流。哪里都走不通。顶了原先负责开车的印巴大兵,现在替邓肯驾车的ABC保罗开着车兜了几圈都绕不出。邓肯的脸也越发阴沉,不知道是舌头在嘴里翻滚,还是怒火攻心嘴没把门,王丽听见他低声骂保罗“chowchow”。保罗又不聋,自然听见了上司这个因为他华裔出身才甩出来的脏话,方向盘一下没把住。就在前面马上要拐弯的地方,忽然蹿出一辆有年头的银色轿车,和邓肯的保姆车松松的别了一下。两辆车立即都刹停了。 小汽车的车头憋了进去,ABC保罗和车上的人都没有想到这么一别,就能撞得这么厉害。司机保罗先胆怯了。对面小汽车车窗里先冒出一个极其衰老的女人的脸,她得七八十岁了,穿着一件样式特别老旧的银白色旗袍。即使王丽坐在大兵中间,都闻到她身上透出的那股没药混合了乳香的特殊香气。王丽觉得这景象和气味都异常熟悉,自己不是第一次见过她了。 邓肯示意手下别理睬她,直接把车开走。但是保罗再怎么努力,他的车胎也只能发出打滑空转的声音来。就在ABC保罗和副驾驶上的同袍满头大汗的时候,银白轿车的驾驶座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朝邓肯他们走过来。 “不许理他!” 邓肯一边嘟囔,一边叫手下给身后第二辆保姆车打电话,通气。但是刚才还跟在屁股后面的第二辆保姆车却好像在刚才转弯时被其他插队的车流挡在了后面。邓肯很不耐烦,除了继续骂骂咧咧,也没有太在意。他现在只想赶走这辆惹事小汽车。于是他给手下扫了个眼神,平头熊们就摸出手枪,目的把这银白轿车里的老妇和中年男子都吓跑。但是王丽身边的姚明明却先紧张起来,她忽然抱住王丽的胳膊: “老大,老大,我见过他---就是上次我们去医院接畅畅那次---” 王丽这才想起这老妇和这男子都是前两次在联合医院到自己的公寓路上让自己搭车的人,而眼前这辆憋了头的轿车,就是那辆自己至少坐了两回、然后莫名其妙倒睡在自己楼门口的车。她也紧张了抓住了座位把手。 就在男人马上要走到保姆车门口时,银白轿车上又下来一个中年女人。等中年女人下来以后,车上又掉下一个小孩玩的半身大熊玩具。跟着,车上就发出一个小男孩的喊叫声:“妈妈,熊熊---” “天杀的chowchow!”邓肯终于忍不住了,他自己拉开车门,对着这一家几口模样的,大声咆哮:“都给我滚开!” 他的身后,大兵们露出了些许藐视。中间似乎有人在小声叨叨:要是准将处理这事,绝不会搞成这个样子。邓肯听见,连耳朵都气红了,越发不用手下人来解决这单麻烦。但是无论他怎么咆哮,或者用枪托砸自己的保姆车上盖,这一对男女都好像看不见他邓肯手里的枪一样,径自上前要堵住他理论。邓肯不得不夹在这对男女中间,外强中干的憋着一张红脸吼叫,实则是在等手下的大兵来解决这一家老小。 但是,跟一家老弱病残打架?这还能有好?平头熊们都是第一线干活的,知道自己身在别人的地界,不能随便开枪。有人指望保罗能赶紧把车开走,但是车胎打滑的声音却越发尖利,车就是不向前挪半步。有人想宁事息人,但是邓肯却顾斗狗一样汪汪大喊。大兵们陷入了两难。其中一个推着保罗:“你用和他们说说?” 保罗只得硬着头皮,朝邓肯的方向探出脑袋:“很抱歉弄坏了你们的车。我们愿意赔偿,说个数?麻烦把地址给我们?”他果然很狡猾,打算以后再去找这一家挡道的人的麻烦。 中年男人笑着回答他:“我们和她们住在一起的。” 姚明明吓得就要哭出来了,她还记得物业大叔说过她们住的房子曾经是凶宅。一家四口住在那里。有一天丈夫不知道为什么发疯,把同住的岳母和妻子儿子一起从40层楼上的窗户扔了下去,砸坏了当时还能停在楼下的一辆汽车上。据说三个人的血把那辆银白色的汽车都涂花了---- ABC保罗当初是受准将和团长之命去调查过王丽她们几个,包括房东的房子前前后后的历史的,也吓白了脸。夜色越来越深,这对男女,加上车上的老妇和地上的玩具熊,越发显得鬼气森森。这时车最后排挤着的印巴裔大兵,就是叫保罗顶了司机买卖的那个,忽然干嚎了一声,好像要呕吐。他前面和邓肯坐一排,好把王丽她们夹在中间的一个大兵,就急忙把最靠近马路的那一侧车门拉开了,给要吐的同袍让出道来。可是,印巴裔大兵已经“哇”一声呕吐到王丽的膝盖上,满车立即充满了混着奶臭气的呕吐味道,其他的大兵也躲闪不及,也开始发出恶心要呕吐的声音,车里顿时乱成一团。王丽趁机一脚把姚明明和畅畅踹了下去。 邓肯光顾着朝着这一家四口破口大骂,等反应过来,王丽和舍友已经转过了前面的拐角路口,跑到了车流和人流后面。 “X的,还不快追!” 等大兵们跳出车,钻过对面的马路,三个目标对象已经无影无踪了。 邓肯叫手下赶紧给保姆车2号打电话,叫一起去追。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车上昏着的罗伊也趁机逃跑了。座位上只留下一个书包。正如小银子形容的,姚明明的书包真是一只乞丐讨饭袋子!里面唯有那个畅畅摸来的找事精的皮夹子和一堆烂唧唧的超市小票,里面间或夹着一两块硬币和头发。 () 第346章 大逃亡 另外一边,王丽拖着姚明明和畅畅屁股尿流的爬上一辆往家的方向开的公共汽车。等好不容易从车上爬下来,要钻过必经的地铁站时,又被里面满满的人流困顿住了。好在姚明明拿出了伪金毛的洪荒之力,用膀子给跑了一会就喘不动气的王丽开道。三个人才囫囵着爬上了往自家去的过街小天桥。王丽喘着大气,心里不轻松。她瞄着手上的指环,知道只要留在这边,邓肯有的是办法拿住自己和朋友们。现在唯一的能救自己和几个姑娘的办法,就是学准将说起的熊孩子,也赶紧跑到大陆去。 “咱得去深圳!” 可是好学生和小银子怎么办呢?正在着急,就听见姚明明的手机响了。一接起来,就听见小银子急吼: “快,快,快!楼下24小时跨境巴士很快就过来了!我们在站口等你们!” “可是?”王丽还想问证件的事情。 “可是个屁!我刚才看见你们几个往天桥跑,喊你们!你们都聋了!” “证件怎么办?” “少废话!都在我这里了!”没等小银子说完,姚明明就从后面拖住王丽,把她急忙往天桥下的巴士站台拖。畅畅早就脚步如飞的跑在前面了。 过境巴士确实如小银子说的那样到来及时。三人才在巴士站台前找到好学生,不多会儿,就看见橘红色的去深圳的跨境巴士马上就要进站了。小银子嘴里叼着票,一边对大家打手势先上车,她要殿后。 王丽觉得这件事透着不可思议的味道。小银子和好学生她们俩明明是被准将带人押走的,怎么就能跑来跟自己会合?又怎么能把家里收着的证件拿出来?再说,就算她们几个的证件是从家里把翻出来的,那么畅畅的呢? 等巴士开出站台,大家都坐定了,王丽就看见好学生努力咬着嘴,硬生生的摆出一份镇定模样。前面座位上的小银子连脖子根都憋红了。她的眼睛四处眨着,一看就知道是在操心万一追兵追过来怎么办的事情。姚明明在座位上眼睛瞪得滚圆。反倒是畅畅看起来更平常一些。 “看把你们几个吓得。”他还想说嘴,马上被一边坐着的小银子制服了。 “不许说话!” 全巴士上的人都吃惊得望着这位又瘦又小的暴君和她闪闪发光的愠怒。一时间,全车上下,不管认不认识小银子,又不管是男是女,都没有了声音。男女老幼都无不在一刹那的惊讶下屈服在小银子火山爆发式的“淫威”下。好一会,司机师傅才长出了一口气。王丽也偷偷随着大家发出一声笑音。姚明明鼓起勇气,小声跟王丽耳边说:“老大,你不用担心去警察局送皮夹子的事情啦。” “呃?”王丽都忘了还有这个烫手的山药。 “我刚才把它丢在那些人车里啦。里面有身份证,反正皮夹的主人和平头们肯定都是一伙的,等他们捡到不就还给他了吗?”姚明明天真的说。王丽觉得似乎有理,就闭上眼睛把头塌在座位靠背上打盹。她们哪里知道,等待皮夹主人的是飞来的横祸。 好不容易打发走银白轿车一家人,邓肯气呼呼的看着姚明明的讨饭袋子里倒出来的一堆垃圾。ABC保罗就赶紧上来,把包里唯一有点线索用处的皮夹打开。里面除了几张信用卡,两三张钞票外,还有一张身份证,上面赫然露出一张大头照,露出被畅畅顺走皮夹的找事精的脸孔。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瘦兮兮的,一脸自鸣得意的表情。 “找到他。”邓肯闪了一下眼睛,不耐烦而又危险的撇了嘴角。他并不在乎皮夹子里的人跟王丽他们到底有没有联系。他现在就是窝火,一个胖嫚儿,就这么领着一个傻乎乎的姑娘和一个半大孩子,从自己一个专业特工面前逃走(虽然邓肯以前在CIA就专业不过硬)?他必须得拿个人出出气,皮夹子主人活该当祭旗的脑袋。可是他又和王丽一样都很明白一件事:在这里,王丽她们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所以这几个人必然要逃到她们以为自己奈何不了她们的地方去。而这样的目的地,想来想去都只有一步之遥的深圳。 “之前不是说其中一个是卖保险的吗?!给她们找点麻烦,让她们没法顺利离开这里。”邓肯计上心来,露出了淡淡的得意。 由于是晚上,过境大巴开得要比平时快一点。不到50分钟就开到了皇岗口岸。小银子一手拖一个,咬着牙闭着气,混在人堆里,小兔子一样的跑过了香港这边的关口。王丽和好学生也不能落下。但是小银子的态度似乎紧张过了头,一下引起了边境管理公安的注意。他们抓着小银子的证件左看右看,不明白她干什么这么紧张。 “你在香港做什么工作的?” “保----险工作。”不知道是不是在巴士上用力过猛,现在小银子声音又小又低,一份做贼心虚的感觉。 “保险?”公安开始上下打量小银子。这叫她更加紧张,一点保险从业员的泼辣劲头都不见了。于是公安加倍怀疑起她来。小银子有苦难言。 好学生在后面,握着小银子的手机和皮包,就觉得手机“嗡嗡”一阵。她抬手一看,上面有条简讯。她身后的姚明明顺手把小银子的短信记录又往上翻了翻。居然有一条是大半个小时前银行发来的问询通知,因为小银子的银行账户忽然收到了60万瑞士法郎(大约等于60万美元)。好学生安静却又十分迅速的把手机交给了身后一起排队队伍的王丽,给她看这条银行发来的问询短信。 王丽的脑子哄了一下。谁会没事给小银子存瑞士法郎这种看起来就是贴着“洗钱”标志的货币的呢?在比特币还没有生出来的时代,瑞士法郎在很大程度上就负担着比特币的这种难以管理易于洗钱的功能的。以至于早先做过国际金融的人,听见“瑞士法郎”都要扭头看两眼。 那么这笔钱是不是邓肯那边打进来的呢?邓肯说过要安排完全复原现场,又听见她说那晚小银子在推销保险,是不是叫准将去把子那晚的“卖保险”都复原了呢? 王丽赶紧问好学生:“准将呢?他给弄保险了吗?” “那个美国大叔?没有,他领着我们出来后就走了。” 那么是谁呢?王丽旋即想到,即使是买保险,也该把钱存到保险公司的指定账户去才对。而且小银子是一有大客户就务必嚷嚷的满宿舍无人不知道的。好学生甚至打趣她,为了自己个人资料安全也不能找她买保险的。小银子怎么可能跑出这么个瑞士大豪客,自己都没有听见过一耳朵的呢? 王丽脑袋里所有跟钱擦边的金融财务常识全部出场了。她猜着这几个美国人不能看见自己脚底下抹油溜走,就动脑筋要诬陷小银子是洗钱的犯罪人士,让她们不能顺利逃出香港。王丽想给小银子解套,但是她记性不如好学生好,记不住小银子的个人信息,于是她拍拍好学生的后背,小声说:“去给银行回个电话问一下。” 好学生先是一愣,马上就明白过来,王丽要先下手为强。既然账户户主自己举报有不明资金进来,那么就能很好的洗刷小银子的嫌疑。她马上接过手机跑到队伍的最后面,按照短信上说的联系,扮作小银子自己打电话给银行:忽然看见有不明来路的钱打进了银行户口,不知道是什么。银行那边问了小银子的个人资料后,就自然满口应承先去冻结这笔款、并留下记录,以备将来报警提供证据用。 王丽才松了一口气。可是,准将就这么痛快的走了? 虽然王丽猜着准将不想蹚浑水,但是如果只从好恶上说,他这么干脆的走了又说不过去。王丽也不会单纯的相信:准将是这么好人,会这么痛快的放了他们这几个。另外,这银白色轿车里的一家几口真的是幽灵?幽灵还会给自己熏香吗?王丽本能的在害怕之下,觉得事情十分蹊跷。 () 第347章 逃亡之路 在队伍最前面的关口,公安左看右看电脑里的信息,都没有发现小银子有什么好紧张的,于是干脆把她叫去房间里面做特别问话。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公安过来问: “谁是王丽?” 王丽赶紧把姚明明和畅畅交给好学生,自己去审讯室报到。 “你们都是住一个宿舍的?”公安一开始还怀疑小银子是从事不良行业的,可是一看见王丽,这颗心就落了地。眼前的这个女子又高又胖呼,好像一组铁塔,就是个妈妈桑都靠不上。 “你做什么工作的?” “财务。”王丽赶紧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公司,顺便告诉公安小银子今天晚上因为貌似网络诈骗才这么恐惧。这个时候,王丽的嘴皮子忽然松弛了,好像评书人一样把经过说得栩栩如生。 公安们觉得说得有理有情,点了点头,可是眼里还是有一丝犹疑。王丽还想继续套近乎,就听见里屋又出来一个公安说:“香港那边说,有人举报她洗钱。不过刚才又更正说,她的银行账户可能是遇见诈骗了,因为她自己跟银行报过案了!除了这事,她就没有其他的事了。” 这话跟王丽刚才报告的内容基本吻合,公安就清除了疑虑,准备对她们放行。负责问话的公安还戏谑的瞥了一眼小银子:“她还真--确实是个跑保险的,我觉得你还是去大学继续搞历史研究比较合适。”他分明是在调侃小银子的历史系博士学位。其他人看着小银子耷拉着头的囧相,再看看她记录上有这么高大上的学位,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可惜等他们一组人马入境时,都马上就要半夜了。四个姑娘加一个小孩,在人生地不熟的深圳不知道去哪里。不过进到大陆后,知道美国人不能咋样他们后,心里总算安定了一点点。 “可吓死你们几个了。”小银子掏出手机,又摆出她的日常暴君架势,开始吆五喝六的找车。 “准将跑了?”姚明明不看眼色的问。 “可不是嘛!要不然咱们几个还能在这里喘气?” 小银子却白了王丽一眼,然后指示姚明明去找王丽的手机,因为那上面有熊孩子以前给过王丽的一个大陆号码。王丽看着姚明明在拿自己的香港电话打熊孩子内地号码,有点肉疼,刚要说话,又住了嘴,继续姚明明的话题、问好学生: “他没说什么?” “没有。”好学生小声答道。 王丽眯着眼睛,看着黑暗里驶过的车灯,好像一条条灵魂在巡游。 熊孩子的大陆电话也没有人听。疲劳加上恐惧陡然消失,让姚明明又变回了伪金毛。在小银子的背书和手握王丽电话两大靠山下,她抄着电话就一阵汪汪。眼角又咂摸了家里的暴君一眼,知道小银子正在急着找车,懒得管她。还觉得不解气的姚明明,就又找出熊孩子的微信,对着微信又一顿嚎。 小银子半夜里好不容易找到的几辆出租车,却都因为他们人数太多,不愿意拉。最后姚明明干脆拿王丽的手机刷出一驾七人座的保姆车来。价格很不便宜,可是每个人都睏得难受,没有人愿意想太多,等车一停,就扑棱了上去。开车的是个年轻的男子,面容干净,没什么特别的。于是,车一开,屁股下面一晃悠,几个女生加畅畅都闭上眼睛、迷糊住了。王丽也睡眼惺忪,但是这车费确实超出了她一般能接受的范围,她于是勉强自己瞧着路线和计价器。可是这个人开车的手,还是让坐在最前排的王丽有些不安。因为他的手腕,小臂,作为一个开XX打车的司机来说,似乎过于强壮了。 现在,路上和周围都是一片的黑暗,连路过的车灯都看不见,王丽不得不在心里叨念、希望快点到临时找的酒店去。虽然她是路痴,即使开了导航也找不到路的路痴,但是七人保姆车开的路周围,树似乎越来越茂密了。 “师傅,这路线好像不太对啊,开错了吧?”姚明明虽然睡得迷惑着,但是凭着她金毛寻回犬的本事,也发现了。她哼哼唧唧的在后排说。 司机却不正面回答几个乘客,他只顾埋头开车。 “师傅,真的不对啊?您不认识路的话,我帮您导航吧?”王丽后背都是冷汗。 司机左右一看,突然来了个急转弯,把王丽和车上的人都甩得七荤八素的。然后,他脚下一踩,来了个急刹车。保姆车就顺着马路,发出轮胎擦地面的尖利呼啸。车就本着树林深处的黑影里开过去。王丽想抓住座位两边,但是却被颠得的连坐都坐不稳。姚明明见状,赶紧拿出了伪金毛的力量,从车背后伸起大蹄子,朝司机踹了过去。司机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下躲过去,调了下方向盘,然后抄起方向盘下面的扳子就是一下。好在姚明明动作不慢,虽然擦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打伤她。她抓住司机座位边的保险带,使劲往后躺。司机被勒住了脖子,有些转不过身体。王丽一下摸到他身边的扳子,朝座位后面丢过去。她的手机也跟着一起飞脱了。 司机的扳手没有打中姑娘们,姑娘们却被王丽的手机打中了。 小银子“啊”一声尖叫捂住了脸。好学生往她身边一倒,接过了扳子,畅畅捡起了王丽的手机。就在王丽和姚明明对着司机连拉带扯的空闲,扳子就在好学生手里,好像一把剑一样朝着司机的锁骨窝子锄了下去。司机没掌握住方向盘,车头一向顶上了路边的大树,刹停了。前座的气囊弹出来,把王丽和司机差点压扁。 “咳咳---” 背后,畅畅放下王丽的手机,捡起了扳手,对着司机的后脑重重嗨上去。他虽然是个孩子,但是这一下非常狠。司机闷哼一声,把脑袋一偏,昏了过去。 “下车,快下车!”小银子觉得这车太危险了。 但是好学生却踹了姚明明一下,“别下车。把他扔下去。” “啊?”姚明明还没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有车灯光从背后照过来,然后又听见车窗外传来一声开酒瓶一样的声音。然后是“趴趴”两声响。车的后视镜被打了下来,掉在地上。一会,几个人就看见从弯道上面开下两辆黑色的七座车。这正是今晚邓肯他们押解王丽他们去电影院的两辆车。畅畅也忘了刷嘴皮子、调侃美国人搞到了挂香港大陆两地车牌的车辆。 每个人都汗浚浚的,觉得夜风冷了。畅畅似乎想起了什么,抱住王丽没有密码的手机,就从司机的背上猫过去,朝着顶着树林的一边空挡里、爬下了车。他藏在树下的黑影里,用王丽的手机冲着熊孩子的微信发了一个手机定位。然后他又把手机定位复制发给了同样标志在“熊”姓下的熊公子。总会有一个人看见这条救命定位吧?然后他把王丽的手机放在落叶草窠下面,把电话挂到了110上。 等车开到近前停下,上面下来了脸色铁青的邓肯先生和他的平头熊大兵们。第二辆车上下来了准将,他却是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同仇敌忾。王丽觉得他是个墙头草,风往哪里吹,他就往哪里倒。 “王小姐,你蛊惑人的本事真大!”邓肯用英语快速的说,既像是表扬王丽,又像是在判决她的罪行。 “你们不能乱来!这里是中国!”姚明明发着抖,要保护大家。 平头熊之一过来看看王丽他们车上被推下去的司机,对邓肯点点头:“长官,他还活着。” 邓肯看看准将:“嗯,我也想见识一下您所谓的恐怖。这个人至少还活着。我看不到她们恐怖在哪里?”说着,他的几个手下就过来,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把姚明明,好学生和小银子都拖了下来。畅畅则没了影子。邓肯先生自然想到了,这小家伙刚才肯定是趁乱躲进了树林的黑影里。不过他有足够的人质,不差这一个小子,所以没有马上搜捕他。 “好吧?让我们看看你有多厉害?” 王丽憋的满脸通红,她只是个有点肉的会计,并没有任何特异功能。 “或者,她得有条河?”不知道是谁在人堆的最后揶揄了一句。邓肯就叫人把王丽她们都拖上了自己的车。然后他扭头对一个手下说:“给他一下就可以了。”说着,还没有上车的熊们对着树林,拿出了个大口径的探照灯。树下猫着的畅畅,好像打猎时被光照傻了袋鼠,背着身体、不知道动弹。 王丽大声喊叫着,把住了邓肯:“邓肯先生,他是个孩子,这个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啊!” “他父亲,还有他的保护人,都拿过我们的利益,却几乎没有为我们办成过任何事情。” 邓肯先生冷冷的说,他的人一把攥住畅畅的衣领子,飞快的抽出一把小刀。王丽觉得这个场面,自己不止一次的看见过。她觉得非常恶心,却又无能为力。这些有权势的人,好像自己在幻影里见过的那个光头大神官一样,自以为可以为虎作伥,但是最后却好像烧尽的烟灰;畅畅的父亲和石老板以为可以从五角大楼捞到好处,但是最后不但只是水中捞月,连畅畅也要搭进去。 忽然,王丽觉得眼前似乎有什么人要倒在一片汩汩涛涛、流出来的黑血里。这血要像小溪一样流进枯叶覆盖着的泥土里。 “救命啊,救命啊!” 她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什么办法也没有,但是就在刀子伸向畅畅的一刹那,她想从车上冲下去。可惜她还在车里,一头攮在了七座车的车棚上。血,就从王丽的鼻子里流了出来,并顺着她捂住鼻子的左手,迅速包被了她戴在左小指上的所罗门王指环。 () 第348章 一环套一环的圈套(上) 空旷的旷野里立即就好像刮起了大风。并且声音越来越大。 准将微微咧开嘴:“我一直在躲避这一刻,可是还是躲不开”。他知道邓肯先生虽然也算是CIA出身,却是早年相与了总统的家人而半道出家的高官,其实并没有什么真胆识。果然,邓肯不明白准将的意思。于是准将就解释给他听:自己是个一线将官,这些年恐怖的事情也见过几宗,他知道王丽惹不得,说着准将指了指月黑风高下的树林。然后风声吞没了准将最后的几个字。 当然。邓肯不相信。 但是准将的话似乎搅乱了其他人的心。抓住畅畅的大兵看起来心虚了,他们都看着邓肯。 “快点!”邓肯还在催,没有意识到周围似乎有些不同了。 接着,在邓肯的眼里,林子里的树都像活了的人一样,扭动着腰肢。他手没把紧枪,不小心开了两枪,差点集中一个手下的大腿。王丽依旧捂着半边脸,她的血也还在继续包围浸润骨头色的指环。这让爬下车的王丽在车头灯的照耀下,样子更加可怕。紧接着,他就听见大兵们和姑娘们一起发出了尖利的嚎叫声。 “啊!” “救命啊!” “啊---来人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最后连小银子、姚明明和好学生也对着王丽的方向大喊救命。王丽刚要抬起手去安慰自己的朋友们,就被准将抱住了:“我---我不是您的敌人!我听从您的吩咐!” 准将身上的绿色星星,好像一张浮上来的网子一样布满了他的全身。这绿色的光网,在准将接触到王丽的一刹那,似乎就朝着王丽的左手要过来了。剩下的士兵们似乎也看见了这光一般,都伸手开始看自己的两只手和两只胳膊,然后又看自己的腿和脚。最后他们彼此互相检查,就大喊着,好像被人放火烧着了一样。最后有聪明的也学着准将的样子,跪在地上,朝着王丽使劲哀求。他们身上的绿星星都像准将那样,先是形成网状,然后好像网子被抽到王丽的左手中一般,都蹿了过来。 “别被她给骗了!”邓肯成了光棍司令,还在大吼。但是音色却开始发抖,显然是色厉内荏。 这么三人成虎的一弄,叫王丽也忍不住有点信了准将的胡话,觉得他果然是经验丰富。她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觉得或者自己可以利用一下。她朝邓肯的方向挪了一步。本来陪在邓肯手边的最后两个伙计,也急忙趴在地上,跟随大流: “我---我不是您的敌人!我听从您的吩咐!” “我---我不是您的敌人!我听从您的吩咐!” “求您了!” “我---我听从您的吩咐!” 王丽不知道戏要怎么唱下去,但是她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不能露怯。她于是故意拖着唱腔,对几个平头们下命令:“把邓肯绑起来!” 准将第一个冲上去,缴械了邓肯的武装。面对专业军人,邓肯这个靠走上层路线的“特工”的拳脚跟准将比,还是逊色了些。就在他还想继续跟准将搏斗的时候,刚才身边还陪衬他的平头大兵们就一个从后面伸手、从腋下穿过,抱住他的两个膀子;另外一个大兵从侧面,抬脚就给了邓肯的膝盖一下。精壮的邓肯就倒在地上,吐出了一串的唾沫。绿色的星星就从这串唾沫上流出了邓肯的身体,朝王丽飞舞过来。 月亮在当空,如银盆;这些绿色的星星好像打天上银盆泼出来的大河之水。 王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入戏的厉害,居然看见了这许多幻影。小银子和姚明明见邓肯都趴下了,就赶紧七手八脚的把畅畅从地上扒拉了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第二辆车的后面发出一声闷响。有人朝着小银子、畅畅和姚明明这边开了一枪。三个人自然尖叫着,爬在地上。好在他们三个人中没有一个中枪的,只是都吓坏了而已。王丽定睛去看,就发现刚才还指挥着人暴揍邓肯的准将捂住了心口。他转过身,朝车后挪了两步,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血,在他的身下,很快就汩汩涛涛的流了出来。王丽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幻影,就是她以为是畅畅倒地流血的幻影,居然显示的是准将的结局。王丽凑近他,蹲下身体摸了摸,准将已经没有知觉了。他身体上的温度正在一点点的流逝。准将朝下趴着的脸上,眼睛微微闭上了,还挂着一幅奇怪的微笑。 “他以为今晚是自己精心策划、打倒邓肯的时刻,却没有想到有人放在自己冷枪。”开枪的人,对地上跪拜着的、或者傻了眼的人,啐了一口:“行了,别演了!杰克逊死了!我们该把上次没有办完的事情办完。” 这个人走到准将的尸体边,看看王丽。王丽也看看他。现在,车灯照着这个人脸上的刀疤,王丽知道他就是本来要被拉去一起复原现场的罗伊。听见这话,她就明白这个人还没有放弃抢夺所罗门指环的想法。刚才还蹲跪的大兵们,一个个站起身。王丽看着他们的身体在车灯下伸出长长的黑影,好像包围自己的狼群。她不傻,知道自己和朋友的性命,现在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有危险了。于是,她把手上都是自己鼻血的指环摘了下来,举在空中,对罗伊说: “罗伊,我可以把指环送给你。” “哈?不用。”罗伊得意的拍拍枪,“今晚这些人之所以会看见幻影,是因为准将给他们下了药。” 大兵们都露出了笑容,好像每个人都知道,只不过刚才在假装而已。 “你其实就是个丑货!不可能是但以理那个白痴说的指环主人!我是伟大波斯帝国后裔!我才是指环的主人!”罗伊一边吹牛,一边扔下小手枪,就有一个大兵上去谄媚的递上一支自动步枪。罗伊举着自动步枪、对着天就是一梭子。在半夜的林子里,这枪响似乎格外震耳欲聋。小银子满脸苍白,姚明明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发抖。 好学生扶着畅畅起来,想跟罗伊谈谈条件:“如果王丽把指环给你,你能不能----” 罗伊邪恶的对一个大兵说:“这些个中国女人里就她还能看一点。你看上她的话,到林子里舒服一下得了。反正一会都得解决!” 王丽大吼:“要是你这么做,我就咬碎这个戒指!”说着她把指环塞进嘴里,看着罗伊。 罗伊嘻嘻哈哈的:“你是吓唬我吗?上次我们就是被但以理那个家伙给的药给骗了,以为真能有人弄碎这指环?!它又不是泥巴捏的。哪里真有什么可乐大河?其实都是幻觉!今晚来的路上,我听见准将说,才如梦初醒。都是骗人的!”一边说,罗伊的脸都歪了。 原来他今晚才刚逃下邓肯的车,扭头就被准将带人押上了第二辆保姆车。等邓肯他们去交涉处理追击王丽的急事的时候,停车场只剩下了准将,印巴大兵和罗伊三个人。印巴大兵帮准将把已经绑起来的罗伊,放进了第二辆保姆车的后背空档里放着的一口大工具箱里。 “罗伊,我以前听多恩说你是个狠角色。现在看是他看走了眼。看把你吓得!”准将在关罗伊的箱子落盖前忽然说。弄得还在摇头、求准将手下留情的罗伊,瞪大了眼睛。他剩下的自尊也被准将刮破了皮。 准将摸摸自己剃掉胡须、依旧有胡子茬的下巴: “我听说你们那天晚上之所以在电影院看到可乐大河,是因为但以理提前在那间放映室里动了手脚。后来那些刑讯他的人告诉我,他是使用了一种安迪斯山的迷幻植物---” 一边说,准将还一边得意的微笑。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有拉链封口的塑胶袋子,里面有一小匝那种传说中的迷幻药叶子,看起来跟大麻的外形极其相似。 罗伊傻了:原来他和他的人都是被那个但以理的迷幻药骗了。想起变成尸块一样的同袍,自己曾有多少个夜晚都无法入睡。从那时开始到现在,只要听见可乐瓶子打开的声音,他都会忍不住尿湿裤子-----罗伊虽然被堵着嘴,却发出了一阵狂暴的磕头声。他的眼泪从两侧,流进自己的耳朵里。所以他根本没有留心一边印巴大兵提出的疑问。 “但以理招供的?不是说他给运回去的时候都神志不清了,怎么还能招供这些呢?” “……” 准将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伸手在罗伊的背后一勾,似乎是要为他松松绑。然后他就落下了箱子的后盖。等他把车后盖合上,就拍拍印巴大兵,把他叫到了停车场的最外面。 “阿巴德,今晚你就别再跟着了。我不想让邓肯怀疑。” “准将,您说的是那一家“鬼魂”?不会的。我只是配合,他们不是我招来的。” “他们是团长养在这里。所以这儿真不愧叫‘间谍之都’啊。” “好像姑娘们也都被他们吓着了。”阿巴德想起姚明明和王丽看见银白轿车上的老妇和那中年男子的模样,只想笑。王丽她们似乎真的把他们当成了自家原先的住户,那被杀和自杀的一家。她们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就被中情局盯上了,她们的一切也早被调查了个一清二楚,包括住处原先的情况。所以王丽她们才会不断与“假鬼魂”偶遇。 可是,准将却笑不出来。他们一直潜伏、准备夺取指环的计划,现在不得不为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事情让路了。 () 第349章 一环套一环的圈套(下) 看着准将脸色难看,阿德巴以为他又想起了多恩少校的事情,于是宽慰他: “可是多恩少校说他真的不介意回伊利诺伊的牧场养几匹马。他知道您喜欢马,请您上次休假的时候和我们一起去看他来着。您为什么不肯去呢?” 说着,阿德巴拿起手机给准将看多恩少校发来的照片和小视频。准将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但是在碰到骑着骏马、叼着草叶、戴着牛仔帽的多恩照片时,他的手指头颤了一秒钟。但以理被送回华盛顿的那一天,疗养院打电话来告诉他,他的妻子被确诊了晚期骨癌。就在准将接到这个噩耗的时候,旁边好像个精神病人那样、被捆绑起来的但以理,忽然好像清醒了。他斜着眼睛看着准将,用一种听起来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嗓音说: 神啊,打开了七个封印?。 …… 打开第四个封印的时候,第四个天使说:“来?啊!” 看哪,就有一匹灰绿色的马。 那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伴随着他。 他们统管了地上的四分之一, 用刀剑、饥荒、瘟疫?f和地上的野兽去杀害人。 准将不知道自己连眼泪都出来了。他红着脖子青筋暴跳、勒住但以理的脖子:“混蛋!住嘴!” “--------” 但以理又回复了他昏迷的状态,任准将怎么掐他,也不再反抗。医生和护士从后面拉住了直跳脚的准将。准将只能气得朝但以理的病床脚轮子狠狠踢了一脚。等惊恐的医生和护士把但以理护送走,准将哆哆嗦嗦的打开皮夹,想去看看那张他从不离身的全家福。但是那张照片却在医院走廊床边的日光下,好像急速穿过了几百年一样,朽掉了色。(其实这张照片早就开始掉色了,只是以前准将太忙,没在这样的正午艳阳下认真多看一会儿而已。) 准将愕然的张开嘴,越发相信但以理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因为自己跟踪这个指环,去碰了不该触碰的,所以妻子才遭了天谴?可是,妻子早就因为小儿子的死,跟自己分居多年了。自己有事,怎么还会牵连她呢?再说,以前不是说这枚指环是所罗门王用过的宝物,怎么会忽然联系上这么一位主管“战争、饥荒和疾病瘟疫”的天使呢?! “迷信的,都是巧合。”准将唯有这么安慰自己。但是每一分钟,疑窦都在咬嗫他的心。直到这一刻,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始终是个凡人,跟他一直瞧不起的贫下中农红脖子们一样、一遇到事情就往看不见的“诅咒”上去联系。 准将心神不定的从医院往五角大楼回。但是车才刚开出医院路过林肯纪念碑外面的那条军方路径,他的电话又一次响了。这一回的消息是他的靠山、美国国防部长倒台了。理由非常简单,总统的家人再不能忍受他了。 准将攥着电话,好像那是一个测他的手指力量的仪器,他使足了力气,差点把电话掐碎。他努力安慰自己,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打下牙来,他都要忍到退休。他的退休金可以支付已经分居了的太太的医疗费,让她在临终前不至于太痛苦。虽然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妻子了,但是在他的心里,对妻子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分居而改变。甚至还因为小儿子的死,更加日久弥新了。善良而正直的妻子早就不再是个爱人,而是自己生命的升华部分,让他不必时时刻刻因为毁了孩子们的事情而内疚。 可是车才刚转过林肯纪念碑后面的流水,第三通电话又打了进来。电话另外一边居然是以他为敌人的小人艾斯克特。这个人总说自己是CIA出身,但是很多人都听说他是CIA被开除人员,后来经商,又攀附了总统的裙带们,得了赏识。而当初说服CIA纪律委员会开除艾斯克特的,就是他准将宙-杰克逊。 “什么事?” “奥,我听说你妻子病了。”总统的裙带鹰犬得意的问。 “你到底有何贵干?” “宙,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做报应。你知道他们干嘛叫你去处理这个乌七八糟的案子,找什么所谓的所罗门的指环吗?” “-----”准将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如果这个小人站在自己对面,他真是要摸枪给他一下。 “因为你完了!你和你的后台都完了。”小人得意的笑起来:“他们有没有告诉你,那段上古的泥板书上说了什么?指环的主人,是个被封印的大邪灵。我换句人话跟你说,想跟指环打交道的,都倒了邪霉。所以没有人真的想找到那指环,他们只是需要找个机会把你和你的靠山陆军部长分开,挨个打掉。” “-------”准将手里的电话掉到了地上。原来自己的靠山并不是国防部长啊?他上次去越南去“偶遇”王丽的时候,被打掉的是自己的老朋友陆军部长。可笑,他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国防部长的好兵,以为老朋友不过是自己的同侪。但是原来远在这位自己以为的靠山还在位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划出圈子。自己真的如但以理开会时暗示的那样,不过只是五角大楼阴影下的一颗小虾米。 等车终于开到五角大楼巨大的建筑物跟前,准将连爬出车门的勇气都没有了。他只想哭。这时又有一个人过来敲了敲他的神经。这次来的人,身材精干,腰背很直。准将认识他,他是个意大利后裔,叫麦克-多弗,他虽然是个不太称职的CIA科班探员,但是却实打实是个总统的爪牙。传说他老早以前就跟总统结了善缘,不但帮总统儿子跟俄国谍报案收拾残局,后来还娶了总统哥哥的女儿,是如今被盛传的裙带之一。准将对他没有好印象,现在这个时候更不想理睬他。但是多弗又敲了敲他的车窗户。 准将冷冷的放下车玻璃,看着他。 “杰克逊!”多弗非常不客气的叫他:“你可能出去了一段时间,不知道发生了很多事情。” “-----”听够了坏消息的准将看着他,不出声。 “现在,我也来五角大楼你的部门了。不过,重点是,以后你向我报告。”多弗恶狠狠的说。 准将保持住了他脸上的平静,但是他的心都扭成几片:“谢谢您的迎接,多弗先生。” “在外面,请叫我邓肯先生。你知道他们已经把你的老伙计的独家承包交给了我。我又把这差事给了你的另外一个老伙计,艾斯克特。他也回来了。” 准将努力平抑着内心,他摆出一份智者乐水的态度,看待新上司给自己添的堵。等新上司摇头摆尾的走了,他才撑直腰,过了安检,进入了办公楼。刚一打开办公室,他居然看见一个白发苍苍,脸上的肉都松了,但是神情格外严厉的男人,别扭的穿着一件西装,打着一条蓝色的领带。眼前的这个人是原国防部长,他一直以为是自己靠山的人。 “长官!”原国防部长在海湾战争和伊拉克战争中都是他的上司,所以准将遵循军队的习惯称呼他。原国防部长对他毫无表情。准将知道这是示意他靠近一些,于是他走到了办公桌前,看着坐在自己的椅子里被拔了官的国防部长。 “宙,我知道你妻子的事情,知道你需要维持她的治疗,虽然以眼下形势看很难。”国防部长这话说的奇怪。准将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也明白我,一个被总统撤换掉的人,为什么要坐在你的座位上?” 准将顿时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国防部长是在暗示自己,自己也要被罢官了。可是如果那样的话,被罢官以后的退休金和退休福利不足以支付妻子的治疗。虽然他知道妻子必定得死,但是他不忍心她临死前因为得不到照顾而受折磨。他差点就跪在国防部长的脚前了。 “你记得二十年前,我们打仗时,有时要安排人去---为后面的人牺牲,对吧?” 准将沉重的点点头。国防部长现在就是在安排他去当这个敢死队,为国防部长和他真正的人马做点实事。 “你见到新邓肯了?他是---裙带下面的输液用的叶脉。”国防部长拍拍准将的座椅把手,把任务交代清楚了。然后他走到窗户边,看着窗外有一条蜘蛛线,在阳光下微微闪着光。他忽然一推窗玻璃,那条蜘蛛线就断在了风中。国防部长转过身、望了准将两分钟,直到他在准将眼睛里看到准将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他才威风凛凛的走了出去。 准将脱力的倒在被国防部长焐热了座位上,失神的看着办公桌上妻子的照片。儿子们的照片早就收了起来,因为他们早就不在了。如同王丽当初在飞机上问的,自己曾经专治的操控着儿子们的生活,把他们一个个都送去了他们最不该去面对的道路上。准将趴在案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抽屉开着的缝子里看见那把小儿子用来自杀的手枪。他原先是个多么呆瓜的傻孩子。想到他,准将忽然想起来了王丽,因为两个人都是一样的呆瓜,或者说他们俩都是一样的天真。(所以当初他说王丽叫他想起自己的儿子,不是完全胡说的。) 准将一直在座位上坐到天黑。他现在已经没有一个人活下去的勇气了。他决定赌一赌,虽然无论结果是胜是负,他都必须一死。接下来,他拟定了计划。正如国防部长做的示范,他不能自己开枪打死邓肯留下把柄,必须得有个替他行凶的。而他到底到了关键时刻,却舍不得自己的人。于是,准将拱怂着同侪把罗伊这条叛徒刮出来。 然后他就拿起电话,对秘书说:“阿梅,你起草一份任务完成情况表,给多恩这个白痴零分,还有他手下的那个蠢货马可,让他X的两个立即滚蛋!不,别给零分,给他们一个分数,让他们拿到一笔退职津贴!对,马上!” 准将搓着手,看着妻子的照片,把其他手里的几十个干将也放生了,最后只就留下跟他来香港的阿德巴。但是他并没有告诉阿德巴自己今晚的真正计划。 看看马上要分开的老伙计,准将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他忍了好一会,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做为告别的表示。终于要踏上最后的任务了,邓肯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自己之后!这个要替他杀人得是罗伊。得怎么保证他能按自己的机会行动呢?准将知道必须得给这个凶徒创造机会,和给他胆子和愤怒、杀死自己和邓肯。他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进行预演。只是每次预演的时候,他心里会对关于王丽的部分犹豫些许。她傻乎乎的样子,让他总想起小儿子。留下跟小儿子很像的王丽去独自面对疯狗罗伊,准将总是犹豫。可等他听见邓肯设的“洗钱”绊子没成功时,这份担心忽然消失了。 原来这个女人比九条命的猫,都命大! () 第350章 救兵(完结篇) 车尾,被准将绑起来的罗伊,躺在箱子里。准将的瞎话深深刺伤了他,他的脑子在迅速盘算着。原来,从前见到的一切恐怖,都不过是但以理那个家伙布置的局儿,害的自己几乎得了神经病,居然相信这世界上真有天使和恶魔;现在准将又要故技重施来暗算邓肯,为他和他的势力重新夺权。那么他罗伊为什么要客气呢?就算他不动手杀这些人的话,准将第一个就未必会放过自己。毕竟自己上次曾在但以理的“唆使”下劫持过准将和他的人。 于是罗伊努力把自己的心静下来,虽然他肚子里还是燃烧着愤怒,但是他迅速计算筹谋着,并在箱子里不再反抗。趟了不知道多久,忽然他听见了车外传来邓肯的骂娘声:“白痴!我叫你去看住两个娘们,你却给她们跑到中国大陆?” 看来邓肯是在修理准将。 接着罗伊听见邓肯继续骂:“她们要是真跑了,我就会把事都捅上去!你X的也得滚蛋!”他的声音忽然就要震耳欲聋了:“阿巴德,你X的臭东西!你还想把另外一辆车都弄得呕心?滚,别叫我再看见你!” 四下一片安静。 罗伊心里有阵窃喜。既然阿巴德不能跟着来,那么准将今晚就没有自己人跟着了。如果他真的用迷幻药来骗服侍邓肯的人,那么自己就了可乘之机。毕竟,今晚这里的家伙们,都像他一样是陆战队的精英,如果真的知道自己被迷幻药这种低级把戏刷了,肯定不会对准将善罢甘休。自己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宰了准将。而且邓肯也不能阻止自己。这里人人都看不上邓肯,只要没有了准将坐镇,谁拿邓肯当碟子菜?大不了,再把邓肯一起干掉。于是,罗伊把耳朵靠在箱子上,听见邓肯的人里跟自己最熟的ABC保罗也在,他就趁着准将他们在过关下车的时候,对车上的保罗,用发报的方法,用自己的拳头拍着箱子盖,用发报密码对他说: “hiPaul,我是罗伊。你被准将骗了。” 果然,ABC保罗找了个借口,留在车上磨蹭。实则,两个人是在用发报的方式聊这个秘密。一向因为自己是华裔而在陆战队里觉得矮人一头的保罗,对准将的计划果然恼火到要杀人的地步。于是,他作了罗伊的枪,联系了其他人。这就是为何今晚大家都这么配合准将演出第一段对王丽匍匐跪拜的戏码的原因。 现在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罗伊望着地上已经僵硬了的准将,不能不得意。一切都回到自己想要的轨道上,所罗门王的指环也离着自己,不过是伸伸手的距离。他开始计划下一步的报复,等扫平了这里的一干人,他就回美国宰了但以理他们,哪怕但以理已经进了疗养院~! 罗伊忍不住笑得右脸上的刀疤都快横过来了。他端着枪,就要对王丽开火。王丽看见他身上的绿色星星离开了他,都朝自己捏在手里的指环飞了过来,好像一群萤火虫。就在这时,地上昏迷了的邓肯醒过来。 “X养的---”他对着罗伊就是一串脏话。 没等邓肯翻身坐起来,就被杀红眼的罗伊一梭子打成了筛子。浓浓的血腥味不知道是不是把隐匿在林子里的流浪狗或者其他吃肉的动物给叫醒了。周围开始传出了“呕---呕----呕”的叫声。小银子哆嗦着,搂住姚明明的肩膀,简直随时要昏倒。 王丽看着罗伊:“我在车里也算救过你----” 罗伊吹了个口哨:“我们是互相帮助。再说,我从没有许诺过不杀你们?!”他的意思很清楚,今晚王丽他们,跟准将和邓肯一样都得死。王丽听明白了,她望着自己的几个小朋友们,嘴里发干。她以为最后一刻自己会害怕疼害怕死,结果却是在担心他们要死。自己真蠢啊,这个大天使的身份真白痴啊?! “你要杀我可以理解,可是她们没----” “她们都见识过我被但以理那混蛋骗的倒霉像!什么天使恶魔?!” “你既然不信天使恶魔的存在,那么还抢所罗门王的指环做什么?” 王丽这话问得罗伊一时语塞。老实说,他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两个思路搭不上话来。他一方面觉得“超自然的存在”是智商不够的人才信的鬼戏码,但是自己却从小就深信伟大的波斯居鲁士大帝就是因为得了可以指挥神魔的指环、才成就了一番伟业。现在叫王丽这么一问,反倒像是在说自己这么多年一直是个连自己都鄙夷的白痴了?!顺带着,罗伊忍不住想到今晚准将讲的这个迷幻药的故事似乎也破绽百出,自己却到现在才多少咂摸出个味道来。他又羞又怒,对着王丽的脚底下就是一梭子。虽然子弹没有打中她,罗伊还是觉得异常兴奋,心里的窝囊感去了一点,所以他要一步折磨他的俘虏们: “行了,别废话了。你去舒服舒服。”说着,罗伊就指挥着窥伺好学生的士兵现在就动手。 王丽几乎声嘶力竭了。透过她举起来的指环,她绝望得看着天空的月亮,好像她真的看着这轮明月几千年,或者更久过。既然自己是人人都传说的大天使,却怎么连一个救兵都叫不来呢?! 大兵伸手刚要去抓好学生,就听见他背后远远传来一阵喇叭喊话: “举起手来!我们是公安!你们被包围了!” 王丽惊讶的看着指环,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神迹居然是这样的! 罗伊的一个手下听听声音,他虽然不懂,但是这喇叭声还是让他明白了一点。背后来的应该是中国的警察,而且听这声音应该不是一个两个的。他们虽然有七八个人,但是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跑得快才好。罗伊怔住了,他趴在地上,听了一下,确定对方确实人数不少。虽然自己和手下都是特种兵,但是“再厉害的狮子也斗不过一大群狼”。 于是罗伊用枪托戳戳手下:“撤!” 大兵们开始朝树林深处撤去。罗伊则一把抢过王丽手里的指环:“呸,你真命大!”然后快步消失在王丽背后的黑暗里。 几个人才一走,就听见小银子的膝盖“嗙”一声敲在地上。她带头嚎啕大哭起来。然后姚明明、畅畅,最后连带好学生都没出息的哭了起来。王丽也觉得下巴上似乎有液体在流动。她用手摸了一下,居然也发着绿色的光芒。如果今晚的幻觉,真是地上躺着的准将提前下药安排的,看来就只能是那家餐厅里的食物有问题,自己今晚才不断看见幻觉的。但是这长久以来,特别是她打小以来的幻觉,又怎么说?难道自己真是有臆想症?古代历史中的影子呢?都是假的? 她捂着脸又哭又笑。 等公安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了一群五个人,四个人哭,一个人又哭又笑。 一辆警车上跳下一个才拔起个头的青年男子,他拿出五十米冲刺的架势,一下扑过来,紧紧抱住了王丽的头:“大妈,你傻了吗?怎么又哭又笑?你醒醒啊?受伤了吗?” 紧接着车上又下来一个高点的。王丽从抱住自己的膀子上看过去,先是看见了对面高个身上的那种有却若无的大富贵。这第二个人是熊公子,那么抱住自己的这个就是熊孩子啦?!原来是他们听见了姚明明留的微信大骂,报警救了自己。(王丽还不知道畅畅发了定位的事情。) 其余的警察开始进林子搜非法入境的美国大兵。林子里一片时有时无的喊叫声: “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 王丽以为至少会听见一两声反抗的枪声,但是林子里却只有风声和不时传过来的“抗拒从严!立即投降~!” 第二天,王丽和朋友们醒过来,已经是在熊公子在深圳的家了。这套位于南山科技园附近的公寓,虽然鸟瞰一片新兴“硅谷”,但是谁也不在意窗外的景色。过了中午,连一个把帘子卷起来的人都没有。王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一杯白开水,烫的呲牙咧嘴的,看着好学生对熊公子的各种不自在。她还是那么害臊,说明她放不下他,可是他却十分平静,好像一个歌星对待一个莫名其妙的粉丝。 小银子叹了口气:“《圣经》说的真对,女人要迷恋她的男人,那男人却要辖制欺负她。” 姚明明却不管不顾的要开电视,看看昨晚事件的新闻。她一醒过来就刷过手机上的新闻了,没有找到,还是不死心。才要打开电视,就听见熊孩子和畅畅在一边打游戏、发出的一口同声:“你白痴吗?!昨天那样的事情,哪可能让大家知道呢?” 果然,电视新闻上也根本没有提这茬事。 王丽抬起自己的左手小指、曾经戴着那枚指环的地方看着,难道这么长以来一起都是幻影?自己吃了美国人的毒药,发的疯? 正在想着,熊公子收到一份快递,快递上具着一个一看就很假的寄信人名字“继续找”。 “嗯,还有人叫“继续找”的啊?就差个字,就凑一成语了。”熊公子的语文功底基本是0,他误以为四个字连在一起顺口的就都是成语。 “什么成语?”他的朋友熊孩子们问。 “真没水平!‘继续找茬’呗”说着,熊公子打开快递一看,里面塞着一个巴掌大的好像红包封一样的小信封,信封上歪歪扭扭好像是小孩的字迹:王丽收。 “真奇怪,你才到我家来借宿,这么快就有小孩知道啊?孩子王!”熊公子把小信封摸了一下,交给王丽,皱着眉头的不赞许。然后他抓起电话,去问昨晚去搜捕的事情。 “什么?一个也没有找到?”他对着电话那头非常不满:“七八个人,人高马大的!要不知道跑哪里了,我能安心吗?怎么可能平地消失了呢?!” “不安心又能怎么样?”姚明明嘟囔着,被熊公子狠狠扫了一眼。她愈发强辩: “哎?我没有说错啊?林牧师之前说:天下万物都有定期,凡事都有定时。出生有时,死亡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寻找有时,遗失有时----”然后,她记不住了,顿在那里。 “嗯,发言有时,闭嘴有时。”学霸打着游戏,冷不丁用法语替她补充了后边半句《圣经-传道书》上的名言,弄得刚要雷霆震怒的熊公子也憋着一丝笑意,继续去向他的熟人打探搜捕罗伊他们的事情去了。小银子、姚明明和好学生都不明白法语,听不懂其中的意思,也俨然自得。于是两下相安。 王丽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小撮灰烬和一只小小的骨头色的戒指。这灰烬一见光,就好像香灰被风吹过一样,散失了。而戒指上上拱起两只吉鲁博,一对翅膀在天空中飞翔,一对翅膀遮蔽着自己的脚,还有一对翅膀盖着脸孔。但是王丽却觉得他们的脸都大大方方的露在眼前,一脸莫米奇妙的微笑,好像她在幻影中见过的那对活在这个世界和那个时间之间的男女。远处天空中似乎有雷鸣,但是近处却只是朋友的插科打诨和细细的耳语。她伸手攥住指环,心里有些欣慰,脸上却是一个深深的苦笑。 一切皆有定时,只是自己不知道那天使唱歌中说的第四道封印要何时解开。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人间溜达、继续去收集她的暗天使们。 (全文结束)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